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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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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华阳战役,秦军决心之坚定、速度之快捷,真可谓使“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前后共歼灭魏、赵军15万之众。白起担任了此战役的主要指挥。至此,白起三次耀名于诸侯:伊阙大战(斩杀韩魏二十四万),攻鄢灭郢(斩首数目未详,鄢城军民死伤数十万),华阳之役(斩首魏赵十五万),这个数目累计已经赶上两千多年后“淮海战役”歼敌44万了。然而在先秦时代,整个中国人口,才不过三四千万。白起可谓能也,创造了并且创造着中国历史上一个空前绝后的神话。顺便说一句,“白疯子”三个字没有贬义,“白”,是因为他姓白,“疯”,因为他打仗很疯,很猛,“子”,子是一种尊称,比如孙武子。所以,白疯子,没有贬义的哈。请各位白起的fans不要恼怒。
附注:就在此次华阳大战的同一年(公元前273年),印度地区也有一个杀人狂登上了王位,他就是孔雀王朝的知名君主阿育王。在他继位以后的对外扩张战争中,杀人无数。不过,这位杀人家忽然又“立地成佛”了。他终生造了8。4万座佛塔和很多人道主义设施,成了一代有名的慈悲君主。很搞笑的是,他最后再去对外扩张的时候,也不派军队了,改派和尚去宣扬我祖慈悲。 

正文 第五章 布衣卿相(273B。C。—264B。C。)

年幼的国君往往遭到贵族集团欺负。十五世纪,英国的亨利五世,是位幼主,贵族和议会(是贵族组成的)紧紧地控制着他。即使到了这个幼主长大以后,贵族们也不肯轻易退出政治舞台,而是继续发号施令,以维护贵族集团的既得利益。后来爆发了著名的玫瑰战争,王族和贵族之间大战了三十年才略见分晓。
公元前三世纪的秦国也是这样的。后来的秦昭王虽然呼风唤雨,但他当年继位的时候(公元前306年)却是个小孩。他的妈妈宣太后以辅政的名义夺去了他的权力。宣太后趁机大封宗室贵族,形成了以其弟弟魏冉,以及泾阳君、高陵君、华阳君为代表的贵族掌政局面,号称“四贵”,专了秦国的命。四贵们“擅行不顾”(作决策不用请示秦昭王),“出使不报”(出使什么国家,执行什么外交政策,不用对秦昭王讲),“进退不请”(来串门不跟传达室的说),全不把秦昭王放在眼里,跟亨利五世时代的贵族大爷们一样。
所谓贵族,这是个西方的词,对应到东方来讲,没有严格的定义,大致相当于国君的亲戚家族们——比如齐国的孟尝君、秦国的“四贵”、鲁国的“三桓”,还有一些非国君亲戚但是长期知名的世袭大家族——叫做世家,比如齐国的国氏、鲍氏,也可视为贵族。
和贵族相对应的,就是布衣,就是像你我这样的人,DNA普普通通。布衣也就是平民。如今的社会是平民政治社会,当官的都是平民出身。
但是在分封制下的整个先秦时代,贵族政治流行了两千年。所谓贵族政治,就是贵族世代掌权的政治,简单地来解释,就是一些国君所分封出的贵族家族和国君家族一起,世代联合执掌国命。平民没机会做官,做也做不大。
贵族政治有什么好处呢?
1、 贵族政治是“多家贵族联合体”政治,减少了君主一元独裁。事实也确实如此,春秋战国的君主,都不是那么凶巴巴地。
2、 贵族们有自己的封地,腰杆硬的人精神也健康,人一旦有了经济独立就可以afford人格独立,所以贵族们讲求个性独立、尊严、自由,荣誉尊严意识强烈,这种风气传染到民间,造就了春秋时代人们那种激烈张扬、质朴自由健康、可杀而不可辱的风格魅力,成为青铜时代的一大闪烁亮点。 
3、 贵族政治相对于后来的皇权专制时代,集权和专制力度弱,社会更多自由空间,容纳了不同思想,带来了文化、思想、科技多领域的文明创造力的大爆发。所谓百家争鸣和中国的文明活力,都在这个时候。
这都是好处。
坏处也不少:
第一, 贵族政治,政府里全是大家族血统,布衣们根本挤不进去(譬如春秋时代,出征打仗的将佐序列,全是由世家大族的子弟构成)。由于仅在贵族圈子内去选拔人材,愚笨者也位列卿相,多半误国,比如孟尝君,这种情况如此普遍,以至于曹刿讥之为“肉食者鄙”。
第二, 贵族自己有世代相传的封邑,分裂了国家的财力和军力。
第三, 贵族掌权,导致君权虚弱,贵族之间互相砍杀,内祸频仍。
进入战国时期以来,法家开始流行起来,法家改革的目的就是强化王权,手段就是遏制分封、抑制贵族,成果就是把贵族政治向便于强化王权的职业官僚政治转换。
但是,虽然改革在进行,但逆流也在回转。趁着秦昭王年幼无力,妈妈宣太后把贵族政治招回了秦国政坛。
平心而论,宣太后对秦国的功劳也不是可以一笔抹煞的。当初秦昭王年幼时,社稷不稳,西边的蛮邦“义渠国”前来朝贺。“义渠”首领骄悍凶恶,桀骜不驯,居心叵测,时时威胁秦国的西侧。宣太后不顾年长色衰,为了国家利益和儿子秦昭王的前途,毅然牺牲了自己半老徐娘的色相,朝“义渠王”放电,终于与之私通(属于老草吃嫩牛)。宣太后以色相笼络住了义渠王,使之放弃了进攻秦国的打算。
后来秦国复壮,宣太后张牙发作,趁义渠王沉溺于温柔之乡,将这个嫩牛杀死。接着,秦军攻灭义渠,括地至甘肃宁夏一带,为秦国除去了后顾之忧,可放手东向了。为了国家利益,宣太后充当慰安妇的事迹广为流传。据司马迁说,俩人前后保持了三十多年的不正当关系,联合生产了俩个孩子。
宣太后是个很酷的女人,她老家是楚国人(大约是楚怀王的姊妹行),所以性格奔放自由,说话大大咧咧,不注意场合,带有精神污染性质。有一次,韩国使者前来搬救兵:“楚国人来打我们了。臣听说,掀起嘴唇,牙齿就会感到寒冷,希望贵国营救一下您们的邻居韩国吧!”   
宣太后不愿意得罪娘家楚国人,于是说了一段惊世骇俗的话:“我和我老公从前做爱的时候,我老公(就是秦惠文王,张仪侍奉过的)来了一段前戏,他一屁股坐在我身上,差点压死了妾我。我实在吃不消。后来他全身压在我身上(进入正戏了),反到一点都不重了。为什么呢?因为后者对我有好处啊(比较爽啊)。但是我们出兵的话,战争费用一日千金,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什么好处都没有!所以不能出兵!”听得韩国使者直翻白眼。 
宣太后不懂得压强的计算公式,以为趴身上感觉不重了是因为“有好处”,其实是分母“面积”变大了而已,所以感觉不重了。但我们不要责怪她不懂科学,她公开向外国大臣描述性交姿式以拒绝了韩国使者,也算是立论新奇,修辞惊人,被后人(清人王士祯)评价为“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 
宣太后不但说话没遮拦,私生活也不腼腆。她热爱生活,临死的时候舍不得自己的男宠“魏丑夫”,公开要求把“魏丑夫”先生(瞧这帅哥的名字起的)殉葬,随自己一道走。魏丑夫害怕,不乐意见鬼,就派人说服她老人家道:“宣太太,倘若人死后无知的话,您带个魏丑夫去,到了地下也无法享用。倘若人死后有知呢,则先王(秦惠文王)在地下苦等您这么多年,而您在阳间长期行为不贞(指养男宠),先王早就积怒日久了。您再带这么个小白脸下去,还不得把他老人家气得七窍生烟,和小白脸战斗起来,在地下。”宣太后也怕老公吃醋,于是放弃殉葬打算,乖乖地独自找老公去黄泉公园的长椅碰面去了。
虽然宣太后很可爱,但她在秦国掀起了一股贵族专权的逆流。
宣太后大力扶植贵族党,用人只用贵族,是贵族政治的总后台。他的弟弟魏冉同志,长期担任秦国相国,是“四贵”之首。不过,跟宣太后一样,魏冉也是立过功的。当初,秦国处心积虑要阻止齐湣王灭宋,就是魏冉设计运作的。著名军事家白起(白疯子)也是在魏冉的荐举和提拔下,成功取得了对东方各国作战的一系列辉煌胜利。魏冉本人也曾经带兵作战,有过攻魏斩首四万,夺得列城若干的记录。
虽然数有功于国家,但魏冉作为贵族政治的大头,免不掉兼具贵族政治的所有缺点:
第一:揩国家的油。替国家作决策的时候,魏冉不免把家族利益放在国家利益之先(这是所有贵族政治的通病)。比如魏冉长期坚持 “远攻近交”的错误战争路线图,多次对远东齐国兴兵,以便从齐国的虎口中夺得宋国的“油田”陶邑(肥的流油的地方)作为自己的私邑。调动国家机器为私人家族利益跑腿儿,不惜让国家走错误的远攻近交之策,只要对自己家族有好处,这都是贵族当权者在做国家决策时常有的心态。魏冉占领陶邑以后,向陶邑著名的倒爷们和小老板收税,大发其财。后来魏冉失势的时候,家产装了一千多辆大车才运走,车辆中的“宝器珍怪,多于王室”。这就是他富裕和揩油的证明。
为了守住这块孤悬在千里以外的生财之地陶邑,魏冉又不得不动员大量国家军队去战斗维护它:公元前271年,魏冉听信一个巴结者的劝告,再次劳师袭远,越过中原韩魏,攻打了齐国的刚、寿两地,目的是在陶邑外围建立缓冲区,保护魏冉的陶邑不受齐国人威胁。刚、寿两邑随后被并入魏冉的封邑。伐诸侯之利,尽归了个人腰包,对国家消耗颇多,仅仅去为了谋求个人好处。这件事情,后来成为魏冉被人揪住的小辫子。
第二:贵族封邑的扩张像一个毒瘤,导致国力削弱。贵族们的特权地位和贪婪本性使得他们不断扩大自己的封邑圈子。秦国一些发达的工商城市,如穰、宛、邓、陶,纷纷被划入了魏冉等“四贵”的封地范围。国家失去了这些重要的税收来源,财力变得虚弱。而“四贵”时时与国家争利。
第三:打击异己,压制人材。魏冉一反秦国任用客卿的优良传统,规定外来人士要受到严格检查,那些私带外国人才入境者要受到重罚。这么做是必须的,必须排斥市场化人才,以维护本贵族集团利益。终于,“四贵”家族独霸政坛、豢养门客、结党自固,近亲繁殖,国事糜烂。这种不敞开、不公平的用人环境,必将会导致国家人才匮乏,政治昏败。
第四:架空君权。这和上一条是相关联的。魏冉排斥外来人材,打击异己,结果终于是满朝文武多成了魏冉的亲信和族人,他们互为羽翼,御下蔽上。连白起都是魏冉推荐的,属于“太后党”。秦昭王能有所作为的空间其实是有限的。找一个能为他办事的知己人,都很难了。(注:后来魏冉死后,白起与秦昭王以及秦昭王信用的党羽范雎之间发生冲突,导致白起之死,也就不奇怪了。)
宣太后、魏冉这一贵族党,与秦昭王王权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迟早要爆发。而那个能替秦昭王办事的知己人——名字叫范雎(音“居”),则刚刚在魏国挨了一顿胖揍,肋骨也断了,如今正步履蹒跚地向秦国走来。 
范雎这人有谈天说地之能,翻江倒海之辩,但是出身寒微,和多数寒士一样,有形而不显,有能而不陈,只辱身于一般门客,职责是给魏国的中大夫须贾拎包。
有一次,范雎拎着包,跟随主人须贾出使齐国。齐国正是可怜的齐湣王的儿子齐襄王接班不久,四处医治战争创伤(据说乐毅屠齐国七十余城,大约到处都是乐毅留下的森森白骨和“化学武器”)。齐襄王靠着田单复了国,但似乎极缺人才,他风闻范雎明天下之事,有口辩之才,具卿相之姿,值得任用,于是把酒啊牛啊和十斤黄金,送给范雎来了。想让范雎签约在齐国工作。
范雎百般推辞不敢接受:“我的Boss知道了就百口莫辨了。”
由于礼品之中牛的嗓门太大了,哞哞叫着,还是把须贾先生给吵着了。须贾叫来范雎狠狠地批评,骂他接受贿赂。
范雎解释说:“不是的,Boss。齐王以为门下我怀抱异禀,所以欲相自交结为友,特意送来这些东西。”
“哼哼,就凭你的区区纤芥小才,齐王能赐你金子和牛?一定是你出卖了我们魏国的国家机密,换了这些赃钱。你不要再说了,我是很相信我的直觉的!你退下吧。”
须贾回到魏国以后,觉得这事情挺严重,就主动向相国魏齐汇报自己门下范雎贪财卖情报的事。魏齐是个没脑子的贵族子弟,觉得打范雎一顿或许有助于范雎世界观的改造。于是范雎被拖上堂来,挨竹板暴揍。
在暴打中范雎展现出一系列奇谲怪异的姿势:先是像一条欢蹦乱跳的鱼,随后变成一条被捶打得暴土狼烟的棉被,只作轻微振动了。但是打手们不肯停息,捏着竹板,粗手粗脚地继续向范雎做功。竹板的动能纷纷在范雎身上转化为热能,打得范雎直喊热啊热啊!打手觉得他这么热可不太雅观,于是就用竹板朝着他喊热的嘴巴猛抽过去。于是范雎的牙齿好像回旋加速器加速后的电子那样飞溅了出去。
范雎挨打的场面很好地教育了群众,在场的宾客们纷纷表示引以为戒。阳光在厅堂的门窗之间流成一条河,河水微波闪闪地把鳞光印在范雎脸上。范雎像一床棉被一样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的躯干又被人迫着作角弓反张运动,他的头极力地去咬自己的脊背,终于到了骇人视听的地步,随着咔吧一声什么东西折断的脆响,这个彻底瘫痪了的棉被才算叠好了,堆在地上,不醒人事。
范雎,断了好几根肋条,被人用席子裹着抬下堂去的时候,大梁城公元前271年的阳光透过云缝的阴影,像蛇一样匆匆游过。最后一抹阳光从他的鬓角消失,云给范雎带来了死亡的意旨。
把范雎唤醒的是几股饱含着人间体温的芳香尿液。宾客们来到范雎所“停尸”的厕所,撩起下裳向范雎脸上轮流撒尿,以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范雎卖国行径的唾弃,为这场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画上了完美了句号。
范雎沐浴在温暖的尿汁里,安详地装死。他知道,虽然宾客们的愤怒很深,但尿却不可能太长。终于人们尿完了,同志们泄愤已毕,闹哄哄地回去喝酒了。
范雎挣扎着对看守说:“警察同志,我范雎不是无能之辈,日后必能发达。今天你放我出去,我到家就厚酬于你。”
看守大约跟他进行了讨价还价,随后登堂报告说范雎已经那个了,请求上级指示。相国魏齐醉醺醺地说:“死了好!拖出去喂狗。”
魏齐不知道,由于此刻的疏于检查,未来他要赔上可爱的脑袋。
范雎被看守放回阳间以后,躲藏在好朋友郑安平家里,更名张禄。
这时候,秦国来了一个使者叫做王稽,这家伙是个贩人的投机商,专门收集垃圾股。他经过郑安平的牵线搭桥与范雎联系上了,和范雎做了短暂交谈,断定后者是个治国良才,于是装载在车子里偷渡回国。准备在海外上市。
范雎坐在黑咕隆冬的温车里,温车夹在车队中。一介布衣的坎坷,就正载在这车子里,似乎沉重,也似乎轻逸。
范雎透过可以推拉的铁片小窗户,打量着河南以西临近函谷关的这段江山。田野里的农夫们正在施肥,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耀眼地火红。而太阳正像一个咸鸭蛋,牵着车行的方向,慢慢地滑落下西山。但是天空并没有立刻昏暗下来,太阳的余光还在山背后发挥作用。并且有一块大石头,也当空飞着。由于大石头飞得很高,返照了太阳光芒,它周身也变得金晃晃的了。这个大石头就是月亮。
青山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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