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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散文精选-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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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为躲避这种文化灌输不是办法,实际上也躲不开。躲不开还在躲,那就是虚伪。

唯一的办法是不要相信原有文化,为建立自己的文化而努力。

但是莫里老人很温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成为破旧立新的闯将。他说,在文化的一般准则上,我们仍然可以遵循,例如人类早已建立的交通规则、文明约定,没有必要去突破;但对于真正的大问题,例如疏离盲目的物质追求、确立对社会的责任和对他人的关爱等等,必须自己拿主意,自己作判断,不允许胡乱参照他人,来代替自己的选择。简言之,不要落入“他人的闹剧”。

临终前几天,他思考了一个人的最低需要和最高需要,发现两者首尾相衔。他与学生谈论,如果他还有一个完全健康的一天,他会做什么。他想来想去,最满意的安排是这样的:

早晨起来,进行晨练,吃一顿可口的、有甜面包卷和茶的早餐。然后去游泳,请朋友们共进午餐,我一次只请一两个,于是我们可以谈他们的家庭,谈他们的问题,谈彼此的友情。

然后我会去公园散步,看看自然的色彩,看看美丽的小鸟,尽情地享受久违的大自然。

晚上,我们一起去饭店享用上好的意大利面食,也可能是鸭子——我喜欢吃鸭子——剩下的时间就用来跳舞。我会跟所有的人跳,直到跳得精疲力竭。然后回家,美美地睡上一个好觉。

学生听了很惊讶,连忙问:“就这些?”

老人回答:“就这些。”不可能再有的一天,梦幻中的二十四小时,居然不是与意大利总统共进午餐,或去海边享受奇异和奢侈!但再一想,学生明白了:这里有一切问题的答案。

如果就个人真正需要而言,一切确实不会太多,甜面包卷和茶,最多是喜欢吃鸭子,如此而已。意大利总统的午餐,奇异和奢侈,全是个人实际需要之外的事。于是,在无情地破除一系列自我异化的物态追求之后,自私变成了一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聊行为;真正的自我在剥除虚妄后变成既本真又空灵,这样的自我不再物化,不再忙着从外部世界争夺利益向自身搬运,而智慧反过来,把自身向外敞开,在自己对他人的关爱中来建立生命的价值。这样,自我与他人的关系,成了人生追求的中心。在莫里看来,既然物质的需要微不足道,那么对他人的关爱和奉献就成了验证自身生命价值的迫切需要,而这种价值的最高体现,就是有没有使很多其他生命因你而安全,而高兴,而解围。莫里老人在最后的课程中一遍遍重申:

人生最重要的是学会如何施爱于人,并去接受爱。

爱是唯一的理性行为。

相爱,或者死亡。

没有了爱,我们便成了折断翅膀的小鸟。

莫里老人对爱的呼唤,总是强调社会的针对性:

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产生一种爱的关系是十分重要的,以为我们文化中的很大一部分并没有给予你这种东西。

要有同情心,要有责任感。只要我们学会了这两点,这个世界就会美好得多。

给予他们你应该给予的东西。

把自己奉献给爱,把自己奉献给社区,把自己奉献给能给予你目标和意义的创造。

我忍不住摘录了莫里老人的这么多话,我想人们如果联想到这些话字字句句出自一个靠着重力敲打才能呼吸的老人的口,一定也会同样珍惜。他的这些话是说给学生米奇听的,米奇低头在本子上纪录,目的是为了不让老人看到自己的眼睛。米奇的眼神一定有点慌乱,因为他毕业后狠命追求的东西正是老人宣布要摈弃的,而老人在努力呼吁的东西,自己却一直漠然。老人发现了学生的神情,因此讲课变成了劝告:

米奇,如果你想对社会的上层炫耀自己,那就打消这个念头,他们照样看不起你。如果你想对社会底层炫耀自己,也请打消这个念头,他们只会妒忌你。身份和地位往往使你无所适从,唯有一颗坦诚的心方能使你悠悠地面对整个社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看了学生一眼,问:“我就要死了,是吗?”学生点头。他又问:“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关心别人呢?难道我自己没在受罪?”

这是一个最尖锐的问题。莫里老人自己回答道:

我当然在受罪。但给予他人,能使我感到自己还活着。汽车和房子不能给你这种感觉,镜子里照出的模样也不能给你这种感觉。只有当我奉献了时间,当我使那些悲伤的人重又露出笑颜,我才感到我仍像以前一样健康。

这样,他就道出了生命的根本意义,在我看来,这就是莫里老人最后课程的主旨。

因此,学生懂了:老人的健康心态不仅仅是心理调节的结果,他有一种更大的胸怀。什么叫做活着?答曰:一个能够救助其他生命体的生命过程。床边的人在为他的病痛难过,他却因此想到了世界上比自己更痛苦的人,结果全部自身煎熬都转化成了关爱;学生不止一次地发现,原来为了分散他的病痛而让他看新闻,而他却突然扭过头去,为新闻中半个地球之外的人在悄悄流泪。 



老人的这种胸怀,是宣讲性的,又是建设性的,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在建设。他的有些感受,是讲课前刚刚才获得的。譬如他此刻又流泪了,是为自己没有原谅一位老友而后悔。老友曾让自己伤心,但现在他死了,死前曾多次要求和解,均遭自己拒绝。现在莫里一回想,无声地哭泣起来,泪水流过面颊,淌到了嘴唇。但他立刻又意识到,应该原谅别人,也应该原谅自己,至少在今天,不能让自己在后悔中不可自拔。人生应该沉得进去,拔得出来。

这是一种身心的自我洗涤,洗去一切原先自认为合理却不符合关爱他人、奉献社会的大原则的各种污浊,哪怕这种污浊隐藏在最后一道人生缝隙里。他把自己当作了课堂上的标本,边洗涤、边解剖、边讲解,最后的感受就是最后一课,作为教师,他明白放弃最后一课意味着什么。

由此想到天下一切教师,他们在专业教育上的最后一课都有案可查,而在人生课堂上,最后一课一定也会推延到弥留之际,可惜那时他们找不到学生了,缥缈的教室里空无一人,最重要的话语还没有吐出,就听到了下课铃声。

毕竟莫里厉害,他不相信一个教师张罗不出一个课堂,哪怕已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分。果然他张罗起来了,允许电视镜头拍下自己的衰容,然后终于招来学生,最后,他知道,这门课程的听讲者将会遍布各地。

一天,他对米奇说,他已经拟定自己墓碑的碑文。碑文是:“一个终身的教师”。

十分收敛,又毫不谦虚。他以最后的课程,表明了这一头衔的重量。

现在,他已在这个碑文下休息,却把课堂留下了。课堂越变越大,眼看已经延伸到我们中国来了。我写这篇文章,是站在课堂门口,先向中国的听课者们招呼几声。课,每个人自己慢慢去听。

44、大雪小村

从北极圈南下,没想到天气越来越冷,风雪越来越大,我们好几辆车已经被冻得发动不起来。在奥卢看地图,发现从这里到赫尔辛基不仅距离遥远而且地形复杂,再加上这样的气候,如果开车,不知半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思考再三决定搭乘火车。

奥卢有火车站,但我们车队的五辆车要由火车拖载,只能到始发站申请增挂一节平板车。不知为什么世界各国不少铁路始发站选址在一些很小的地方,我们要找的那个始发站叫康提奥美克(Kontiomaki),在奥卢东南方向一百八十公里处。于是只好想方设法把车发动起来,小心翼翼地冒着风雪开到那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去。

康提奥美克连一个小镇也算不上,当地人说这儿的居民只有十人。我想这种说法有点夸张,但到顶也就是几十人的小村落吧,居然安下了一个火车始发站,大概与铁路网络的整体布局有关。

说是火车站,我们眼前出现的只是一片大雪中两条细细的铁轨。这儿的雪粒比别处大,晶莹闪亮地塞满了整个视野,连一个脚印也没有,可见这条线路非常冷落,我们被告知要等候整整三个小时。雪中的铁道、站台,如果有一些脚印,再加一个远去的车尾影子,会让人想到托尔斯泰。但这儿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供想象的信号,只听到自己的脚探入深深的积雪中时咯吱咯吱的响声。

离铁轨不远处有一间结实的木屋,门外有门亭,窗里有灯光,墙上的字是芬兰文,不认识,但可以猜测是一个公共常葫。如遇救星般地推门而入,里边果然温暖如春,与外面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说不清这是什么常葫,反正什么都有。台球、游戏机、简单的餐食、厕所,每个窗都严严实实两层,各种摆设陈旧而舒适。见我们进去,里边的几个老人两眼发光,定定地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一数,他们也有七八个人,我由此证明当地只有十个居民的说法不准确。伙伴去问屋中唯一的一位中年女服务员,谁知她笑着说:“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过一会儿还会来几个老太太。”

一个车站小屋,居然把全村的人都集中了,我想主要原因并不是它暖和。在冰天雪地的北欧,又是这么一个僻远小村,人们实在太寂寞了,总想找一个地方聚一聚;尽管由这里始发的列车很少,旅客不多,但说不定也能看到几张生面孔,这就比村民聚会更丰富了。今天我们这一哨人马吵吵嚷嚷蜂拥而入,在这里可是一件不小的事情,据那位服务员说,有两位老人已经急急地摸回家去通知太太了,要她们赶快来凑热闹。

伙伴们快速地进入了各项游戏项目,有的打牌,有的打台球,有的玩游戏机,老人们都兴致勃勃地围在一旁看着,很想插话又觉得不应该干扰。我离开台球桌上厕所,一位老人跟了进来,大概他觉得这里总没有什么不可干扰的正事了,是一个开始谈话的好地方。他大声地用芬兰话与我聊天,我用英语搭话他听不懂,一上来就撞到了死角。但他不相信有人竟然完全不懂芬兰话,正像我不相信这儿的人完全不懂英语,彼此寻找最简单的字句努力了很久,最后他只能打起了手语。

他用双手画了一个方框,然后又窝成一个圆圈放在中间,我想了想就明白了,他在比画日本国旗,是问我是不是日本人。我的否定他听懂了,但他居然听不懂“中国”的英语说法,我当然也无法用手语来表现图案相当复杂的中国国旗。

他很遗憾无法交流,但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这使我想起童年时熟悉的家乡老人,他们也不相信天下竟然有人完全听不懂本地方言,总是在外地人面前反复讲,加重了语气讲,换一种方式讲,等待哪一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从厕所出来,我看到了另一个苦口婆心的现场。我们的摄像师东涛前些天不小心在北极村滑了一跤,脚受了点伤,拄了拐杖,行动稍有不便,也就不去玩那些游戏项目了,坐在一角喝茶。这也被老人们看出是一个没有打扰嫌疑的谈话对象,三位老汉两位老太全围着他。老太显然就是刚才被急急召唤来的。

老人们用手势问东涛受伤的原因,东涛无法向他们说明白除了不小心没有别的特殊原因。他们比画来比画去,终于比画出一个不容申辩的理由:一定是滑雪摔伤的。然后诸老人争先恐后地比画自己滑雪的经历,有一位老人似乎也受过伤,他已在教育东涛一个受伤的人该怎么自我护理了。

在语言不够而热情足够的情况下,唯一的办法就是糊里糊涂地随顺对方,千万不要把事情解释明白。看到眼前这个情景我突然开悟,发现自己平日太想把有些事情讲清楚。今晚的老人要的是与一个陌生人谈话,与一个受了伤的陌生人谈话,与一个他们估计是滑雪受伤的陌生人谈话,与一个能让他们回忆起自己的滑雪经历和受伤经历的陌生人谈话,谈话在寒冷的冬夜,谈话在他们的家乡,这就够了。我们可怜的东涛如果在不懂芬兰话的前提下非要把事情讲清楚不可,一是艰难无比,二是扫了老人们的兴,何必呢。

由此我懂得了在很多情况下,兴致比真实更重要。以前纳闷为什么我坚守某些事情的真实反而惹得那么多的人不高兴,现在懂了,人家兴致浓着呢。

这些老人今天晚上比画得非常尽兴,这种比画就是他们的享受,包括比画他们根本不认识、而且很快就要离去的陌生人。

旅行使我们永远地成为各地的陌生人,当老人们在比画我们的时候,突然想到我们其实也一直在比画自己不熟悉的人。互相比画,不断告别,言语未畅而兴致勃勃,留下彼此的想头,留下永恒的猜测,这便是旅行。

就这么颠颠倒倒、迷迷糊糊三个小时,终于传来一声招呼,火车来了。我们告别老人来到屋外,这才发现这三小时完全忘记了天气与环境。刺骨的寒冷立即使我们的手脸发痛,痛过一阵后又彻底麻木。这么绝望的寒冷中,只有那么一间温暖的公共活动房屋,人与人的相聚真是极其珍贵。对此,我们这些来自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方的人常常忘记。

感谢这次旅行的末尾遇到的这个车站,它以超常的冷清总结了我们一路的热闹,它在大雪深处告诉我们人类最饥渴、也最容易失去的是同类之间的互遇互温,哪怕语言不通,来路不明。

当深夜列车启动之后,我们会熟睡在寒冷的旷野里。一定有梦,而且起点多半是那些老人,至于梦的终点,或许是一声汽笛鸣响,或许是一次半途停车,惊醒之后撩窗一望,目力所及杳无人影。 

45、玲珑小国



一个主权国家的全部面积不到二平方公里,摩纳哥实在太小了。但是,这个袖珍小国却浓缩着四个隐形大国:赌博大国、邮票大国、赛车大国、旅游大国。

这四个隐形大国都具有俯视世界的地位。就说赌博大国吧,蒙特卡洛赌场那种地毯厚厚、灯光柔柔、家具旧旧的老派贵族派头,连美国气魄宏大的拉斯维加斯也要鞠躬示敬,更不待说墨尔本、吉隆坡、澳门的那些豪华赌场了。全世界的赌场选“大佬”,看来还是非蒙特卡洛莫属。

更让人惊异的是赛车。那么小的国家不可能另选赛车场地了,这些蜿蜒于山坡上的真实街道就是赛车跑道。到时候街道边人山人海,拥挤着来自世界各国的观众,而跑道上则奔驰着五光十色的各种赛车。我们没有赶上赛车季节,只是顺着赛车的路线绕了两圈,奇怪的是每辆车的驾驶员似乎都认得路线,一问,原来都是从每次赛车的电视转播中看熟了的,可见影响之大,印象之深。

其实在摩纳哥,最能冲击游人感官的是海滨山崖上一排排豪宅。这是世界各地大量超级富豪选择的终老之地。据我历来读到的资料,很多绑匪、巨盗、毒枭疯狂敛财,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标,能在摩纳哥舒舒服服地隐居。为此,我每次来摩纳哥都会看着这些房子出神,心想多少人终于没有拿到钥匙而只能永久地待在监狱里傻想了,而拿到了钥匙的,大概也有不少人不敢出门,或者不愿与邻居寒暄。一扇扇花岗岩框的木门紧锁着,脚下碧波间白色的私家游艇也很少解缆。偶尔解缆于没有风浪的月夜,如贴水而飞的白鸥,把全部秘密倾吐给地中海。

但是,摩纳哥自身的秘密,并没有被赌场、赛车、豪宅所穷尽。甚至可以说,即使把四个隐形大国叠加在一起,也无法填充一个最大的缺漏。

寻找这个缺漏并不难,它便躲藏在那幢最宏伟的公共建筑——海洋学博物馆里。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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