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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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债的人长期拖欠,真头疼啊。凡是赖帐不还的人,您到了薛邑,好好骂骂他们吧。您不是有宝剑吗,该用的时候也可以用啊!”
冯谖漫应了一声,到了薛邑,看见很多穷棒子怒目横眉地来迎接他。妈呀,谁敢骂他们啊,我这老骨头还要不要了。我这宝剑只能当乐器用啊。(关于讨债的事,我听我老家的农村亲戚说,他们那里放了高利贷,你必须带着刀去讨债,不还就废了他!)冯谖勉强找到些脾气好的债务人,哀求着收上来十万钱,大约只够买两辆车的,其它烂帐,就再也收不上来了。
于是冯谖把穷棒子们召集在一起,供应酒食,酒足饭饱之后,叫人拿火来,把债券堆成一堆,一把火给烧了。(其实这些也不都是穷棒子,有些就是有钱也不还,估计!)
冯谖对众人说:“孟尝君借钱给你们,是怕你们没本钱做买卖,不是为了收利息。现在一把火烧了干净!”
当时的债券,不是纸的,当时还没有纸,而是一块木板,用毛笔写上借贷的合同和借贷金额。木板中间一分两半,债权人和债务人各持一份。这些债券放在火上一烧,劈劈啪啪,很火爆,好像过年放鞭炮一样。薛邑人像过年一样高兴,非常感谢孟尝君。他们映着火光,一起高呼:“万岁!”
这是中国最早出现万岁两字,意思是希望孟尝君能一直活到公元9700年。
冯谖咧着嘴哀叹:“你们高兴了,我回去等着剥皮吧。”
回到临淄,孟尝君果然大怒:“钱呢?哪去了?”
冯谖战战兢兢掏出来。
“怎么才十万,这么点儿?!”
“其他一大半,都被我烧了!他们蛮感谢您的!”
“啊?!”孟尝君大呼上当,你这家伙逼着我学雷锋啊,把债券都烧了。如果换了比尔·盖茨,一定会(用他的常用语)这样骂道:“That’s the stupidest thing I’ve ever heard! ”这是我听到的最愚蠢的事!骂“You piss me off。”也不错,意思是你尿着我了!你气死我了。
冯谖赶紧解释:“您的收入是损失了,可是我给您换回来了您最缺的东西。众所周知,您的家中是‘宫中积珍宝,狗马实外厩,美人充下栋’(这个权臣好大的奢侈!),什么都不缺。您家所缺的,就是义!我给您买来了义啊。”
冯谖的意思是:人的收入可以分为“现金收入”和“非现金收入”。讨债失败,您的现金收入减少了,但是您的非现金收入增加了——您在薛邑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形象,无限崇高起来,老百姓都猛呼您万岁,您非现金收入增加了。这就好比雷锋同志,雷锋捐钱给了丢失火车票的大嫂,雷锋现金收入少了,但是声誉却有了,这是雷锋的非现金收入。雷锋的现金加非现金的总收入,还是成百倍增加了。连雷锋自己在日记中都说:“有人说我是傻子,但我宁愿作这样的傻子,括号——现金+非现金收入增加几百倍。我这革命的傻子!”
但是孟尝君不懂经济学,当时老冯也找不到“非现金收入”这样的词,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说“义”。通过冯谖的反复解释,终于使得大家都有了更加模糊的理解。孟尝君皱着眉头,恨恨地说:“诺,先生休矣!”意思是,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回宿舍!
潇水曰:所谓“弹剑而歌”,除了冯谖弹其剑而歌,子路也曾经这样“弹剑而歌”过的。在周游列国的时候,孔子被匡地的恐怖分子包围了。子路遂弹剑而歌,孔子和之而唱,一连唱了三个曲子,匡人脑瓜仁儿受不了了,解围而去。
所谓弹剑,到底是怎么弹呢?恐怕不是用手指弹剑,那大约不会有什么声响。但到底是怎么弹,鄙人还没有研究出来。
后来,“弹铗”这个词,就表示有求于人的意思。可以这样造句:萨达姆被美国打得受不了了,就向普京弹铗求助,说:“你们俄罗斯不是很恨美国吗,能不能帮帮我啊。”普京说:“帮你?You make me sick! 你真让我恶心!快下去吧!”
又及:最近有个网友给自己起名“弹剑而歌”,看上去好像很酷,其实他是把自己比喻成要饭的了。
孟尝君收养的这帮大侠,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只效命于主子孟尝君,而不是效命于国君(——因为是孟尝君私人掏钱豢养了他们)。譬如像冯谖就是这样,苦心积虑为孟尝君服务。他们聚集在临淄的孟尝君府上,三千多人,帮助孟尝君吆喝。对上威逼国君,对下膨胀田家势力,成了临淄城里一股不可小觑的的邪恶势力,武装起来足可以控制全城。靠这三千门客为自己奔走,以及身后的薛城封地作为根据地,孟尝君对上边又会忽悠,对周边又会结党(这几句概括了当权臣的基本条件),孟尝君终于独揽了齐国大权,把持齐国朝政达三十年之久,以致“闻齐之有田文,不闻齐有王也。” ——在齐国,他比王还大。
权臣当久了,就要造反了。公元前294年,孟尝君准备对齐湣王下毒手,他策划了“田甲暴力劫王”事件。孟尝君指使同族的恐怖分子田甲,拿着武器暴力绑架了齐湣王。齐湣王身子胖大,功夫不弱,一运气,硬是挣开绳子,勉强得以脱逃,然后立刻追查恐怖活动幕后指使人。孟尝君仓惶失措,被迫辞掉相位,逃往封邑薛邑。
一路上,孟尝君的鸡鸣狗盗之徒,纷纷走散,他们脚底抹油,开着桑塔纳,抛弃孟尝君而去,像猢狲一样。到了邻近薛邑一百里的地方,门客越来越少,孟尝君的肚子却越来越瘪,他对天愁叹:Everybody is a jerk! ——这帮门客真混球啊!
(这些“门客”和“主人”之间,完全是一种利益买卖关系,好比企业倒闭,员工也就散伙,原也无可厚非。)
作为食肉阶级的一员,孟尝君从来没有这么饿过。突然,薛邑老百姓冒出了地平线,他们扶老携幼相迎于道中,手里端着饭碗和烧鸡。孟尝君大喜,终于看见自己的“非现金收入”了,回头顾谓冯谖:“冯先生所为我买来的义,乃今日见之!”
冯谖说:“客气、客气。狡兔须有三窟,现在薛邑就是您避难的一窟啊。”(成语“狡兔三窟”出处)。冯谖又继续造成语道:“光评薛地这个小地方,还未得高枕而卧,我还得去魏国帮您找下家啊!”(成语高枕无忧)。
不久,孟尝君觉得薛邑也呆不得,干脆在冯谖的安排下离开薛邑,跑去魏国去当相国了。凭着自己在天下混得的虚名和巨大的面子,孟尝君当上了魏国的相国,并且继续走他专权的老路(这家伙真是个专权专业户)。
孟尝君又怎么在魏国专权,也很值得一说。
据《韩非子》记载,当时魏国有一对儿孪生子,“于王甚重,而不为孟尝君”。意思是:这俩人跟魏昭王是一派的,不买孟尝君的帐,只跟魏昭王一个心眼。孟尝君很生气,于是演出了一场杀鸡骇猴的戏。
他请这哥俩来赌钱玩,都是百两黄金作注。(有钱啊!)
正赌着呢,孟尝君的传达室干部进来报告:“报告,张老四(张季)的儿子‘张小四’,在门口求见。”
孟尝君故意怫然大怒:“张老四一直跟我作对,你出去给我杀了他儿子。”说完,抽出兵器交给传达室。(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都不要司法审判了,直接搞黑社会暗杀。)
旁边的孪生哥俩看了,吓得直吐舌头。
旁边一个门客赶紧假装拦住,说:“不然。我听说张老四心底里其实是特忠于您的,真的是的,有什么什么事例为证。”
孟尝君一听,“好!既然张老四真把我当大哥,大哥我也亏待不了他。来人,拿我的条子,去仓库领出一千石小米,再去财务部要五百斤黄金,再叫后勤送良马固车一辆,再加一辆,两辆吧,都给张老四送去。还有,再找二十个宫中美女,一起给他。”
忠于魏昭王的那哥俩闻言直冒冷汗,回去私下对言:“我们还是不要跟孟尝君作对了吧,效忠他必有富贵,违逆他脑袋搬家,我们还是改跟着他当小弟吧。”于是都背叛魏昭王,改效忠孟尝君了。
孟尝君夺国君的权,立自己的势,手段常如此,俨然跟江湖老大、流氓大亨差不多。他财大、势大、气大、胆子大、手段辣、党从多。就这样,孟尝君成为魏国说一不二的权臣,后来魏国的对外军事行动方向,都是他说了算。而且看得出来,他要求大家(譬如这对孪生子)忠于他而不是忠于国君,说明他是把自己的利益与国君的利益直接对立起来的,为自己胜于为国。
不但对魏国利益不负责,孟尝君也恨透了自己的父母之邦——齐国。后来,他怒气冲冲想杀回齐国去,重新当权,就怂恿“五国诸侯联兵”攻打齐国,并参与其中,利用诸侯势力联兵打齐国,以名将乐毅为统率,大兵浩浩荡荡踏平了齐国,齐湣王被杀,七十余城尽失,齐国几乎亡国,从此齐国在战国历史舞台上一蹶不振,遂方便了西边的秦人吞并六合。
从中不难看出,孟尝君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和权势,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对齐国反眼不识。作为历史人物的孟尝君,其为人是不足取的。惜乎司马迁不查,而为之树传扬名。
虽然孟尝君在豢养门客上有些可供现代企业家学习的高明手段,但不能改变他作为贵族政治大头的反历史进程的角色。
孟尝君老死薛地以后,他的几个儿子为了争夺薛地还打起来了,并且因此使孟尝君绝了后,因为——齐国和魏国,趁机合力攻灭了薛国。可叹也有讽刺意味的是,齐国和魏国,都是孟尝君先后为相的地方。看来,上帝的磨推得虽然很慢,但总归要推回到作孽者得脖子上的。
司马迁后来曾到过薛邑,看见“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和附近邹、鲁的文质彬彬大不相同。问其原因,说是孟尝君专门延揽不守规矩的人物到薛,“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六万多家”——把六万多家坏蛋们都搬到薛邑,拼命发展黑恶势力(拥护自己的)。当时齐都临淄有七万户,而薛地有六万多户,仅略次于临淄,俨然国中之国,成为黑社会的天堂。司马迁看罢,挖苦孟尝君说:“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传啊。”呵呵。
潇水曰:鄙人曾说过,孟尝君“对上边会忽悠,对周边会结党”,于是就当上了齐国的权臣。我们讲个《韩非子》里记录的故事,看孟尝君是怎么对上边会忽悠的。
当时齐威王的夫人死了,在他的十个二等夫人里面,需要提拔一个当正夫人的。这事情比较重大,会咨询到相国孟尝君的头上。这是个很费脑筋的事情,如果他建议错了,齐威王就会拒绝掉他的建议,在众臣面前他就会丧失威信,齐威王也会多少讨厌他,而且最主要的,那个最终被提拔的夫人也会憎恨他。所以,怎么办呢?孟尝君打造了十个玉耳环,献给齐威王。其中有一个耳环,是高级进口货。过了几天,他进宫的时候,看哪个“二等夫人”戴上了那枚高级耳环了,孟尝君就推荐说扶正谁。
于是,这么一办之后,终于推荐得正合齐威王之意,大讨了齐威王和新夫人的欢喜。
哈哈。这就是对上边会忽悠。
上边人被忽悠得好了,自然乐意把越来越多的大权授放给他。
一边在忽悠上边,一边还在拼命结党养门客,以削弱上边。譬如“孪子”这件事情,就是用恐吓和拉拢,营建自己的私人班底,削弱国君的势力。顺我的大臣得生,逆我的大臣得死。最后,所有主要大臣都顺服他了,他的势力实际可以超过君王了。
向上边会忽悠,骗得信任,向横里拉拢同僚,结成私党,然后还有一帮门客帮他们吆喝,打造名誉和声势,身后还有封邑的经济实力做支撑,最终自然权大位高且牢了,孟尝君于是专了国家大权。上边信任他,大臣们都怕他,由着他作福作威去了!
而后代魏忠贤、秦桧、高俅、严嵩这些权臣,大约也是深谙此道:先是特别会向上忽悠君王,骗得信任,比如严嵩会写青词,讨皇帝老爷喜欢;高俅、蔡京之徒弄花石纲,给他们的艺术家皇帝喜欢。于是,皇帝们就把国家大权授予他们了。他们就开始专权了。同时又善于排挤异己,营私结党,于是权位更牢了。
企业里边也有“大权臣”,其成功之道,盖言也不外乎这两条。
孟尝君,策划劫持齐湣王,事败,被驱逐。孟尝君走了,但秦国人没忘了他干过的“坏事”。
当初,孟尝君意气用事,以齐、韩、魏三国军队,经由中原,远攻秦国三年,以报其被扣留于秦国的私仇。
到了孟尝君离职的次年,公元前293年,秦国大举对韩魏实施军事报复(报复韩魏两国上次追随孟尝君伐秦三年的军事行动),爆发了著名的“伊阙大战”。韩魏献出了巨大代价,在伊阙大战失去了二十四万人头。
在这场战役中,脱颖而出了的就是著名秦将“白起”。白起号称白疯子,起身行伍,善于用兵,每次杀人以十万计,在“伊阙大战”一战成名。
伊阙位于秦人东出函谷关160公里处,这里山河壮丽,风景优美,位于洛阳以南,现有著名的龙门石窟(武则天照着自己的模样在这里凿了卢舍那大佛,我大学的时候去看过)。这里伊水蜿蜒而下,两岸香山、龙门山对峙,仿佛门庭,故古时称“伊阙”。公元前293年,白起就在这里与韩、魏联军会战。
韩国军队在这里属于主场作战(伊阙这里是韩国的地盘),但它希望从身后赶来的魏国盟军先打先锋,跟秦人斗上一场。魏军主将是公孙喜,这家伙曾经追随孟尝君南攻楚怀王,西伐函谷关,是个老兵油子,他觉得韩军虽然战力不甚强,但武器精良,希望推韩军到前面为前锋。
韩军武器确实精良,韩国冶铸业发达,位于中原偏西,是当时诸侯中的武器生产专业国。其都城“新郑”等地出产良剑,有邓师、宛冯、龙渊、太阿,都是名剑,能够陆断马牛,水击鹄雁,当敌即斩。韩卒“被坚甲,操劲弩,带利剑”,可以“一人当百”。当时一流的强弓硬弩都产自韩国,就像现在世界上的上等弓箭都出产于Korea。
一般的弩箭都是这样发射的:弩的弓干非常粗壮,需要把它放在地上,用脚踏住弓干,再弯腰,双手握弦把弓弦提至胸前,借助腰膝力量像提举杠铃那样,把弦搭在弩臂上。扣扳机发出去以后,有效射程一百五十步,是弓箭的两倍。而韩卒使用的弩则是“超足而发”。所谓“超足而发”,张艺谋的《英雄》影片里有表演:让军士们屁股坐在地上,举起两脚,蹬住弩机,好像坐在地上穿裤子那样,然后拉弦上箭。这种不甚雅观的姿势是因为韩国弩的倔强系数太大了,必须这样才能拉得开。这样上的弦,弹射力道极大,皆射六百步之外。六百步这已经是射击的极限了,因为人眼的分辨能力也就是三百步,更远就是盲目射击了。
韩国的弩箭,据说(据苏秦说)远的可以穿甲之后抵达敌人胸膛,近的干脆射穿心脏,是列国最厉害的远程武器。?
韩军不但弩强,其坚甲、美盾、青铜头盔、铁幕,也都是国际一流。所谓铁幕就是用铁做的护臂,避免被自己的弓弦弹伤,所以一般放在左臂上。韩卒还有“扳指”,方便他们拉动强弓硬弩,避免因疼痛而降低弓弦拉满的程度,甚至割伤手指。总之,韩军的“劳保”用品非常齐全,惟一缺少的就是作战的勇气了。他们回头张望友军魏人,魏军也包得严严实实得:上身有皮甲,下身有甲裙,腿上有胫甲,头上有青铜大盔,好似单人坦克。
而白起的秦国步兵则只有前胸、后背披甲,属于轻甲,最多在肩膀多一个披膊,骑兵则干脆没有披膊。这使得秦人更加轻捷善斗,甚至一些不要命的干脆脱了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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