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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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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紫翁和周老九像约好似的很快地偷偷地交射了一眼。陆紫翁鼓起勇气,正想进言,二老板早又笑了一笑道:“昨晚上那位客人,人倒和气,就是胃口大一点。在这里盘桓了大半夜,总算无话不谈,然而离题目总还有点点远。嗯,——瞧过去,”二老板顿了一顿,举起手来,正待伸出两个手指,忽然他背后那位大辫子女人打了个喷嚏,二老板转过脸去,眼光威严地一瞥,手就放下了,接着说:“我还要考虑考虑。” 
“听说新县长是军人出身罢?”陆紫翁问。 
“不错。还是现役军官。” 
“二老板,可是那一批货,还轧在那边,运不进来;这里张八他们又闹得满城风雨……” 
“哦,哈哈,”二老板一阵笑便打断了周老九的话。“哈哈,倒忘记了这位‘八少爷’跟别的少爷们了。”突然脸一板,“紫翁,我的一句话,你们不准和他们年青人一般见识。他们说话不知轻重,行动出轨,自有政府来纠正。我只当他们是一群疯子。倒是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譬如赵缉翁他们,应当解释解释。” 
“是!”陆紫翁赶快回答。“那么,胡四他们呢?” 
“你瞧着办罢。”二老板眉头一皱,似乎有点不耐烦,但随即微微笑着,眼光朝周老九一逼,说:“那批货么?过几天,你尽管堂而皇之运进来。” 
“啊!”周老九快活得忘形了,“哦,到底——昨晚上,二老板昨晚上到底将那位客人对付得服服贴贴了么?” 
二老板不置可否,只将烟盘里一张纸递给了周老九,同时却冷冷地说:“这点小事,何必同人家谈起呢,犯不着羊肉没吃,倒先惹一身骚呵!” 
周老九和陆紫翁一旁应着“是”,一边便看那张纸。原来是一张油印的《查缉私货暂行办法》。两个人都觉得意外,迟疑地朝二老板看了一眼。二老板哈哈笑着,招了招手。周老九和陆紫翁赶快捧着那张纸走近一点。二老板指着纸上后面的一段说:“单看这一款就够了。” 
这是鼓励人民协助缉私的办法,略谓:凡报告私货因而缉获者,将货物充公拍卖,以所得货价之半数奖赏报告人。 
周老九看明白了时,手心里就透出一片冷汗,他正要说张不忍他们的壁报上正也抄着这一款鼓动人家去“捣乱”呢,可是二老板已经先开口了: 
“明白了罢?等他们拍卖的时候,你去买了来,不是正大光明的事么?” 
“是,是!”周老九两眼睁得铜铃大,心里糊涂死了,却又不敢驳回。 
“哈哈,”陆紫翁却第一次放肆地笑了,“人家说心有七窍,我看二老板的,恐怕九窍也还不止罢?” 
二老板笑了笑。这笑,与其说是被恭维了而高兴,还不如说是奖许陆紫翁的机警。 
“我来猜一猜罢,”陆紫翁微笑说:“既然是周老九去买,一定要二老板去报告了。” 
哈哈哈,二老板一阵大笑歪在烟榻上了。 
周老九似乎也明白了,但一时之间还不大盘算得转。二老板把手一挥,叫了一个字:“烟。”油松大辫子的女人便立即忙起来。 
“紫绶,公款的事,你就先去找赵缉翁解释解释。”二老板闭了眼睛说。“他要是说得明白,很好;不然的话,随他的便罢。反正新县长不久就要到任,他未必就听了赵缉庵一面之词。” 
“二老板放心。这一点事,只要二老板定了方针,我量力还不至于弄僵。”陆紫翁回答了,便和周老九转身退出。 
但是陆紫翁和周老九刚跨出房门,忽又听得一声:“紫绶!” 
陆紫翁赶快站住,应一声“是”。 
过一会儿,二老板这才慢声说:“张八这小子,也许中用,我倒真想提他一把呢。” 
“这是他的造化。且看他受不受抬举罢。” 
陆紫翁一面回答,一面却和周老九做眼色。 




许多“手”,明的暗的,在活动,在忙碌。 
新县长到任了五六天了。x县里大多数人并没觉出新县长有什么“异样”,除了已经知道他是刚刚卸任的团长。 
x县里极少数的人们却从各自不同的立场和印象(虽然只有五六天工夫,新县长给他们的印象却已不甚简单了),都有这么一个感想:“以为是军人出身,性情爽快,谁知道更其不可捉摸!” 
这一种感想流露于面部或唇舌,在二老板是躺在烟榻上皱紧眉头不作声,在赵缉庵是悄悄地对胡三先生说:“四五天了还没动静,秉公办理云乎哉?”而在张不忍和他的新朋友们,则是筹备更逼进一步的文章和商定“请愿”的代表。 
同时,茶馆酒后乃至大街上店铺的柜台前,流动着种种的消息和意见: 
“赵缉庵他们的公文呈进去后,新县长三天三夜亲自吊账簿,打算盘,还没算出来。” 
“算出来了!二老板亏空近万。” 
“笑话!县长哪有工夫自己查账,呈子还搁在签押房里呢! 
县长忙的是检阅保安队,保卫团;他本来是团长呀!” 
“团长改县长,就是准备跟小鬼开战!壮丁训练队都要上前线!” 
“这是瞎说了。壮丁上操快将两礼拜了,立正稍息还没操好,怎么能上前线!” 
“可是六房里的老八做代表,请将训练赶快;发枪,打靶,野操。听说县长昨天请教练官商量这件事,教练官答应得稍为迟了一点,县长就发脾气道:‘你不会教,我来教!’嘿!嘿! 
县长本来是干团长的!” 
“不对,不对!六房里的老八的代表还没派定,今天他对我说。” 
“然而昨天县长的确请教练官去商量了半天,我亲眼看见他进去,好半天,才见他出来。” 
“哦!你亲耳听得他们商量什么事罢?” 
“难道你倒亲耳听得?” 
“不客气,我倒晓得。县长请教练官去,商量捉汉奸!” 
“什么!县里有汉奸?” 
“怎么没有?多得很呢!早已三三两两偷进来了。一律化装。有的扮做走方郎中,有的是打拳头卖膏药,有的是变戏法的,有的是装做和尚,顶多的是扮叫花子。县长忙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调查汉奸!” 
“听说上头派他来,团长改县长,就是专门来办这件事。” 
“你们还不晓得么:捉完了汉奸,就开战!” 
“哦哦,怪不得——” 
“喂喂,告诉你,你可不能说出去呢,还有女汉奸。” 
“谁谁?可是变把戏班里那个女的?” 
“倒不一定变把戏。女汉奸不扮下流人,倒是穿得极漂亮,冒充少奶奶小姐班。可是,看她的手就明白。” 
“手上有暗号么?刺得有什么花罢?” 
“不是。手是做工人的手。县长为了想方法捉女汉奸。三夜没睡觉;后来决定派了县长太太亲自出马呢!” 
“呵呵!真上劲!” 
“对了,那你总该明白县长忙得很呢,哪有闲工夫算什么账?二老板也是中国人,中国人和中国人算什么账,对付汉奸要紧!” 
“哦——” 
“咄,混蛋,亏空公款就是汉奸!你就是汉奸!” 
“你不赞成捉汉奸就是汉奸!” 
“混蛋!” 
“汉奸!” 
x县里的空气就这么又紧张又混乱。“不可捉摸”也挂在大多数老百姓的面前。这样又过了两三天,终于这塞满了空间的“不可捉摸”突然“明朗化”起来。 




霹雳一声,驱逐游民乞丐。这也是两星期前有过的密令之一,然而这次不用文绉绉的高脚牌。 
上午召集保甲长们开了一次会,下午就由保卫团协助,大街小巷同时发动。 
这时候,北街上的亦我轩照相馆里,三四位年青人已经讲了好一会儿的话,大家觉得有点头脑发胀,喉咙越来越粗了。 
“我提议一个折中的办法,”主人陈维新竭力把嗓子逼小,想使得语气变温和些。“不忍兄说爱国是国民的权利和义务,我们这‘国魂武术社’既以爱国为宗旨,便不应当规定有什么入社的资格,——这解释,理由是有的,然而我们既然名为‘武术社’,就已经定下一重资格,这资格,是什么呢?就是‘武术’,所以兄弟提议,社章上规定,‘凡谙习武术者,皆可入社,’那就面面俱到了。” 
赵君觉耐心听完,便对张不忍望了一眼,张不忍蹙紧了眉头,不说话。 
孙老二(雅号平斋)却先开口了,“那不是我们发起人先就没有资格了么?不妥,不妥!” 
张不忍几乎笑了出来,但是陈维新正色回答:“不然!平斋兄,这又不然。大凡做发起人的,只要有一项资格,就是‘发起人的资格’。社章上的资格竟毋须拘泥。名流阔人今天发起这,明天发起那,难道他们是万能么?无非是登高一呼的作用罢了。” 
孙老二连忙点着头说:“不错,不错,我倒忘了。”忽然又皱着眉头,“可是,下三流的人们很有会几手的,他们仍旧要来,怎么办呢?”转脸向着张不忍,“老八,不是我惯以小人之心度人,实在是新县长昨天再三叮嘱家严,县境内汉奸太多,千万要留意。” 
“那么,平斋兄是不是能够担保长衫班里一定没有?”赵君觉的嗓子又粗起来了。 
“哎哎,话不是这么说的。”陈维新抢着回答。他立刻又转脸朝着孙老二,“平兄这层顾虑,倒也可以不必。有办法。将来碰到形迹可疑的人,哪怕他实在会几手,只要说他武术不够程度就得了。” 
“哦!不要人家进来,总有办法。”张不忍眼看着桌子上那一块新做的“国魂武术社”的洋铅皮招牌,冷冷地说。“最彻底的办法是根本不立什么社,”他寂寞地笑了一笑,忽然把嗓子提高,“本来这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局面多么严重!不过维新兄和平斋兄既然喜欢字斟句酌,我就反问一句:我们这社的宗旨到底是要把多数不会武术的人练成会的呢,还是单请少数的会家自拉自唱?章程草案第二条……” 
“对了,”赵君觉插口说:“这一条是宗旨,明明写着‘提倡’,‘普及’;跟维新兄的折中办法刚好自相矛盾!” 
孙老二突然跳起来一手抓住了章程草稿,一手向陈维新摇摆,“大家不要意气用事。我有了办法了。干脆一句:要进社的,得找铺保!” 
张不忍和赵君觉都一怔。陈维新却举起一双手连声喝彩道:“好,好极了!到底是孙洪昌的小老板,办法又切实又灵活!” 
“要找铺保?”赵君觉面红耳赤,声音也发毛,“那——那不,是,……”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将他的说话打断了。一片骚杂的人声由远而近,几个人慌慌张张从门前跑过,嘴里喊道:“来了,来了!”陈维新立刻离位去看,孙老二也跟着。张不忍回头望门外街上,早有一堆人拥到“亦我轩”的招牌下,一枝枪上的刺刀碰着那招牌连晃了几晃。 
张不忍跑到门口,就在各色各样的面孔中间看见了一个熟识的面孔。那是黄二姐。两个背枪的保卫团扬起了竹枝的鞭子像做戏似的向闲人们威吓;又一个保卫团,也背枪,似乎在驱赶,又似乎在拖拉那位黄二姐。孙老二也插身在内,张不忍仿佛听得他这么说: 
“……我替你作保就是了,还吵什么!” 
“谢谢二少爷,我不要保;我跟他们去!看他们敢——把我五马分尸么?”声音很尖脆,不像是五十多岁的老婆子。 
“哈哈!黄二姐的标劲还像二十年前!” 
看热闹的闲人们哗笑着,争先恐后地挤拢来。有一个年纪大了几岁的男子拉着一个年青的歪戴打鸟帽的肩膀说:“老弟,积点阴德罢!你们怂恿她闹,要是当真关她起来,难道你肯给她送饭?”歪戴打鸟帽的也不回答,只是一味挤。 
张不忍心想不管,但也不由自主的走拢去。有一个闲人给他开道似的吆喝着:“呃,八少爷来了!让开!”张不忍觉得好笑。那闲人又回转头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张不忍已经到了黄二姐他们面前。 
“呵,八少爷,你也在?八少奶奶好么?”黄二姐很亲热地抢先说,立即又瞪起眼睛指着那个保卫团,“八少爷,你评评这个理:我黄二姐祖居在这城里,老爷们,少爷们,上下三班,谁不认识,可是他们瞎了眼的,要我讨铺保!哼!”仰起头朝四面看,“我黄二姐要讨个铺保有什么难,刚才二少爷就肯保,可是,评评这个理,满县城谁不认识我——” 
“张先生!”前面一个保卫团转身过来说,“我们奉的公事,”忽然不耐烦地挺起脖子一声“妈的!”将竹枝一扬,“闲人们走开!——唔,张先生,上头命令驱逐游民乞丐,县境里没有职业的人,得找铺保!这老乞婆,谁不认识,可是公事要公办!” 
“我们不过关照她一声,”那个拉着黄二姐——但也许被黄二姐拉着的保卫团说:“就惹出她一顿臭骂。跟住了我们,吵吵闹闹——” 
“你不是说要办我么?你办,你!”黄二姐厉声喊,指头几乎戳到那保卫团的脸上。 
“妈的!办就办,不怕你是王母娘娘!” 
闲人们又哗然笑起来。 
张不忍皱着眉头,看着孙老二说:“平斋兄,就请你作个保罢,……” 
“妈的!交通都断绝了!走开,走开!”拿竹枝的保卫团大声嚷着,竹枝在闲人们头上晃着。 
张不忍劝黄二姐回去,保卫团也突破了闲人包围进行他们的职务。赵君觉站在亦我轩门前叫道:“不早了,章程还没讨论完呢!” 
“哦!这个么?”陈维新望了孙老二一眼,“剩下不多几条了罢?那几条,我看就可以照原案通过。” 
“不过社员资格这一条呢?”赵君觉走近了说。 
“我还有事——” 
“我也有事。”张不忍没等孙老二说完就抢着说,淡淡地一笑。“就是找铺保好了。再会!”点点头竟自走了。 
张不忍走不多远,赵君觉就赶了上来,急口说:“怎么,怎样,你也赞成——” 
“自然赞成,”张不忍站住了,又是寂寞地一笑,“反正铺保盛行,将来全县里除了有业的上流人谁都得找铺保啊!” 
赵君觉那对细眼睁得滚圆。张不忍冷冷地又说:“取缔游民乞丐!防汉奸!真正的汉奸反倒进出公门,满嘴嚷着捉汉奸,捉汉奸!”顿了一顿,“君觉,明天,你,我,济民,再商量罢,此刻我要回家去把整个形势估计一番。” 




家里没有云仙。窗缝里有一张红纸。张不忍抽出那纸来一看,是一张请帖: 
国历十月十二日申刻洁樽 
候光  
周梅九拜  
张不忍侧着头想了一想,随手把帖子撂在书桌上,往床里一躺。他需要集中脑力,可是脑力偏偏忽西忽东。最像讨厌的苍蝇赶去了又飞回来的,是刚才他回来路上所见的景象:三三两两的人们都在议论着取缔游民乞丐这件事,啧啧地叹佩着新县长办事认真,手腕神速。他觉得全县的眼睛都看着新县长,全县人的心被新县长的变把戏似的派头吸住了。 
也像讨厌的苍蝇一般赶去了又钻回来的,是追看高脚牌那天下午在中心小学里赵君觉说的“老百姓真好,可是也真简单,真蠢!” 
他烦躁地跳起身来,在屋子里转圈子。心里想道:“先前,我跟他们说,当真非想出点事来做不可;现在,事呢算是做了一点,可是,当真没有做错么?已经做的,当真是‘事’么?” 
他仰脸看着窗外的天空,似乎盼望一个回答。有一只什么鸟在墙外树头叫,听去像麻雀,又不像麻雀。 
待到把这鸟叫声从耳朵里赶出,他踱到书桌边,抓起了一枝笔,打算写一封信给他的在t埠的朋友,忽然云仙回来了。 
“这里的妇女智识分子真糟!”云仙将她那“披肩”往椅子上一撩,走向张不忍的身边去。“谁的请帖?——周九,哦,房东程先生的东家,商会会长,请你干么?可是,不忍,这里的智识妇女跟家庭妇女同样没有办法!” 
“哦!”张不忍搁下了笔。 
“我跟她们谈了半天,‘唔唔’,‘话是对啦’,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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