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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想不到-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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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对我很满意,经常在主编室说我的好话。

他应该对我满意。我除过努力完成好他交给我的工作外,组里的一切杂务,包括扫地、抹桌子、打开水,都由我一个人包了。这编辑部是个搞艺术的单位,但在日常生活中也要讲究艺术。这里虽然听不见什么争吵声,但并不是一团和气。有些无声的争吵比有声的争吵更厉害。等级观念是明显的。任何人都要在任何场所明白自己的地位,并以和自己的地位适当的方式说话、动作。你不能表现的太无能。无能在这里是站不住脚的。长期下去,说不定连行政人员都对你不屑一顾,说不定发电影票都把你遗忘了。这里对人的污唇不是打骂和训斥,而是干脆把你忘掉。

当然你也不能把才气显露得淋漓尽致。再高明的意见首先必须用谦虚的方法讲出来,否则有人会把你的好意见撇在一旁不管,而主要关注你的方法和态度,给你一个坏的评价。这里和任何地方一样,也少不了个把是非精,他们工作和创作都很平庸,整天打探各种人的各种事,到处传播,挑拨离间。看见谁工作好或者有能力,专门打击谁,一直想把这些人弄得和自己一样卑鄙和无能才甘罢休。总之,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在这样一个环境里,最聪敏的做法是埋头工作,默默地承担最繁重的劳动,而把一切荣誉和出风头的事让给别的同志。我一开始就小心翼翼。一切做的看来还算好。

我身上的血液终究太年轻了。不久,尽管我压制着不让燃烧,但还是沸沸扬扬的压抑不住。我渴望运动,但这里没有一件体育器材。老同志们的锻炼形式主要是慢跑和打太极拳。我想唱歌,但这里最忌讳大喊大叫。我想天上地下地和谁聊天,但在这里肯定是一种浅薄的表现。这里一切应该表现为严肃、安静和学者风度。

我只有在下班以后,才能把自己还原成一个青年——上班时走路咱要慢、说话要慢,尽量要像一个成熟的人。

下班后吃过晚饭。我就骑着用积攒的稿费所买来的那辆“永久”型自行车,投入到了街上的人流里。

这永远沸腾和运动着的大街,总给人以说不尽的快乐。

我有时候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骑着车子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当然大部分是有目的地的:通常都是去看体育比赛,看电影,看文艺演出。我喜欢变响乐和歌舞晚会,不喜欢戏剧——尤其是传统戏剧。但我去的最多的地方却是戏剧家协会——因为我的朋友岳志明分在那里工作。到社会上工作后,我和岳志明仍然保持着一种亲密关系。除过单位上的同志,我在这个城市没有熟人,岳志明当然还是我生活中的一个重要伙伴。

隔那么几天,我总爱到岳志明的宿舍去泡上一段时间。他那里有立体声录音机和许多磁带,可以听国内外时髦的流行歌曲。他也不知从哪里搞来许多乱七八糟的消遣书,可以躺在他床上尽管看。如果碰上什么内部电影,志明也总有办法搞到票的。他对戏曲也不感兴趣,正试着搞电视剧。这事他当然离不开我,我经常帮助他构思和修改。我们合作的一个电视剧本,竟然被外省的一个电视台选中了。后来电视台又通知说,剧本宣传部门没有通过,不拍了。害得我们两个瞎高兴了一场——为庆贺此事,我们已经在西华饭店大吃了一顿。

不瞒你说,我的名字在本省文艺界已经人熟知了,省上其他单位开个什么会,也开始给我发请帖,同时,我每天都要收到许多业作者写给我的信和随信来的诗稿。给我的信写得极其恭敬,并且把我的诗吹上了天。

在编辑部上班时,也有不少作者亲自来送诗稿的。尽管他们之中有些人从年龄上说可以做我的父亲,但他们却开口闭口叫我“薛老师”。一开始听着极不舒服,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总之,我现在愈发知道我现在的这个位置是多么荣耀,是的,《北方》是省内外属目的刊物,而诗歌编辑只有三个人——

我就是三个人中的间的一个!

现在除过工资我每月都要收入几十元稿费。这可以使我买一些质量较高的时新衣服,也可以不时去西华饭店那样的高级餐馆去吃一顿。有个好工作,受人尊敬,又不缺钱花,我能不愉快吗?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我时不时想起小芳。一想起她,就如同一块黑云彩遮住了阳光,给我明亮的心境投下一层阴影。

不要以为我们分别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会认为我已经忘记了她。不,不会忘记的。

有时候,我在大街上的人群中走过,突然会一下子停住脚步,失魂落魄地站在道路上——因为我想起了她……

我经济常起我们过去在一块的那些时光;想起她对我的那些甜蜜的、充满深情的爱。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现在竟远隔两地……她现在在哪儿呢?

当然是在风沙蔽天的漠里。她已经来信告诉我了——唉,我们后来的信也通的这么少了!

开始通信时,我们仍然在纸上继续着我们的辩论。我让她回来,她让我回去。结果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后来,两个人就几乎都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像朋友那样给对方写信——而且间隔时间很长。时间的流水冲刷着我们感情的堆积,但它还是不能把这一切连根剜掉……这时候,编辑部一些热心的老同志开始关心起我的对象问题。许多人要给我介绍据说量些出众的姑娘,但我都婉言谢绝了。可是最近以来,我越一越为此事痛苦。

尽我不愿意承认,但现实生活仍然使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和小芳最终结合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即使我在感情上割不断对她的爱,但实际生活也迫使我最终不得不和她各走各的路。另外,我的年龄使我不只是想念一个我看不见的姑娘,而需要一个姑娘在实际生活中和我在一起。

每当我在街上或者公园里,看见一些多情的姑娘挽着小伙子的胳膊走种的时候,我就受到一种强烈的刺激。我也非常渴望有一个姑娘挽着我的胳膊走路。

我敢说,喜欢我的姑娘并不少。有些是留在这个城市的我的那些女同学她们常来找我谈天说地。有的时一些爱好诗歌创作的女作者,常拿着她们的作品来“请教”我,实际上是向我示爱。但她们之中的所有人我一个也看不上。因为所有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她们实际上就等于站在了一面镜子面前——这镜子就是郑小芳。她们没能比上小芳的。除过漂亮,我的小芳有一种女人难得的品质:质朴,从不矫揉造作,并且富于牺牲精神。但我现在只能面对现实。我简直不能忍受现在这种孤独的单身汉生活。岳志明了解的我的心情。有一个星期天。他突然把他的表妹领到了我的宿舍。他以前提起让我和他的表妹见面,我当时表示没有这种心思。现在,这家伙居然把她领到了我的面前!

岳志明的表妹无疑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这漂亮甚至使我吃了一惊。她叫贺敏,完全是舞蹈演员的身材,脸像白色大理石一样光洁;最时髦的服装把她衬托的像一朵正在开放的玉兰花。

贺敏非常大方。到我宿舍后,她就毫不拘束地和我东拉西扯交谈起来。通过交谈,我感觉她知识还少,也并不浅薄。

我承认我一下子就动了心,迷上了她。我当时想,要是我和她一块相跟着出现在公共场所,一定会引来许多羡慕的目光。尽管我还不会全了解她,但我肯定已经爱上了她。

岳志明呆了一会就借口溜走了。

这一天,我和贺敏单独在一块呆子很长时间。下午,我们甚至一块去西华饭店吃了一顿西餐。

上帝!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另外一个姑娘开始恋爱了……

十(郑小芳) 

在风沙的孔叫声迷糊着睡了几个钟头,天就明了。

天明的时候,风仍然没有停。

我睁开眼睛,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

我跳下炕,把那床肮脏的盖收拾起来。

这时候我才留心了一下我的住所:墙壁是砖砌的,但房顶却是用沙柳捆子棚起来的。沙柳捆子呈弓形状,每一捆都像一条巨型蟒蛇,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墙角挂着蜘蛛网;炕席上落着一层尘土——只是在放被褥的地方扫开一块。看来这房子好我没人住,为了迎接我,才匆匆收拾了一下。我看见地上扫帚划了一些道道,表示扫过了;而垃圾就堆了在炉坑里。房里一张油漆剥落的小木桌和一个没有靠背的小方凳,全都落满了沙尘。

使我惊讶的是,屋里竟然吊个电灯泡。我拉了拉灯绳,不亮。总之,房屋里一切都给人一种极不愉快的印象。

但我想,不论怎样,这里长时间就将是我的家了。不要紧,我能把一切都收拾好的。

我打开门,来到了院子里。风沙仍然飞扬着,但比昨天要小一些了,远远近近的景物都能分辩出来。

我怀着一种亢奋的心情开始在各处溜达,察看起了我将要生活的这个地方。农场有三排简陋的房屋,没有围墙。院子里到处丢弃着坏了的农机零件和犁铧。就是一些看来能用的机械也搁置在院子里,全部都犭着红斑——看来好长时间不用,也没人管。

院子里到处都是粪便,有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看来这里的人都是随地大小便的。真的,我竟然没有发展而所以哪儿。

农场周围有一些农田,树木还算不少,但看来都是多年前栽下的。在农田和乔木以外的地方,还有一个植物圈,长着草和灌木丛。这一圈植被的面积相当可观,但从生长情况看,也是多年的前营造的。东面像是一个大碱滩,白茫茫一片——那里没有什么生命。更远的四周,就是一望无际的荒凉的大沙漠了。我想,如果在夏天,从远处望这里,无疑算是一块绿洲了。这里有草,有树,有庄稼。在大沙漠的腹地,这是不可思议的。这是一块宝地。可惜看来农场眼下的管理并不怎样。

我一边溜达,一边留心细看。除过三排房外,东面还有一排南北坐各的低矮的柳笆庵子。这是仓库,里面的粮食就堆在地上。从破烂的窗户可以看见一群麻雀在里面尽情地啄着。这进一步证实了我对这个农场管理方面的恶劣印象。

当我又转回到前面一排房前时,看见我昨天坐过的那辆拖拉机,还静静地停在院子里。

我突然听见有人说:“你起来了?”

我一惊。四并没有人,谁和我说话呢?

紧接着,我就看见是吴有雄。他从拖拉机斗车下面爬出来,手里拿把钳子,身上糊满了土和油污。

他拍打着两只手,对我笑笑,说:“这地方你两天恐怕就得逃跑了。”我说:“我准备长期住下去呢。”

“是吗?”他怀疑地斜视了我一眼,说:“……你还没洗脸吧?”“没有。”我说,“……这间房子是干啥用的?”我指了指旁边一座大房子问他。“发电房。里面有195型12马力柴油机一台,是照明用的,可惜坏了。”“能修好吗?”我一下子想起我房间那个电灯泡,便急切地问他。“这机器另外一个人管,他说修不好。实际上能修好……我看过了。”“那你为什么不修?”“我们有电灯没电灯无所谓,煤油灯凑合惯了……不过,看来你不是愿意用电灯吧?”他有点揶揄地对我笑笑,就又钻到斗车下面去了。这人有点怪。我转身朝我的宿舍那里走去。

就在我走的时候,我听见斗车下面吴有雄说:“我建议你今晚上试试拉一下你的电灯开关……”

我忍不住笑了:这人真有意思!

回到宿舍后,我先洗了脸,然后把房间仔细收拾了一下,并且把那床臭烘烘的铺盖搭在了屋外的铁丝上,让晾一晾。

收拾完后,我就去找曹书记(他同时兼任场长),以便商量种植花棒的事。农场工人下地去了。这里一早起来先下地,上午十点钟左右才回来吃饭。一排房子都锁着门。不锁的那间房子肯定是曹场长的。

我在门敲了敲。里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谁?”

听声音好像不是曹场长。

我说:“我找曹场长。”

“找我?……噢,进来进来!”

原来这就是曹场长。我推门走进去。我看见曹场长正和一个粗壮的汉子蹲在炕上喝酒。两个人看来都有些醉了,脸红钢钢的。

我一下感到很尴尬,站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那个粗汉瞪着一双醉眼,极下流地看着我。

曹场长醉意十足地用筷子指着那位粗汉,向我介绍说:“这是侯会计……你有什么么事?”

我站在地上说:“这次花棒准备种植八千多亩。量很大,光农场的工人怕忙不过来。是不是能在这个公社联系一下,组织附近生产队的社员们帮助种呢?按规定我们林业局可以按劳动日付工资……”“那是你们的事!”曹场长突然吊下脸,“我们才不和公社打交道呢!我们连我们自己的事也转不开轴……当然,下种时,我们的人手都可以参加。其它事我们管不了!”

如同一盆子凉水泼在了我的头上。

我到这里来,原来是指望他们帮助的。想不到这位场长竟然这么对待这项工作。尽管他们是县办农场,不属地区管,但我们这项工作不是支持他们农场吗?如果周围的沙被固定了,不是利于农场今后的发展吗,……我看着曹场长那被酒烧红的胖脸,心里对他产生了反感。我现在知道,我刚才看见的农场那种破的景象原因在哪里了。

直令人痛!这么一个宝贵的地方,竟然让这么一个人来领导!我被曹场长那冷淡而粗暴的话呛得不说什么。

这时候,那个侯会计竟然举起他的酒杯,摇摇晃地递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来!来!干上一杯!早听说了,咱们这儿要来个女人。真稀罕!就像沙圪梁上长出一朵玫瑰花!喝上……一杯呢!”我所愤地一拧身就走。

在我们出门的时候,听见醉了的曹场长说:“别……生气,侯会计……醉了……”我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我呆坐在炕沿上,真想哭一场!

怎么办?我没有想到这工作会遇到这么大的困难。这里艰苦的环境我不怕,但遇上这么些人可怎样开展工作呀,花棒的播种工作五月初就得开展,而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下旬!

我突然想起了吴有雄。

是的,尽管刚和这个人认识,但我对他的现象还不错,我是否找他谈谈,看能不能帮一下忙呢?

我很快去找吴有雄,并向他说出了我的难处。

吴有雄严肃地听我说完,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然后他说:“我陪你去公社一趟。公社赵书记人不错,他肯定会支持你的。”我对吴有雄一下子充满了一种感激的心情,同时也对他产生了信任感。我问他:“曹场长这个人怎样?”

“怎样?”他嘲讽地一笑,“整天蹲在炕头那个侯会计喝酒,一天到晚发牢骚、嫌共产党给他的官太小了。我看共产党干脆不要让这些人当官。说不定事情还能办好。这个人来几年了,把好好一个农场糟蹋得一烂包,我看不惯,平时爱提个意见,就成了他和侯会计的分人……不过,我不怕。”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就在这公社中学毕业,读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就在这里当了工人……唉,这可是个穷地方啊!从我记事起,这公社没有考上过一个大学生,也没一个大学生来这里工作……你是大学生吧?”他问我。

“我去年刚从省林业学院毕业。”我说。

“那你是来这个地方工作的第一个大学生了……你种完花棒就走吗?”“不。我准备长期呆在这里。我不仅要看看花棒长起来,还要在这里桑树养蚕呢!”

“是吗?”吴有雄激动了,“那可太好了!你别管他曹场长和侯会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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