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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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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直力主就地启用广东巡抚殷仁杰总理军务,而沈光祚的主张则完全相反,不仅反对升任广东巡抚,还要将其押解回京问罪。
就在这时,首辅顾秉镰站了出来说道:“皇上,老臣有一言。”
张问寻声看去,只见顾秉镰头发胡须已经全白,自从大明天启朝以来,他一直就在首辅的位置上呆着,已是四朝元老,首辅都干了七八年,如今怕有七十余岁了。
“元辅年岁已高,来人,赐坐。”张问平静地说道,仿佛对广东的事并不心急。
顾秉镰忙道:“老臣谢恩。”
“元辅有什么话,坐下说便是。”
顾秉镰坐到内侍搬过来的凳子上,抱拳道:“广东之祸是给咱们敲了一个警钟,天下的隐患仍在,朝廷切不可大意,武备亦不可松懈。”
张问“嗯”了一声,他想:首辅是站在哪边的?可能底下站着的许多官员也抱着皇帝一样的心思。却不料顾秉镰并不支持哪一方,反而左顾而言他:“辽东陈兵百万,满清老寨也该荡平了,朝廷应该催促朱部堂速战速决,尽快彻底荡平辽东,将主力撤回关内;西北围剿前朝余孽朱由检的战事也该收尾了,几十万大军也应该腾出手来,可下令兵部侍郎杨鹤不计代价拿下陕北,活捉获击毙贼首,已免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再用朱由检的名号。”
张问道:“元辅言之有理,朕即刻便下旨催促两处边军速战速决。”
顾秉镰又道:“有此两处百万雄兵在手,不用出手便能震慑乱臣贼子。”
首辅这么一说确实是有道理,但他始终还是没有表明广东用谁负责,也就在黄仁直和沈敬二人的争执当中置身事外这事儿还得张问拿主意,他想了想说道:“刚才兵部的人不是说殷仁杰把妻儿老小都送到福建安置了?这么给他下旨:擢殷仁杰为总理军务,节制湖广、广东等五省军务,调兵弹压叛乱,只要他能维护朝廷尊严,他的妻儿朝廷自会抚恤保护。”
既然张问这么说了,黄沈二人也就没什么好争的,过了一会,鸿胪寺官员便高唱无事退朝。
张问退到乾清宫西暖阁处理奏章,现在这生活不禁让他想起了十年前在上虞做知县的日子:先升堂问案,然后退居二堂办公。区别只在权力大小而已。
在西暖阁中,他又召见了工部尚书宋应星和御林军指挥使章照,嘱咐他们严格管制新式火器的制造技术,凡有泄漏军事技术出去者,以谋逆论处诛灭九族。
现在大乾军队使用的火器,平均射程已达到了一百五十步,枪管较小,气密性更好。张问对枪炮的具体制造技术并不甚了解,但是听宋应星说枪管等部件需要独特的技术,没有这些技术是仿制不出来的,所以张问一再下旨御林军严格保密制造技术。他认为对军械的有效控制,是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之一。如果地方想反叛中央,就会立刻失去先进军械的支持,那些枪炮寿命有限,没有新的军械供应热兵器军队立刻就会落后成冷兵器军队,官军本来就最注重火器训练,如果没有了枪炮,战斗力可想而知。
待宋应星和章照出去之后,张问又开始处理那些奏章。因为奏章实在太多了,长期亲自处理实在受不了,内阁和司礼监的平衡制度现在也没有建立起来,于是现在张问采取的办法是“贴黄”,先叫通政司摘取奏疏中要点黏附在奏疏后面,然后每份奏疏他就只看后面的贴黄,不重要的直接丢在一边让王体乾处理,自己专门挑重要的奏疏批复。
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累,这时候他心道:今天早上顾秉镰建议让朱燮元尽快结束辽东战事,如果朱燮元回来了,以他的资历和功劳,下旨让他入阁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张问偶然发现太监庞承平在门口缩头缩脑的,过了一会在一旁侍候的李芳便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也不知这两人在捣鼓什么玩意,张问也懒得去管,佯作没看见,继续处理奏章。
李芳走出西暖阁之后皱眉道:“没见咱家正侍候皇爷呢,有啥事吃饭的时候再说不成?”
庞承平的脑袋上窄下宽,面有奸诈之相,这时候鬼鬼祟祟的看起来更加奸猾,他把大嘴凑到李芳的脑袋边上低声道:“二祖宗,是王体乾那边的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二祖宗这个称呼还是李芳的专用“谋士”冯西楼叫出来的,这么一来,庞承平也跟着这么叫了。
李芳一听忙把庞承平带出乾清宫,找了一处屋子进去,又叫身边的小太监在门外看着,这才沉声问道:“是以前的东厂番子办的那事儿?”
庞承平点点头道:“可不是那事么。”
李芳道:“东厂那些人的手艺还没落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庞承平面有激动之色:“这回非叫他王体乾吃不完兜着走,纰漏正是出在他的得意儿子李朝钦身上,这家伙跟着王体乾附庸风雅,可又只学到皮毛,弄成贪财又好色的本事,在正阳门外边和宣南坊各有一处宅子,养着好些个姑娘”
李芳脸色一变:“就差出这个?这算什么事,有鸟用啊?”
“二祖宗您别急,小的不是没说完么,李朝钦这么一折腾还不得缺银子,他只好收外朝那些当官的贿赂,这不两天时间番子卧底就探明了一次他和外朝官员秘密往来的事实,那官儿叫龚鼎兹,刚从江左调任中央,不知怎么勾搭上李朝钦的,送了一大笔银子,时间地点,还有他们秘密相会时说的每句话都有记录,还有人证,这货就算有三张嘴都没法子抵赖。”
李芳听罢大喜,说道:“这件事暂时保密,咱家先和冯西楼商量商量,看怎么寻个机会让皇爷知道,王体乾那帮人是怎么吃里扒外的,哼哼。”
司礼监衙门里和以前一样,深灰色的基调,照样得阴沉。王体乾的管家覃小宝急冲冲地走了进去,寻到他时,王体乾正在案边批阅从乾清宫递过来的奏章,旁边还有李朝钦帮忙,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端茶送水。
覃小宝一看有不相干的人在,便没敢急着说出来,刚要开口提醒,王体乾已抬起头来看到了覃小宝脸上的神色,便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李朝钦在旁边。这时王体乾才说道:“有什么急事儿,现在说吧。”
覃小宝看了一眼李朝钦,沉声道:“老奴得到消息,李芳掌握了李公公和外朝大臣密会的证据,好像要借机发挥,在皇爷面前谗言,这事儿不仅对准李公公,老爷也得受牵连。”
李朝钦一听,他那张猴子一样的脸顿时变得就像猴子屁股一般,用极其无辜的眼神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的脸也拉了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可靠么?”
覃小宝道:“绝对可靠,办这事的人是东厂番子那帮人。以前东厂还没撤销的时候,老爷兼了这么些年的东厂提督,老奴也因此认识里面的不少人,现在他们改换门庭,到了御林军手下做事,可和咱们的交情还在不是。不想李芳那厮竟然找东厂的人办这事,立刻就有熟人跑来和老奴通气,这不老奴才知道有这事儿。”
就在这时,李朝钦突然从椅子上直接扑倒在地,脑袋磕得咚咚直响:“儿子该死,儿子死也罢了,没想到会连累干爹,干爹一剑捅了儿子吧,这样儿子心里还好受些。”
王体乾闭上眼睛,看也不看李朝钦一眼,不气也不恼的样子,让李朝钦心里面反而更加害怕。李朝钦知道这次是真捅了篓子,跟着王体乾混了这么些年,有些道理他还是清楚的,除非遇到不理事的昏君或者别有目的的君主,一般情况下皇帝比较忌讳内外勾结的状况出现要是李芳再在皇帝耳边这么一谗言,后果可想而知。
不料王体乾却没事似的,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那么紧张干甚?起来。”
“干爹”李朝钦是二仗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看着王体乾,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王体乾道:“不就是收点银子吗?咱们没贪内府的银子,就是拿点贿赂,又怎么了,啊?”太监不比文官,他们可不在乎什么名声,名声拿来也没用。所以王体乾并不责备李朝钦一个太监还养花姑娘什么的事。
不过李朝钦却真的懵了,难道干爹想不到皇爷忌讳内外勾结的状况出现?他自知自己的那点心思都是和王体乾学的,他能想到的事,王体乾肯定也能想到,可王体乾没事似的,难道有什么玄机?
段十一 千两
开元元年五月,各地的夏粮已开始征收了,大乾朝的税收政策延用明朝“新政”之后的办法,依然使用一年两次征收的法子,分秋夏两季。WwW、一到这个时候,无数的官吏就会绞尽脑汁想出最隐秘的方法公报私囊。
大部分文官虽然以道德清廉标榜自己,但贪官是不可能完全禁止的。其中有个姓王的盐都转运使被御林军的密探查获了证据,被逮捕下狱,这位王大人的事儿传出来之后在京师流行了好一阵:说是三司法问案,问他“你知道贪墨是犯法的,却如此明目张胆知法犯法,难道你不怕律法治罪么”,那王大人的回答十分搞笑,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穷”。
一时那句“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穷”成了京师民间的流行语
不过每个汉人王朝,还真不缺那种不怕穷的官,这种人是打心眼里信仰他读的圣贤书,以济世为民为人生目标,自己却穷得叮当响。目前乾朝名气最大的这种清官,当属吴兆兴,明朝万历时的进士,干过知县、知府、按察使、布政使等职,一直克己奉公甚得民心,有人密查过他的家当,基本是家无余资。
永历年间,吴兆兴出任过广西布政兼视鹾政,管着官盐那实在是个肥缺,不料干了几年他竟然没捞一文钱,张问听说之后便调他到中央担任都察院都御史一职,一直到现在。
五月初十这天,吴兆兴得到了一份太监李朝钦收受户部官员龚鼎兹贿赂的材料,其中细节十分详尽。送密文的人把东西交给了吴兆兴的管家,也没留下名字便走了,管家只好把东西转交给了吴兆兴。
吴兆兴打开一看内容,想了想,对同样穷得叮当响的管家说道:“龚鼎兹不过送了一千两银子,这在咱们朝廷真是小巫见大巫,就算老夫以此为凭弹劾二人,皇上也不会真拿他们怎么样。”
这个老管家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补丁,如此境况在乾朝真是穷到家了,因为蒸汽机投入到纺织业之后,布匹价格早已低得不成样子,就算是百姓家三餐都有些困难的,一身衣服仍然置办得起,可见吴兆兴这个管家有几分资产了。他跟了吴兆兴几十年,十分了解他的为人,便顺着话说道:“老爷既然拿到了不法证据,不管怎样也会上书弹劾的。”
吴兆兴点点头,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仰起头吸了口气,他那张清瘦的脸陷入了沉思,一边沉吟道:“给老夫证据的人,正是看中了老夫这一点虽然老夫明知上书弹劾是受人利用,但身在其位不得不为。”
“老爷,有人想利用咱们?”
吴兆兴道:“这份证据明面上是弹劾行贿受贿,实则是提醒皇上内外勾结的迹象,他们把证据给老夫,定然是朝臣或者内廷为了达到倾轧的目的”
被人当枪使,吴兆兴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但转念一想,老夫是明朝的旧臣,又非张党的成员,却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就是因为老夫从来不结党不谋私,秉公处事么?就算明知被利用仍然上书弹劾,别人也不会怪他吴兆兴,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自己把证据扣下不报,反而会卷入其中。
他想罢便回身走进书房,拿出砚台开始磨墨。
大乾朝初立,张问现在也算勤政,所以言路是比较畅通的,吴兆兴的折子很快就到了乾清宫,被张问拿到了手里。他一看是弹劾户部官员龚鼎兹送了太监李朝钦一千两银子的事,而且说证据详尽绝无差错,这让张问有些纳闷了。
自明朝永历年间以来,工部和沈氏财阀将新技术大量使用于民间,工商业的繁荣加上海贸的兴旺,七八年来,官府收入是逐年增加,到现在全国岁入已达两亿两之巨,官僚从中公饱私囊贪墨受贿者更是不可胜算,一千两算什么?要在地方小县一千两还算巨款,在京师政治中心,李朝钦和龚鼎兹一个是内廷大太监,一个是部里的官员,这点钱还真不下不起治他们。
水至清则无鱼,张问自己就是从官僚出身,知道要杜绝官员贪污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想那么干,要让他们得到好处才能实心拥护中央政权不是,只要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就是了,那种一心只想贪银子的主当然要惩处以儆效尤。
张问遂放下朱笔,仔细寻思了一阵。乾清宫西暖阁内很安静,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侍奉的太监宫女都窃手窃脚的,生怕惊扰了皇帝,就像在夜里偷东西一样。
御案上的茶杯敞着,茶香慢慢地飘荡出来,这都是贡茶啊。就在这时,安静的暖阁里响起了“沙沙”细微的声音,张问轻轻回头一看,原来是太监冯西楼正在磨墨。张问处理奏章的时候,都会叫一两个懂文墨的太监在身边侍候,磨墨或者偶尔闲谈两句,今儿来当值的人正好是冯西楼,李芳新收的小弟。
张问看到冯西楼,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李芳;这时他心里一激灵,想到折子上的李朝钦,顿时又想到了王体乾
他的脸上很快露出了会心的一笑,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冯西楼说道:“吴兆兴这人也真是太较真了,龚鼎兹不过是送了一千两银子而已,来往礼金也当得这个数目啊,吴兆兴竟然正儿八经地上了折子,大臣们以为朕真的那么闲么?”
面团似的冯西楼忙小心翼翼地说道:“皇爷,奴婢倒觉得吴大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哦?怎么个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倒是给朕说说。”张问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冯西楼。
冯西楼躬身道:“有气节的文臣一向看不起大臣与内侍太监内外勾结,称那些勾结太监的大臣为阉党,吴大人恐怕是想说这么回事儿。”
“哦!”张问佯作恍然大悟状。
过了一会,张问继续埋头看奏章,冯西楼便叫其他太监看着添茶倒水,然后悄悄溜出了西暖阁,刚出来便抓住过路的太监询问李芳在哪里,总算在日精|门附近找到了李芳,冯西楼便迫不及待地表功道:“那事有眉目了。”
李芳那张圆胖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忙问道:“如何?”
冯西楼道:“吴兆兴已经上折子了,刚才皇上看到之后还问小的吴兆兴怎么弹劾这样的小事呢。”
“那你怎么说的?”
冯西楼颇有些得意地说道:“小的自然说文臣看不起那些与太监勾结的阉党官员,这么说才能不露痕迹。小的没直接说李朝钦乃至王体乾勾结外臣,只拿文臣的气节说事儿,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皇爷还能不明白王体乾和外臣有勾结么?”
李芳大喜道:“不错,这差事你干得真不错,咱家要是有你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冯西楼愣了一愣,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道:“干爹,儿子以后就认您做爹,老家吃不起饭,把儿子卖于宫中,儿子便没有家了,以后干爹就是儿子的亲爹。”
李芳忙扶起冯西楼:“都是可怜人家出身,不然也咱们也不会自|残不是。以后你就跟着咱家,咱家有口饭吃,绝不会让你没汤喝。”
冯西楼道:“以后儿子一定实心办事。”
李芳点点头:“我还得再夸你一句,咦,你的心思倒真是活络,怎么就瞧出吴兆兴那老家伙一定会上书弹劾呢?”
冯西楼笑道:“小的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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