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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地之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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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一直延长下去。刘荃有意无意地抬起手来看了看表。他趁着出差,弯到这里来一趟,实在应当走了。

“你别性急,”戈珊说:“魏同志大概也就快来了。他们这些忙人,约了时候向来不算数的。”

“哪个魏同志?”那青年问。

“还有谁?”戈珊笑着说:“就是你们的老魏。”

“他要上这儿来?”那青年显然吃了一惊。

戈珊似乎不愿意多说,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把下颏微微向刘荃努了努。“喏,这位刘同志有点事找他,我约了他们在这儿见面。”

那青年像是恐慌起来,随即搭讪着站起来匆匆告辞走了。

“你看讨厌不讨厌?”戈珊伸了个懒腰,“要不是我抬出他的上级来吓唬了他一下,还不肯走呢!”

刘荃没有作声。

戈珊见他满脸不快的样子,立刻向他身上一坐,又委屈又疲乏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知道妳今天要来,特为在这儿等着你,这小鬼偏跑了来赖在这儿不走——就有这样不识相的人!真气死了!你昨天淋着雨没有?”

刘荃半晌才答了声:“还好。”

“我真倒霉,在外滩,刚赶上。”

“哦,我还当妳在家里呢,看见你关窗户。”

“活见鬼了!”戈珊张大了眼睛望着他。“我在家怎会不开门?”

“我怎么知道呢?”

“妳又瞎疑心!”她顽皮搥了他一下。“怎么你看见有人关窗户?是谁?是我呀?”

刘荃懒懒地说:“反正不是你就是另外那个人,又有什么分别。”

戈珊一听这话,显然他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她立刻理直气壮起来,一歪身从他膝盖上溜了下来,坐在沙发上把他乱推乱撞。“得了得了,你走吧!我受不了!一天到晚找岔子跟我闹,老是瞎疑心!我告诉你吧,昨天不错,是有人在这屋里!就是今天来的那小王。他是结过婚的,他女人在新闻出版处做事,两人一个住在男宿舍里,一个住在女宿舍里,所以没办法,跟我商量,借我这地方会面。”

“哦,”刘荃微笑着说:“这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人家是正式的夫妇。干吗要你这样替他们守秘密!”

“我这不是告诉你了蚂?先我没说,也是因为怕妳不乐意,觉得我这儿成了个小旅馆。真讨厌,那小王,刚才还在那儿磨着我,下星期还要来。所以老坐着不肯走呢!”

他明知道她是说谎,虽然她这谎话说得相当圆。

她又和他纠缠着。拥抱着她的时候,他心里想这样的女人,他就是在她里面生了根,她也仍旧是出墙红杏,她的眼睛向他笑,真正的她似乎在那微笑的眼睛的深处闪烁着,永远可望而不可及。这使他更疯狂地要占有她。

在他的疯狂接近顶颠的时侯,忽然门铃响了。

“是谁?不要是魏同志吧?”刘荃说。

“唔?”



 第49页

四十九

“你忘了?小王的上司。你不是说他要来吗?”

两人同声笑了起来。“不要真是说着曹操,曹操就到,”刘荃说。

外面的人继续揿铃。

“让他揿去,”戈珊说:“管他是谁。”

又揿了很长的两响。刘荃有点不安起来。

“别理他,”戈珊说。

铃声终于停止了。似乎人已经走了。但是房门下面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三角,面积渐渐大了起来,是一折迭着的便条,从门底下塞了进来。

刘荃不由得想起昨天他自已站在门外揿铃的情形,并且昨天那时候房间里面又是什么情形,也如在目前。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样污秽黯淡,而且稍有点滑稽。

他突然坐起身来穿衣服。

“怎么回事?要走了?”戈珊诧异地笑着。

刘荃没有回答。

她随即生起气来。“你这脑袋完全封建,送封信来都要吃醋——吃的哪一门子的醋?发了昏了!你凭什么资格管我?好,你走,你走,以后可再也别来了!以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刘荃默默地坐在床沿上俯身系鞋带。

戈珊的一枝香烟一直不离手,她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香烟使劲揿在他胳膊上。他想甩开她,但是她下死劲揪住了他不放。被烧灼的皮肤丝丝作声。他夺回了手臂,一句话也没说,走了出去。

8。

这一向报纸上加紧宣传“肃清披着宗教外衣的帝国主义份子”。有一个摩纳哥人名叫黎培里,忽然成为新闻人物。戈珊奉命搜集材料,证明他的反人民罪行。

黎培里这名字一向不见经传,戈珊在数据室里查了半天,像大海捞针一样,最后总算找到一则新闻,原来他曾经被任为外交使节,有一张旧报纸上刊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他谒见国民政府的首脑呈递国书的时候拍摄的,并且刊载着国书的全文,无非是照例的一套官样文章,希望两国的邦交有增无已,对于中国国民政府的领袖蒋介石表示钦仰,并且深信中国在他的领导下必定日益向光明灿烂的前途迈进。

戈珊连读了两遍,心里想如果根据这篇文字就证实黎培里是勾结国民政府的特务,那么所有的外来使节都呈递过这样善颂善祷的国书,连苏联的大使都不是例外。但是实在找不到别的数据,也只好拿了去搪塞一下。

领导上对于黎培里的案件十分重视,所以她立刻把那张报纸送到社长室去请他审核一下。她在房门上敲了敲,听见社长蔺益群的声音说:“进来。”她一推门进去,原来有客在那里,坐在蔺益群的写字台左侧,两人吸着烟闲谈着。戈珊认得那是新华社社长申凯夫。

“嗳,戈同志——好吧?”申凯夫向她点头微笑。他生得高而胖,苍白的脸上戴着新型的熊猫式黑边眼镜。头顶已经半秃了;也许是由于一种补偿的心理,鬓发却留得长长的,稍有点女性化。穿着一套纤尘不染的雪青夏季西装。

“我们在这儿谈京戏,”蔺益群笑着向戈珊说。

“赵筱芳不错,”申凯夫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声,彷佛是他刚才已经说过了的话。

“就是表情太足了。”蔺益群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看了她的‘玉堂春’没有,唱到‘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就真比划着,一只手握着镜子,一只手握着篦子,大梳特梳。唱到‘奴’就指着自己鼻子,一个字都不肯轻轻放过。”

申凯夫安静地微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其实这倒也是她的好处。”

从他那温和而坚定的口吻里,蔺益群感觉到他是在引用马列主义。同时蔺益群又忽然想起前次恍惚听见说,赵筱芳最近行踪很神秘,还有人看见她从一辆遮着蓝布窗帘的汽车里走下来。难道是申凯夫看中了她?还是另一个比申凯夫地位更高的人?”



 第50页

五十

“那当然,”蔺益群急忙改口说:“其实所谓洒狗血,讨好三层楼观众,三层楼观众不就是劳苦大众么?”

申凯夫略点了点头。“都市里的劳苦大众当然份子不纯,离工农兵还很远。不过她这路线是对的。”

“路线是对的,”蔺益群也承认。

“嗳,我别耽误了你们正经事,”申凯夫忽然笑着说:“戈同志找你有事呢。”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戈珊说。

“这是什么?我瞧瞧。”申凯夫一伸手,把那张旧报纸接了过来。

“是关于黎培里的资料。”蔺益群忙站起身来凑在申凯夫肩上看着。

申凯夫匆匆读了一遍,把眼镜向上托了一托,似乎很紧张。“好家伙,把老蒋捧得这么厉害。”

“拿来,拿来我看。”蔺益群带笑伸手来抢夺。

“十足暴露出他是个美蒋走狗。”申凯夫把那张报纸折了起来,向胸前的口袋里一塞。“这是全国性的运动,这篇稿子应由新华社统发全国。”他沉重地站了起来,“走了!瞎聊了半天,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蔺益群与戈珊虽然仍旧笑嘻嘻的,不免面面相觑。

申凯夫走了,戈珊也想跟在后面就溜了出去。她知道兰益群一定很生气。新华社与解放日报因为是骈枝的宣传机构,彼此竞争得非常厉害。

“戈同志,”蔺益群大声叫着。

戈珊只得转过身来。

“下次进来先打听打听,里头有人没人。”

戈珊忙陪笑说:“今天我一下子大意了,没问一声——”

蔺益群没等她说完,就冷峻地微微点了点头,是要她立刻走开的表示。

戈珊迅速地走了出去,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到了外面的大房间里,却又有一个极不愉快的发现。屋角新添了一张桌子,刘荃坐在那里看报。

“抗美援朝会派了个人到这儿来当联络员,”一个同事告诉她。

“讨厌!”戈珊向自己说。

刘荃始终不理睬她,她也不睬他,但是她常常要袅娜地在他桌子面前走过。有一次她给另一个同事写了个字条子,团成一团丢过去,又不小心打在刘荃肩上。

他完全不理会。有一次为了公事需要和她谈话,也是极简短的几句。一方面她也是冷若冰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有一次戈珊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她拿起来听。“……哦,你等一等。”然后又问了声:“你哪儿?……”她把听筒向桌上一搁,同刘荃那边没好气地叫喊了一声:“你的电话!——文汇报的记者。”

刘荃走过来拿起听筒,戈珊向他瞟了一眼,轻声说:“喝!有记者来访问了,现在是真抖了,怪不得不理人了!”

“喂?”刘荃向听筒里说:“嗳,是的,我是刘荃。……咦,是你?——”在全世界所有的人里面,他最想不到会是她。

“我今天上午刚到。已经打过一次电话来了,没打通,”黄绢的声音兴奋地笑着说:“真想不到——在济南忽然接到命令,把我调到上海去在‘团报’工作,也来不及写信告诉你——信到人也到了。”

刘荃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几点钟下班?”黄绢问:“你现在忙吗?在电话上讲没有妨碍吗?”

“没关系,没关系,”他说。



 第51页

五十一

他倚在写字台角上站着,背对着戈珊。戈珊坐在那里翻着一迭文件,有意无意地把电话线挽在手上绕着玩。绕来绕去,电话线越缩越短,刘荃不得不拨过头来对着她。她有意无意地向他笑了一笑,一只眉毛微微向上一挑。那娇媚的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歉意,但是彷佛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气,又像是眼看着许多回忆化为烟尘,使她感到迷惘。

刘荃怔怔地望着她,没有感觉;或者是心里太乱,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我现在走不开,”他机械地向电话里说:“一会儿见。”他挂上了电话,立刻回到自己的角落里去。

戈珊仍旧把电话线绕着玩,她在和隔壁一张桌子上的人谈论着买团体票看电影的事。

星期日的上午,百货公司前面照例挤着许多无处可去的人,小职员,拖儿带女的黄脸妇人,全家都穿着灰扑扑的蓝布解放装,站在橱窗面前看着里面的活动广告作为消遣。橱窗里正中陈列着斯大林毛泽东的照片,后面一只银色纸扎大轮盘徐徐转动,轮盘上缀着一只只和平鸽。人们在娱乐方面变得非常容易满足,现在的戏剧电影也并不比这个好看多少。大家抱着孩子站在那里孜孜地看着。大些的孩子们坐在街沿上的铁阑干上,无聊的踢着阑干。

刘荃和黄绢在人丛中缓缓地走着。看到橱窗里的和平鸽,黄绢说:“近来和平的空气很浓厚。”

她曾经听见人背地里在说,援朝的战事不利,所以现在发动了浩大的和平攻势,急于要议和。“也许真的会停战了,”她说。

刘荃却笑着向四面看了一看,然后低声说:“列宁说的:‘共产党人的和平,不是和平主义的和平——是彻底消灭敌人的和平。’”

“这是列宁说的还是你说的?”黄绢有点慌张地带着笑轻声说。

“真的。在‘列宁全集’上,不信我可以翻给你看。”

黄绢沉默了。她到上海来以后,这是第二次见到他,她觉得他的神情有点异样。他用讽刺的口吻谈到他的工作,也谈到一般的情形。不管旁边有人没有人,她不鼓励他说那样的话。

刘荃自己也知道他话说得太多。这也是一种逃避,很奇异地,他几乎用这些辛辣的言语来挡掉她的手臂,他不要和她接近。他自己有一种不洁之感。

她比他记忆中似乎还更美丽,头发现在完全直了,也留得长了些,更像一个东方的姑娘。她没有戴帽子,蓝布制服洗得褪成淡紫色。

走过一家电影院,刘荃说:“去看场电影吧?这张片子北边演过没有?”看一场电影又可以占掉不少时间,散场后他可以送她回宿舍了。

电影院的领票员也和观众一样穿着蓝布制服,只是手臂上裹着一块白布臂章。影片还没有开映。在那昏黄的剧场里,卖冷饮与冰淇淋的穿梭来住,还有人托着一只洋磁脸盆,上面盖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毛巾,轻声吆喝着“豆腐干!五香蘑菇豆腐干!”

电灯熄灭了。今天演的是一张苏联传记片,上座不到三成,他们坐在一排的正中,前后左右都是空荡荡的,十分寂寞。

片中照例又有青年时代的斯大林出现,蓄着一部菱角鬓,是一个二十世纪初期的标准美男子,一双笑眼,目光闪闪,眼光略有些鱼尾纹,更显得风神潇洒。在这张片子里,他在沙皇治下被放逐在西伯利亚,躺在那荒原上,一只手托着头,以一种微带嘲讽而又充满了热情的眼色望着一个老同志,用深沉的音乐性的声音背诵着一首长诗。

黄绢忍不住低声笑着说:“他们苏联演员扮斯大林,真是扮得一回比一回漂亮。”

“大概熟能生巧,越来越大胆创造了,”刘荃轻声说。“个子也一次比一次高了。这次这演员至少有五尺八九寸。”

“现在这些独裁者有些享受,实在是从前的专制帝王梦想不到的,”刘荃笑着说:“譬如像看见自己在银幕上出现,扮得很有点像,可是比自己漂亮万倍。有比这更窝心的事么?”

这样低声谈话,自然是靠得很近。但是刘荃略略转侧了一下,依旧把身体向空座那边倚过去。虽然是极不引人注意的动作,黄绢却留了个心,从此一直到终场没有再和他说话。

散了戏出来,他们的空气间有一种新的寒冷。

出了电影院,外面在下雨。这一向常常有这样的阵头雨,他们走过一条小巷,那巷子里望进去,一个皮匠仍旧摆着摊子照常工作着,楼窗里搭着竹竿上仍旧晾满了衣裳,有一家后门口搁着个煤球炉子,上面架着个铁锅,也仍旧继续烹煮着,锅底冒出黄黄的火舌头。那雨尽管静静地下着,彷佛一点也没有沾濡着什么,简直像陈旧的电影胶片上的一条条流窜着的白色直线。

不知怎么,他们漫无目的地走到这小巷里面来了。也就像走进古旧的无声电影里,静悄悄地谁也不说话,彷佛也绝对没有开口说话的可能。

走到小巷的尽头,一转弯,迎面就看见那衖堂的黑板报,立在木架上,那黑板上又钉着两片坡斜的木板,成为一个小小的屋顶。这时雨下得更大了,他们就站在那狭窄的檐下躲雨,一面看那黑板报。是用红蓝白各色粉笔写的,把当日报纸上的要闻抄录了一遍,旁边加上花边框子。

雨哗哗地下着。



 第52页

五十二

“我们下乡土改那天也是下大雨,”黄绢忽然说,彷佛带着点感慨的口吻。

“嗳,”刘荃微笑着说。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一天。“不是有这么一个迷信:下雨天遇见的人一定会成为朋友。”

他无心的一句话,这“朋友”两个字却给了黄绢很大的刺激。“是的,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她很快地说。

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然后黄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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