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岸上的美奴-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白石文犹豫着走进里屋,美奴跟在其后。
美奴说:“妈妈,白老师看你来了,你今天不是看他去了吗?”
杨玉翠抬起头,惊奇地看着白石文,嘀咕着:“好年轻啊。”
“我是美奴的班主任,以前你开酒馆时我常来这里。”
“你是来家访啊,这孩子她在学校犯了什么错误?”她把茶叶筒放倒,由它咕噜噜地滚向炕角,再由墙壁给弹回,钟摆一样左右摇晃。
“美奴她在学校挺好的,我是专来看你的。”白石文有些面红耳赤地说,“今天你去学校看我,我们不是约好今晚去码头看江的吗?”
“我一向都不出门,你可真能说笑话。”杨玉翠冷漠地说,“我头痛得很,你们不要拿话来烦我了。”
“你今天去学校时还打着把翠绿色的伞。”白石文的语音分明失声了。
“今天又没落雨,我平白无故打的什么伞?”杨玉翠说完,又把茶叶筒抓在手中反复把玩。屋子里没有风,可白石文的裤管仍在抖动,看来他真的打哆嗦了。美奴心中却是格外不平了,原来他和母亲约好了夜晚去码头,去看江,他们难道有什么话在一起时才能说吗?母亲比白石文大约要大十二三岁,这难道不是勾引者的行径吗?美奴没有再理睬白石文,由他失魂落魄地走出院门,听着狗接二连三吠叫的声音,美奴判断出白石文是去码头了,因为最后的一声狗吠来自岸边。
溺死的异乡人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某一日的傍晚,码头那忽然又来了只船,船近岸时有人看清那正是接异乡人尸首的船。来的仍是上次的三个人,船一靠岸,便上来详细地打听死者帮厨的店家的位置。几个芜镇的百姓各怀心思,有人说店家在一个厕所的前面,但是厕所多的是呢,再具体问,答话便支支吾吾了。还有人说清了店的位置,但并不告诉来人从码头那怎么能走到,这就等于说“沿着这条路,你一直能走到罗马“一样,等于是白说。有一个年轻的来人瞅准了一个抬脚下烟蒂抽的人,悄悄地拉了他的手走到一旁,将一张钞票塞入他的袖筒。这人只觉得那粘乎乎的钞票像条名贵的鱼一样轻轻咬了自己一口,喜得直咽唾沫,又怕被同镇的人察觉,便将掖了钱的袖筒有意地一抬,钞票很妥帖地落到腋下,他迅速地又落下胳膊用腋窝夹住钞票,感觉就像一个美丽的新娘入了他的洞房。他给异乡人使了个眼色便朝前走,那三个人便尾随而去。带路人夹了钱的那侧臂膀一直紧紧贴着腰身,动也不动,另一只胳膊却是挺活跃地摇摆着。不和谐的走态使他常常顺了拐,沿路跟着的人便嘘嘘地笑。到了店家门口,带路人便飞快地闪进一条小巷,其中那个年轻气盛的来人先声夺人地一跃将店家的幌子扯下来,几脚便踹零碎了。店主正招待几个欲离开芜镇的鱼贩子,爆炒腰花的鲜味从灶房飘溢而出。一见门前来了那三个气势汹汹的人,且又认出了是上次来接尸首的,店主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慌忙吩咐家人从园子中的菜窖里将木板、布匹、油漆、机器的配件一一给搬出来。围观的人在渐晚的天色中每看见一样东西被搬上来,便“喝咦“一声,来人一一清点着东西,待他们发现从菜窖搬东西的人不再下去时,就叉着腰间店主:“完了?”
“完了。”店主说,“就这些。”
来人中的矮个子似有些不信地蜇到菜窖门口,像只蛤蟆一样趴着往里面瞧了瞧,大概瞧出了什么异样,便沿着梯子下到窖里,大家都敛声屏气地等着他上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垂头丧气地拖着一条生锈的铁链上来了。
店主忙说:“这是拴狗的链子。去年狗得瘟病死了,家里的孩子天天哭,见了拴狗的链子就嚷着要过去的狗,没法子就把它扔到菜窖里。你们若是不嫌弃,也拿走吧。”
来人也不客气,将那条本不属于死者偷来的拴狗的链子也拿走了。店主小心地赔着笑脸,心疼地看着被糟踏了的幌子。三个来人分别将这些东西掮在肩上,一样不落地扛到岸边,稳稳当当地放到小船上。其中油漆桶大概封得不严,淌出一缕明朗的天蓝色,染蓝了那个年轻人的手。船在暮色中左右摇晃了几下,就像个老妪似的颤颤巍巍沿江而去了。划船的声音听起来怪单调的,江面上跳荡着一些星光。
有人说:“这家真是有本事,把偷来的东西又当成自己的了。”
“人就是为这些东西死的,死也要把它们弄回去阿。”有人叹息。
店主并不是个慈眉善目的人,虽然他招揽生意时老是笑眯眯的。他原先在卫生所当医生,给一个孩子下错了药方,使患者失聪,他受了处分,心里窝火,说当医生不是人干的事,就辞职开了饭店。几年下来,把张挺白净的脸吃得跟猪头一样赤红,而且瘦削的身板也一去不回,腰肥体壮,人仿佛陡然矮了一大截。本来帮工死后他也无心贪恋这些偷来的东西,他的腰包并不短这点不吉之财,但一想死者的亲属若不要,留下也无妨。哪料到这几个人不畏辛苦,一路撑船来索债,让芜镇的人看尽笑话,使他威风扫地,心里别扭得很。那一夜他喝了过多的酒,找茬打了孩子一顿;不过瘾,又打了老婆。他老婆哪是等闲之辈,哭得昏天黑地的,直说要投江,慌得他散了七八分的酒气,小心给老婆赔不是,捱到天明,吩咐家人做一顶簇新的幌子,自己去打听那三个是如何找到他家的。
他寻到美奴的时候,美奴刚好要出门上学。
他说:“美奴,那天你也站在我家店门口看见了,是谁把那三个人引来的?”
美奴鄙夷地从牙缝迸出一口气,没搭理他。
“咱们芜镇姓陈的只有你我两家。”他套着近乎。
美奴说:“告密那是人干的事么?你想让我自己恨自己?”
“你不说也算了,不要出口伤人。”店主有些气急地说,“我找别人也能打听出来。”
美奴白了他一眼,把院门锁好去学校了,她可不希望母亲再出来乱转。她神志又不清醒,水井、闲散的牲畜、冒冒失失骑自行车的孩子以及那条青凛凛的江,都很容易伤害她。美奴可不想让她出什么事。
那一天很平静,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美奴惯常到码头去溜达,才听人说那个带路的人家的猪被人给毒死了。猪才百八十斤,秋后正是抓膘的时候,血又没放出来,肉是没人稀罕吃的了,一家老小哭得脸皱皱巴巴的,哀叹过年的好嚼倏忽间云烟袅袅。想想做过的亏心事,越发悔得不行,那塞到他袖筒里的钞票,不过两元而已,半壶散酒都打不回,买盒火柴并一根小蜡烛烧烧自己的秽气倒是绰绰有余。美奴闻讯后回家对母亲说了,只当是自言自语,并不期望得到什么反应,不料杨玉翠忽然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就是这个道理。人老是想着报复人,就不会活得舒服。他真是丢尽了陈家的脸。”
第07章
岸上的美奴七
秋霜凝结在菜园的枯枝败叶上,宛若涂了一层光滑的蜡。美奴去厕所时被滑倒了,爬起时忍不住骂了一句:“贼溜溜的霜!”
码头照例还是要去的。像那些艳俗的标语一样东一条西一条出现的朝霞,仍然能时时勾起美奴想往里面填字的愿望。渔汛彻底过去了,偶尔看见一两只船经过芜镇,美奴便在岸上向船招手,心中仿佛存了千言万语要诉与陌生的船主。几场秋雨过后,江心岛上那片丰茂的水草被悄然淹没了,江面真正是汪洋一片了,那些知寒的水鸟早已不知去向了。北码头的货场静悄悄的,偶尔可在地上寻到两三粒装货时遗落的玉米,美奴拈着玉米,就像拈着刚逝的灿烂的夏天一样。
美奴从岸上眺望家院的时候,常常想起往昔的生活情景。母亲精神健康时,每到这种时令便开始收拾酒馆了。刷墙、糊篷、盘炉子、修理桌椅,然后再把各种器皿酒具擦得亮闪闪的。每每觑见银白的浓霜凝结在屋顶上,她就要兴致勃勃地说:“好日子快来了。”她指的当然是冬天了。于是一家人帮着她采买,有一次父亲撑着小船到下游的一个城市为她办货,船回来时载着两大桶香喷喷的烧酒,还有漆木筷子、牙签盒、茴香、花椒、桂皮等调料,船头还放着盏通红的灯。杨玉翠问买灯做什么,美奴的父亲说是做酒馆的幌子。于是,别人家的饭馆都吊着老面孔的幌子,只有他们家的小酒馆挂的是一盏圆圆的红灯笼,仿佛一张笑意盈盈的娃娃脸,冲着南来北往的客人笑。一到雪天的傍晚,那酒馆就美得无法形容。红灯亮着,雪落着,酒馆的小屋隐在雪里,那些运木材、倒套子的男人就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来寻温暖了。那时母亲就忙得不亦乐乎了,她笑意盈盈地把酒烫热,然后把事先做好的小菜,诸如五香花生米、盐渍黄豆、辣椒雪里蕻、酸菜心一样样地摆到客人面前。她衣着洁净,皮肤白里透红,头发总是梳得又光又亮,她的话并不多,但却能使所有的客人都喜欢她。那时每逢下雪,白石文就围着条驼色围巾来喝酒了,他一向坐在靠窗的位置,从那可以望见码头下的江,那时的江已经封冻了,雪一场一场地覆盖在上面,白茫茫的。白石文的酒喝得并不多,而且只要两样小菜,美奴的母亲私下常说知识分子清贫,虽然他并不拖家带口,但是那点微薄的工资是不能让人过滋润日子的。白石文来自大城市,是自愿来芜镇的,初来的那天镇长亲自带领几个老师和学生去码头迎他,还咚咚地敲着一面鼓。鼓声一尽,白石文就入乡随俗了。美奴的母亲那时常常在白石文离开酒馆时塞给他一些吃的东西,白石文推托着,但总拗不过她的热情和好意,也就谢着收下。父亲第一次去酒田运玉米的时候,白石文还在一个礼拜天来帮助母亲收拾酒馆,晚饭也在美奴家吃的,臊得美奴一直盯着盘子边上漆着的蓝蝴蝶,久久不肯抬头。
杨玉翠倒是知冷知热,天一凉她便穿上了毛衣。每当她清醒些的时候,她就去找白石文,去他的单身宿舍,回来时便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美奴觉得母亲的这种举动真是丢尽了人,使她在同学和邻居中抬不起头。芜镇的百姓见了她便话中有话地问:“你妈妈好了吗?常能看见她出门了,你爸从酒田回来不知怎样高兴呢!”
美奴便羞红了脸说:“她还没好利索,她并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她失去记忆了。”
“她的脸色可是好看多了。”别人强调说。
每次她从白石文那归来,美奴都要说:“你老去他那里干什么,人家背地都讲你,这多不好。”
她一昂头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认识这镇上的人,他们凭什么讲我,不让我舒服?”
“可是你总认识我吧,我是你女儿,我不愿意别人老是对着咱们家指指点点。”
“嗨。”她微微叹口气,充满怜爱地抚摸着美奴的头发说,“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忽然间有了一个你这么大的女儿,还有这房子,这房子里蠢笨的家具,还有去酒田的丈夫,都成了我的了,我糊涂死了。”
美奴气得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起初她还试图想看住她,但她机敏极了,几乎美奴每天清早去码头,她都要趁机溜出去,有时美奴回来恰好撞见她也刚回来。美奴不给她好眼色,她也知趣地默不做声。
美奴班上有个叫张多多的女同学,个子很高,并不漂亮,但她却自以为有倾国倾城的美,上课时老是故意迟到两三分钟,以期供人观赏。通常老师刚讲一两分钟的课,教室的门便被人敲响了,大家都知道是张多多来了,也就不觉奇怪。张多多被应允进来后总是使劲把门多带几下,仿佛不如此那门就不严实似的,这样大家得以看到她那扭。泥的作态。她走向座位时老是用手护着书包,跟着脚尖,一蹦一蹦的,像根会走动的弹簧。若是她穿了新衣服,那么她就会足足迟到一刻钟。美奴嫌她嘴碎,又嫌她面目可憎,因为她的眉翼一侧生了不少雀斑,所以平素并不与她多话。张多多似乎看上了刘江,她老是找机会和他说话,端肩扭胯的,呈现着一股植物过分早熟的妖冶之气。刘江对她却是爱理不理的,似乎已把她当成了煮熟的鸭子,反正飞不掉,什么时候想要便顺手拈来。而张多多也看出了刘江对美奴的兴趣甚于自己,正愁无处撒气,有一日撞见美奴的母亲夜晚时从白石文的宿舍出来,就把这消息广为传播,还按她那自作聪明的想象添油加醋地说美奴的母亲走路有些痛,人就像散了架一样。芜镇那些好事的老女人就嘿嘿地笑着说:“一个白面书生,有那么大的力气吗?”
美奴闻讯后在一个课间休息时把张多多叫到一处僻静地方。
美奴一改平日温柔表情,她忽而一把揪住张多多的衣领说:“以后你要是再说我妈妈,我就把你剁了喂江中的大马哈鱼。”
张多多比美奴整整高出半头,她俯视着美奴,鄙夷地说:“你妈妈是个破鞋篓子,应该把她剁了喂大马哈鱼,只怕鱼也嫌她臊,不愿吃她。”
美奴便跳起来去打张多多的脸。谁知张多多竟那么爱脸面,张牙舞爪地用手护着脸,生怕还手时美奴尖锐的指甲会划破她的面皮,这使得美奴得以有充分的机会教育张多多,她拧红了张多多的耳朵,还薅下了她的一绺头发,张多多爹一声妈一声地叫唤不停,仿佛一条将被勒死的狗。她们的厮打叫骂很快招来了围观的同学,尽管上课铃声响了,她们还没有罢手的意思。
有一个男生幸灾乐祸地说:“要是两只母鸡天天都一架多好。”
大家并不拉架,只待老师来解决问题。后来白石文旋风般地赶来,双方才松了手。张多多口口声声说要把美奴送到城里的监狱去。
“她是个女流氓!”张多多哭着下了结论。
美奴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时一直低着头。白石文捏着根粉笔反复敲着桌面,面目冰冷。
“说吧,陈美奴,你为什么打张多多?”白石文说。
“我就想打她。”美奴说,“不为什么。”
“你今天的这种举动真让我吃惊和失望,你知道你像个什么样子?”白石文声嘶力竭地说,“我知道你不容易,你爸爸去酒田运玉米了,家务活都得你干,又要照顾你妈妈,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打人啊。”
“你别提杨玉翠。”美奴冷冷地咬着牙说。
“你怎么直呼她的名字?”白石文颤声说,“她是你妈妈啊。”
“是吗?”美奴仰起头,微微地嘲讽地一笑,她盯着白石文的眼睛,她很奇怪自己已经不怕他的目光了。
“下星期的班会上你必须给张多多道歉。”白石文说。
“必须?”美奴冷冷地反问着,她一字一顿地说,“在陈美奴的词典里,没有‘道歉’这个词。”
美奴“嘭”地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门楣上的尘土被震落下来,迷了她的眼睛。她揉了几下,眼前便黄灿灿的一片,宛若那夜她在码头透过纸钱所看见的月亮。
第08章
岸上的美奴八
美奴盼望芜镇尽快出点什么事,死个人啊,谁家生个畸形儿啊,或者突然由谁踩响一颗战乱时埋在深山的地雷——轰地一声响,或者谁家的夫妻打架闹到街上,或者谁家塌了房子、失了火,哪怕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都会缓解一下人们对杨玉翠的注意。可是芜镇是太寂寞了,早上七八点钟,男人们才揉着惺忪的睡眼晃出家门,看看猪、鸡、鹅、狗,再看看荒芜的单调的菜园,然后再看看天天出现的太阳,便茫然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女人们打着呵欠步态迟缓地抱柴点火,蹲在灶坑前看着火星旋转,常常能使她们想到鱼上网时的情景。十月大约是芜镇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