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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晓声文集-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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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去种植,去饲养。去编织、去引进新的技术、去创造更多的财富。

精明的社员,在年底年初的走亲访友活动中,已经为全年的家庭副业画好了蓝图,然后便忙碌地、很有信心地埋头于去了。

陈奂生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生产队里的农活不多,无非是锄一次草,修理排水沟,轮班罱河泥,为秋种积肥,做不着工分,春天变得很空闲了。陈奂生没有别的手艺,只能养些家畜家禽,也上城卖过几次油绳,生意却大不如前。车站上的小吃品种多了,挑担卖小馄饨的、卖豆腐脑的、卖煮熟了的鸡蛋的……比比皆是,很少人再买那吃了口于的油绳。这背时的活儿就不能于了。原来他不想再到厂里去。年底里厂长叫他休息,开了年他也没有去。自己既然干不了,就不要挂名揩油拿工资。后来看看不行,这样下去没出息。况且生产队的包产责任制势在必行,自己还拿不定主意,还是先在厂里呆下去再说,横竖眼下厂里还有原料,暂时还不用出门采购。况且采购员也不光他一个,并不全靠他,可以拖一段时间。去了之后,其实也没有事情做,他倒闭不住,尽量插手进去,什么都干,例如搬运、扫地、上街买零碎。心里还老是忐忐忑忑,生怕有一天打发他去找吴书记。

开头几天,并不曾引起别人注意,后来厂长就找他谈话了,说:“奂生,你来上什么班!你是采购员,应该出去跑,跑着了货,厂里付奖金;跑不着,你的工资和出差费厂里付。其他事情,有别人做。你做了,工资也不好开支的。”

陈奂生听了,例说不出话来。厂长又说:“家里安排安排好,还是去看看吴书记吧,要带些什么礼物去,只要你认定吴书记肯收,只管告诉我,给你带去就是了。”

陈奂生也没有回答,从此只好呆在家里,想拖一拖再说。世界上的事情实在太复杂,陈奂生真是弄不懂。

尽管陈奂生不够关心国家大事,但时代的新风依然不断地吹进他的胸膛。自从“文革”以来,大约有十年的光景。每到春天,总有一群群外省的农民流到这里来,要求帮助他们一点粮食。那时候陈奂生自己肚馁,无法解囊,但同病相怜,总是打了稻草地铺,留他们住,照顾是很周到的。七九、八○年,就不再有人来。陈奂生先例想着他们,后来也忘记了。现在他们又来了,不是因为饥饿,倒反带了各种各样的土产来这里兜售。他们三三两两在村头上转游,既卖这里缺少的土产,又讲他们近两年来的变化。其中居然有过去住在奂生家里的人,念着旧情,找上门来,送了奂生五斤花生。奂生留了他一宿两餐,当天晚上谈了半夜。原来他们那里早已包产。那人兴高彩烈,反反复复地说:“各人包种一份田,收多收少自己负责,你别想沾别人的光,别人也沾不着你的,哪个还能不起劲!这才真是多劳多得呢。不光多劳,还要多动脑筋。农民有了自主权,哪个不会种田!哪个不晓得学好经验!哪个不想往好路上走!眼睛一眨,我们不就好起来了吗!要在过去,就不行,光听干部指挥,明知不对也不能犟,饿肚皮自己倒霉。有难同当倒也罢了,偏偏有些干部靠手里有权,手臂直伸,多吃多占,捞得结结实实,叫社员还有劲吗?!现在他们捞不着了!”又说:“你们这里怎么还不包?干部不肯吗?社员倒甘心把亏吃下去?”

陈奂生听了,不觉心动。疑疑惑惑问道:“这算不算资本主义道路呢?”

“当然不算。土地还是集体的,你又不去剥削别人,倒还把有些干部的剥削行为堵塞了,才真是社会主义道路呢。”

从那以后,陈奂生心里就常常盘算这件事。深更半夜,困不着觉,和老婆嘀嘀咕咕商量。老婆说:“分了田,你在厂里,哪个来种?收不着要赔呢。”奂生说:“这厂里的饭,我看也吃不长。”“为什么?”“吴书记……”“吴书记什么?”“你莫跟别人讲。上次吴书记就说了,这碗饭不是我吃的。”“只要他肯开条子,你就只管定心。”“唉,吴书记说那话,意思就是叫我下次不要开口了。”

老婆听了,也发慌起来说:“这头刚开,倒又斩断了。”接着嘴一噘,嘟囔道:“吴书记也真是,他晓得你忠厚,就不肯再帮帮忙!”

陈奂生叹气道:“现在都反走后门,他是个正派人,倒去开?”

“哼!”老婆痴不痴,呆不果,忽然说了句绝话:“关了后门,前门为啥不拿货色出来卖?”

陈奂生不理她,自顾自说:“再去,我也说不出口。”

“我晓得你是知趣人。”老婆奚落他道,“肚子饿到不得过的时候,你也照样开口借米的。现在脸皮倒嫩了。你跟他单个单说一说,就是求求他,也不碍。”嘿,别看这女人平时不响,枕头边有了钱,人就变得精明了。

“上次我也不曾在喇叭里喊。”

“不喊?一个天下都晓得了。”

“说了他不答应呢?”

“也不算坍台!”

“白跑一趟,空着手回来,就坍台了。”

“坍什么台?买不到也作兴的。”

“人家会说我和吴书记的交情也不过如此。笑我!”

“由他去笑好了。又不是没被人家笑过。”

“路一断,厂里还要我做啥?只好回来了。”

“做啥,你又不曾犯错误。”

“人家不要你,你老着脸皮挨在那里。男子汉大丈夫,做得出吗!”

“厂里人也不都是采购员,你不能做别的事情吗?”

“自说自话。”陈奂生被缠得懊恼起来:“你去做,你能干。”

“我去好了。扫扫地总会的。”

争来争去,哪里有结果。陈奂生只得独自盘算。

就在这当口,陈奂生看见王队长家里常常请客。厂长来过,书记来过,就连厂里几个数得着的头面人物,也都分别在队长桌子上红过面孔。真叫人猜不透是什么原因。请客就该集中一次头,分散了岂不多花钱,这就不像精明人干出来的事。看来分明是有事情同他们个别商量。

想不到过了几天,王生发竟一脸挂笑来拉奂生吃酒。陈奂生吃过亏,料想黄鼠狼拜年,没有好事,推托不去。谁知队长拉住不放,说什么“吃了你的,还要还还礼。”不由他不去,拉到家里就倒酒。一顿吃下来,嘻嘻哈哈也不曾说什么正经话。直到黄昏深了,送他出门时,王队长才正经地说:“奂生,你帮帮我的忙!”

“帮啥忙?”

“我要到厂里来。跟书记、厂长讲过多次了,不答应。今天总算口气里有点松劲,趁热打铁,你也从旁帮我说几句。”

陈奂生诧异道:“你不当队长了?”

“再下去队长还有啥当头!”王队长说。他自己一怔,知道失口了,想了想接下去道。“哪个社员还会听队长的话,生产不好管,将来减产了,倒要剋我。还是进厂安稳。”

这些话,往常陈奂生是听不懂的,这一次心里倒也有些明白。便说:“我说话有什么用,又没得权。”

“嗨,你现在是红人,有用。反正你也别管,有用没用不关你事,只要说了就算帮忙。刚才我也同书记把话说到底了。只要答应我进厂,我马上积极把队里的包产工作搞完。否则我就拖,大不了辞职。就是辞职了,照往常的规矩,大队里也要安排我!”

说罢,王队长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务请关照的意思,这才送他出门。

陈奂生心里着实震动了一下:“哎呀,这‘尖钻货’连队长都不要当,一定要钻到厂里来,他是看准了这是块肥肉呢。”



春风马蹄,又快又香;吃过了甜蜜的春酒,照例就应该各奔前程了。大队工厂里的另外两名采购员,已经上了征途。陈奂生上班不能去,找吴书记又怕去;包产吧,一则吃着了甜食,舍不得丢脱那好差事;二则左思右想,拿生产队社员的情况,挨家排户,同自己比较,总觉得别人都比自己精明、能干、条件好,会发上去,自己只会落在后头。心中闷闷不乐,不想做事,躺着困大觉。

生产队里倒热闹起来,王队长的劲头忽然很高,成天嚷嚷,找大家讨论包产的事。陈奂生心里明白,一定是书记、厂长已经答应他进厂了。不由得更升起一股烦恼。干部究竟是干部,有办法。要是自己买不到货,不当采购员,想在厂里做别的,恐怕就办不到。这王生发也做得绝,自己反包产,倒又起劲地叫别人包,真是屙了屎不打算擦屁股的人。不过他离开了生产队,又是一桩好事。自己在厂里,要和他共事,只怕还要当心呢。

这些思想,在陈奂生脑子里兜来兜去直转,转不出名堂来。书记、队长倒一趟趟又上门来了。

“奂生呀,闷在家里做啥呀!”

“没得事。”

“没得事,那就收拾收拾出去吧!”

“哪里去?”

“去看看吴书记呀!”

“看他又没得事。”

“怎么没得事?要他批材料呀!”

陈奂生沉默了。半晌才说:“厂里不是还有得做吗。”

厂长连忙开导说:“你莫看现在厂里有材料,工作是要赶在前头的。否则,一脱空,生产停下来,大家要吃西北风。你的收入,也全靠搞到材料呀!快点,趁早动身。”

书记说:“你想,吴书记待你这么好,你就要多跑跑。去了,帮他菜畦上做做,也是好的,莫显得有事有人,无事无人。有了关系,也要靠自己去搞热络。”

劝了几次,陈奂生还是不去,倒反说:“没得事去做啥,我的嘴笨,又不会同人家热络。”

厂长劝道:“没得关系,我晓得吴书记也不欢喜花言巧语的人。他欢喜勤快的人,你帮他种菜,这个主意很好,真是开了一个好头。他欢喜你,你只要常去跑就是了。惯了,就会像自家人一样。”

横说,坚说,陈奂生还是不动身,但也被弄得愁死了。白天书记、厂长来说,晚上老婆还唠叨,日夜不得安稳。几天下来,头里昏沉沉,浑身没得劲,真的病了。

他一病,厂长就轧出苗头来了。一面关照赤脚医生天天来看病,自己就对症下药做思想工作。他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奂生呀,我也晓得你的难处。吴书记虽然对你好,但毕竟不是你的爹,不是你的舅,去一趟就求他一趟,你也开不出口,对吗!”

“就是。”陈奂生感激地说。

厂长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老实得没法跟你说。你就不晓得,做采购员的工作,就靠一股韧劲。看准了,就要蚂蝗叮螺蛳;就是石头,也要钻它一条缝。你同吴书记的关系,若换了别人,早就搞得要啥有啥了。吴书记很明白,社、队办工厂,材料须有计划供应,弄来弄去,总还是到公家的仓库里去挖出来;他若不批,我们工厂还是要寻别的路走。那么,他又何必难为你,只要方便,还会不照顾你吗!所以,你不要愁。我也不逼你,你病好了就去。到了那里,你也不要就开口。吴书记问你来做啥?你就说:‘没有事情,来看看你的。’他心里自然就有数,你不说,如果吴书记也不说,你也不要急,就在那里住几天,帮他做做家务,再回来。回来以后,过几天再去。几趟一跑,吴书记保险会帮你解决。因为他就是有心也急不来,要有了货才能给你批呀!你看,这有什么难!做事情就是要开窍,包你不会坍台。”

厂长这番话,真把传统的世道人情,放在太君炉里,炼得铿锵作响了。将来写“关系学”教科书,是要放在总纲里面的。陈奂生听了,一肚子疙瘩统统从肚门里屙出来,果然药到病除,十分轻快。

过了三天,陈奂生打扮就绪,决定去找吴书记。这三天中,真也花了一番心计。为了要带点礼物去,夫妻两个拿不定主意,连书记、厂长也都跑来精心策划。他们都晓得,对吴书记,不能送洋,不能送好,不能进多。想来想去,还是只有送土产。土产送什么?这里是稻麦产区,春天里青黄不接,自留地上也没得东西。后来还是奂生想起吴书记下酒爱吃花生米,便把外省人送给他的那五斤花生拿出来剥光了壳,用塑料袋装了带走,既不显眼,也讨得吴书记喜欢。

出得门来,总觉得有点心虚,不免放慢脚步,停住而行。这也是他本性老实,不会改变的了。他包里的那袋花生米,好像在作怪,沉重得就像压在他的心上,气也难透。只想着这番送礼,别有用心,已不光明磊落。少虽少,拎在手里,却像偷来的一样,生怕人看见,左右不是味道。正在这时候,只听那边有人喊道:“奂生,你到哪里去?”奂生竟一吓,连包也落在地上。抬头去看,原来走过小学校,是他堂兄陈正清在招呼他。

陈正清走近来,注视着他说:“怎么这样瘦,一场病生到这样吗!我听说了,今天原打算来看你呢。你这样子还出门吗?”

“我去找吴书记。”陈奂生老实地说。

“吴书记。”陈正清盯着他说:“你还去开口?”

陈奂生忽然觉得委屈,心中有泪。忍一忍,摸出香烟来,两人都点着了,便在路边坐了下来。

陈正清看奂生像有话说,便等他开口。吸了半支香烟,奂生却一言不发。陈正清就问了:“奂生呀,你见了吴书记,那六百块钱的事,告不告诉他。”

陈奂生脑子里表的一声:“哎呀,倒没有想着!”他答不出。

“说不说?”陈正清又问。

“该说不该说呢?”陈奂生反而讨教起来。

“你不说,就是欺骗他。横竖他也会晓得,瞒不过的。”

陈奂生点点头说:“要跟他说。”

“好。”陈正清说:“你讲了,他就要问你:‘奂生呀,这趟你来,打算回去再拿多少奖金呀?’你怎样回答?”

陈奂生的脸红了。

陈正清毫不放松地说:“你想发财叫别人犯错误,这不是缺德?!”

陈奂生把头低下去,双手捧着,耳朵像被热水烫着了。

陈正清见他那样子,也就不说了。一支烟抽光,摸摸自己袋里,竟没有带,便向奂生再讨一支。奂生伸手到袋里去摸香烟,陈正清才看到他哭了。

“说重了吗?”陈正清问他。

“我呀……想不到是这样的。”

陈正清叹了一口气,抽着烟缓缓地说:“本来呢,我也早该劝劝你了。倒不是怕你不听,就相人家以为我存心拆台。上次我问你,肚脐眼凸出来没有?我倒不是看你胖了不欢喜,我是说你是被别人吹胖了。要当心被吃掉!人家捧你,是要利用你,你当你真的本事就大了?你不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吗!嘿,还好,幸亏只当了采购员,“文化大革命”里,还有被捧上天的,就真当自己是神仙了。结果呢,梯子一抽,跌个半死。想不到你也给捧得自己下不了台!我看你趁早醒醒吧!”

陈奂生一面掉泪,一面捧着头呜咽着说:“我不去了。”

陈正清笑了,更加缓和地说:“你真糊涂,还跟着王生发反对包产。我晓得,你是怕包不过别人,这有什么关系?跟着大家学就是了,还怕学不会吗!一包产,王生发却站不住脚了,你还愁什么。长手臂截短了,大家高兴。”

……

陈奂生醒过来了,他果然没有再去找吴书记。想着包产以后,只要勤快、肯学,总能赶上大家的。他记得,从前的油绳,自己也不会做,也不会卖,都是向人家学来的,难道以后倒反不能学了吗?!

于是,陈奂生又信心十足了。

我的两位邻居

我的两位邻居

落笔写我的两个邻居,很觉为难;总说远亲不如近邻,一个人和邻居的关系,实在忽视不得。相处得好,是很舒服的,倘若见面就碍眼,那就尴尬了。比如,清早起来,都是差不多时候去上班,往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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