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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杂俎-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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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何心哉?

人有乘初丧而婚娶者,谓之乘凶,此在它处不知云何,吾郡则恒有之矣。此夷俗也,当事者为之厉禁可也。

闽俗于初属纩之时,有女适人者,则婿家延巫,置灯轮转之,男女环绕号哭为之药师树,甚无谓也。死每七日则备一祭,谓之过七,至四十九日而止。或有延僧道作道场功德者,绅礼法之家不尔也。死后朝夕上食,至百日而止,至六十日则不用本家食,而须外家,或女家送之。相沿以久,不知其故。但吴越之俗,亲友来致祭,主家皆用鼓乐筵宴款客,闽中独无之,客来祭者,一尝茶果而出,子姓族戚,乃饺其祭余,较为彼善于此耳。

丧不哀而务为观美,一惑也。礼不循而徒作佛事,二惑也。葬不速而待择吉地,三惑也。一惑病在俗子,二惑病在妇人,三惑则旧世蹈之矣。可叹也已!

古礼之尚行于今者,丧得十七,昏得十五,至于祭则苟然而已,冠则绝不复举矣。吾长乐人最习家礼,亦间有行之者,然世多笑其迂也。

婚礼以不举乐,思嗣亲也,此或为长子之当户者言耳。若父母在堂,而为子娶妇,即举乐何伤?且摄盛之礼,既已极其隆矣,而独禁音乐,无乃不情乎?

嫁女三日,父母家来饷食,俗谓之饣Й女。女于五月五日回省父母,谓之归宁。此汉以来礼也,今人三日后,女偕婿省父母,谓之回鸾,闽人谓之转马,盖春秋时有“回马”之义也。五月归宁,谓之取夏衣。按《周礼》,后妃归宁,亦用,则夏之归宁,其来久矣。

张公艺九世同居,古今以为口实,近代则浦江郑氏耳,盖由祖宗立法谨严,子孙世世相承,不敢逾越,纵有长舌之妇,败群之子,无所容其恶也。然吾以为人心不同,一室之内,岂无胡、越?况于孱婿悍妇,骄儿稗子,代不乏人,间隙一开,仇衅渐起。与其隐忍包涵,中离外合,不如分析各得其愿,使兄弟好合,妯娌肃雍,无害于义,政不必慕古人之虚名,而酿阋墙之实祸也。余尝见巨室兄弟众多,先后宛若日逐勃溪,至于婢使奴隶,各为其主怨尤谗巢,无所不至,殆不能一日安其生者,此虽女子小人之性,亦宜分而强合有以致然也,故必世世人人,不畏妇而后可以同居,如浦江者,绝无而仅有者也。

张公艺书忍字以进,其意美矣,而未尽善也。居家驭众,当令纪纲法度,截然有章,乃可行之永久。若使姑妇勃蹊,奴仆放纵,而为家长者,仅含默隐忍而已,此不可一朝居,而况九世乎?善乎,浦江郑氏对太祖之言曰:“臣同居无它,惟不听妇人言耳。”此格论也,虽百世可也。

古今同居者,又有汉樊重、晋郎方贵,俱三世。博陵李几七世,河中姚氏十三世,宋会稽裘承询十九世。而魏杨播百口共衅,陆象山累世义居,又不知凡几代也,录之以愧恶妇劣子之欲析产者。

汉称万石君家法,唐则穆质、柳公权二家,为世所崇尚,至宋则不胜书矣。我朝文物威仪之盛,则来江南,而纯厚谨严,西北士夫家居多,风气使然也。吾邑长乐虽海滨椎鲁,而士夫礼法甲于它郡。余初登第时,至邑中,不敢乘舆,绅往来者,大率步行也。出郭登车,遇村落辄为下。市者不饰价,男女别于途,不淫不盗,不嚣讼,不逋赋。先辈如郑司寇世威家居,犹布衣徒步,盖海内所绝无而仅有者。近来一二巨室,侈土木,娱声色,凿浑沌之窍矣,然校之列邑,犹为彼善于此也。

礼有出于圣人而实似无谓者,如祀郊以配酏天,祀明堂以酏上帝是也。天与上帝果有二耶?无二而分之,是矫诬也,圣人不为也。又有世之所非而实是者,欧阳濮议是也。礼,为人后者,不得顾其本生父母,特不为之服耳,未尝并父母之名没之也。礼有三父八母。养者,继者,皆父母也。嗣大位而改其所生父为叔伯,于心安乎?于理顺乎?此拘儒之见,必不可行者也。肃皇帝之初,廷臣亦有主吕诲之议者,则愈非矣,肃皇于谅暗之后,从邸入继,与英宗之久养宫中者,又不同也。弟承兄统,而以兄为父,以父为伯,岂理也哉?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夫子所以有正名之叹也。今不父其父而祢其兄,于正名何居焉?甚矣,腐儒之误国家事也。且亡者犹可耳,太后在也,以嫂为母,而伯母其母,置太后于何地?古人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为也,况不孝乎?幸而圣心独断,天伦无亏,其神武明决,过宋英宗万万矣。诸臣之杖谴,虽永嘉不善处,而亦有以自取之也。

《周礼》大祝辨九拜:一稽首,二顿首,三空首,四振动,五吉拜,六凶拜,七奇拜,八褒拜,九肃拜。郑玄注:“稽首,头至地也。顿首。头叩地也。空首,头至手,所谓拜手也。振动,战栗变动之拜,一云两手相击也。吉拜,拜而后稽颡也。凶拜,稽颡而后拜也。奇拜,屈一膝,今雅拜是也;或云,一拜也。褒读为报。报拜,再拜也。郑司农云:‘持节拜也。’肃拜,但俯下手,今时抬是也。抬即揖也。”今人以顿首为常礼,而稽颡、稽首概施之丧服矣,不知稽首非凶礼也。尊长之施卑幼,则云再拜,而肃拜则惟藩王用之,其它空首、振动等拜,皆无知者矣。又书札中动称九顿首,此申包胥乞师于秦故事,亦非佳事也。

卷十五·事部三

古人君即位,称元年而已,未有年号也,故诸侯之国,各称其君之年,而天子正朔,反置之若罔闻知。不知当时律历之颁,往来文告之词,以何为准?盖夫子作《春秋》亦已仍其国史之旧矣。自秦始皇立郡县,而民知有王,汉武帝建年号而民知有朔,万世之后,一统之治,威令行于山陬海隅者,二君之功也。至于废井田,筑长城,行夏时,表六经,皆为后人遵守而不能易,非有绝世之识独俞之识,何以与此?而经生谈无道主,动以为口实,不亦冤乎?

年号之改,莫数于武氏;其次则唐高宗、汉武帝;又其次则宋仁宗也。武氏在位二十二年,至十六改元,朝令夕更,直以为戏耳。高宗三十年中,而十五改元,盖自总、章仪凤以后,政自牝鸡出矣。汉武、宋仁俱四十余年,而武改元者十一,仁改元者九。其中或以人事,或以符应,多不过七八年,少至一二年而遽改,何不经之甚也?古今不易年号者,惟汉明帝、隋炀帝、唐高祖、太宗、宪宗、宣宗、懿宗,而享祚不永者不与焉。夫元者,始也。人无二始,帝无二元,而况十数乎?我国家列圣相承,惟于即位之逾年改元,终身不易,亦可谓卓越千古矣。

宋太祖改元乾德后,因与蜀王衍年号相同,有“宰相须用读书人”之语,然国朝永乐,则张遇贤、方腊已再命之,二人又皆篡贼之靡,何当时诸公失于详考耶?至于正德,亦同夏乾顺之号。而自古以正为号者多不利,如梁正平、天正,元至正之类,为其文一而止也。武皇帝虽终享天位,而海内多故,青宫无出,统卒移之兴邸,命名之始,可不慎哉?隆庆亦州郡名,改元之后,复令改州,此亦华亭不学之故也。

凡帝王之命名,不以山川郡邑,为其易犯也。梁萧正德改元正平,识者笑之。我朝建文之号,亦同御名。不知方、黄诸君,何卤莽乃尔?今上即位,改河南之禹州,同御讳也,而皇太子讳又同县名。与其更易于后,孰若慎重于初乎?此亦礼臣之过也。

古者嫌名不讳,宋则并讳之矣。国朝虽无讳例,而亦有二字俱犯嫌名者。如吾邑之长乐,政与皇太子讳音相同,不知将来当事者,何以处之?姑记以俟它日。

三代之法,有必不可行者,井、田、封建是也。井田无论已,封建以厚骨肉,甚善也,然各守其疆,政令不一,一不便;本支既繁,贤愚异类,二不便;国有大小,遂启争端,三不便;盛时制驭,犹怀不逞,委裘之际,将若之何,四不便。且周之制,但俞业时一分封耳,子孙之兄弟无尺寸之地也。同聚王畿,其丽不亿千里之内,何以容之?朝带之乱,势使然也。自秦之后,一复于汉,而有吴、楚之乱,再复于国初,而有靖难之师,国之利器,不可以假人审矣!

处宗藩之法,莫厚于本朝,而亦莫不便于本朝。唐、宋宗室,不胙茅土,其贤能者皆策名仕籍,自致功业,而国家亦利赖之,但贤者少而不肖者多。天衍懿亲,至与齐民为伍,亦稍过矣。宋时宗室散处各郡县,入籍应试在京师者别为玉牒。所籍至绍兴十一年,从程克俊言,以所考合格宗室,附正奏名殿试。其后杂进诸科与寒素等,而宦绩相业亦相望不绝书。国朝亲王而下,递降为郡王、将军、中尉、庶人,虽十世之外犹赡以禄,恩至渥也,而禁不得与有司之事,不得为四民之业。二百年来,椒聊蕃息几二十万,食租衣税,无所事事,而薄禄斗粟不足糊口,遂至有怀不肖之心,亲不韪之行者矣。今天下宗室之多莫如秦中、洛中、楚中,贤者赋诗能文,礼贤下士,而常郁郁有青云无路之叹。至于不肖者、贫困者,鹑衣行乞,椎埋亡命,无所不至,有司不敢诘,行旅不敢抗也。日复一日,人愈众而敝愈极,当事者犹泄泄然,不立法以通之,可乎?

祖宗九庙,亲尽亦祧子孙,五世之后,无复降杀,非法也。世禄之子,犹望象贤,天衍玉牒,不许入仕,非情也。故宗藩之庶,递杀至于庶人,极矣。庶人之外,禄可裁也,法可行也,禁可宽也,读书者许在各郡县入籍应试,其它力农商贾,任其所之,奸盗诈伪,有司以三尺绳之,大辟以上,奏闻可也,此处宗藩之第一义也。

国朝立法太严,无论宗室,即驸马仪宾,不许入仕,其子不许任京秩。此虽别嫌明微之道,亦近于矫枉过正者矣。即如户部一曹,不许苏、松及浙江、江右人为官吏,以其地赋税多,恐飞诡为奸也。然弊孔蠹窦,皆由胥役。官吏迁转不常,何知之有?今户部十三司胥算,皆吴、越人也,察秋毫而不见其睫,可乎?祖制既难遽违,而积弊又难顿更,故当其事者默默耳。

国朝驸马尚主皆不用衣冠,子弟但于畿辅良家,或武弁家,择其俊秀者尚主之。后即居甲第,长安邸中,锦衣玉带,与公侯等。其父封兵马指挥文林郎,母封孺人而已。驸马虽贵为禁脔,然出入有时,起居有节,动作食息,不得自由。而你姆阉竖之老者,威震六宫,掌握由己,都尉反俯首听节制,凡事务结其心,稍不如意,动生谗间,近日如冉都尉兴让可鉴也。

冉都尉所尚主乃皇贵妃之女,上素所锺爱者,伉俪甚笃,无间言。你媪梁盈女恃其威福,每事动行节制,冉不善也。又恃宫中爱{巩耳},时与龃龉。一日,漏下二鼓,都尉自外入,传呼开邸中门故事。中门非你媪不开,盈女不时至,都尉排闼而入。有顷,盈女至,出谇语,都尉乘醉击之,翌日入朝奏闻,盈女率其党数十人,伏阙下,耍而殴之几死。上不知也,且怒都尉狂率,冉遂弃衣冠,从间道归里。上益震怒,遣缇骑迹之,夺其父母爵禄,廷中大小臣工力谏,俱不报。冉既自归,上怒不解,谪羁太学习礼,自壬子冬至今半载,尚未得与公主相见也。时论以冉固未得善处之方,而你媪一老宫婢,遂能炀灶蔽明,荧惑主聪,一至于此。盖床第之言易入,浸润之谮难防,故使椒房失其宠,结缡隳其爱。举朝之臣工不足敌一妇人,亦异事矣。考之史乘所载,若王敦慑气,桓温敛威,真长佯愚以求免,子敬炙足以违诏,王偃倮露于北阶,何投驱于深井,盖自汉、晋以来,相沿至于今日,未之有改也,冉盖不幸而遇其变耳。

牝鸡之晨,家之索也。以三代神圣之开基,国祚之悠久,而不足供妹嫦、褒姒之一败,况其它乎?故《诗》、《书》垂戒,于妇人每焉,知后世必有以是亡其国者也。吕氏几移汉祚,武遂斩唐宗,其始不过以色举耳,而祸之赫烈,岂虞其至此?汉之马、邓,宋之高、曹,贤矣,而犹垂帘专政,恋恋不忍释手,是亦牝之晨也。此端一开,能保其无妒悍淫虐者出其中乎?我国家之制,少主委裘,权一听于辅臣,而母后不得预也,可谓上追三代而远过唐、宋矣。

三代以下之主,汉文帝为最;光武、唐太宗次之;宋仁宗虽恭俭,而治乱相半,不足道也;文帝不独恭俭,其天资学问,德性才略,近于王者,使得伊、周之佐,兴礼作乐,不难也;光武太宗,以俞业而兼守成,纬武经文,力行致治,皆间世之贤主也。然建武之政,近于操切;贞观之治,末稍不终;盖不惟分量之有限,亦且辅相之非人。宋仁宗四十年中,君子小人相杂并进,河北西夏,日寻兵革,苟安之不暇,何暇致刑措哉?四君之外,汉则昭、宣、明、章,唐则玄、宪、宣、武,宋则艺祖、太宗、孝宗,其拨乱守成,皆有足多者。而隋之文帝,唐之明宗,周之世宗,又其次也。大约贤圣之君,百不得一;中上之资,十不得一。庸者什九,纵者十五,世安得而不乱乎?

我朝若二祖之神圣,创守兼资,而纪纲法度,已远过前代矣。仁宗之宽厚,宣宗之精勤,孝宗之纯一,世宗之英锐,穆宗之恭俭,皆三代以下之主所不敢望者,而宣、孝二主尤极仁圣,真所谓贤圣之君六七作者,固宜国祚之悠久无疆也。

英宗初年,委政三杨,四海宁谧,其后为王振所误,致北狩之变;后又为石亨、徐有贞所误,致夺门之惨。迨武功窜,曹、石诛,躬亲万机,民安吏治,天下讴歌太平者又十余年,然则辅相之功所关系岂少哉?

本朝有二奇事:己巳之变,习华陷虏而却回;壬寅之变,圣躬被弑而无恙。此皆天之所佑,非偶然者。其它如宸濠之叛,流贼之炽,北虏、南倭之警,关白、杨应龙之桀惊,而折挞之不烦再举,至今二百四十余年,而金瓯无恙,纤尘不警,固知太祖功德,与天同大,宜乎历数之未艾也。

世庙末年,虽深居不出,然威福无一不自己出者。分宜父子,怙权行私,而密勿之地,所以交结近侍,窥伺圣意者,无所不至,惴惴不保首领是惧。盖自夏言、王忄予、杨继盛、张经之死,天下之怒分宜,始不可解,而恩替势败,亦自此发端矣。江陵之才智,十倍分宜,值今上初年,生杀予夺,惟意所响,而江陵生平多用申、韩之学,政事过于操切,十年之间,虽海内安,比隆成昭,而国家元气,不无斫丧矣;逮夫末年,固位挟势,夺情起复,殛窜言官,子弟相继袭取大魁,而人心始大失所望矣。分宜性鸷而难犯,江陵器小而易盈。故严之老死牖下,识者犹以为幸,而张之功罪自当不相掩也。

江陵行事虽过操切,然其实有快人意者。如沙汰生员,废书院,裁减郡县,去诸冗员是也。至于久任稍苦,诸守令禁勘合,则苦诸行旅,是以人多怨之。至其结冯保以收诸内竖之柄,北任戚继光而虏不敢窥塞垣,南任谭纶而倭寇服,其才智明决,有过人者。昔张乖崖谓众人千言不尽,寇准一言而尽,江陵有焉。而末节骄奢纵恣,以覆其宗,则亦不学无术之过矣。

江陵给假治丧,自京师除道,达其室四千余里,填堑刊木,广狭如一,所至厨传列灶千计,外藩大吏,望尘迎拜,相属于道,独吾郡郑云蓥为河南方伯,礼无少加焉。及至楚,楚方伯至,披衰,代孝子,守苫次,江陵大悦,不逾年,方伯遂抚楚,而郑挂弹章归矣。时先大夫相吉藩。闻诸藩有致千金者,先大夫持不可,力止之。江陵恚,嗾观察赵思诚之,先大夫闻,即挂冠归里。而后抚楚者,为榆至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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