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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太监西洋记-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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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爷道:“你两个人倒是个手到功成的。可有些神通么?”二仙道:“不瞒佛爷爷讲,我两个也有些神通。”佛爷道:“假如玄天上帝门下的水火四圣,你可斗得过么?”二仙道:“不放他在心上。”佛爷道:“他有多大的神通,你不可小觑于他。”二仙道:“他莫过是偷了玄帝三个宝,便就放胆维持。不敢欺嘴说,我兄弟二人一手招他一个,两手招他一双,三手就招三个。招回了他的宝贝,教他花子死了蛇-一没甚么弄得。”佛爷爷把个头点了一点,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一场功劳,却在这两个仙童身上。”又叮嘱道:“明日早来。”玉皇大天尊说道:“佛爷放心,明日就着他早来。”一道金光,竟转到宝船之上。
到了明日,金毛道长抖抖威风,看见国师,就高叫道:“那和尚,你还不晓得我的本领厉害么?”国师道:“阿弥善哉!你也少说些罢。”金毛道长把个宝贝照上就是一撇,撇在半天里,实指望掉下来,就打碎了国师的顶阳骨。哪晓得和、合二圣笑倒了,在云里起手一招,把个宝贝招在手里,一驾祥云,落将下来,递与佛爷爷。佛爷爷接过手来看一看,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这个宝贝。诸神焉得不回避!”是个甚么宝贝?却是玄天上帝镇天的金印。印到如同亲临,故此诸神都要回避。却说金毛道长看见头一个宝贝不下来,连忙的把第二个宝贝又是一掀,掀在半天里,实指望掉将下来,要打碎了国师的顶阳骨。哪晓得和、合二圣笑倒了,在云里起手一招,把个宝贝招在手里,一驾祥云,落将下来,递与佛爷爷。佛爷爷接过手来看一看,又吃了一惊,说道:“原来又是这个宝贝。怎么叫诸神做他的对头?”这又是个甚么宝贝?却又是玄天上帝斩妖缚邪的神剑。此剑一挥,百神退位,故此诸神做不得他的对头。金毛道长看见去了两件宝贝,连忙的一道信香所过,早已掉下那个黑脸兜须的大元帅来,高叫道:“去了那宝贝,何足为虑!只待我换了他的世界,我就罢。”道犹未了,就要磨旗。刚刚的拿着个七星旗还不曾磨动,恰好的和、合二圣就在半天云里把手招。这一招,招早了些,旗倒不曾招得上去,却被磨旗的看见了,说道:“哎!我说是怎么宝贝儿会不下来,原来是你两个小静精躲在云里招我的。”一驾祥云,竟自赶上去,就要拿他。和、合二圣看见不是对头,抽身就走。这二圣年纪儿小,人物儿剔巧,驾得云快。磨旗的有一把年纪,人儿又生得痴夯,驾得云慢。
快的去了,慢的只得转回来。叫做:桑树上射箭,谷树上出脓。不奈和、合二圣何,只得寻思国师老爷,高叫道:“好和尚,你又请下和、合二圣来招我的宝贝。我也不替你理论,只是换了你的世界,看你怎么!”佛爷爷慈悲方寸,生怕坑陷了大干世界的众生,只得收转金光,回到宝船来了。
二位元帅道:“国师连日多劳了。”国师道:“说甚么多功劳。只是这个金毛道长不好处治。”元帅道:“怎么不好处治他?”国师道:“他原身是玄天上帝面前一个捧剑的治世无当大元帅,因为玄帝思凡,他就偷了他的宝贝下来作吵。”元帅道:“是个甚么宝贝?”国师道:“一者是颗金印,二者是把神剑,三者是杆七星旗。”元帅道:“这都是玄天上帝常用之物,怎叫做宝贝?”国师道:“元帅有所不知,那颗印是镇北天门的把本儿,印到如同玄帝亲临,诸神都要回避。天上有几颗这等的印?却不是个宝贝儿!”元帅道:“这个也还可处。”国师道:“那把剑是个斩妖缚邪的神剑。此剑一挥,百神退位三舍。天上有几把这等的剑?却不是个宝贝儿!”元帅道:“这个也还可处。”国师道:“那七星旗越发不好说得。磨一磨,大凡神将都要落马;磨两磨,饶你是佛爷爷也要坠云;若磨三磨,连天地、日月、山川、社稷,都要化成黄水。重新又要生出一个盘古来,分天、分地、分阴、分阳,才有世界。”只这几句话,就吓得二位元帅一个也不开口,就吓得众将官一个个伸出舌头来。
元帅道:“若是这等厉害,这个撒发国终久是走不过去的。”国师道:“也难说走不过去。这如今就是上梯子的法儿,十层梯子上了九层,也只有一层不曾上得。”元帅道:“怎么只有一层不曾上得?”国师道:“三件宝贝已经得了他两件,只剩得一件在他处。却不是只有一层梯子不曾上得?”元帅道:“剩的那一件不是七星旗么?”国师道:“就是七星旗。”元帅道:“若是七星旗,却还是九层梯子不曾上得,只上得一层罢了。”国师道:“不是贫僧打谎语,贫僧有一个计较在这里。”元帅道:“只是一杆七星旗,何不叫黄凤仙去偷了他的罢。”国师道:“元帅,你看得世事这等轻哩!这一杆旗不打紧,有许多的天兵天卒守护着它,等闲就让你偷了?”元帅道:“偷不得它,却没有甚么良策。”国师道:“还求元帅的封条,把贫僧的佛堂门封起来,却要到一七之后,才许人开。只一件来,若是开早了一日,你们的阳寿都有些损折。”元帅道:“国师一言之下,谁敢有违!”国师上了千叶莲台之上,元帅外面贴了封条。非幻、云谷各人打坐,都不晓得国师是个甚么主意。却说国师入了定,出了性,叫声:“揭谛神何在?”只见金头揭谛、银头揭谛、波罗揭谛、摩诃揭谤四位揭谛,一齐儿跪着,说道:“佛爷爷呼唤小神,那壁厢使用?”佛爷道:“我今要往南朝应天府去,你四将为我看守了这四大色身。倘有疏失,取罪不轻!”四神道:“既蒙佛旨,敢不遵依!”佛爷吩咐已毕,一道金光,竟转南膳部洲金陵应天府地面落下,在雨花台步入长干寺。
秦淮河上长干寺,松柏萧萧云日鲜;故堠尚存铜雀瓦,断碑犹载晋朝年。石坛幡影风吹动,辇路砖花雨滴穿;惟有长廊旧时月,几回缺后几回圆。
佛爷爷进了长干寺,早有个都城隍接着,绕佛三匝,礼佛八拜。佛爷道:“怎么朱皇帝万岁爷不在南京城里坐着?”城隍道:“万岁爷迁都北平城里,号为北京。”佛爷心里想道:“万岁爷是真武临凡,到底是欢喜北上。”又问道:“南京城里自从万岁爷迁都以后,可曾出几个好人么?”城隍道:“这一二年里出了一个仙家。”佛爷道:“那仙家叫甚么名字?”城隍道:“那仙家的名叫做张守成,道号张三峰,混名叫做张躐蹋。”佛爷道:“这如今仙家在哪里?”城隍道:“在扬州府琼花观里。”佛爷道:“你怎晓得他在那里?”城隍道:“他昨日在琼花观里题诗,说道:瑶枝琼树属仙家,未识人间有此花!清致不沾凡雨露,高标长带古烟霞。历年既久何曾老,举世无双莫浪夸;几欲载回天上去,拟从博望惜灵槎。以此题诗,便晓得他在扬州城里。”佛爷道:“你去请他来见我。”都城隍不敢怠慢,一驾祥云,到了扬州府琼花观里,请过张三峰来。张三峰听见佛爷爷在长干寺里,一拥而来。整顿道袍,绕佛三匝,礼佛八拜。佛爷一双慧眼,看见此人已得了地仙之分。却问他道:“仙长高姓大名?原籍何处?”张守成道:“弟子是句容县的板籍良民,姓张名守成。”佛爷道:“你是自幼儿出家,还是半路上出家?”张守成道:“弟子是半路上出家。”佛爷爷道:“怎么样儿半路上出家?”张守成道:“弟子自幼儿习读经书,有心科举。后因五谷不熟,不如草稗,却到我本县去纳一个前程。是个甚么前程?是个办事的农民。渐渐的当该,渐渐的承行。当该、承行不至紧,就看见公门中有许多不公不法的事,是弟子发下心愿,弃职而去,去到朝天宫西山道院出家。这却不是半路上出家的?”佛爷道:“你既是个出家人,为何身体这等污秽,不求洁净?”张守成道:“臭皮袋子苦丢不开。”佛爷道:“你丢不开皮袋子,怎么去朝元正果?”张守成道:“我仙家有五等不知。”
是哪五等?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金碧峰转南京城 张三峰见万岁爷
诗曰:
以汝真高士,相从意气温。
规中调气化,动处见天根。
宇宙为传舍,乾坤是易门。
丹砂授祖气,同上谒轩辕。
张守成道:“我仙家有五等。哪五等?原来是天、地、人、神、鬼。惟有天仙最难,彼此道高行全,得了正果,上方注了仙籍,却又要下方人王帝主,金书玉篆敕封过,他方才成得天仙,方才赴得蟠桃大宴。若纵然得道,没有人王敕封,终久上不得天,只是个地仙而已。”佛爷心里想说:“此人只说天仙、地仙,不说人仙、神仙、鬼仙,可见他只是个地仙。却待我来度他一度。”说道:“张大仙,我如今要邀你同往北京,参见万岁爷人王帝主,讨过金书玉篆的敕封来,送你到天仙会上去,你意下何如?”张守成道:“若得佛爷爷慈悲方便,真乃千载奇逢,万年胜遇。”连忙的拜了四拜,权谢佛爷爷。佛爷爷道:“我和你起身罢。”道犹未了,一道金光,一个佛爷,一个大仙,径到北京城黄金台旧基上。有一篇《金台赋》为证。赋曰:春秋之世,战国之燕,爰自召公,启土于前;传世至今,已多历年。慕唐虞之高风,思揖让于政权;援子之以倒持,流齐宣之三涎。昭王嗣世,发愤求贤;筑崇台于此地,致千金于其巅。以招夫卓荦奇特之士,与之共国而雪冤。于是始至郭隗,终延邹剧;或盈粮景从于青齐之陬,或闻命星驰于赵魏之邑;智者献其谋,勇者效其力;储积殷富,士卒乐怿;结援四国,报仇强敌;谈笑取胜,长驱逐北。宝器转于临淄,遗种还于莒墨,汶涅植于蓟丘,故鼎返于历郅。内以…先世之宿愤,外以褫强齐之战魄。使堂堂大燕之势,重九鼎而安盘石。乃知士为国之金宝,金乃世之常物;将士重于珪璋,视金轻于沙砾。惟昭王之贤称重,千载犹一日。是宜当时见之而歆羡,后世闻之而叹息。居者被其耿光,过者想其遗迹。因酌古而寓情,惜台平而事熄。
此时已自有了二更天气。佛爷道:“张大仙,你这北京城里五府六部、六科十三道,大小衙门,你可认得哪一位么?”张守成道:“相识满天下,知己能几人!”佛爷道:“张大仙,还是有相识的?还是有知心的?”张守成道:“相识的不消讲他,只说知心的倒有一位。”佛爷道:“是哪一位?”张守成道:“是礼部的胡尚书老爷。”佛爷道:“你怎么与他知心?”张守成道:“是他少年时节,弟子曾将金丹一粒度化他来。”佛爷道:“既是这等,正用着他。”张守成道:“佛爷有何事用他?何不见教?”佛爷道:“是贫僧领了万岁爷钦旨,征取西洋,兵至撒发国,遇着一个金毛道长,神通广大,变化无穷。手里拿着一杆旗,只要磨动来变换世界。”张守成道:“岂不是七星旗么?”佛爷道:“张大仙,你也晓得这个旗的厉害?”张守成道:“弟子曾闻师父们说道:『玄帝爷有一杆七星旗,磨一磨,任你甚么天将,都要落马;磨两磨,饶你是佛爷爷,也要坠云;磨三磨,连天地、日月、山川、社稷,都要变成黄水,改换世界。』故此弟子知道他的厉害。”佛爷道:“正是这个冤家。”
张守成道:“金毛道长是个甚么人?敢弄动玄天上帝的旗么?”佛爷道:“因是玄天上帝临凡,故此水火四将弄出这个喧来。”张守成道:“当今万岁爷,按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仁威上帝,何不到这里寻个赢手?”佛爷看见张守成说的话,正合他的意思,满心欢喜,说道:“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弹。我正是为着这些,才相烦大仙到此。”张守成道:“但凭佛爷爷吩咐,弟子无不奉行。”佛爷道:“也没别的缘故,只要你去见了万岁爷,取他的真性,前去收服四将。”张守成道:“弟子自去见万岁爷就是。佛爷怎么又说道用着礼部尚书老爷?”佛爷道:“张大仙差矣!你岂不闻古人说得好:『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张守成心上明白了,把个头连点几点,说道:“晓得了,晓得了!”
好个张躐蹋,驾云而起,竟落到礼部门前来。此时正是二更将尽,三鼓初传。张守成睁开两只眼瞧一瞧儿,只见礼部大门里共有二十四名巡更的更夫,睡的睡,坐的坐,吆喝的吆喝,走的走。张守成穿的是一领蓑衣,背的是一个斗蓬,走到大门外,铺着蓑衣,枕着斗蓬,鼾鼾的就是一觉。那鼾又不是不可的,其响如雷。自古道:“卧榻边岂容鼾睡。”一个礼部衙门前岂当耍子?打更的都说道:“是哪个这等鼾响?却不怕惊动了里面爷爷。”你说道:“是我。”我说道:“是你。”你说道:“不是你。”我说道:“不是我。”大家胡厮赖一场。内中有个知事的说道:“都不要吵,我们逐名的查点一过,就晓得是个甚么人。”一查一点,全全的二十四名,哪里有个打鼾的!仔细听一听,原来是大门外一个人打鼾。
连忙的开了大门,只见是个道士。一包臭烧酒吐得满身。身上又都是些烂疮烂疥,那一股恶气越发挡不得鼻头。众人都说道:“这等一个道士,吃了这等一包酒,睡到这等一个衙门前来。你也不想,礼部祠祭司,连天下的僧道都管得着哩!”内中有个说道:“明日禀了爷,发到城上,教他吃顿苦楚,问他一个罪名,递解他还乡。”内中又有个说道:“哥,公门渡口好修行。况且自古道:『天子门下避醉人。』这个道士也不知他是哪个府州县道,抛父弃母,背井离乡,沦到这里。若是拿他到官,问罪递解,岂不伤了我们的天理。不如饶他罢休!”内中又有个说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咱们愚见,不如齐手抬起他来,抬到御道上,等他酒醒之时,自家去了罢。若只睡在这里,到底明日不当稳便。”众人都说道:“说得有理。”内中就走出一个人去,架起他来。一个架不起,添了两个;两个也架不起,添了三个;三个也架不起,三个添到九个;九个也架不起,九个添到十二个;十二个也架不起,十二个添到二十四个。
二十四个都架不起,众人一齐的恼起来,都说道:“好意抬举他,他越发撒起赖儿来。”内中一个说道:“抽过门拴来,着实的溜他两下,看他撒赖儿。”内中就有一个果真的抽出门拴来,照头就打。张躐蹋心里倒好笑,想说:“是这等一门拴,倒不断送了我这个臭皮袋子。”轻轻的把个指头儿指着门拴弹一弹。这一弹不至紧,一门拴就打着那个抽门拴的仇人身上。那个有仇的人眼也是见不得,怎么禁得溜他一门拴?他却不晓得是张大仙的妙用,只说是哪个人故意的溜他,公报私仇。复手把个门拴一掣,就掣将过来,扑冬的丢到二十五里远去了。这个抽门拴的原出于无意,不曾提防,可可的吃他一掌,就打出一个泰山压顶来。这个手里也晓得几下,就还一个神仙躲影,溜过他的这个,说道:“你怎么打起我来?”那个说道:“我打你?你倒擘头子溜我一门拴。”一则是两个人有些宿气,二则是黑地里分不得甚么高低,那个一拳,打个喜雀争巢;这个一拳,打个乌鸦扑食。那个一拳,打个满面花;这个一拳,打个萃地锦。那个一拳,打个金鸡独立;这个一拳,打个伏虎侧身。那个一拳,打个高四平;这个一拳,打个中四平。那个一拳,打个井栏四平;这个一拳,打个碓臼四平。那个一拳,打个虎抱头;这个一拳,打个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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