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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子-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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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于家,桓公从而问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

幸而不起,政安迁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问也。虽然,臣闻之:知臣莫

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试以心决之。”君曰:“鲍叔牙何如?”管仲曰:“不

可。鲍叔牙为人刚愎而上悍。刚则犯民以暴,愎则不得民心,悍则下不为用,其

心不惧。非霸者之佐也。”公曰:“然则竖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

情莫不爱其身,公妒而好内,竖刁自獖以为治内,其身不爱,又安能爱君!”

公曰:“然则卫公子开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齐、卫之间,不过十日之行,

开方为事君,欲适君之故,十五年不归见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亲也,

又能亲君乎!”公曰:“然则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为君主味,

君之所未尝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子首而进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爱其子,

今蒸其子以为膳于君,其子弗爱,又安能爱君乎!”公曰:“然则孰可?”管仲

曰:“隰朋可。其为人也,坚中而廉外,少欲而多信。夫坚中则足以为表,廉外

则可以大任;少欲则能临其众,多信则能亲邻国。此霸者之佐也,君其用之。”

君曰:“诺。”居一年馀,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与竖刁。刁莅事三年,桓公

南游堂阜,竖刁率易牙、卫公子开方及大臣为乱,桓公渴馁而死南门之寝,公守

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于户。故桓公之兵横行天下,为五伯长,卒见弑于其

臣而灭高名,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过也。故曰:过而不听于忠臣,独

行其意,则灭其高名,为人笑之始也。

奚谓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阳,韩氏急,公仲朋谓韩君曰:“与国不可

恃也,岂如因张仪为和于秦哉!因赂以名都而南与伐楚,是患解于秦而害交于楚

也。”公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和秦。楚王闻之惧,召陈轸而告之曰:

“韩朋将西和秦,今将奈何?”陈轸曰:“秦得韩之都一,驱其练甲,秦、韩为

一,以南乡楚,此秦王之所以庙祠而求也,其为楚害必矣。王其趣发信臣,多其

车,重其币以奉韩曰:‘不穀之国虽小,卒已悉起,愿大国之信意于秦也。因愿

大国令使者入境视楚之起卒也。’”韩使人之楚,楚王因发车骑陈之下路,谓韩

使者曰:“报韩君,言弊邑之兵今将入境矣。”使者还报韩君,韩君大悦,止公

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实告我者秦也,以名救我者楚也,听楚之虚言而轻诬

强秦之实祸,则危国之本也。”韩君弗听,公仲怒而归,十日不朝。宜阳益急,

韩君令使者趣卒于楚,冠盖相望而卒无至者,宜阳果拔,为诸侯笑。故曰:内不

量力,外恃诸侯者,则国削之患也。

奚谓国小无礼?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过于曹,曹君袒裼而观之。厘负羁

与叔瞻侍于前。步瞻谓曹君曰:“臣观晋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无礼,彼若有时

反国而起兵,即恐为曹伤,君不如杀之。”曹君弗听。厘负羁归而不乐,其妻问

之曰:“公从外来而有不乐之色,何也?”负羁曰:“吾闻之:有福不及,祸来

连我。今日吾君召晋公子,其遇之无礼,我与在前,吾是以不乐。”其妻曰:

“吾观晋公子万乘之主也,其左右从者万乘之相也,今穷而出亡过于曹,曹过之

无礼,此若反国,必诛无礼,则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贰焉。”负羁曰:“诺。”

乃盛黄金于壶,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遗公子。公子见使者再拜,受其餐

而辞其璧。公子自曹入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群臣而谋曰:“昔者

晋献公与寡人交,诸侯莫弗闻。献公不幸离群臣,出入十年矣。嗣子不善,吾恐

此将令其宗庙不拔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则非与人交之道。吾欲辅重耳

而入之晋,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车五百乘,畴骑二千,步

卒五万,辅重耳入之于晋,立为晋君。重耳即位三年,举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

曹君曰:“悬叔瞻而出之,我且杀而以为大戮。”又令人告厘负羁曰:“军旅薄

城,吾知子不违也。其表子之闾,寡人将以为令,令军勿敢犯。”曹人闻之,率

其亲戚而保厘负羁之闾者七百馀家,此礼之所用也。故曹小国也,而迫于晋、楚

之间,其君之危犹累卵也,而以无礼莅之,此所以绝世也。故曰:国小无礼,不

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

孤愤第十一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

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案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

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为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

听用,且烛重人之阴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

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绳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途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

当途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

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群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

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

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弊而大臣愈重。

凡当途者之于人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因其

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

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

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疏远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

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

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岁数而又不得见;当途之

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说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

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以公法而诛之;其

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剑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戮于吏诛,必死于私

剑矣。朋党比周以弊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攻伐借者,以

官爵贵之;其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弊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

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

蒙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

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

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智不类越,而不智不

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

之;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

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

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

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

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

行于不肖,则贤智之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洁固身,

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

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

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乱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

则修智之吏废而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参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

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

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相与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

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

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

称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

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

当死亡也。智士者远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廉而羞与奸臣欺其

主,必不从重臣矣。是当途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

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

以乱士民,使国家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

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於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说难第十二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

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

所说出于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节而遇卑贱,必弃远矣。所说

出於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见无心而远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阴为厚利而

显为名高者也,而说之以名高,则阳收其身而实疏之;说之以厚利,则阴用其言

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

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

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为己也,如此者身危。

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说行而有功则德忘,说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

贵人有过端,而说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

说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

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己矣;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藉资;

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己也;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

而交之。略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

不可不知也。

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

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高也,而实

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

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

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於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微见其合

於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

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

其断,则无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悟,辞言无所

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

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

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

耻也。夫旷日弥久,而周泽既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

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

昔者郑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於群臣:“吾欲用兵,

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

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己,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

宋有富人,天雨墙坏,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

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邻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

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之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人于晋而为戮于秦

也,此不可不察。

昔者弥子瑕有宠於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瑕母病,人闻,

有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犯

刖罪。”异日,与君游於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啗君。君曰:“爱我哉!

忘其口味,以啗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

又尝啗我以馀桃。”故弥子之行未变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

憎之变也。故有爱於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疏。故谏

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

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

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和氏第十三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

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

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

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

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

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

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夫珠玉人主之所急也,和虽献璞而未美,未为王之害也;然犹两足斩而宝乃

论,论宝若此其难也。今人主之於法术也,未必和璧之急也,而禁群臣士民之私

邪;然则有道者之不戮也,特帝王之璞未献耳。主用术则大臣不得擅断,近习不

敢卖重;官行法则浮萌趋于耕农,而游士危於战陈;则法术者乃群臣士民之所祸

也。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议,越民萌之诽,独周乎道言也,则法术之士虽至死亡,

道必不论矣。

昔者吴起教楚悼王以楚国之欲曰:“大臣太重,封君太众,若此则上逼主而

下虐民,此贫国弱兵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孙三世而收爵禄,绝灭百吏之禄秩;

损不急之枝官,以奉选练之士。”悼王行之期年而薨矣,吴起枝解於楚。商君教

秦孝公以连什伍,设告坐之过,燔诗书而明法令,塞私门之请而遂公家之劳,禁

游宦之民而显耕战之士。孝公行之,主以尊安,国以富强,八年而薨,商君车裂

於秦。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法而富强,二子之言也已当矣,然而枝解吴

起而车裂商君者何也?大臣苦法而细民恶治也。当今之世,大臣贪重,细民安乱,

甚于秦、楚之欲,而人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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