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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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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生活交通联络后勤供应外,那七个,是警卫。配的一式的汤姆式冲锋枪。最近连
续接到加强内卫警戒的紧急通知。滨海地区已发生多起国军残部和流窜的海盗土匪
袭击残杀我政府工作人员的恶性事件。通海县县城里也从昨天起实行宵禁。并加强
了武装巡逻。
小会议室原先是这大宅里的西餐厅。保留了那张硕大的椭圆形橡木大餐桌,而
把那两个做工尤其精致的玻璃酒柜抬走了。现在一边墙头贴着中国革命领袖的像片,
另一边墙头贴的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领袖的像片。既然是汇报会,按惯例,与会的
同志应围着大会议桌坐一圈。但今天的气氛却有点特别。检查组和地区军管会的那
几个主要负责同志都靠里坐在一边去了,而把靠外的那一边,留给我一个人坐。这
情景似乎有点像是要“审讯”我,又有点像十几年后发生的那场“文化大革命”排
座位。革命的领导同志在主席台上自动坐左边,而被认为或自认为是“保守的”
“反动的”,则一律坐右边。
也许是无意识的。
但我还是跟他们开了个玩笑,放下手中的汇报提纲和那一厚本卷宗后,笑着问
道:“怎么,看这架势,今天好像开的是审判会?审谁呢?”
有几位同志不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但很有几位同志却依然声色不动地坐着。
倒是那位检查组组长扫了自己身边的那几位一眼,泰然地笑了笑道:“是啊,
都挤一边干吗?我这边又不发糖。散开散开。”
于是有人拿起自己的茶杯和记事本钢笔,坐到了我这边来。于是气氛顿时松缓
活泛了许多。点烟的点烟。沏茶的沏茶。有了动静。但低哑的笑声里却依然渗透着
弥漫着笼罩着某种不自然。
当天的汇报会,就在这样怪异的气氛中,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四十分。整整开了
六个小时左右。
大食堂把已经热了好几次的晚饭送到小会议室里,已是十一点差十分。
我说我胃不舒服,不想吃,想早点休息,便拿起笔记本和那个厚厚的卷宗,头
都不回地走了。小会议室里的气氛刚刚由于“包子”和“麦牺粥”变得祥和活跃起
来,我这一走,又突然寂静了尴尬了,继而又忿忿了。我知道我不应该走的。我知
道无论怎么样,我都应该留下来陪他们一起吃完这顿饭再走。我知道我这样“感情
用事”,丝毫无补于问题的解决,而只会加重其严重程度。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走。
在这六个小时中,除了一开始的那三十分钟因为要听我汇报,必须让我来讲以外,
后来的五个多小时几乎再没容我讲一句话。我几次用眼神暗示那位主持会议的“副
专员”,希望能容我对某些关键性问题,作一些必要的解释。但这位老练而又年轻
的“副专员”却只当没看见。
我离开上海前,政法委和上海局的首长都召见了我,就如何处理“谭案”,给
了一个总方针,那就是既要从快,又要慎重。强调了要在慎重的基础上从快。要通
过处理谭案,不仅要给新解放区各阶层人民一个震动、一个振奋和一个教育,还要
切实有利于团结新区的最大多数,孤立和打击最少数。有利于巩固稳定和发展那里
的新局面。我觉得我在通海期间是努力贯彻这个方针的。是衷心拥护这个方针的。
我作为受命来全权处理此案的人,在没有被褫夺这个处理权以前,应该有权决定我
自己的工作方法(比如多次找当事人或相关人员单独谈话),有权决定相应的工作
进度和工作侧重点。即便工作过程中出现了几分偏差和迟缓,绝非有意对抗,更非
阴谋破坏。况且,谭宗三的问题,的确有它的特殊性。他任伪县长时间不长。即便
在职,也没被当心腹使用。对此他是不满的,痛苦的。他对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有一
定的认识。一九四七年盛暑,昆明发生国民党特务枪杀民主人士李闻二教授事件后,
他在盛桥和通海的一些公开场合,多次慷慨陈词,提请有关方面应广开言路,深纳
民意,以求政清人和。他一度甚至还筹划着要在县政府院子里立一个闻一多的塑像,
受到过伪省府和南京最高方面的严厉训斥和追查。
慎重对待一个,就能团结和瓦解一片,其威力可能比动用一个师一个军的兵力
还要大。这方面的经验,我们不是曾多次传达推广过吗?
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能这么做、做了就好像犯了大罪一般?
我没直接回房间。我不想回房间。我直接走向海堤。我听堤外的大海匐匐作响。
漆黑一片的海面上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感受到大海发起冲击时引发的震撼。颤动。
不一会儿,我觉得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不吃饭,观海景,好雅兴。”是那个年轻的“副专员”。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想回答。我怕我一张嘴,就会跟他“顶”撞起来,
而上海局有关领导的指示十分明确,不许我跟他顶牛。
“走。上我那儿坐一会儿。”他发出邀请。
“太晚了吧。要处分,也等明天吧。”
“谁要处分你?你这情绪不对。”
“我知道我不对。”
“你不知道!”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我不作声了。我知道我不能作声,不能张嘴。
“走。”他几乎在下命令了。
他没住在军管会大院里。我们原先为他在这个大院里准备了一个套间,地方还
算宽敞,找人谈点什么也方便。他不要。偏偏提出要住南城的“文香阁”。军管会
的一个副主任笑着对他说道:“朱专员,看来您对我们通海城的情况是熟透熟透啊。”
他没正面回答这位副主任的调侃,只是打听:“原先收藏在文香阁里的那几部线装
书,像《四部备要》、《四部丛刊》,还有《纲鉴易知录》、《古文释义》、《白
话四书》、《清史稿》、《唐诗全解》……都还在吗?”那位文化程度并不算高的
副主任对这个什么《备要》。《知录》的,可太不在行了,便只得回头去问身边的
秘书:“在不在?啊?”
“文香阁”是当初江南名士文征明建来送给金陵城里一位通海籍名妓的。此阁
建来十分精妙。东西宽不足两丈,南北却有三四十丈长。纵向依次布置了厅堂榭园
竹石池林,真可以用得上石涛的那句话:“搜尽奇峰打草稿”。其间自然少不了还
要布置一座专供那位名技居住的闺楼。闺楼虽非镶金嵌银,通体只用楠木雕镂而成,
却显得尤其华贵而淳厚。楼早改作藏书用。园子则被荒草野荆所累。副专员看中这
里的一种意味,只让人收拾了最后一井那月洞门门楣上题有“宛在”两字的小院住
下。三小间平房一间做了卧室。一间做了会客室。一间住了警卫员。并把检查组其
他的同志,也安排在相邻的小院里了。
房间刚用石灰水粉刷过。一桌一椅一个老旧的板箱式书柜,再加一个带蚊帐的
大床。没有一件是多余的,没有一处不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军管会送来的那床大
红团花锦簇绸面的新棉被,连同那条八斤重的新棉褥,都让他叠起来放在床脚边一
张大方凳上了。他用的是一套他自己带来的被褥。一条套在军用黄布被套里的褥子,
极薄极薄。一条铁灰色的军用毛毯。落雪天,最多也只允许再压上一件军棉大衣。
他从来不许自己喝热水。从来不许自己在晚饭时吃荤腥。即便在允许自己吃荤腥的
中午,也从来不许自己吃两只以上的荤菜。一般总是在炒青椒或炒葫芦瓜片时,稍
稍地放进几片肉,或者蒸几条小成鱼。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十二点以前上床。上床
前,他总要做一篇日记。日记本是他自己用毛边纸装订起来的。早上五点三十分准
时起床。二十分钟跑步。五十下俯卧撑。还有一套独到的健身操:拍打全身。噼噼
啪啪拍通了全身的经络血脉。切实贯彻中医的一个基本理论,通则盛。然后是一个
冷水澡。拚命用干毛巾把全身擦红。再雄纠纠气昂昂地去吃早点。一杯冷开水。两
个蒸山芋。或一杯冷开水,一大碗老麦牺粥。尽可能地再吸一个到两个生鸡蛋。他
觉得鸡蛋里所包含的营养,用两个字便能说尽,那就是:全部。他还有一个习惯也
是别人难以想象的,每月都要在月尾的那两天里,吃一点大黄,让自己彻底地泻一
下。攻下泻火。清理。排毒。因此他总是感到非常通畅。非常兴奋。非常“自以为
是”。不管是谁,只要跟他一起工作上几天,就会感觉出他身上自有一种非凡的魅
力。的确吸引你。同时也让恨他忌他的人更恨他更忌他。非常想不理睬他但又常常
想偷偷瞄他一眼。注意他一切动静。
我走进他房间时,他已经让我的助手把我的晚饭送了过来。然后他挥挥手,把
我的助手打发了,也把他的警卫打发了,让这寂静到不能再寂静的“文香阁”“宛
在”小院东偏房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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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来向你们讲述随后一个小时里,在我和他之间发生的那一场
我想激烈、但却怎么也没激烈起来的争论。这的确关系到一个人的生死。但他始终
取兵临城下之势,有力地有效地控制了这场争论。让这场争论在一边倒的情势下直
至结束。
在这一个小时零八分钟的争论中,只有十八分钟是用来谈谭宗三的问题的。也
就是说,他只用了十八分钟时间,就在这根本问题上,把我“搞定”了。搞得我哑
口无言。目瞪口呆。心如刀绞,却又无奈。他早在十多天前,就秘密派人来到盛桥
和通海,调查谭宗三的问题。他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很快就掌握了某些我至今都
没能掌握的重要情况。“人渣。”这就是他对谭宗三那样的一类人的最后评价。结
论。“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的问题要害就在,一直在同情着这个谭某人。你
至今还没摆脱你身上那一点‘上海学生味’。你要明白你现在已经不是上海小弄堂
里的学生仔了。不要总是让自己身上的那个‘上海学生味’左右自己。不要老是摆
脱不了‘上海屋檐下’那点霉朽味儿。把你年轻的头颅伸出这个旧屋檐。太阳就在
你面前。一定要明确,我们面对的是中国二千年来制造的一切污泥浊水。我们要清
理。清理。不断地清理清理再清理。”然后他问我最近读些什么书。他告诉我,有
两本书是一定要反复读的。一本是《联共(布)党史》。“这是我们唯一可借鉴的
经验。所以得一遍又一遍地读。还有一本小说。读过《怎么办?》吗?”
“读过。”
“谁写的?”
“车尔尼雪夫斯基呗。”
“呗什么呗?不少人读书不记作者名。这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你总算还不错,
记住了这个作者的名字。这是个值得所有的人记住的名字。这本书你读了几遍?”
“一遍。”
“一遍?”他笑着叫喊了起来。“那我就郑重相劝,你一定得读一百遍。至少
也不能少于九十九遍。”
然后,他就从他随身带着的那个小书箱里,取出他那本开明书局出版的《怎么
办》。书精心地用牛皮纸做了个新的封面。凡是破损的地方,也都用一种很薄的近
似半透明的“米花纸”细心地粘贴平整。缺行掉句的地方甚至都用正楷毛笔小字一
一补上。十几分钟后,他又突然把话题转向了他自己(而我这时,依然还着急着那
个“谭宗三”。我想立即去找他)。他那么有兴味地激动地讲述着他自己。使我感
到很多时间里,他其实是很寂寞的。特别内心是很寂寞的……
这样,他整整讲了四十分钟。
最后我唯一记住的是,他家原籍山西霍州府。那是个出煤、出羊羔馍、流行吃
莜面饣合饣各的地方。也是当年黄帝大战蚩尤确立华夏胜局的主战场之一。那里的
人习惯把“几个人”,说成是“几位人”。把“这个孩子”,说成“这颗娃”。把
小女孩统称作“圪爪女”,把小男孩戏称作“夹尻的”。那里的乡民喜欢擂鼓。他
们说黄帝打败蚩尤后,留下了一大批带血的战鼓,日后便化作了这里无数的“塬”
和“峁’。也许还有那种叫作“岗”的东西。他们祖祖辈辈在这塬上和峁上种下了
无数的小麦和莅麦。还有养麦开着连片的白花。淌过那清澈的汾河湾。又翻越那绵
亘的西山吕梁。那年他父亲随着他祖父从山西来到上海。后来为什么再没回山西,
他就说不清了。他也不想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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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就走了。送我出门时,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叮嘱道:“汲取教训。”
我犹豫了一下,问:“组织上准备怎么处分我?”他笑了笑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处分?”我没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尔后说道:“处分的问题,相信组织吧。”
接着,外边便下开了小雨。
我没回宿舍。我那个助手还一直在门厅的暗处等着我。见我嗦嗦地走出,他竟
喜出望外地扑来,连声问:“没事吧?没事吧?”我吱愣着反问:“什么事?”他
一时间居然都不知再说什么才好,只是眼眶湿润了,直直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担心
的是什么。在当时斗争的环境下,也曾发生过那样的情况,谈话谈到最后,立即下
令隔离审查接受谈话的那一方。简直比住院治疗还要简便,不用办任何手续,就可
以立即把人带往拘留室或禁闭室。而刚才我走进“宛在”,看见在院门口站着两个
荷枪实弹的警卫时,心里并不是没这么预料过。但那时我只想去力争。我所要力争
的,似乎还不只是那个“谭宗三”,还为了一种潜在的意愿。一种惶惑。久久未能
抹去的惶惑。
但此时,我却只想赶快走出“文香阁”,见一个人。我想直接责问这个人,甚
至大声喝斥、痛骂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谭宗三。
朱“副专员”刚才告诉我,谭宗三在通海期间,曾奸污蹂躏了十多名劳动妇女。
在县长任上,他还多次签署了搜捕我地下工作者的命令。小张岛上那个“省八监”
用他捐助的钱,从美国进口了一台专门用来处决人犯的电椅,宋邦寅用它杀害了十
多名我被俘的高级干部。
你知道吗?
朱副专员问。
电椅的事和签发搜捕令的事,我都知道。命令和行动,都是别人筹划起草好了,
只不过让他签一个字而已。买电椅,他事先并不知情。事后用它干些什么,宋邦寅
也不会跟他商量。这两件事我都讯问过他。他也都如实招来了。但奸淫那么些妇女,
而且又是劳动妇女……我不知道。他也没交代过。
但……我直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可能吗?谭宗三?他?
但我没问出口。我知道,这时我得越发谨慎才是。千万不能再给人造成那种错
觉:我仍顽固地在为谭宗三辩护。我知道这个办事极精干实在的“副专员”,手中
没有确凿的证据,是不会轻易这么说的。我等着他拿出证据来。果不其然,几分钟
后,他便从那只上了锁的铁皮保险柜里,取出十二个卷宗。一个卷宗里记录着一个
受害女人的材料。
这些材料以它无可辩驳的强大的真实性,告诉我,确实是十二个。妇女。更让
人无法理解的是,这十二名女子,没有一个是稍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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