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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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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若是沈谦这老贼,他想要与我做亲,就是他亲自来叩头求我,我也不情愿。’大爷,你道这老儿可恶是不可恶?叫门下也难说了。”
沈廷芳听见了这些话,他那里受得下去,祇气得两眼冒火,大叫道:“罢了,罢了!亲不允倒也罢,祇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锦上天道:“大爷要出这口气,这也不难,这花园是大爷府上的,祇须吩咐开店的,叫他散了众人,认他一天的生意,关了园门,叫些家丁前来抢了他的女儿,在花园内成了亲,看他从何处叫屈?”沈廷芳道:“他若出去喊冤,如何是好?”锦上天道:“大爷,满城文武都是太师的属下,谁肯为一个贫民同太师爷作对,况且,生米煮成熟饭了,那老儿也祇好罢了,那时大爷再恩待他些,难道还有甚么怕他不成?”沈廷芳道:“说得有理,就烦你前去吩咐店家一声。”锦上天领命,忙走下亭子来,吩咐家人回去,传众打手前来听命;后又吩咐开店的,叫他散去众人,说明了认他一天的银子,快快催散了众人。慌得那店内的伙计,收拾了家伙,催散了游客。那些吃酒席的人,也有纔坐下的,也有吃了的,也有吃了一半的,听得这消息,甚是大怒,但又惧沈家权势,人人都是害怕的站起身来忙走,往外柜上来算帐找当包,开店的道:“这是沈大爷有事,又不是我们不卖,都备下菜来了,银子那里还有得退还,你们除非同沈大爷要去!”那些人叹了口气,祇得罢了,随即走了。开店的欢喜道:“今日倒便宜了我了!”
那里面还有罗公子三人,坐在那里饮酒,酒保各处一望,见人去得也差不多了,祇有留春阁还有罗府三个人坐在那里,还没有散。酒保道:“别人都好说话,唯有这三个人,没法弄他出去。”想了一会,无奈祇得走到三人面前,不敢高声,陪看笑脸说道:“罗爷,小的有句话来禀告少爷,少爷莫要见怪。”罗焜道:“有话便说,为何这样鬼头鬼脑的?”酒保指着对过说道:“今日不知那一个得罪了沈大爷,方纔叫我们收了店。他叫家人回去传打手来,那时唯恐冲撞了少爷,两下不便。”罗焜道:“你好没分晓!他打他的,我吃我的,难道我碍他的事不成?”酒保道:“不是这等讲法。这是小的怕回来他打架吵了少爷,恐少爷不悦,故此今日请少爷早些回府,明日再请少爷来饮酒赏花,倒清闲些。”罗焜道:“俺不怕吵,最喜是看打架。你快些去,咱们不多事就是了,要等黑了纔回去呢!”酒保想来扭他不过,祇得求道:“三位少爷既不回去,祇要求少爷莫管他人闲事纔好。”三人也不理他,酒保祇得去了。
再言罗焜向胡奎说道:“大哥,青天白日要关店门,在这园子里打人,其中必有原故。”胡奎道:“且等俺去问问,看他是甚的道理。”那胡奎走下亭子,正遇着锦上天迎面而来。胡奎将手一拱道:“俺问你句话。”锦上天道:“问甚么?”胡奎道:“足下可是沈府的锦上天么?”锦上天道:“正是。”胡奎道:“闻得你们公子要关店打人,却是为何?是何人冲撞了你家公子!”锦上天是认得他是同罗公子在一处吃酒的,便做成个话儿就将祁子富相骂的话告诉了一番。胡奎道:“原来如此,该打的!”将手一拱,回到席上,罗焜问道:“是甚么话说?”胡奎道:“若是这等说法,连我也要打他一顿!”就将锦上天的话,告诉了一遍,罗焜道:“哥哥,你休听他一面之词,其中必有缘故,大凡平人家做亲,允不允遂要好好的回复,岂有相府人家要问一个贫民做亲,这贫民那有反骂之理!”胡奎道:“兄弟说得有理。等我去问问那老儿,看他是何道理?”胡奎下了亭子,前来问祁子富的曲直,这且不表。
且说祁子富同锦上天说了几句气话,就同张二娘和女儿各处去游玩。正在那里看时,忽听见那吃酒的人一哄而散,鬼头鬼脑的说道:“不知那一个不允他的亲事,还要骂他,惹出这场大祸来,带累我们白白的去了银子,连酒也吃不成了,这是那里说起?”有的说道:“又是那天杀的锦上天挑的祸!”有的说:“这个人岂不是到太岁头上去动土了!”有的说:“想必这个祁子富其中必有缘故。”有的说:“莫管他们闲事,我们快走。”不言众人纷纷议论。
且说那祁子富听见众人的言语,吃了一惊,忙忙走来,这长那短告诉了张二娘一遍。张二娘闻言吃了一惊:“都是你为人固执,今日惹出这场祸来,如何是好?我们快快走后门出去罢!”三人转弯抹角,走到后门,后门早已封锁了,他三人一见,祇吓得魂不附体,园内又无别路可走,把个祁巧云吓得走头无路,不觉的哭将起来。正是:
鱼上金钩难入水,雀投罗网怎腾空?
张二娘道:“莫要哭,哭也无益。祇好我们到前门,闯将出去。”当下三个人战战兢兢,往大门而来,心中一怕,越发走不动了。及至赶到前门,祇见那些吃酒看花的人,早已纷纷散去了,祇有他三人。
三人纔走到二门口,正遇着沈廷芳,大喝一声道:“你们往那里走,左右与我拿下!”一声吩咐,祇听得湖山石后一齐答应,跳出三四十个打手,一个个都是头扎包巾,身穿短袄,手执短棍,喝一声,拦住了去路,说道:“你这老儿,好好的写下婚书,留下你的女儿,我家大爷少不得重重看顾你的,你若是不肯,休想活命!”那祁子富见势不好,便拼命向前骂道:“青天白日,抢人家妇女,该当何罪?”一头就向沈廷芳身上撞来。沈廷芳喝声“拿下”,早拥上两个打手,向祁子富腰中就是一棍,打倒在地。祁子富挣扎不得,祇是高声喊叫“救命”,众打手笑道:“你这老头儿,你真正是老昏颠!你省些力气,喊也是无用的!”
此处且按下不表,众打手将祁子富捺在地下。单言沈廷芳来抢祁巧云。祁巧云见他父亲被打手打倒在地,料难得脱身,心想不如一死,保住清白,飞身就往金鱼池边,将身就跳。沈廷芳赶上一步,一把抱住,往后面就走,张二娘上前夺时,被锦上天一脚踢倒在地,护沈廷芳去了,可怜一家三口,命在须臾。
不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六回 粉金刚打满春园 赛元坛救祁子富
话说打手打了祁子富,锦上天踢倒了张二娘,沈廷芳抢走了祁巧云,往后就跑。不防那边留春阁上怒了三位英雄。当先是玉面虎罗焜跳下亭子来,见沈廷芳拖住了祁巧云往后面走,罗焜想到擒贼擒王,喝一声抢上一步,一把抓住沈廷芳的腰带,喝道:“往那里走,说明白了再去!”沈廷芳回头见是罗焜,吃了一惊,道:“罗二哥不要为了别人的事伤了你我们情分。”罗焜道:“你好好的把他放下来,说明白了情理,便不管你的闲事。”众打手见公子被罗焜抓在手中,一齐来救时,被罗焜大喝一声,就在阶沿下拔起一条玉石栏杆,约有三四百斤重,顺手一扫,祇听得乒乒乓乓踢踢踏踏,那二三十个打手手中的棍那里架得住,连人带棍一齐跌倒了。
这里胡奎同罗灿大喝一声,抡起双拳,分开众人,救起张二娘同祁子富。沈廷芳见势头不好,又被罗焜抓住在手,不得脱身,祇得放了祁巧云,脱了身去了,把个锦上天祇吓得无处逃脱,同沈廷芳闪在太湖石背后去了。罗焜见救了祁巧云道:“待俺问明白了,回来再理会!”说罢去了祁子富道:“你等三人都到面前来问话。”当下祁子富跟到留春阁上。祁子富双膝跪下,哭道:“要求三位老爷救我一命。”罗灿道:“祁老儿,你且休要啼哭,把你的根由细细说来,自然救你。”祁子富遂将他的父亲如何做官,如何亏欠钱粮,如何被沈谦拿问,如何死在监中,如何长安落脚,哭诉了一遍,又道:“他是我杀父之雠,我怎肯与他做亲,谁想他看上小女有些姿色,就来说亲。三位英雄在上,小老儿虽是贫民,也知三分义礼,婚姻大事各有家户,那有在半路上说媒之理,被我抢白了几句,谁料他心怀不良,就叫人来打抢,若不是遇见了三位恩人,岂不死在他手?”说罢,哭倒在地。三位英雄听了,祇气得两眼生出火来,大叫一声道:“反了,反了!有俺三人在此,救你出去就是了!”
当下三人一齐跳下亭子来,高声大骂道:“沈廷芳,你这个大胆的忘八羔子,你快出来叩头陪礼,好好送这三人出去,我便佛眼相看。你若敢半字不肯,我就先打死你这个小畜生,然后同你的老子去见圣上!”
不表三位英雄动怒。且言那沈廷芳同那锦上天躲在湖山石背后商议道:“这一场好事,偏偏撞着这三个瘟对头打脱了,怎生是好!”锦上天道:“大爷说那里话,难道就口的馒头,被人夺了去了,难道就罢了么?自古道一不做,二不休。他三人虽是英雄,到底寡不敌众。大爷再叫些得力好手,前来连他三人一同打倒,看他们能如何。”沈廷芳道:“别人都好说话,唯有这罗家不是好惹的,打出祸来,如何是好?”锦天上道:“大爷放心,好在罗增又不在家里,就是打坏了他公子,有谁敢太师爷作对?”这一句话提醒了沈廷芳,忙叫家人回去,再点二百名打手前来。家人领命飞走去了。且言沈廷芳听得罗焜在外叫骂,心中大怒,跳出亭子来大喝:“罗焜,你欺人太甚!我同别人淘气,与你何干,难道我怕你不成?你我都是公侯子弟,就是要见圣上,也对得你起。不要撒野,看你怎生飞出园去?”喝令左右:“将前后门封锁起来,打这三个无礼畜生!”一声吩咐,众人早将前后八九道门都封锁了。那三十多名打手,并十数名家将,仗着人多,一齐动手,举棍就打。
罗灿见势头不好,晓得得得开交,便叫胡奎道:“大哥,你看住了亭子,保定了那祁家三口,祇俺兄弟动手收拾这班畜生。”遂提起那玉石栏杆,前来招架,罗焜也抢下一根棍棒,即便相迎,打在一处。沈廷芳祇要拿祁巧云,正要往留春阁去,无奈被胡奎在亭子上保定了祁家三口,众打手那里能够近身。那罗灿威风凛凛,好似登山的猛虎,这罗焜杀气腾腾,犹如出海的蛟龙。就把那三五十个打手,祇打得胆落魂飞,难以抵敌,怎见得一场好打:
豪杰施威,英雄发怒。豪杰施威,惯救人间危难;英雄发怒,常报世上不平。一个舞动玉石栏杆,千军难敌;一个抡起齐眉铁棍,万马难追。一个双拳起处,挡住了要路咽喉;一个两脚如飞,抵住了伤心要害,一个拳打南山猛虎,虎也难逃;一个脚踢北海蛟龙,龙也难脱,祇见尘云冉冉迷花坞,土雨纷纷映画楼。
话说二位公子同沈府的家丁这一场恶打,可怜把那些碗盏、盘碟、条台、桌椅、古董、玩器,都打得粉碎,连那些奇花异草都打倒了一半,那开店的祇得暗暗叫苦:“完了,完了,先前还说指望寻几百两银子,谁知倒弄得家产尽绝,都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却又无法可施,祇得护定了银柜。
且说罗焜三人大施猛勇,不一时,把那三四十多个打手、十数名家将,二三十个店内的伙计,都打得头青眼肿,各顾性命,四下分散奔逃。沈庭芳见势头不好,就同锦上天往后就跑,罗焜打动了性,还望四下里赶着打。胡奎见得了胜叫道:“兄弟暂且住手,咱们出去罢!”罗焜方纔住手,扶了祁子富三人下了留春阁,胡奎当先开路,便来夺门。纔打开一重门,早听得一片声喊,前前后后拥进了有二百多人,一个个腰带枪刀,手提棍棒,四面围来,拦住了去路,大喝道:“留下人来!往那里去!”原来,沈府里又调了二百多打手前来接应,恰巧撞个满怀,交手便打,沈廷芳见救兵到了,赶出来喝道:“都与我拿下,重重有赏!”三位英雄,见来得凶猛,一齐动手,不防那锦上天趁人闹里,一把抓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走。张二娘大叫道:“不好了,抢了人走了!”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锦上天二次生端 粉金刚两番救友
话说锦上天抱住了祁巧云,往后就走。沈廷芳大喜,忙叫家人捉了祁子富一同往后去,不防张二娘大叫道:“不好了,抢了人去了!”胡奎听见,慌忙回头一看,见祁家父女不见了,吃了一惊,忙叫二位公子往里面打来,当下胡奎当先依着旧路,同二位公子大展威风,往内里打将进去,沈府中二三百个打手那里挡得住,他三人在里面如生龙活虎的一般,好不利害。看官,你道满春园非同小可:有十四五里远近,有七八十处的亭台,他三人一时那里找得到沈廷芳?沈廷芳抢了祁巧云,或是往后门里去了,或是在暗房里藏了,三人向何处找寻?也是祁巧云的福分大,后来有一品夫人之分,应该有救。沈廷芳同锦上天抢了祁巧云放在后楼上,复行出来要想拿三位英雄出气。
若论三位英雄,本已该将诸人打散了,却因路径生疏,再者已打了半日,力气退了些,故两下里与众打手祇打得势均力敌。不防沈廷芳不识时务,又跳出来吆喝。罗灿便有了主意,想道:“若要顾着打,祁家父女怎得出去?且等俺捉住了沈廷芳,便有下落。”遂混到沈廷芳的身边,纵一步,大喝一声一把抓中了沈廷芳的腰带,往起一提,往外就跑,众打手见公子被人捉去,一齐来救时,左有罗焜,右有胡奎,两条大棍如泰山一般挡住了众人,不得前进。这罗灿夹住沈廷芳,走到门外,一脚踢倒在地。可怜沈廷芳如何经得起,祇是口中大叫道:“快来救命!”正是:
魂飞海角三千里,魄动巫山十二峰。
当下罗灿捉住了沈廷芳,向内叫道:“不要打了,祇问他要人便了。”胡奎、罗焜听得此言,来到门外,拦住了左右的去路,众打手拥来救时,被罗灿大喝一声,腰间拔出一口宝剑,指着众人说道:“你们若是撒野,俺这里一剑把你的主人头割下,然后再割你们的脑袋。”说罢将一把宝剑向着沈廷芳脸上拭了几下。沈廷芳在地下大叫道:“罗兄饶命!”家丁那里还敢动手,罗灿喝道:“俺且不杀你,你祇好好说出祁家父女藏在何处,快快送将出来!”沈廷芳道:“他二人不知躲在那里去了。罗兄你放我起来,等我进去找他们出来还你便了!”罗灿道:“此话哄谁?”劈头就是一剑。沈廷芳吓得面如土色,大叫道:“饶命,待我说就是了。”罗灿道:“快说来!”沈廷芳无奈,道:“他们在后楼上。”罗灿道:“快送他出来!”沈廷芳叫家人将他们送出来,家人答应,忙将祁家父女送出来,罗灿见送出人来,就一把提起沈廷芳,说道:“快快开门!”沈廷芳祇得叫家人一层层门开了,胡奎罗焜当先引路,救出祁子富三人。罗灿仗着宝剑,抓住了沈廷芳,说道:“还要你送俺一程!”一直抓到大门外,看看祁子富、张二娘、祁巧云三人都已上船且开去远了,然后把沈廷芳一脚踢了一个筋斗,说道:“得罪了!”同胡奎等出了门。
且言沈廷芳是个娇生惯养的公子,怎经得这般风波,先前被罗灿踏在地下半天,后来又是一脚踢倒在地,早已晕死过去了,吓得那些家人打了轿,急送回府内,锦上天在园内对开店的说道:“今日打坏多少什物,明日到相府那处算帐。”开店的不敢违拗,祇得道:“全仗大爷帮衬。”锦上天随后向沈府去了,不提。
且说罗灿一路行走,对胡奎说道:“今日一场恶打,明日沈家必不得罢休。我们是不怕的,祇是兄与祁子富住在长安不得,不得不预先商议纔好。”想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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