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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明外史-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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剐〗愕那还∪械镁昧耍笮〗愀煌敕钩浴!盩T和她说话时,看见房门还是开的,走上去,将房门关好。然后再和李妈说话,说道:“你是知道我的,三四百块钱,我都不在乎,可是今天身上真没带钱。”李妈笑道:“就不会开一张支票吗?”TT道:“你以为我像我爸爸一样,银行里认得我的笔迹,随便把纸写一写就行吗?我要是支款,非填支票不可。你想,我岂能带着支票簿满处走?”李妈笑道:“这是小姐愿把钱给我,我又没有和小姐要,身上不便就得了。”说着,反身就要走。TT上去一把将她扯住,说道:“你别走,等我来想法子。”说着,便走到里屋子里去,伏在椅子上哭了。

马士香坐在一边,直是发愣,不能作声。这时看见TT走进去,便也跟了进来,轻轻的问道:“这人是谁?别哭!”TT擦着眼泪道:“我的人格要破产,我还不哭吗?”马士香又问道:“这人是谁?”TT道:“她是我家一个老佣人,因为她的丈夫外面做侦探,我怕多事,把她辞了。她有一个儿子,也是北京城里的混混,都是不能惹的。今天的事,被她撞破了。要不给她一点儿甜头,好,她就到我家里直说了出来。或者传到外面去了,我怎好见人?不然,她儿子现在房门外,知道她闹些什么?”马士香不听犹可,这一听也冷了半截。半天,说道:“他要多少钱呢?”TT道:“谁知道呢?”马士香道:“我坐在里边,你去问问她。若是只要两三百块钱,我箱子里却也现成。”TT一声不言语,走出去了。马士香隔着屋子一听,却又多了一个男子说话。那男子说道:“我不难为三小姐。三小姐年轻,被人欺侮了,我要给老爷出口气,他是做官的人,那就更好,我们得问问他,这拆白党的事情,可是他们应当做的?”这时,就听见李妈说:“有话好说,你嚷什么?”马士香听他们这样说,心里不觉扑通一跳。后来就听见TT说:“小三儿,我也知道你手边紧,我身上可没多带钱。哪!我这里有一只钻石戒指,总值个七八百块钱,你拿去换着使罢。”就听见一个男子汉道:“我可不敢接。您啦!”又听见TT道:“你还嫌少吗?”说时,TT走进来了。马士香看时她手上那只戒指,已经不见了。TT轻轻的说道:“你在这儿,他挟制着我是不容易送走的。不知您这儿有支票没有?”马士香以为是要钱,说道:“不必用支票,我箱子里有两百多块钱,全给他们得了。”TT道:“我已经去了一只戒指了,还给他们这些钱做什么?我想了一个主意,你只开一张一千元的支票给他,等他拿着走。只要他一出门,屋子里有的是电话,你打个电话给银行里,叫他不要兑款,就说没有存款了,他自然扑个空。他走了,我也走。他就找回来,俗话说:捉贼要脏……”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马士香亲眼看见TT去了一只戒指,心里很过意不去,银行里虽然只存一千多块钱,好在照TT的法子行事,他拿不去的,何妨试试。主意想定,立刻答应了,就在箱子里拿出银行的支票,开了一千元的数目,盖了自己的图章,交给TT。TT走到外边对李妈道:“这是一千块钱,你们总可以松手了罢。要不然,我也没别的法子,尽你们嚷。”说着把支票交给李妈。他们在外面说话,马士香在屋里,一句一句,都听得清楚。心想支票拿出去,他们一定会走的,谁知言三语四,他们总是吵个不了,好说一会子,又歹说一回子,逼得TT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愣住坐在一边。约有半个钟头,忽然外面屋里电话铃响,TT正坐在桌机边,便接着耳机说道:“惠民饭店八号。不对,错了。”就把话机挂起。这个时候,李妈劝着他的儿子,也说了不少的好话,方才走了。

马士香在隔壁听得清楚,隔着门帘一看,果然没有人,心里落了一块石头,便走了出来。一看TT,还伏在沙发椅子上,肩膀一耸一耸,正在哭呢。马士香问道:“他们把支票拿去了吗?”TT回转头来,一面擦着眼泪,一面说道:“你快些打电话到银行里去,叫不要付款给他。”马士香听她的话,当真打电话到存款的银行里去,叫不要付款。谁知那边答应说:“款子已经领走了。”马士香道:“不能啊,我这里刚才出门,哪能够就到银行里去了呢?”那边说的确付了,一点没有错。马士香听了这句话,又是奇怪,又是心痛,只好把电话机放下。TT看见不过意,执着马士香的手道:“对不住,这是我疏忽了。那小三儿接着支票的时候,曾在房门外站了一刻儿,我没有留心,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把支票给别人先去领走了。因为他们是个侦探出身的,步步留心,我们这个法子,想是早被他猜破了。难怪呢,刚才这里电话铃响。我想这并不是打错了电话,是他们同党的暗号。但是这个款子,我决不累你,今天下午我就还你。”马士香见TT这样慷慨,倒不好一口答应受她的钱,说道:“那是什么话,还要你一个人吃亏?”TT道:“这个地方我不能久坐了,晚上我们在华洋饭店再会罢。最好你就搬到那里去,那时他就带了手枪找我们,也不怕他了。”说毕,TT提着钱口袋,扶着门伸出头去,望了一望就走了。马士香这时闹得心慌意乱,也不知道TT如何这样害怕,疑惑自己也没有跳出是非因。正在这里想,只见TT又折了回来,连忙将门关上。一下便坐在马士香身边,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把头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拍着胸道:“吓死我了。”马士香看见这个样子,疑惑又出了变故,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TT抬起头脸一红说道:“我刚才从饭厅上过,看见一个穿西装的人,和三个人在那里吃饭,他面朝外,背影好像我父亲,我不敢过去,倒退回来了。请你到饭厅里去看看,那人嘴上养了胡子没有?如若有胡子,就怕是他老人家,我还不能出去。”马士香道:“那末,你在这儿坐着,我出去看看。”说着,便走到饭厅里来。他看一看饭厅里,不便就这样回身,只得走了过去,然后回转身来。他看饭厅东边的圆桌上,果然坐着有一个穿西装的人,可是嘴上并没有胡子。他想,这一定不是TT的父亲了,便一直走回房间,要把这话告诉TT。他推开房门进去,TT却呆呆的坐在那里。马士香道:“不要紧,那个人并没有胡子,当然不是你的令尊。”TT道:“那很好,不过我的胆子小,请你把我送到大门口罢。”说时已经站了起来望着马士香,马士香见她一定要自己送出去,也推辞不了,只得带上房门,下了楼,一直送她到惠民饭店的大门口,然后才回转来。

他走进房去,坐了一会,也就打算出去,便来开箱子。低头一看,不由得一惊,原来床头边小皮箱上的锁,不知被谁来开了。赶忙打开箱子来一看,箱子里面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六百多块钞票,已不翼而飞。他一想,这是谁拿去了呢?刚才我送TT出去的时候,没有叫茶房锁门,难道这一会子,贼就进来了吗?连忙按着电铃,叫一个茶房进来,把丢了钱的情形告诉他。茶房道:“我们坐的地方,就在楼口上,上来一只耗子,我们也会看见,决计没有进来一个人。”马士香一想也对,他们是坐在楼四,专门等客人叫唤的,而且我这房门,他们看得见,青天白日,哪里有贼进来?自己愣住了一会子,心里恍然大悟,便叫茶房出去,自己再来找找可丢了别的东西?寻了一会,还好,别的东西,都还没丢,仅仅的丢了这六百多块钱。马士香仔细一想,这位TT女士,哪里是什么次长女公子,又是什么交际明星?简直是为我这一张支票而来。不用说,那个李妈和那个小三儿,全是她同党。自己前前后后一想,一点儿不错,这决是拆白党。自己醉心交际家,今日也想学,明日也想学,不料初次上场,就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越想越悔,越悔又越气,闷闷的坐了一会儿,咽不下这口气,使关着房,做了一篇稿子。稿子做好,便坐了汽车到何剑尘家里来,找何剑尘。

他虽和何剑尘有些交情,可是并没有专诚拜谒过,今天他突然而来,何剑尘却是不明其意之所在,只得请他在客厅里坐。谁知马士香只是说些闲话,说道:“这两天天气暖和了许多。”何剑尘道:“天气暖和了许多。”马士香道:“这两天,常到公园里玩玩吗?”何剑尘道:“偶然也去一两回。”马士香坐着抽了一支烟卷,然后说道:“兄弟这里有一篇稿子,要请老哥在贵报发表。’脱时,红着脸,在身上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稿子来,交给何剑尘。何剑尘以为一定是一桩军国大事,及至打开从头到尾一看,却是说有一位住旅馆的阔客,受了女拆白的骗,丢了一千六百块钱。何剑尘看看稿子,看看马土香的脸,早已了然于胸。马士香见何剑尘注意他,未免有些不好意思。何剑尘笑道:“这是你老哥今友的事吗?”马士香道:“嗐!别谈起,就是我上了这么一回当。我倒不为别的,把这稿子登了出去,好让人家注意。教她在北京不能存身,和社会上除此一害。”何剑尘道:“登我们是当然登的。依我说,你老哥就算不幸之中大幸了。你若是身边方便些,也许十倍此数哩。他们弄了这笔钱去,恐怕也不过暂为躲避一会儿,你想她离开北京,恐怕不行呢。就譬如以老哥自身论,你和她见了面,你能说破这事,叫警察拿她吗?所以越是高等拆白,越和上流社会人往来,她虽害你,还叫你有难言之隐呢。”马士香经了这回事情,长了不少的见识,觉得何剑尘的话有理,不住的点头。坐了一会,也就走了。

 第三十四回 斗酒只鸡凄凉祭绿野 闲花野草惆怅语青衫

到了晚上,何剑尘到报馆里去,和杨杏园提起。杨杏园道:“交际场上的人,原来这样不齐,怪不得有几个窑姐儿,也喜欢往华洋饭店跑呢?”何剑尘道:“这也难说,窑姐儿尽有在交际场中大出风头的。譬如盖金枝盖二爷,这个时候她要到华洋饭店去,说出真姓名来,包有许多人注意。”杨杏园道:“她也算得天宝宫人,隔江商女了,现在还在京吗?这样一个与历史有关的大英雄,社会上竟没有人提起她了。”何剑尘道:“嗐!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有白头。提起盖二爷,我要为普天下美人一哭。”杨杏园笑道:“你这样感叹之深,难道盖二爷的晚景不佳吗?”何剑尘道:“岂但是不佳而已,恐怕她的境况还不如我们。当年她红极一时,谁知年纪一老,颜色衰了,才具减了,鸦片烟瘾又一天大似一天,简直成了废人了。当年盖金枝名列金刚的时候,谁都怕花了钱,巴结不上。等到她颜色衰了,名也减了,少年当然不会去理她,就是一般老客,当年以她一笑为荣的,如今就是盖金枝亲自去找他,他也避开惟恐不及。后来有个叫卫什么的,把盖金枝讨去续弦,偏偏嫁去两年姓卫的又死了。”杨杏园听了这话,感叹道:“这样看来,我要是设身处地,情愿做短命死了的梨云,不愿做这鼎鼎大名的盖金技了。”何剑尘笑道:“梨云要是不死,晚景决不至于像盖二爷,我是可以断言的。我想你也可以做一个保证。”杨杏园笑笑,说道:“提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我早说要到义地里去看看,总是为事纠缠住了。今天恰好下了一阵雨,把尘土都打湿了,城外的路,一定好走,我想明天出城走一趟,怕回来得晚了,请半天假,你帮我一点忙,好不好?”何剑尘道:“你若是为别的事请假,我不管那本账,为去祭奠情人,我一定帮你的忙。”杨杏园却自笑笑。

办完了事,他回到家里,自己一人盘算一番,带些什么东西做祭品呢?心想,纸钱束香蜡烛,这都是些俗物,绝对用不着,就是带些鲜花鲜果,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这样,自己来做一篇祭文罢。他这样一想,兜动一肚皮的牢骚,好像就有许多句子,俯拾即是,当时打开桌上墨盒,坐下去,就打起草稿来。这时已经一点多钟了,屋子外面,听不见一点人声。一个人和背上一个影子,对着一盏灯,低着头只是写下去。稿子打完,这才觉得背上和脚底下,都有些凉飕飕的。猛然间听得远远的一声鸡叫,心想怎么写几百字,就五更了。打开门,望外一看,西墙头上,半轮残月,有盘子那么大,黄澄澄地照着满院子都是朦胧的。隐隐之中,好像很远的地方,有人在街上赶牲口和说话的声音。心里想道:“真是夜阑闻远语,月落如金盆了。”忽然回过头去,只见自己窗户外,梨花树底下,有一个女子的影子,很快的一闪,定睛仔细看时,却又不见了。这时一想,刚才看见的,好像那人小小的身材,还梳的是一个辫子。心想道:“难道我这一点的意思,已经感动幽冥,她先来看我吗?”这样一想,索性向梨树底下看去,但是哪里有一点影子。杨杏园平生是信仰无鬼论的,他看不见什么痕迹,也就算了。走回房去,到觉得有些倦,倒上床就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十点钟了。赶快爬起来,洗了脸,吃了一点东西,又忙着誊写那篇祭文,足足有一个半小时,耳边轰隆一声,已经打了午炮。心想若是骑驴子坐马车出城,一定赶不回来了,不如多花两个钱,雇一辆汽车罢。既可以带东西,人也痛快些,好在走大路,汽车是可以到的。主意算定,便叫长班打一个电话给汽车行,雇了一辆小汽车来。自己在阶沿下挑了四盆心爱的玫瑰花,叫长班搬上车去,又把书架上那只仿古乌玉铜鼎,和那只雨过天青色透明漏花御窑的海杯,一块儿带着。书架底下抽屉里,现成的鸥鹅牌檀香,是他自己常常烧着玩的,也用纸包了一小包。坐上车去,走不多路,又想起一桩事,想着自己那祭文里,不是有这样一联吗?“白马素车之约,敢负今生。只鸡斗酒之情,有如此日。”我这里哪来的只鸡斗酒,不是当面撒谎?这样想着,在果酒公司门口过身,又下车买了一瓶上等的葡萄酒,复身上车。这车子虽小,却是极快,一会工夫,就出了城。

这时是四月初旬,乡下地里种的高粱玉蜀黍,都有几尺深。到空旷的地方望去,一碧万顷,远近村庄上的树木,都是绿油油的。一丛丛的树,拥着一重重的人家。汽车走的路上,两边都种着夹道的杨柳,人在柳荫里面走,那种吹面不寒的东南风,在身上拂了过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想。一会儿走过一个庄子,前后几里地都是枣林,嫩绿的叶子里,雪也似的枣花开得一球一球的,香气扑鼻。乡下人挑着菜瓜之类,看见汽车来了,早早的让开,歇在柳树下。杨杏园不由得想起苏东坡的词,自己便吟起来:“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那汽车夫听见,便问道:“先生,你要买瓜吗?”杨杏园笑道:“不要。这就快到了吧?”汽车夫道:“还有十几里呢。”两个人因话答话,便谈了下去。汽车夫道:“这地方去年还出了一档子新闻,你先生知道吗?”杨杏园道:“不知道。”汽车夫道:“这个年头,什么事情都有。有一个人,不知道是师长还是将军,他姨太太上旅馆,给他撞上了。姨太太倒没理会,第二日,他哄着姨太太,说自己开车出城来玩玩,姨太太当真的和他出城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人一手枪,就把姨太太送了终,扔在苇塘里。你说,这人手段厉害不厉害?”杨杏园道:“这种秘密的事情,你们怎会知道?”汽车夫笑道:“大公馆,大宅子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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