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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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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凤楼前勋业,凌烟阁上风流。英雄一去不回头,剩水残山依旧。
话说众人见罗焜勇猛,不敢动手,一齐向公子说道:“既是壮士吩咐,打是不打了。祇是县主老爷坐在堂上,差我们来追这二十两银子,立等回话;要赵大娘同我们去走走,莫要带累我们挨打。”罗焜见众人说得有理,忙向孙氏丢了个眼色道:“赵大娘,你可快快想法凑二十两银子,同你赵大爷去缴官,不要带累他们。”那孙氏大娘会意,忙忙进房来与赵胜商议。带了银子,扶了赵胜,出了房门,假意哼声不止,向众人道:“承诸位费心如此,不要带累诸公跑路,祇得烦诸位同我去见官便了。”众人听了大喜:“如此甚妙。”当下众人同赵胜竟往县中去了。罗焜假意向众人一拱道:“恕不送了。”
且言众人领了赵胜夫妻二人,出了店门,相别了罗焜,不一时已到县前。两个原差将赵胜夫妻上了刑具,带进班房,关将起来,到宅门上回了话,知县升堂审问,不多一时,祇听得三声点响,郓城县坐上堂来,原差忙带赵胜夫妻上去,跪将下来,伺候点名问话。运城县知县坐了堂,先问了两件别的事,然后带上赵胜夫妻二人,点名已毕,去了刑具。知县问赵胜道:“你既欠了黄乡绅家银子二十两,送在本县这里追比,你有银子就该在本县这里来缴,若无银子也该去求求黄乡绅宽恕纔是。怎么黄乡绅家叫人来要银子,你倒叫你妻子撒野,打起他的家人来了,是何原故?”赵胜见问,爬上一步,哼哼的哭道:“大老爷在上,小的乃异乡人氏,远方孤客,怎敢动手打黄乡绅的家丁?况现欠他的银子,又送在大老爷案下,王法昭昭,小的岂敢撒野?祇因黄府的家人倚着主人的势,前来追讨银子,出口的话,百般辱骂,小的欠他的银子,又病在床上,祇得忍受,不想他家人次后说道,若是今日没得银子,就要抬小的的妻子回府做妾,小的妻子急了,两下揪打有之。”回头指孙氏道:“求大老爷看看,小的妻子不过是个女子,小的又受了大老爷的责罚,又病在床上,不能动手,谅他一个女流,焉能打他四个大汉?求大老爷详察。”那知县听了这一番口供,心中早已明白了,祇得又问道:“依你的口供,是不曾打他的家人,本县也不问你了。祇问你这二十两银子可有没有。”赵胜见说,忙在腰间取出罗焜与他的那二十两银子,双手呈上道:“求大老爷消案。”那知县见了银子,命书吏兑明白了,分毫不少,封了封皮,叫黄府的家人领回银子,消了公案,退堂去了。
当下赵胜谢过了知县,忙忙走出衙门,一路上欢天喜地跑回客店来了,不表。
且言黄府的家人领了银子回府,见了黄金印,黄金印问道:“叫你们前去抢人,怎么样了?”众家人一齐回道:“要抢人,除非四大金刚一齐请去,纔得到手。”黄金印道:“怎的这样费力?”众家人道:“再不要提起!我们前去抢人,正与赵胜的妻子交手,打了一会,纔要到手,不想撞着他同店的客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前来扯劝,一只手拦住赵大娘,一只手挡住我们,我们不依,谁想他立时显个手段,跳下天井,将六尺多长一块石头约有千斤多重,他一只手提起来,犹如舞灯草一般,舞了一会儿,放下来说道:如不依者,以此为例。我们见他如此凶恶,就不敢动手,祇得同赵胜见官,不知赵胜是那里来的银子,就同我们见官,当堂缴了银子;连知县也无可奈何他,祇得收了银子,消了公案,叫我们回府来送信。”那黄金印听了此言,心中好不着恼:“该因我同那夫人无缘,偏偏的遇了这个对头前来打脱了,等我明日看这个客人是谁便了。”按下黄金印在家着恼。
且言赵胜夫妻二人缴了银子,一气跑回饭店,连店小二都是欢喜的,进了店门,向罗焜拜倒在地道:“多蒙恩公借了银子,救了我夫妻二人两条性命。”罗焜向前忙忙扶起道:“休得如此,且去安歇。”赵胜夫妻起身进房安歇去了。到午后,罗焜吩咐店小二买了些鱼肉菜蔬,打了些酒,与赵胜庆贺,好不欢喜快乐,当下店小二备完了酒席,搬向赵胜房中道:“这是章客人送与你贺喜的。”赵胜听了,忙忙爬起身来道:“多谢他,怎好又破费,他如此,小二哥,央你与我请他来一处同饮!”店小二去了一会,回来说道:“那章客人多多拜上你,改日再来请你一同饮酒,今日不便。”赵胜听了焦躁起来,忙叫妻子去请。孙氏祇得轻移莲步,走到罗焜房门首叫道:“章恩公,愚夫有请!”罗焜道:“本当奉陪赵兄,祇是不便,改日再会罢。”孙氏道:“恩公言之差矣!你乃正直君子,愚夫虽江湖流辈,却也是个英雄,一同坐坐何妨?”罗焜见孙氏言词正大。祇得起身同他到赵胜房中,坐下饮酒。大娘站在横头斟酒。
过了三巡,赵胜道:“恩公如此英雄豪杰,非等闲可比,但不知恩公住在长安何处?令尊太爷太太可在堂否?望恩公指示分明,俺赵胜日后到长安好到府上拜谢。”罗焜见问,不觉一阵心酸,虎目微闪流下泪来,见四下无人,低声问道:“你要问我根由,说来可惨。俺不姓章,俺乃是越国公之后,罗门之子,绰号玉面虎罗焜便是。祇因俺爹爹与沈太师不睦,被他一本调去征番,他又奏俺爹爹私通外番。可怜我家满门抄斩,多亏义仆章宏黑夜送信与我弟兄二人,逃出长安取救,路过此地的,那云南马国公就是家兄的岳丈,家兄今已投他去了,闻得赵大哥要到云南,我这里有一封密书,烦大哥带去,叫我家兄早早会同取救,要紧。”那赵胜夫妻听得此言,吃了一惊,忙忙跪下道:“原来是贵家公子!我赵胜有眼不识泰山,望公子恕罪。”公子忙忙扶起道:“少要如此,外人看见走漏风声,不是耍的。”二人祇得起身在一处同饮,当下又谈了些江湖上事业,讲了些武艺枪刀,十分相得,祇吃到夜静更深而散。
又住了几日,赵胜的棒疮已愈,身子渐渐复元了,要想动身。罗焜又送了十两银子,同那一封书信包在一处,悄悄的拿到赵胜房中,向赵胜道:“家兄的书信,千万拜托收好了,要紧。别无所赠,这是些许几两银子,权为路费,望乞收留。”赵胜道:“多蒙恩公前次大德,未得图报;今日又蒙厚赐,叫我赵胜何以为报?”罗焜道:“快快收了上路,不必多言。”赵胜祇得收了银子书信,出了客店,背了行李,夫妻二人祇得洒泪而别,千恩万谢的去了。
且言罗焜打发赵胜夫妻动身之后,也自收拾行李,将程公爷的锦囊收在贴肉身旁,算清了房钱,赏了店小二三两银子,别了店家,晓行夜宿,往淮安去了。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那日黄昏时分,也到淮安境内,问明白了路,往柏府而来。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玉面虎公堂遭刑 祁子富山中送信
话说罗焜到了淮安,已是黄昏时分,问明白了柏府的住宅,走到门口叩门。门内问道:“是那里来的。”罗焜回道:“是长安来的。”门公听得是长安来的,祇道老爷有家信到了,忙忙开门一看,见一位年少书生,又无伴侣,祇得问道:“你是长安那里来的?可有书信么?”罗焜性急说道:“你不要祇管盘问,快去禀声太太,说是长安罗二公子到了,有事要见,快快通报。”那门公听得此言大惊,忙忙走进后堂。正遇太太同着侯登坐在后堂,门公禀道:“太太,今有长安罗二公子。特来有事要见夫人。”太太听见,说:“不好了!这个冤家到了,如何是好?他若知道逼死了玉霜,岂肯干休?”侯登问道:“他就是一个人来的么?”门公道:“就是一人来的。”侯登道:“如此容易。他是自来寻死的,你可出去暗暗吩咐家中人等,不要提起小姐之事,请他进来相见,我自有道理。”门公去了,太太忙问道:“是何道理?”侯登道:“目下各处挂榜拿他兄弟二人,他今日是自来送死的。我们就拿他送官,一者又请了赏,二者又除了害,岂不为妙?”太太说道:“闻得他十分利害,倘若拿他不住,惟恐反受其害。”侯登道:“这有何难?祇须如此如此,就拿他了。”太太听了大喜道:“好计!”
话言未了,祇见门公领了公子来到后堂。罗焜见了太太道:“岳母大人请坐,待小婿拜见。”太太假意含泪说道:“贤婿一路辛苦,祇行常礼罢。”罗焜拜了四双八拜,太太又叫侯登过来见了礼,分宾主坐下,太太叫丫鬟献茶。太太道:“老身闻得贤婿府上凶信,整整的哭了几天,祇因山遥路远,无法可施。幸喜贤婿今日光临,老身纔放心一二。”正是:
暗中设计言偏美,笑里藏刀话转甜。
当下罗焜见侯氏夫人言语之中十分亲热,祇认他是真情,遂将如何被害,如何拿问,如何逃走的话,细细的告诉一遍。太太道:“原来如此,可恨沈谦这等作恶,若是你岳父在朝,也同他辨白一场。”公子道:“小婿特来同岳父借一支人马,到云南定国公马伯伯那里,会同家兄一同起兵,到边头关救我爹爹,还朝伸冤,报雠雪恨;不想岳父大人又不在家,又往陕西去了,如何是好。”太太道:“贤婿一路辛苦,且在这里歇宿两天,那时老身叫个得力的家人同你一路前去。”罗焜以为好意,那里知道,就同侯登谈些世务,太太吩咐家人备酒接风,打扫一进内书房与罗焜安歇,家人领命去了。
不一时,酒席备完,家人捧进后堂摆下,太太就同罗焜、侯登三人在一一处饮酒,侯登有心要灌醉罗焜纔好下手,一递一杯,祇顾斟酒,罗焜祇认做好意,并不推辞。一连饮了十数杯,早已吃得八九分醉了,惟恐失仪,放下盏儿向太太道:“小婿酒已有了,求岳母让一杯。”太太笑道:“贤婿远来,老身不知,也没有备得全席,薄酒无肴,当面见怪。”罗焜道:“多蒙岳母如此费心,小婿怎敢见怪?”太太道:“既不见怪,叫丫鬟取金斗过来,满饮三斗好安歇。”罗焜不敢推辞,祇得连饮三斗,吃得烂醉如泥,伏在桌上,昏迷下醒,太太同侯登见了,心中大喜,说道:“好了!好了!他动不得了。”忙叫一声:“人在那里?”原来侯登先已吩咐四个得力的家人,先备下麻绳铁索在外伺候,祇等罗焜醉了,便来动手。当下四名家人听得呼唤,一齐拥进后堂,扶起罗焜,扯到书房,脱下身上衣服,用麻绳铁索将罗焜浑身上下捆了二三十道,放在床上,反锁了他的房门,叫人在外面看守定了。然后侯登来到后堂说道:“小侄先报了毛守备,调兵前来拿了他,一同进城去见淮安府,方无疏失。”太太道:“祇是小心要紧。”侯登道:“晓得,不须姑母费心,祇等五更将尽,小侄就上锦亭衙去了。”正是:
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原来淮安府城外有一守备镇守衙门,名唤锦亭衙。衙里有一个署印的守备,姓毛名真卿,年方二十六岁,他是个行伍出身,却是贪财好色,饮酒宿娼,无所不为,同侯登却十分相好。候登守到五更时分,叫家人点了火把,备了马出门,上马加鞭,来到锦亭衙门前。天色还早,侯登下马叫人通报那守备,衙中看门的众役平日都是认得的,忙问道:“侯大爷为何今日此一刻就来,有何话说?”候登着急说:“有机密事前来见你家老爷,快快与我通报!”门上人见他来得紧急,忙忙进内宅门上报信,转禀内堂。那毛守备正在酣睡之时,听见此言,忙忙起来请侯登内堂相见。见过礼,分宾主坐下,毛守备开言问道:“侯年兄此刻光临,有何见教?”侯登道:“有一件大富贵的事送来与老恩台同享。”毛守备道:“有何富贵?快请言明。”侯登将计捉罗焜之事,细细述一遍,道:“这岂不是一件大富贵的事?申奏朝廷,一定是有封赏的。祇求老恩台早早发兵,前去拿人要紧。”毛守备听得此言大喜,忙忙点起五十多名步兵,一个个手执枪刀器械,同侯登一路上打马加鞭跑来。
不表侯登同毛守备带了兵丁前来。且言罗焜被侯氏、侯登好计灌醉,捆绑起来,睡到次日大亮纔醒,见浑身都是绳索捆绑,吃了大惊道:“不好了,中了计了!”要挣时,那里挣得动,祇听得一声吆喝,毛守备当先领兵丁拥进房来;不由分说,把罗焜推出房门,又加上两条铁索,锁了手脚,放在车上,同侯登一齐动身往淮安府内而来。那淮安府臧太爷,听得锦亭衙毛守备在柏府里拿住反叛罗焜,忙忙点鼓升堂,审问虚实,祇见毛守备同侯登二人先上堂来。参见已毕,臧知府问起原因,侯登将计擒罗焜之事,说了一遍,知府叫:“将钦犯带上堂来。”祇见左右将罗焜扯上堂来跪下。知府问道:“你家罪犯天条,满门抄斩,你就该伏法领罪纔是,为甚么逃走在外?意欲何为?一一从实招来,免受刑法!”罗焜见问,不觉大怒,道:“可恨沈谦这贼,害了俺全家性命,冤沉海底。俺原是逃出长安调乓救父,为国除奸的,谁知又被无义的禽兽用计擒来,有死而已,不必多言!”那知府见罗焜口供甚是决然,又问道:“你哥哥罗灿今在那里?快快招来!”罗焜道:“他已到边头关去了,我如何知道?”知府道:“不用刑法,如何肯招?”喝令左右:“与我拖下去打!”两边一声答应,将罗焜拖下,打了四十大板,可怜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罗焜咬定牙关,祇是不语。知府见审不出口供,祇好将罗焜行李打开一看,祇见有口宝剑却写着“鲁国公程府”字号,吓得知府说道:“此事弄大了!且将他收监,申详上司,再作道理。”
不表淮安府申详上司。单言那一日毛守备到柏府去拿了罗焜,把一镇的人都哄动了。人人都来看审反叛,个个都来要看英雄,一传十,十传百,挤个不了。也是英雄该因有救,却惊动了一人,你道是谁?原来就是祁子富。他进城买豆子,听得这个消息,一惊非小,忙忙急急跑回家来告诉女儿一遍。祁巧云说道:“爹爹,想他当日在满春园救了我们三人,今日也该救他纔是。你可快快收拾收拾,到鸡爪山去找寻胡奎要紧。”祁子富依言,往鸡爪山去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染瘟疫罗焜得病 卖人头胡奎探监
话说祁子富依了女儿之言,先奔胡奎家中来找胡奎,将罗焜的事,告诉他母亲一遍,胡太太同龙太太听见此言,叹息了一会:“可怜,偏是好人多磨难!”胡太太道:“我孩儿自同龙太太回家之后,亲往鸡爪山去了。未曾回来,想必还在山上。你除非亲到山上去走一遭,同众人商议商议,救他纔好。”祁子富道:“事不宜迟,我就上鸡爪山去了。我去之后,倘若胡老爷回来,叫他想法要紧。”说罢,就辞了两位太太,跑进家去,吃了早饭,背了个小包袱,拿了一条拐杖。张二娘收了店面。纔要出门,来了一条大汉,挂着腰刀,背着行李,走得满面风尘,进店来问道:“借问一声,镇上有个猎户名叫龙标,不知你老丈可认得他?”祁子富道:“龙标我却闻名,不曾会面,倒是龙太太我却认得,纔还看见的,你问他怎的?”龙标听得此言,满面陪笑,忙忙下拜道:“那就是家母。在下就是龙标,祇因出外日久,今日纔回来;见锁了门,不知家母那里去了,既是老丈纔会见的,敢求指引。”祁子富听了,好生欢喜,说道:“好了,又有了一个帮手到了。”忙忙放下行李道:“我引你去见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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