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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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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也取了尿样。还准备在谭家花园里钻孔,提取地下水的样品。后来又开来一

辆装有X光设备的大轿子车,为谭家门里所有的人透视心肺。这越发使那些女眷们无

法忍受。因为在车里操作X光机的没有一个是女的。这的确也难怪,在当时,即使找

遍全上海,也找不出一个女的X光机操作专员。于是,全体女眷互相围抱在一起,举

行了二十分钟象征性的抗议。最后达成四项协议:一,让女眷们亲自观看X光机屏幕,

以证实,这机器透过内衣所看到的,只能是人的骨头架子和一些内脏的阴影,绝不

会给任何一个好色之徒提供任何闻香掠艳的可能;二,在女眷接受透视时,派女眷

中的同人(她们议定由许家两姐妹)在屏幕旁监管,以防操作员使出“其他伎俩”,

窃取不该由他们得到的“画面”;三,所有不相干的人员,一律回避,不得靠近X光

车(“禁戒线”划在十五米以外)同时在X光机两侧加设既高又宽的屏蔽板,并用黑

红两色的布帘把X光车所有的窗户都遮起来,以防有人从车窗外偷窥;四,女眷接受

透视时,允许其在现有贴身内衣外,再加穿一件厚绒线衫。这样,本来只需一个小

时便可结束的女眷透视检查,就整整延续了五小时又四十八分。

事后得知,所有这些军方人员都是谭宗三邀来的。这次突击检查,也是应他的

请求而组织的。他想通过这样一场突击检查寻找到雪俦的病源,并设法消除它。他

宁可相信谭家面临的这场劫难只是医学范畴里的一个难题。但他错了。大检查的结

果告诉他,谭家花园里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物品身上所带的任何一种病源菌和病

源毒,都跟谭雪侍突发的这场危症没有任何一点关系。核查了中药房自建立以来为

谭雪俦所开出的所有的药方(绝大多数是保健养生方),结论是:它们无害。对药

房工作人员进行严格的政治甄别结果,所得的结论也是:并非真的有益,但确实无

害。遍访外头那些大医院里曾经替谭雪俦看过毛病的医生,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都说不清潭先生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大出血。他的消化系统没毛病。他的呼吸系统也

没毛病。他的心脏一直跳得非常有力非常有节律。他的血压、血色素、血糖、血沉。

转氨酶、血小板的指标一直在正常值的上下限之内浮动。没有结石。从不便秘。很

少喝酒。也不抽烟。清早起来总要喝一杯淡盐水。晚饭总要吃一碗加一点枸杞的麦

片粥。中饭板定的,一荤一素一只汤,再加一汤匙老陈醋。精确测定的三两半米饭、

二千四百卡路里的热量和六华里的散步,绝对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出入。唯一的嗜

好是,上半天下半天各泡一杯清茶。这清茶也不是随便从外头茶叶店里买来的。经

易门到安徽黄山为谭雪俦包了一块茶园,还专门雇了几个茶工为雪俦种茶做茶。雪

俦只吃这块茶园里产的清茶。谭宗三当然不会放过那块茶园的那几个茶工,同时又

派人去抽查了待运的每一担茶叶。但查下来,结论还是那两个字:无害。

他真搞不懂了。

同时,他又要管事房的人向各地和上海谭家有血缘关系的谭姓人家发电报,要

他们急告本家依然存活着的男人的最大年龄数,有没有超过五十二岁的。第二天中

午,他所要的调查报告如期送到。报告称:各地还活着的谭家男人当中,真是没有

超过五十二岁的。

他呆掉了。

第二部分

31

经易门顺从地交出灶心土和两斤柿饼,看到院子里一片乱嘈嘈的景象,犹豫了

一会儿,便恭敬地走上前去,向那群军人声明自己是谭家门里的总管,愿意协助他

们对谭家进行全面检查。一个被谭宗三请来临时负责此次行动的虹口警备司令部少

校军医(大概是北方人),露出一丝神秘古怪的微笑,眯起眼睛,打量了经易门一

会儿,操着生硬的上海话,说道:“侬就是顶顶有名的经大总管啊。好好好。请到

那儿等着编号。抽血验大小便。”“我……我想……我可以帮你们一点儿忙……”

经易门则用生硬的北方话再次请求。“不用。我看您老还是乖乖地一边儿待着去的

好。”少校军医有点不耐烦了。而且他还不许经易门进自己的写字间“待着去”,

非让经易门跟那一班账房先生茶房仆役司机花工丫环老妈子一起在外头太阳地里站

着。十几分钟后,经易门得知,现场并不是没有谭家管事房的人在帮忙。谭宗三委

派东管事房一个叫顾雨乡的年轻账房先生协助那帮子军人检查谭家。“这……这实

在有点不像话了嘛。经先生是总管。假使真的需要有人出来协助军方办事,也应该

由他牵这个头。顾雨乡……顾雨乡这只野路子算啥东西?!三老板也太不给经先生

面子了!”院子里,太阳底下,那一帮子谭家的账房先生茶房仆役司机花工丫环老

妈子纷纷忿忿不平。窃窃私语声蜂起。

经易门此时脸色苍白。他当然不会去应和这种“嘈杂”。并且为了让军方人士

明白,他不仅没有参与制造这一点正在谭家花园里生成的“骚乱”,而且论他的身

份地位和修养水平,他根本也瞧不上这种不会起任何实际作用的“骚乱”。于是他

有意微闭双眼,挺直身躯,倒背起双手,独自站在一棵玉兰树下,跟那一大群正在

对他表示极大同情的人,始终保持着大约五六米、甚至七八米的距离。

32

抽完血,验完大小便,到了下班的时间,谭家(谭宗三)没有按历来的规矩,

派小汽车送他回家。一直到这时候,经易门还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他心里已然觉

出,大厦将倾。

33

走到大门口。大门口挤了一大堆人。说是要换工牌号。在谭家做生活的人,都

领有一块工牌号,凭工牌出入大门。登记造册。这原是经易门立下的规矩。但一小

时前,进驻谭家的医疗分队奉三先生之命,从即刻起,更换新工牌号。这绝对又是

个“新花招”。分明是要向所有的人表示,他经易门在谭家已彻底不算数了。好嘛。

蛮好嘛……经易门竭力控制住自己潮动起来的心绪,去队尾排队等候。此举在既长

又弯的队伍里立刻引发了一阵更强烈的怜悯和不满。人们纷纷让出自己占先的位置,

真心诚意地让经易门先办手续。经易门当然不愿在这种情况下领众人的这份情。因

为这很可能会造成一种严重的误会:他经易门据此在向军方、向三先生示威,显示

自己内心的不服和不满。于是他拼命暗示那些动了真情的下属,不要这样做。千万

不要再这样做了。但渐渐狂热起来的下人们却越做越认真,叫喊声也越来越响,不

少人甚至上前来拉经易门,有的还此起彼伏地向发放工牌号的军人小组大叫:“让

经先生先领!让经先生先领!”叫声惊动了正在别处忙碌的军人。他们大步赶来。

美式的军用皮靴声整齐而响亮。经易门实在忍耐不住了,终于变声作色涨红脸,不

仅用力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丫头一把,而且还揪住一位平时最听他话的老账房先

生的领口,对众人大喊:“识相点。请大家识相点!不许再吵了!”

小丫头跌跌撞撞一下摔倒在地。老账房先生被揪得一口气憋住,嘴唇皮发紫。

经易门自己则浑身僵直。张口结舌。面对这样一个局面,众人才开始平静。

34

三轮车载着经易门,绕辣菲德路吕班路上的法国花园,整整转了三大圈。三次

都看见马路对过的克莱门公寓那一片(六个?八个?)褚红色的尖顶。三次踏过经

家门口,经易门都没有叫停。他没有心思回家,但又不能不回家。大厦将倾。大厦

将倾啊。最近,谭宗三召开谭氏集团公司董事会,事先不仅没有跟他商量,正式开

会时又不通知他参加;连召集东西两管事房全体管事议事,都不请他。硬档梆子。

明摆着是在甩掉我经易门么!消息一经核实,不仅经易门为之骇异(想不到这位同

龄人下手这么快,这么狠),整个谭府上下也被震惊。谭府因此乱成一团。账房先

生自动封存账册。管事遇事不敢发布指令。走廊里再也听不到脚步声。耳房里再也

听不到交头接耳私语声。连邮差送来汇单都没人去盖章签收,不知道收下钞票该到

谁那儿去人账。煎药的因此煎穿了药罐头。斩肉的因此斩掉了手指头。花匠因此错

把郁金香当成了马兰头。奶妈喂错了囡囡头。老妈子则抱错了大小姐房间里的鸭绒

枕头。整个谭府立时三刻就像一条失控的大船,只见有上下翻飞的鸥掠乌在船后相

随,却不见船头在浪尖上高高邀游。而让经易门最伤痛的还是,谭先生谭雪侍此时

此刻的态度。他原以为,不管怎样,谭先生是一定会出面为他说一句公道话的,会

戳力在三先生面前挽留他。但看样子,好像是没有……

35

经易门冤枉谭雪俦了。谭雪俦曾排了全力为经易门争取过。他十分虚弱地在床

上扭动。喘息。打着重重的嗝噎。问谭宗三,哪能(怎么)可以这样……哪能(怎

么)可以这样?

谭宗三手拿一根中短长度的白色藤条(认真地缠进了好几股彩色的细皮条),

身穿一套麂皮猎装(散发着极浓重的来苏尔和福尔马林气味),脚登一双翻毛长筒

皮靴(带一个笨重的大方头),一面用那根柔韧的藤条轻轻拍打大理石壁炉架上那

座象牙裸女,借此保持自己应有的镇定;一面却忍不住四下里睃视,流露出他那种

永远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谭府几经搬迁,曾经的一个原址是明弘治嘉靖年间上海名士陆深的一座“别业”,

“颇有竹树泉石之胜”。当地人叫它“四季别墅”。多年来,后堂东西两棵大柱上

一直留着一副前代名家张电亲笔题赠的楹联:“步玉登金,十八人中唐学士;升堂

人室,三千门下鲁诸生”。雪俦当家后,非常属意这副楹联,想尽办法把它们搬进

了他房间,当宝贝那样供着。而谭宗三却一直希望他把这副楹联处理掉(不少人喜

欢到广东路江西路上的老古董店里淘这种旧货),另挂两幅欧洲的画。比如恩斯特

·凯尔希纳(EmstKirchner)的人物或木刻,或者索性挂两幅保尔·塞尚(Paul

Cezann)的静物风景。这位年轻的三叔非常喜欢这两位画家的画,尤其喜欢凯尔希

纳一九一三年画的布板油画《街头五女子》。女人们(有钱的阔太太?沧桑的老妓?)

裹一身带狐皮领的大氅,僵尸般地戳立在街边,呆呆地审视橱窗里那昂贵的皮货。

她们的外形被故意夸张,画得很瘦,很变形,像鸟爪,又像是钉在地上的枯桩,表

情阴冷粗鲁,暗绿的基调反衬着她们脸色的苍白。背景上则挤满了乱糟糟的人群。

每个角落都显示出前世的堕落,又都隐现着今世的邪恶。

谭宗三后来便把他那敏感的手指尖停放在探女冰凉的脚面上,轻轻地摩挲、悉

心地体会她脚面上的那种冰凉和滑润。

36

为挽留住经易门,这几天里,谭雪俦已不止一次把谭宗三请到自己病床跟前长

谈。这一次又谈了整整三个钟头。据说谈到最后,谭宗三用力抽了那座裸女雕像一

藤条,愤然离去。依然只丢下一句话:留我就不留经易门;留经易门就不留我。谭

雪俦向着谭宗三的背影,拼足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叫了声:宗三啊宗三,做人做事总

归要讲点道理,讲点良心啊!我促谭家人不可以这样对待经家人的!罪过啊……作

孽!随着这一声拚力的嘶喊,又有半盆鲜血从他后身哗哗地喷射了出来。

37

太阳从大库房背后那棵串香槐老树顶上慢慢西斜。

3↑

血。鲜红的血。热辣辣的血。清水一样的血。三月桃花般的血。焦血。

39

这一夜,经易门自然睡不着。吃晚饭时,只勉强吃了一小碗皮蛋肉末粥。一根

鲜黄的香蕉也只咬了两口。第二天,在楼上莫名其妙地转了半天,下意识中,总以

为(总盼着)谭家会派人来向他解释刚发生的这一切“误会”。但一直等到下午,

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后来来了个人,是盛桥镇的茶房老倪,报告了两位姨太太偷着

过江去找黄克莹的事。经易门一听又激动了,立即让忆萱拿衣服来,要去谭家花园

向谭先生和三先生报告。忆萱劝他不要去。忆萱的意思是,谭家已经把我们当作一

件穿得不想再穿的旧衣裳那样,损了出来。假使说真还有点志气,我们就不要再管

他谭家的事了。也不能再管了。忆萱还没把话讲完,他就火冒三丈,脸涨得通通红,

跳起来,逼冲过去,连声斥问,啥人没有志气?啥人没有志气?忆萱再不作声。他

嗝噎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失态,便长喘了几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回自

己房间去了。尔后,听见忆萱在门外低声啜泣。再过一会儿,啜泣声消失。楼里十

分地安静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忆萱出门,把儿子经十六也带走了。楼里更加安静,

甚至静得可怕。一直到该操心晚饭了,忆萱还没回来。经易门越发烦躁不安,就叫

了辆三轮车,说是要到崇善里去。

崇善里在闸北。有一条臭河浜。有一幢老式的弄堂房子。这是谭家、也是经家

的“老窠’。当年,经老老先生跟谭老老先生从乡下到上海来学生意,就住在崇善

里。谭老老先生和谭老老夫人在崇善里落脚的时间不长,没住几天,就被上海总商

会的一个朋友接走了,但年轻的经老老先生和更加年轻的经老老夫人却一直在崇善

里住了下来。一直住到有一天,谭老老先生对经老老先生说,我帮侬在公共租界里

顶一套公寓房。一切费用全归我出。侬搬出来吧。这样,在朋友中间,我脸上也好

看点。经老老先生却不肯搬。又过了一些年,经家积的钱也买得起小洋房了,经老

老先生还是不肯搬出崇善里。而且扬言:只要经家不离开上海,不离开谭家,经家

的后代就不许搬出崇善里。为什么?老人家觉得谭家是从崇善里开始发起来的。崇

善里是谭家的一块风水宝地。一条龙脉。经家人有责任为谭家守牢这条“龙脉”,

报答谭家的恩情。经易门小时候不懂事,说道:“啥龙脉?一条臭河浜!”就为这

句话,老人家冲过来,甩开大巴掌,咣咣咣咣,一连四五个耳光,直打得这个唯一

的嫡亲孙子鼻子耳朵牙齿一起流血。还逼他在谭家祖宗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从此

以后,老人家就常说:“能够为谭家守牢这条龙脉的,才是我经家真子孙。”

一直等到谭老先生病重。抬进医院。四个氧气瓶围上来。身上插进八根管子。

脑子还清楚,知道这一次进得来,出不去。他赶快派人四出去为经家买房子。地段

要幽静。房子要像样。独门独户整幢小楼。只要合适,价钱再高也不怕。最后定的

就是辣菲德路这幢英国乡村别墅式小洋楼。然后把经易门和他的父亲经老先生叫到

病榻前,说了两件事:-,我把雪俦和谭家都托给你父子两个;二,你们要看得起

我,就请搬到辣菲德路去住。谭经两家相交几十年,现在,我要跟你们分手了。这

幢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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