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蜿蜒-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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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从这本书读起，才五百来页嘛，咱们花半个月时间把它读成五十页，然后再花十天时间把它读成五页，就这样慢慢把这本书读薄，等到高考时咱们手里就只有一本薄书了，咱们有信心吧？大家说：有。照二说：为什么？大家说：因为你是高才生。

　　照二突然发现刘冰坐在后面，这丫头，竟然不打招呼。照二把教尺敲了敲讲台，说：同学们，安静！咱要提一个问题。照二抄起教尺指着刘冰说：那位同学，麻烦你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同学们全笑了。刘冰有些脸红，好在她是班主任，在同学们面前早就死皮癞脸了，证据是她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刘冰开始装傻，她故意扭头四处看。然后趁同学们不注意对照二打手势，叫他手下留情。照二偏不给她面子，他把教尺在讲台上拍了拍，大声说：说你呢，扭头的那个。刘冰只好当着同学们的面打手势求饶。同学们开始起哄，有人说：刘老师，你就认了吧。照二说：啊，敢情不是同学呀，那你坐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滚出去？刘冰赶紧起身走了出去，临走前对几个喝倒彩的同学喝斥道：好好学习。

　　这件事让照二在同学们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下了课大家走过来跟他闲扯，有几个调皮的女生说：赶的要不是刘老师，是教导主任就好了，那老太太可讨厌了，动不动就溜到后排坐下，活像个老巫婆。照二说：同学们呀同学们，咱们不要好坏不分，是非不明，教导主任也是为大家好呀。同学们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完了去找刘冰汇报，说照二的课讲得精彩，活泼，以前怎么没有老师这样教她们？白费了多少劲。刘冰说：人家是名牌大学出身的呀，刘老师跟他比起来，是不是差一大截呀？一个同学说：没有呀，你们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呀。另一个同学比较机灵，说：哇，刘老师喜欢照老师，咱们去外面广告吧？刘冰说：就你嘴多，当心把你的小嘴撕成两瓣。那个同学就对刘冰做鬼脸。

　　吃了晚饭，照二在校园里散步，围着篮球场走了六圈，正准备走第七圈，发现篮球架下站着一个人，穿一身白衣服。那时天刚开始黑，还没黑尽，看得见人却看不见脸，不过凭那身影和衣着，照二就知道是刘冰。这丫头上午给他捉弄了一回，一定会找他报仇。照二想扭头往回走，脚却不听指挥。原来这女人对他很有吸引力。照二走到刘冰面前，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原来她一脸笑容呢。照二松了口气，说：香喷喷的，涂了啥子香水？刘冰说：真的香呀，喜欢吗？照二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刘冰说：就知道你没有一点正经，走了几圈？照二说：走了六圈又七分之一，还想走个十圈八圈的。刘冰说：我跟着你走吧？照二说：咱走得可快了，你跟得上吗？刘冰说：你就不能为了我，走慢一点吗？照二说：那可不行，咱可不能因小失大。刘冰说：你上午就是不愿因小失大是吧？照二说：你还记着呀，我还以为你忘了呢。刘冰说：记着也没关系，这叫瑕不掩玉，同学们都喜欢你呢，害得我吃了一盆醋。照二说：言下之意，你也喜欢我呀？我好感动呀，好感动，好感动。照二连说了三个好感动，气得刘冰直想踢他的屁股。照二拼命往后躲才没让她踢着，他边躲边说：刚说你乖，你就扬起了小蹄子，以后对你恶一点才行。刘冰说：好呀，你敢骂我，我非剥你一层皮不可。两人在操场上绕圈子，跑了一身汗。别人还以为他们在锻炼身体呢，后来有两个同学也在操场上跑，照二说：别追了，当心人家笑话。刘冰说：看不出呀，你还怕人家笑话。照二说：我也有脸嘛。刘冰的汗里都带着香气，在黄昏散淡的风里飘浮，照二不停地缩鼻子。刘冰说：你干什么？照二说：吸点你的仙气。

　　散步散到七点钟，照二说想回去看新闻联播。刘冰房间里有个黑白电视机。于是一起去她房间里看。这次刘冰让照二坐凳子，自己坐床。她用塑料纸杯给照二泡了杯茶。两人一边看新闻，一边喝茶，有时发表点评论。等把新闻看完了，照二添了四次水。刘冰笑着说：你还真能喝水，是不是没吃饱？照二说：你还别说，真有点饿呢，煮点面条给我吃吧，我还没吃过你亲手做的面条呢。刘冰把煤油炉子架起来，把热水瓶的水倒进锅里，从柜子里拿出一匝面条。照二说：你把开水煮了面，待会儿喝什么？刘冰说：先给你煮面，待会儿再烧。

　　水烧开了，刘冰把面条放进去，等煮到七成熟了，她快手快脚地把面条捞起来，拿到外面水龙头下冲。照二问她干什么，她说过冷河。照二说：这么复杂呀，你每次煮面都这样？刘冰说：平时偷懒，你要吃才有这种待遇。照二啧啧连声。一会儿吃起来，他赞不绝口，不停地说：好吃好吃。刘冰给他做的是捞面，放了些麻油，佐料是刘冰自己做的酱，里面放了紫菜、豆豉、蒜泥和少量辣椒，味道好极了。照二几口把一碗面条吃光了，吃得大汗淋漓。他说这是平生最好吃的一餐饭。有了这句话，刘冰算是没有白忙。

　　吃完了饭，照二说：咱物质食粮是满足了，还缺点精神食粮，你给点东西我看吧？刘冰说：你要看什么？我的家底全在这儿。刘冰的宿舍本来住了两个人，她同室借调到通县教委去了，原来说借三个月，现在都过了一年多，大家估计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就因为借走了这么一个人，这次讲师团才给了他们学校一个名额。没想到来的是照二，学校还让她去接他。现在他住在她楼上，还教她的班级语文和历史。刘冰觉得冥冥中有股神奇的力量在左右这一切，好像是上天专门把他给她送过来一样。刘冰看他的眼光突然湿润起来，多了很多温情脉脉的东西。照二说：就看看你的光辉形象吧。刘冰说：不行。可她心里还是很想让他多一些了解自己。她后来拿了几本相册给他，全是小时候照的。照二一本本认真翻看了一遍，说：好玩，很可爱，你小时候调皮得很嘛，大了变乖了？刘冰说：懂事了嘛。照二说：拿几张情窦初开的相片出来，让我过过瘾吧？刘冰说什么也不拿，还要他到楼上休息，她对照二说：等哪天觉得你像个人了，再考虑你的要求。可把照二气坏了。

　　五

　　通县搞校际运动会，刘冰班上有八个主力队员，四个女的：石晓文、刘晨、黄燕贞、李晓云，全是刘冰的黑干将，就是照二来校那天在路上接应刘冰的四个丫头。刘冰是班级的领队，照二是学校的副领队。这个副领队却不领别的班级，老是跟刘冰和她的女孩子呆在一起。害得领队不时拿起大喇叭满操场喊照二。照二就应一声，跑过去，一会儿又跟刘冰的女孩子扎堆儿了。领队忙起来，忘记自己还有个副领队，满操场跑来跑去，把自己累趴下了。

　　石晓文长得很结实，块头又大，是十项全能。照二说：她应该去拔河。刘冰问为什么。照二说：我那么结实的袋子，她一拉两瓣，她不去拔河，谁拔河？刘冰笑了，笑照二的刻薄。她说：以后别提这事了，她心里一直想着呢。照二有点不好意思，说：咱开个玩笑罢了。

　　同学们全去做赛前准备，照二和刘冰坐在操场边上，守着同学们的衣服。照二贡献了一箱矿泉水，他亲自扛了过来，放在刘冰脚下。刘冰说：回头班费里出。帮他拍灰尘，擦汗。照二说：算了，就那点班费，留着印复习资料吧。说完了这句话，就觉得刘冰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感情，害得他不敢跟刘冰对视。

　　中午赛了八个项目，除了石晓文和一个男生，刘冰班里其他人都赛完了。大家全累趴下了，男生光着膀子躺在草地上，女生不好意思躺地上，围着刘冰坐了一圈。刘冰怕同学感冒，追着大家换衣服。八个人里，刘晨参加的项目最少，就跳高，她长得很秀气，笑起来给人十分腼腆的感觉。这会儿她精神最好，替刘冰跑前跑后，拿衣服，拿水，拿毛巾。她不跟照二说话，时不时对照二笑一笑，两个小酒窝浮出来，感觉很甜。照二心想，年青就是美呀。刘冰长得漂亮，可跟她的学生比起来，就显得老了。

　　刘冰把学生赶到更衣室换衣服，回来跟照二站在一起。中午本来订了盒饭，刘冰想到同学们运动量大，光吃饭不行，跟照二说：带大家去街上饭馆开开荤，喝点汤，补充一下营养。照二说：好呀，我也做点贡献。刘冰说：不用，我们班的比赛成绩好，学校有奖金。这钱是他们挣的，也该用在他们身上。照二说：那我不是剥削同学们了？这可不行。刘冰说：就让你剥削一回，同学们没意见。正说着，于丽从对面走了过来。这鸟女人也来参加运动会了。她穿了身红色的运动服，在操场上像团火。照二内心里也像着了一团火，他突然觉得嗓子眼干得像裂开了。那女人满面春风，一脸笑意，迈着青春的步伐一路走过来，对着照二说：嘿，你也来了？能言善辩的照二只能重复她的话：你也来了？于丽说：不错嘛，一群鲜花围着你。看看我，形单影只的。照二说：你这是曲高和寡呀。

　　刘冰是个善良的女人，对于丽说：你好。于丽却只回她一个点头。照二以为于丽把刘冰当成了学生，赶紧介绍说：这是刘老师，我在她的班级教课。于丽淡淡地说：你好。回头对照二说：中午没事吧？请你吃饭。照二说：咱这儿还有一摊呢，要不一起吃？于丽的笑容马上淡了。刘冰看在眼里，对照二说：你去吧，难得见面，聚一聚。照二知道跟这种女人在一起讨不到好，可他实在没办法管住自己。看到于丽，他就想起了电梯上的那个女人，她们是狐狸精变的，可以迷住男人的心窍。

　　于丽带照二去一家门面很大的酒店，里面的服务员全都穿制服，制服的颜色还不同，一看就知道分了三六九等。照二心想这狗娘养的，舍得来这儿，这是人吃饭的地方吗？要是刘冰绝对不会来，她说请同学们吃饭，说是饭馆，其实就是街边的小馆子，不是她不舍得，她是要把一分钱掰做两瓣用。一个穿深色制服的女人过来招呼他们，问他们要房间还是大厅。照二心想，妈妈的，不得了，还有房间呢，不就吃餐饭吗？哪儿不是个吃？于丽说：要间房吧，楼上靠内街的那边。照二又吓了一跳，这娘们儿还是个熟客呢，看来经常来，也不知什么鸟人请她。她这么漂亮，围着她的大傻冒一定不少。自己今天大概也要充一回冤大头。就怕这丫头不知高低深浅，瞎点菜，到时把自己身上的一点钢蹦儿全掏光了也不够饭钱。照二这时才有了点上当受骗的感觉。就像那个电梯上的女人，他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其实是给人家玩了一回，想到这里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

　　于丽真会照顾自己，什么好吃点什么，什么贵点什么，她一口气点了五个菜，一个汤，外加半打啤酒。也不问问照大爷喜欢吃什么。末了她说：咱们今儿个一醉方休。照二说：好，一醉方休。心里想着，臭娘们，希望待会儿你买单。服务员拿了酒杯来，先给于丽满上，要给照二倒时，照二说：不用，就拿瓶子喝。他喜欢这样，这样喝有感觉，让他想起过去的时光。可他看见于丽嘴角有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她大概觉得这样的举动很粗俗，这样的人不配跟她喝酒。照二不管她，自己先喝上了，于丽本来想举杯相碰，也只好自己喝自己的。然后她就开始抱怨通县这地方又破又烂，学校里全是些没情趣的人，连找一个人聊天都难。学生也很讨厌，小毛头，没一点斤两。比较起来，照二还算有点意思，她问照二怎么不给她打电话。照二喝了几口马尿，给于丽两句假话一哄，全上了脸，有点飘飘然起来，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奉承起于丽来比谁都不要脸：嗨，这次来通县的几个女人，都算漂亮的，可跟你比起来，全都暗淡无光。她们身上缺了个东西，气质，还缺了个东西，女人味，她们都没有，就你有。于丽听惯了这些话，根本不当回事，倒是照二当了回事，以为女人听了他的赞美之辞，会晕起来，给他一个香吻，还把单买了。

　　菜陆续上来了，到底是有点规模的酒店，色香味都好。于丽每样菜都是浅尝辄止，她是吃味道，吃花样，剩下的全进了照二的肚皮。他算是吃了有生以来最好的一份大餐。吃了个七七八八，喝了个七七八八，于丽的手袋里突然响起了唧唧声，原来这娘们儿佩了只呼机，这可是个新鲜事物。于丽把呼机拿出来，按了一下蓝色的按钮，对照二说：王县长找我有事，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她把呼机放进手袋里，站起来，走到照二的旁边，在他脸颊上很命地亲了一下。照二一时晕了头，不光分不清东西南北，还忘记了身处何年何月。等于丽邈如黄鹤的时候，他才清醒过来，自己真的成了冤大头。他摸了一把给于丽香唇驾幸过的左脸，摸了满手的油腻，原来她不是亲他，是把他的脸当成了面巾纸。照二心想，这下好了，大吃大喝都是自己的。口袋里好像就两百块钱，千万别超了这个数，否则得找刘冰来救驾，那就丢人丢大了，她可是亲耳听到于丽说请他吃饭呢。

　　照二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让她先计计价。他自己慢慢吃剩下的菜，喝剩下的酒，万一给酒店扣为人质，也可以顶两天。一会儿帐单拿过来了，谢天谢地，才一百八。找剩的二十块钱好像是赚来的，让照二有种意外的惊喜。他拿着二十块钱做了几个亲吻状。服务员看他一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一时喜笑颜开，喃喃自语，还以为他有毛病呢。

　　回到赛场，石晓文正在作赛前准备，大家都在帮她。看到照二，刘冰说：还以为你给狐狸精迷昏了头，不知道回来的路，你再不回来，我就让刘晨去找你了。照二说：别提了，中了美人计。大家全笑了，石晓文说：照老师是不是误吃了迷魂药，失了身哪？李晓云说：照老师哪里用得着吃迷魂药，人家美人电他一下，他就晕头转向了。黄燕贞说：哪里用得着人家电哪，他自己就昏了头。还是石晓文厉害，她说：我知道了，一定是美人请客，照老师买单。刘冰听了就盯着照二看，看到照二满面通红，知道石晓文说的八九不离十。本来请人家吃餐饭没所谓，可她一看就知道那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一定把照二宰痛了。

　　照二对刘冰说：看你的学生把我糟贱的，我简直就是一个花痴了。我还是个老师吗？不就陪人家女同志吃了餐饭，我上当受骗，你们也不同情一下。刘冰说：好了好了，晓文准备上场了，争取再破个记录。张斌和晓云跟着晓文，随时提供帮助，刘晨就替我照顾照老师，别让他跟不认识的女人跑了。大家轰的一声全笑了。照二自嘲道：名师出高徒呀。

　　比赛三点钟结束，发完奖四点半了。三中的学生在操场门口集中，坐包车回学校。刘冰和照二带着八个学生坐在后面两排，也不知是大家高兴还是照二的样子可爱，大家看着他就想笑。这次比赛三中拿了好成绩，光刘冰的班级就拿了六个第一，五个第二，四个第三，算是给学校争了光。

　　回到学校，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门口迎接，跟大家一一握手，说要开庆功宴，在饭堂里摆了八围台。刘冰让同学们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穿干净一点。学生宿舍在西边，老师宿舍在东边，大家在门口分了手。照二和刘冰并肩走着，在楼梯的拐角，刘冰趁没人注意，突然挽住了照二的胳膊，照二没想到她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