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河图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木凸-第4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撞见。便装着路过的样子,从他办公室窗前的走廊里匆匆走过,同时顺便从开启着

的窗子里,向里边很快扫瞄了一眼,确证里头只有他一个人,这才走回来,再去敲

门。

他似乎在起草什么通知,立即放下笔,问了声:“这就走?”但他没有马上起

立,只是怔怔地呆坐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从他那只特别宽大的写字台的一角绕

出,握住我的手,稍稍晃了一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那一瞬间的神情有一

点阴郁。随后他说:“我就不送你了。”我忙说:“不用不用。我只是来跟你说一

声,我走了。”他再没答话,又沉默了一会儿,便轻轻说了声“走吧”,就一动不

动地站在阴暗的廊下,只是目送我。那种阴郁一直为我所不解。后来我才得知,其

实他那天也得到上海局的紧急通知,要他马上去汇报谭宗三一案的详情。上海局最

高领导层里对最后到底该不该枪毙谭宗三这个“误人政界”的前商界巨子,产生了

相当大的分歧。而最后下决心枪毙谭宗三的他,最后是否一定能得到上海局方面的

肯定,尚在两可之间。万一得不到肯定,下一步能不能回到通海来继续主持工作,

那就更难说了。

也许,正因为前景突然变得不明朗起来,他才决定让我替他把木箱带回去。这

样做,显然要稳妥得多。

一直到走出大门,我始终感觉到,他那目送我的眼光一刻也没游离开过我的后

背,始终灼灼地盯着我。

124

现在让我们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到上海东北角虹口公园附近的一条大弄堂里。陈

实就住在这条弄堂里。下面发生的事,将跟陈实有极大的关系。

这是条蛮清静的弄堂。平常少有人进出。一两块残缺的空场子。三两棵五月开

花的合欢树,盛开一种羽毛状粉色小花,密密地蓬松而又对称地排列在小叶子之上,

仿佛一层飘拂的羽纱。有时在第七个黑铁门门口(这条弄堂一共只有八个黑铁门)

站着一条狗。一站就是一两个钟头不声不响盯着你。特别要提一笔的是,弄堂到底

有一家小西餐馆(也就是在第八个黑铁门里头),很幽静地挂着一块重彩漆绘招牌。

招牌底下总是停着一辆老式微型私家车。外型像甲壳虫。德国名牌福斯。谭宗三搞

不懂,西餐馆开在如此僻静深远的场所,怎么会有生意?但事实上却生意火爆。甚

至深夜,其他黑铁门里不再透出灯光时,它的窗口还依然亮着,亮得很淡,同时又

很淡地传出肖邦的某一首练习曲或盖希文的《蓝色狂想》。据说这家西餐馆是一个

紫色沙龙。又是一个只为自己的会员提供服务的俱乐部。小客厅的壁炉里火舌飘飘

忽忽暖暖融融。弹琴的是启东的小女儿。她总穿着紫色长裙。总有一种温和的微笑。

只要你需要,餐后,白发苍苍的店东会欣然陪你打几副桥牌或“沙蟹”,或者跟你

聊上一两个小时,帮你解解各种各样的烦闷。如果您是虔诚的基督徒,到时候墙上

会挂起圣母圣子升天图;如果您是佛教徒呢,到时一定出现一个佛龛,一定香烟袅

袅烛光荧荧。在不做生意的日子里,你会看到那位腰背硬朗神情矍铄的店东一手由

小女儿挽着,另一只手里则极有风度地拿着根镶银象牙柄的“斯迪克”,在虹口公

园的林荫道上慢慢地散着步。这时你会发现,这一对父女神情都极其冷峻。这位只

有二十一二岁的小女儿,是不该冷峻的。她长得那么的丰腴圆润,似乎她身上的任

何一根线条单独引伸出来,都可以演化成地平线上那一轮晶莹的小月亮,或圣诞节

夜晚那灿烂夺目的灯彩。但她往往却穿着老式的曳地长裙或缀有花边的深色宽腿长

裤,一切又都显得那么陈旧灰暗。还偏爱穿一双厚底粗跟的磨砂皮旧凉鞋。都说这

位白发店东曾经是复旦大学的一位教授。不管侬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我相信。

谭宗三喜欢这条弄堂。喜欢到这里来听已经结过四次婚的陈实谈女人。但今天

来,却不是为了听“女人”。今早天还没亮,陈实就打电话叫醒了他,让他赶快到

这里来一趟。啥事体?电话里讲不清爽,侬来了就晓得了。

放下电话,谭宗三在床上又闹起眼睛稍稍躺了一会儿。已经有两三个晚上没有

好好休息了。迪雅小院的某一棵树上肯定新落了一只啄木鸟,总是在这灰蒙蒙的清

晨剥啄出一连串清脆刺耳而又空洞的声音,让人仿佛觉得,房后便是重叠的蛮荒大

山和连片的阴森古林。有枯藤缠绕,有流水淅沥。更有千年昏涯绵绵。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下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在接受经易门和老太

太老老太太们条件的前提下,继续留在谭家门里享用这顶“当家人”的桂冠?生身

母亲的“发难”,更是伤透了他的心。他委屈。你们觉得我不是你们期待的那种人,

但你们为什么不们心自问一下,现在的这个“谭宗三”,究竟是啥人造成的?这使

我想起六七十年后,在遥远的大西北一个农场场部旁听人们公开审讯一批“红卫兵”

罪犯。那是在一个破旧的小礼堂里。墙皮上的黄粉和檐板上的棕漆早剥落殆尽。本

可以坐六七百人的观众席里那天只稀稀落落地坐了二三百人。但在礼堂外的林带里

却聚集了千八百人。三五成群。揣着干粮。口袋里装着没炒过的生葵花子。一排排

破旧的自行车。卸了套的马在大车排子跟前悠闲地嚼着带苞谷豆的草料。我进了礼

堂。我很想看看这些年轻的罪犯,当年的狂热分子。听说两派的头头今天同时出庭

受审。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场面。我原想他们一见面就会对骂。但没料想他们很

平静,走到栏杆前还很友好地对视了一眼,只是碍于审判委员的面子和法庭纪律,

才没有跟对方握手。那是个临近冬季的秋末。提早半个多月降下的一场大雪,把当

天的气温骤然降到了零下八九度。我看到两个受审的年轻人中一个已裹上了一件军

棉大衣,另一个穿的是一件很旧的灰呢短大衣,脖子里包着一条很脏很皱的围巾,

脚上穿着很厚的毛袜子和一双很笨重的大头鞋。他俩的脸色都很不好。头发都刚剃

过。都没戴帽子。口袋里都揣着很厚一份自己写的辩护词。但那天他们都没得到机

会念自己的辩护词。审判进行到一半,便停电了。礼堂里一下变得非常黑暗。工作

人员忙拿来长木棍挑开遮在窗户上的布慢,也没起多大作用。窗户离地太高。况且

室外本来就浓云密布天色阴沉。他们根本看不清辩护稿上的字。只得放弃这个稿子。

在黑暗中我听到他们试图背诵那份稿子。但却背得断断续续嘀嘀哝哝毫无次序。后

来我听见其中的一位叫了起来。大概是针对台上审判委员会中的某一位的。这一位

委员大概在几年前做过这一位的老师。农场里常有这种事。在开展一场运动后,就

有一些教师被调进机关。教师是农场里最有文化的一个群体。搞运动偏偏需要一些

有文化的人整理材料,担任工作组秘书那样的角色。一些经过审查、被认为是政治

上比较可靠的教师就这样进了工作组,受到工作组领导的赏识。运动结束,工作组

撤离时,这些领导也就把这些教师带走。下一步就从政。我不知道这个同志是否也

是经历了这样一个程序而离开学校最终当上了审判委员的。但这时,他的确严正地

坐在台上审理着自己当年的学生。(按规定,他应该回避。但农场里往往没那么多

顾忌。)我听见那个学生叫道,我们如果不是那么听领袖的话起来造反,也就不会

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许多年来,是您一直在教育我们,要听话。特别是一定要

听领袖的话。我们是按您说的去做的。老师。我们真的是按您说的去做的。

礼堂里一片寂静。那是不流动的凝固。最后一个瞬间的黑暗。

后来我们听到从主审台上传出断断续续的斥责声:“你这是什么态度?想不想

从宽处理?!啊?想不想从宽处理?”

礼堂里又开始嘈杂起来。

一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我还没有走。我正需要这片黑静。我静坐着,想,大

约每过多少年,我们就要面对这样一种“驱逐”和“审判”?五十年?一百年?我

想一百年里至少也要遭遇两次或三次吧……

儿子按母亲的要求长成了,到头来母亲却反而看不上这个儿子。学生按老师教

的去做了,最后还是由老师来主审。

这样的事,轮到谭宗三头上,他的心情当然是平静不下来的。

在“豫丰班子”尚未完全溃散前,他本可以对老太太们作一次有效的反击。当

然,反击也并非易事。最近得到的消息,几家大银行突然间都中止了和“联投”的

往来。并在上海金融界引起强烈的连锁反应,各家银行也相继暂停了对“豫丰”的

信贷业务。这一变故在谭氏集团内部引起了相当的慌乱。怀疑。这怀疑当然直指谭

宗三。怀疑他是否具有那种必备的左右局面的应变能力。

即便不组织抵抗,也应该询问关心一下“豫丰”同仁们的近况。他们毕竟是你

招聘来的。他们曾聚集在你的大旗之下。你要躺倒,也得先把他们做妥善安排。否

则像现在这样,将他们置于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境地中,你……你老兄于心何忍?

于心何安!

但他没有做。

不是不知道要这么做,也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不愿做。不肯再这么做了。

他觉得没有意思了。沧海桑田。沧海桑田。一切都是沧海桑田啊。有什么意思?

三天来,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到窗槛前眺望“豫丰”(站在迪雅二楼的敞廊上,

能很清楚地看到“豫丰”那一片猩红色的铁皮大屋顶),想象那里正发生着的和可

能发生的一切。他知道经易门一定会起用周存伯去策划“豫丰”员工的倒戈。他听

说经易门已经下令,只要“豫丰”的员工自愿,他将一律留用。条件极其简单,只

要到“泰康”重新填写一份就职申请表就可以了。据说多数“豫丰”人都还没有去

“申请”。他们还想见一见“三先生”,等“三先生”的一句话,才愿意做最后的

决定。也有不少“豫丰”人对谭雪俦和老太太们的做法是否正派,表示异议,由此

反而增加了对谭宗三的同情。还有人秘密致信向他表示慰问。这样的信件,每天至

少可收到一封至两封。

也有个别的人对这个突变的局面,向他表示相当激烈的态度。比如陈实,比如

鲰荛。鲰荛的妹妹三月甚至给他打过一个相‘当慷慨激昂的电话。长篇的陈述后便

抽泣得说不下去。虽然如此,总体来说,还是让谭宗三感到失望。就像上次经易门

被罢免非没有在谭家花园内引发让人担心的动荡一样,这次他的突然失势,也没有

在“豫丰”出现那种应有的“动荡”。绝大多数人都用一种忐忑的木然的平静,隐

忍了局面的突变。不管他们内心是怎么看待这一次又一次的突变的,他们都一律地

用“忍受”来对待了。都在等着看“下一步”,并根据将要出现的“下一步”,来

一点点改变自己。而不是由自己立即去做出“下一步”来改变已经发生的这一步。

那种群情激奋“高呼”“三三三三——”的场面仿佛已是隔夜的幻觉。是在肥皂沫

里吹起来的七彩泡泡。那天谭雪俦坐着轮椅,由经易门陪同,到“豫丰”去宣布,

从今以后,由经先生来跟大家“共事”。现场出现的只是一片异乎寻常的寂静。依

然只有潮湿的东南风在排命搜刮那些生了锈的铁杆路灯灯柱。只有坐落在那棵朴树

上的几只硕大的鸟窝还在大幅度地摇晃以表示自己对风的感受。当天晚上,迪雅楼

里的电话铃声也没有像预料的那么频频不断。外地的只有盛桥方面的老宋和已去地

区担任行署专员的老萨打来电话问了一下情况。陈实鲰荛各打来一次。(张大然亲

自到迪雅来了一次,委婉、恳切、简略地谈了自己许多的无奈。看样子他是准备去

“泰康”申请再就职了。)打电话来以示慰问的,更多的倒是那些女性朋友,比如

黄克莹。比如三月。比如几位女医生。女演员。女记者。意外的是那个小姑娘黄畹

町,也怯怯地打了个电话,说了两句宽心的话,还神秘地问,侬晓得我是啥人(口伐)?

谭宗三答了声,晓得。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真的?侬还记得我?!等到深夜。风便

变得轻描淡写了。老黄猫从墙头上悄悄溜下,又爬上高高的香樟树,在它那些茂密

的枝叶丛中悄悄地伸展开那根略嫌肥厚的腰背,遥望布道中的惠恩堂。没有管风琴。

……所以,对于谭宗三来说,似乎已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唯一还让他牵挂着

的,便是那个“五十二岁”的大问号。他拜托鲰荛和陈实加紧替他查实。今天陈实

打来电话,是不是又有所进展了呢?

125

但今天陈实急急忙忙把谭宗三叫到自己家,却不是为了那个“五十二岁”谜案。

陈实喜欢摆弄电器。家里专门有一个房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无线电音响元器件

零部件和工具。墙壁是用带有吸音孔的纸浆板装修的。各种各样的方棚(变压器)

喇叭音箱扩大器电烙铁漆包线大大小小真空管焊锡万能表和示波器。再加上一卷卷

一根根电源线声源线。跟随便哪一家电料行的工房间绝无差别。前四个妻子跟他分

手,都有这方面的原因,无法忍受他的杂乱。但一开始时,她们却又都是因为了他

的这一点“爱好”而被他吸引住的。上海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场面上吃得开,

回到家里又有很强的动手能力。这种动手能力又只能限制在家庭生活所必需的范围

之内。超越了,她们就要跟侬“寻相骂”。甚至“打相打”。最近一年多,陈实热

衷组装唱机听唱片。谭宗三经常到这儿来听他新搞到的唱片。在两面墙改装成的壁

柜里,储存的全是经典名片。百代。百老汇。大中华。美盛。宝丽金。大西洋。等

等。等等。最近他又结交了几个电工朋友,组装市面上新出来的录音机。前两天刚

组装成了一部最新式的钢丝录音机,由这部钢丝录音机身上引出一件无法解释的怪

事,才急着把谭宗三叫来,让他也一道来赏析此怪事。

谭宗三匆匆驱车赶到陈实家。天还不算最亮。得知只是叫他来听一首从一部新

装成的钢丝录音机里录到的歌,谭宗三真是哭笑不得。

“兄弟啊,人家在火里,侬倒还在水里笃悠悠呐。”

“侬还是听了之后再跟我翻面孔。”陈实是个精瘦的小个子。方脸。很脏的一

部胡子。皮肤又有点黑。说起话来依然带一点浦东腔。他张开十根手指头,起码有

六七根贴上了白胶布。这都是在使用电烙铁和挫刀时留下来的伤口。谭宗三早就讲

过他,侬啊,活脱就像个工匠师傅。真搞不懂了,哪能会有嘎许多(那么多)女人

看相侬这根浦东萝卜干的啦?!陈实嘿嘿一笑答道,这就叫,鸡啄米,鸭吃谷,各

有各的福。

陈实花了大半年时间装的这部钢丝录音机可以直接把收音机里的音乐录下来。

不是通过话筒录声音,而是通过连接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