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木凸-第5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儿子后来视他为耻辱,联合了家族中其他有力量的人,把自己的“洪”姓,改作了
“谭”姓。当然,那已是十年或二十年后的事了。
133
天亮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陈实给谭宗三送来了那首歌词的文字记录稿。
原稿是英文。鲰荛便问:“要我帮侬翻译(口伐)?”谭宗三此时心里正别扭着,听
鲰荛这么一问,立即反问:“我这个英国留学生就那么不中用?”昨晚,谭宗三翻
来覆去研读那些旧账本,到后半夜才上床;上了床,脑子里仍在翻腾“洪兴泰”,
怎么也睡不着。起来又吃了好几次茶,上了好几次卫生间,光着脚在地板上来回走
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有了点困意,再上床。可以说刚刚睡着不久,却又被陈实叫
醒。难受。只得起床,披件睡袍,从热水瓶里哗哗倒出大半瓶隔夜的热水来洗个脸
提提神,又转过身来问陈实,记一首短短的英文歌词,何以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侬的英文程度就真的差到如此地步?陈实说,我的英文程度可能要比你们差一点,
但花这么长时间的主要原因是原版上没录清楚,听起来太吃力。“所以我又重录了
一遍。”“又重录了一遍?那个神秘的电台又播音了?”谭宗三吃惊,忙放下咖啡
杯。“是啊。我开着机器,整整等了四个多钟头,才又等到它。要不哪能(怎么)
会到现在才来呢?”陈实做出一副通宵未合眼的样子,朝床上一倒,四肢八叉地狠
狠伸了个懒腰。
这次侬听清它到底是哪一家电台了吗?谭宗三追问。
没有。陈实又伸了个懒腰。
它没报自己的台名?
没有。
怎么可能?在重播这首歌以前,它总归要说点什么吧。不能一上来就播歌吧?
一点开场白都没有?
开场白有啊。听不清。背景声太杂乱。好像在一个集市上或课堂里或教堂门外,
也可能在车站码头。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乱哄哄。一点也听不清。
怎么可能这样?
那我怎么知道。
谭宗三拿起记录稿。陈实突然惊叫了一声。那记录稿上的字原都是他手写的,
但现在却全变成打字机打的了。纸还是那张纸。字迹却全变了。但从写完的那一刻
起,这张纸片从没离开过他。谁能不换纸片只换纸上的字迹?一开始,谭宗三和鲰
荛都不相信陈实。但见陈实咬牙切齿发誓,这才半信半疑。经过仔细辨认,这字迹
是用一部非常老式但却又非常结实耐用的“奥林匹亚”牌德国打字机打出来的:
《Lietitbe》(《让它去》)。TheBeates(披头士。甲壳虫。)1970。En
gland(英国)。
面对这突然的转换,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顿时都变白了。“哪能(怎么)一桩事
体?侬不要吓我们!”
这时,倒是谭宗三镇静。从掌握了更多的“洪兴泰”的情况后,他的内心正在
起着一种为外人暂时还觉察不到的变化。“1970年……真的是1970年。”
“……7……70年?哪能会得(怎么会)是7……70年?”鲰荛惊异。
“阿会是侬家主婆弄松(捉弄)侬?”小红拿过记录稿来细看了一眼。“侬家
主婆会打字(口伐)?”
“她当然会打字。”
“侬看看!侬看看!”
“可……她昨天晚上根本就不在家。”
“阿会得(会不会)她回来时,侬正好困着了呢?她就跟侬开了这样一个不大
不小的玩笑?”
“第一,昨天一整夜我都没合过一眼。没因过一分钟。我太太也……一晚上没
回来。第二,我太太从来不用这种老爷打字机。侬不晓得她有多少时髦,恨不得连
草纸都要用进口名牌货,哪能(怎么)肯用这种老爷打字机?多少没面子喔!”
“这记录稿一直没离过侬身?”鲰荛沉静地问道。
“没有啊。我是根据草稿用钢笔誊了一遍……”
“确确实实记清楚的?”
“确确实实记清楚的。”
“那张草稿还在不在?”
“当然在。”
“在哪里?”
“在我家里。”
“侬赶快去把它拿来。”
于是乎,由鲰荛陪着,陈实立即驱车再度回到虹口家里。从一堆电器零配件里
寻出那张草稿,立即又赶回平沪商场后院。谭宗三迫不及待地问:“哪能(怎么)
样?”脸色苍白的二位哆嗦着把取回的那分草稿递给谭宗三。谭宗三接过来一看,
霎时间也愣怔住了,那原先被钢笔勾勾改改、圈圈划划、并留下不少墨涂涂的草稿
此时也干干净净变成了一分打字机稿。并同样注明了“1970年”的字样。
“真出鬼了。我家里分明就没有这种老式打字机!”陈实惴惴地说。
“不是鬼。是有人要提醒我们……”
“人?什么人?要提醒我们什么?”
“……”
谭宗三没有再回答。只是埋头去用心读这首歌的歌词。
……当我发现自己被深深的烦恼纠缠住的时候,
玛莉姨妈就用她那智慧的语言对我说,让它去。
当我被困在黑暗之中的时候,
玛莉姨妈就小声地劝告我,让它去、让它去、让它
去……
……Letitbe,Letitbe,Letitbe……
深深的烦恼。让它去。让它去。深深的烦恼。
他拿起那分草稿,轻轻地读着。读着。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就跟陈实,一起
回到虹口,他让陈实打开机器,他想直接听听那个神秘电台的声音。
听到晚上,他才让陈实关掉那台机器,尔后说,他想在“电工房”里安安静静
地单独坐一会儿。等陈实鲰荛小红,还有闻讯赶来的三月大然,都走了,他关灭了
灯,打开录音机,在黑暗中又放了一遍《Letitbe》。
后来的十几天里,他几乎每天下午都到陈实家来,收听那个神秘的电台播音。
(不再只是《Letitbe》。而是其它的声音。很新鲜。很奇怪。很宏大。又很杂乱。
无法理出个头绪。又无法不让自己投入。)他让他们一起来听,有一次甚至请来周
存伯。还有一次,单独跟黄克莹在这个电工房里听了一下午。还有一次,把母亲姜
芝华请来,听了一会儿。大部分人仍然不相信这个声音是几十年后的声音。少部分
人相信,多听了几次,只觉得杂乱,并无太大的意思。只有他越听越来劲。黄克莹
倒是愿意陪他一起听。但后来的很多次,他还是只愿自己一个人听。一边听,一边
想一点什么事情。听的结果想的结果,当然包括认真研读那一箱子洪兴泰材料的结
果,使所有原先熟知他的人都发现(觉察)到,他身上正点点滴滴地发生着某种不
可逆转的变化。用大然的话来说,好像看到大学时期的那个谭宗三,隐隐约约又从
水底里浮出来了。
“收不要吓人喔!啥叫从水底里浮出来?三先生又不是落水鬼!”宫小红裹着
一块极大的纯毛披巾,把两只脚盘缩在自己身下,坐在一只旧沙发的角落里,嗔责
道。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跟鲰荛的那些朋友们来往多了,她身上也发生了一些明显
的变化。比如唇膏不再涂得那么红了,更多的时间里,甚至都不涂了。也不每天换
一套衣服了。更多的时间里,只是用一件白衬衣和一条灰裤子来打发自己,或者就
裹上这样一条色彩浓烈的纯毛披巾,用她年轻而火烈鸟似的眼神专注地看着那些
“大哥哥”、“大姐姐”们争论她完全听不懂的问题。然后等他(她)们走了以后,
便抱住鲰荛的后腰,反复追问“啥意思啦?啊?到底啥意思啦……”
134
一个月后,谭宗三不顾所有亲戚朋友的劝阻,放弃了自己在谭家门里仍拥有的
一切,给谭雪俦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再次回到了盛桥。
后来我多次找谭家的人,想看看这封信。但他们都推说不知道谁保存着这封信,
都说,只是听说过这封信,但没亲自看过。看过此信的少数人说,信始终由谭雪俦
亲自保存着。信写得非常委婉痛切。充满了亲情。充满了一种努力的向往。少见的
认真。
“向往?认真?谭宗三?”我以为我听错了。
“是的。这封信,字字句句都充满了一种过去在他身上少见的精神。”
“可能吗?”
“我们当时也都奇怪。也都在问,这怎么可能?但事实的确是这样。雪俦先生
看了这封信,竟然哭了。经易门看了这封信,也说,看来我们还是不了解三先生。
我们太浅薄了……”
可是信呢?
在谭宗三离开上海后的第二个月,谭雪俦就病故了。享年五十一岁零十个月。
去世前,他对身边的许多事情都作了明确的交代,就是没有交代这封信的下落。而
一直守候在他身边、事后又受命整理他遗物的人,也想不起来当时到底是否看到过
它;更不要说,还能记得起来,到底把它归置到哪里去了。发生这样的事,在当时
那种情况下,实属正常。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当时确有太多太多太重要太重要的事
情要张罗、归置、交代,不太可能还分得出心来顾及一封从表面上看来跟整个谭家
的前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信件。更何况写信人已远离了谭家命运漩涡的中心。
他们问我,这封信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当时,军管会正要求我尽快提出最后的报告,对到底要不要枪毙谭宗三一事,
明确表态。并详陈自己的看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军管会内部,对到底要不要枪毙
谭宗三,分歧也越来越大。军管会的几位主要领导,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拖
得越久,分歧恐越难弥合。得当机立断了。
当然,不管这封信写什么、写得怎么样,对我、以及别的相关人士做出什么样
的“最后决定”,都不会起任何作用。枪毙不枪毙谭宗三,主要还得依据他来到通
海县担任伪职以后的“罪行”来定。但我还是想在作出我的最后决定、投出我那并
非不重要的一“票”前,看到这封信。我想搞清楚谭宗三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决定
再次离开谭家,并再次来到通海这样一个僻远的小县城里,寻找自己的“新路”。
(关于这个“新路”的说法,也是我在调查中方才得知的。鲰荛三月告诉我,谭宗
三在离开上海前多次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我要找我自己的新路去了。我要走一条新
路了。而且,说的时候,表情是很沉稳的,眼睛里是闪着自信的光点的。有时甚至
还表现了一种鲜活的兴奋。)
因为我有那样的身分,且又担负那样的责任,我便得以合法地“搜查”了谭家。
我和我的助手,在谭家人悉心的配合下,翻遍了谭雪俦相关的全部遗物,却到底也
没能找到那封“最后的长信”。
135
那天刚吃罢中午饭,军管会分工联络文艺口的秘书小胡来通知我,军管会几位
主要首长邀请我晚饭后一道去礼堂里看歌剧《白毛女》彩排。
“晚上有你的节目?”我看她今天特别的兴高彩烈,还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
打着一副崭新的绑带,一般情况下不束的武装带,今天也束了起来,便猜测道。
“哎呀,他们硬要我在戏里扮演一个八路军。我怎么行嘛。”她红起脸笑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认真把挺长的一根大辫子剪了,剪成男孩似的短发,又全掖进
了军帽里,猛一看还真有点英武气。
“还是太秀气了。不像个军人。”我故意逗她。
“那怎么办呢?”她着急地跺着脚问。
“晚饭多吃两个包子。好好地撑它一撑。”我捏紧了拳头在她小而尖的鼻子前
用力地晃了晃。通海军管会食堂的素包子远近闻名。皮薄馅多,个头还特别大。虽
说有句话在北方特别流行:“包子好吃不在褶子多”。但通海军管会包的这包子褶
子就是比别人的多,还特别细密匀称,像一叶叶整整齐齐紧挨在一起的花瓣,特别
能引起人的食欲。虽说是素菜馅的,但选用上好的矮棵青菜。肥。且嫩。只用菜叶,
一点菜帮也不要。在开水里悼过,细细地剁碎。拌进剁成细了状的豆腐于香菇粉丝
蛋皮苔菜味之素麻油,可能的话再放一点水发的海蜊子干。而通海地区恰恰有广阔
的滩涂。在随便哪一个渔民家里都能收集到陈年的海蜊子干。及其他海货。上海局
的首长来通海视察检查工作,头一顿也往往点着名地要这种“素菜包子”吃。两只
包子一大碗麦牺粥,再加两瓣生蒜一碟米醋一碟葱花拌本地产的海蜇皮一碟酒呛小
蟛蜞最多再加一碟盐水花生仁,个别的再加一只当地有名的砂锅菜:栗子红炯鸡,
也就吃得老满意的了。所以通海地区的老百姓一直到现在还这么讲:当年的首长的
的确确好伺候。而我在通海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要吃这么一顿包子;
不吃,还真想它。
“那……晚上他要不吃包子又怎么办呢?”小胡想了想,又着急起来。那时候
的年轻人对首长的指示总是十分认真。有时候你即便是在跟他(她)开个玩笑,他
(她)们也会拿来十分认真地对待。
“那好办。我来做给你吃!”说着,我便拿拳头“用力”地往她小嘴边“捅”
去。吓得她忙伸出双手推拒,并笑着叫道:“陆主任,侬老坏的!老坏的!”
小胡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蹦蹦跳跳地走了。院子里顿时阴凉起来。也清静许
多。其实,当年在上海局协助主管首长在新解放区建立正常司法秩序、并具体分工
管辖通海地区治安事宜的我那时也不过才二十来岁。换一句话说,二十来岁的我,
手中已经掌握了相当的刑罚大权。通海地区判处十五年以下刑罚的,只要有我的签
字,即可生效。判处十五年以上至死刑的案子,也得先经我复核认可(比如这次的
谭宗三案),方能报请上海局政法委终审。因此,说当时的我实际上已掌握了一定
的生杀大权,并不为过。正因为这样,机关里像小胡那样的年轻同志,都尊称我
“陆主任”。其实我什么“主任”也不是。唯一的一个正式行政头衔是“上海局局
办室通勤组”的副组长。正因为这样,我常常要求自己用更多的时间来反问自己,
你还有可能做得更好一点吗?有没有更好更稳妥的方案和方法来处置当下的这个案
子?我总记着中学里那个腿有点罗圈、个子又特别矮的女几何老师挥动硕大的三角
板对我们说的一段话:只能用老师讲的一种方法来求解一道题的人,他虽然也能得
到一百分,但仍只能算一个庸才。假如能用三种老师讲的方法来求解,那是敏才。
而能用到五种以上。其中的一两种又是老师从来也没有讲过的,方是真正的奇才。
她讲完,我和几个同学就故意大叫一声“哎哟”,并“瘫倒”在课桌椅下。女教员
冲过来问,你们几个啥毛病?我答道,我想想我完了。这辈子肯定是庸才了。(其
实那时我是班上几名功课最好的同学中的一个。)为此教导处还给我记了一个过。
多年来,从她那儿得来的那些几何学知识,差不多又都还给了她。但她讲的这段并
不算深奥的“奇才论”,却使我久久难忘。为此,每当需要我拿起笔给一群人“朱
批”断生死时,我总要求自己留出一段时间来给自己“踩一踩煞车”。“停一停。
想一想”,“想一想有什么更好的‘解题’方法,哪怕是‘老师’所没有讲过的”。
这使我总是比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