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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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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切内部的整饰,包括最细的部分,都已经完成了。房檐的图案,梁柱的油漆,壁画的彩墨,佛像的金身……都已经带着特有的香气,闪着夺目的光芒展现在眼前。那最早的两座建筑物的废墟——作为松赞干布时代的象征的曲结竹普和帕巴拉康两所房子,也已经恢复了原样,整刷一新了。当然,钱是花了不少的,摆在他手边的一个账单上写着,仅仅修建红宫就用银213万4138两。这对于任何一个老百姓来说,都是要吓得吐舌头的。但是对于他桑结甲措,对于一个在贵族的家中、达赖的身边和极权的座垫上长大和生活着的人来说,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桑结甲措喝了几大口浓茶之后,神智清爽了许多,很快恢复了他那充沛的精力。他开始正式地巡视全宫,就像从头翻阅自己的作品。这部集体创作,他阅过设计图,批过经费,对各处都曾经指手画脚过。在他这个主宰一切的第巴看来,宫前的无字碑上尽管暂时无字,但实际上却早已刻上了桑结甲措的大名。
巡视在进行着。桑结甲措始终走在最前面,后头是数不清的人群,他们的表情只有两种,庄严或者微笑。他们大都是他的亲信或者想成为他的亲信的人。
落成后的布达拉宫,使桑结甲措最为满意的有三处,这三处都突出了他和五世达赖的特殊关系,也反映出他对五世达赖的报恩之心。
一处是松格廊道,这是通往各个宫殿的必经之路。南墙上镶嵌着一双五世达赖的手印。如前所述,五世晚年把大权交给了他,又担心他威望不高,难以服众,便按下手模当做命令,表示一切让第巴桑结甲措代为行事,全体僧俗官员都要无条件地服从。这双手印就是桑结的尚方宝剑。
一处是司西平措,俗称措钦鲁,即五世达赖灵塔殿的享堂。这是红宫里最大的宫殿,建筑面积有680多平方米。有着记载五世达赖一生活动的壁画,他在北京觐见顺治皇帝的场面被画在了显要的地位。这幅作品相当精细、生动,绝不亚于一张现代的彩色照片。顺治皇帝双手抚膝,端坐在龙椅上,全身向右方微侧,好像正在静听五世达赖谈论什么。五世达赖盘坐在右侧稍低一点的近旁,右手做着手势,大睁的圆眼注视着皇帝,长长的八字胡须好像在微微地颤动。在他们各自的下方,是朝廷的官员和西藏的高僧,依次坐了数排,他们的神态都具有鲜明的个性。奉献食品和敬献哈达的人们,在他们中间忙碌着。一派庄严而又亲切,和谐而又别致的气氛。
这第三处也是最辉煌的一处,便是五世达赖的灵塔了。它是五年前开始建造的。分塔座、塔瓶、塔顶三个部分,高达米。塔身用金皮包裹着,共花费黄金11万两,还镶满了数不清的珠玉玛瑙。修建这座灵塔的人们,当然不知道五世达赖早已圆寂,更不知道他的遗体早已用盐涂抹过,脱了水,在香料中干枯了。只是由于第巴秘不发丧,遗体才被秘密地存放起来而没有进入这座豪华的灵塔。
桑结甲措十分得意地走着,看着,不时地接受着人们对于宫殿和他本人的赞颂,内心感到极大的荣幸。
忽然从一个墙角边传出了哭声,哭声是那样压抑,那样凄惨,像石下的流水呜咽,像风中的枯枝嘶鸣。桑结甲措惊疑地走过去,只见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妇伏在地上,?手捂着嘴,在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悲泣。
桑结甲措正要发怒,一个老喇嘛摇摇晃晃地跑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诚惶诚恐地说:“这个老妇人十分可怜,远道赶来,再三哀求,说进来看一眼就走。感动了佛爷,指点我把她放了进来。冒犯了第巴,万望第巴宽恕我的罪过。”
老妇人停止了哭泣,望着第巴,像一个等待着被处以极刑的犯人。
“你从哪里来?”桑结好奇地问她。
“从……从……工……”
“不必害怕,慢慢讲。”
“从工布地区〔1〕。”
“叫什么名字?”
“嘎玛。”
“干什么来了?”
“找我的儿子。”
“怎么找到这里来?”
“他……他就在这里。”
“这里?什么地方?”
嘎玛悲痛得答不上话来了,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抖动着,指着墙上的壁画,热泪不停地淌着,像是无声的山泉。
桑结甲措走近那幅壁画,上面描绘的是修建布达拉宫的真实情景:农奴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扛着巨大的木料,背着沉重的石头,圈着腿弯着腰向山顶爬去;大批的工匠在毫不怠慢地砌墙垒石;远处的江上,运载木石的牛皮船正在和风浪搏斗……
嘎玛扑过来,指着壁画上画?的一个被砸死在台阶旁的农奴,喊了一声:“他就是我的儿子!”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嚎哭起来。
桑结甲措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有些擅长于察看上级脸色的人走上前来围住嘎玛,有的呵斥她赶快滚开,有的责骂她太不像话,有的用脚踢她,有的威胁说要把她投入布达拉宫外新建的监狱,那里面有水牢,因为潮湿生出了许多蝎子。后来,制作鼓面的人皮,制作法号的处女腿骨,制作酥油灯碗的人的头盖骨,很多就是来自于那里……
正在嘎玛感到异常恐惧的时候,桑结甲措挥手驱散了人们,对她说:“老人家,你应当高兴才是,你的儿子难得有样好的升天机会。死在佛殿外,画在佛殿内,福气够大的呀!”
“是是……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呀?为什么不让我先死……”
“给她些银子。”桑结回身吩咐侍从。侍从照着做了。
嘎玛的耳边立刻响起了各种声音:
“啧啧!第巴真是菩萨心肠啊!”
“你知道不知道,奴隶的命价本来只是一根草绳!”
“给了你这么多银子还不满意?你还想吃掉大山、喝干海水吗?”
“这种狼,饿也哭,饱也哭。”
“死兔子换了只活羊,运气够好的了。”
“修建布达拉宫死的人多了,你的儿子算得了什么?”
“哪个敢像你这样闯到这里来?要不是碰上第巴,早把你扔到山背后去了!”
桑结甲措摇了摇头,对嘎玛说:“去吧。”说完转身要走。
“第巴老爷!”她追上一步,双手捧着银子说:“这银子,我不要。”
“怎么?你疯了?”侍从怒斥她。
“我没疯。这银子只能买我今生今年今月的糌粑,买不回我的儿子,买不到我来世的幸福啊!”
“那你要什么?皮鞭吗?”另一个侍从问。
“第巴老爷,我求求您,赐给我一碗佛前的圣水吧!求求您啦!求求您……”嘎玛又跪在了桑结甲措的脚下。
“给她。”桑结甲措吩咐了一句,走开了。
侍从一把收回了银子,不一会儿,不知从哪里端来了一碗凉水。嘎玛如获至宝地张开从家中带来的皮口袋,像接珍珠一样地把水接了进去,混合着自己激动的泪水。
后来听说,她由于喝了那“圣水”,上吐下泻了几天,就到天堂去会见她的儿子去了。
桑结甲措虽然感到遇见嘎玛有些扫兴,但还不愿就此中断他的巡视,对于一个有着无懈可击的行政能力的第巴来说,区区老太婆的干扰算得了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踏上了油漆刚干的楼梯。这时,有人前来禀报说:蒙古方面来人了,请示接见的时间。桑结一听,猜想可能是?尔丹的使者。他正急于要知道这位盟友的情况,便马上对大家说:“公务要紧,巡视活动就此停止吧。”
桑结一走,众人也就散去了。
来人呈上了信件,桑结一看火漆上的印记,知道是济隆喇嘛写来的,急忙拆开细看。其中先是描述了噶尔丹的强大,接下去是特意转奉噶尔丹及所属臣民、教徒对于五世达赖和他本人的祝赞与问候,最后是济隆自己的请求。济隆知道,由于他在乌兰布通战役中出面替噶尔丹求和,使朝廷的大将军裕亲王福全上了当,已经得罪了皇帝,不宜于再留在噶尔丹的军中。他希望恩准他返回西藏。
桑结甲措眼珠一转,这个能?的济隆啊,大概胆子变小了吧?他是怕再来一次乌兰布通战役而被朝廷捉去杀头吗?
他在给济隆的回信上只写了一句话:
要回就跟噶尔丹的大军一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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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康熙皇帝怒斥桑结
康熙三十四年冬月的一天,北京城的上空飘着鹅毛大雪。雪片像碎玻璃一样扫到人们的脸上,使人睁不开眼。一切都罩在白茫茫的冰网之中。
紫禁城的九千多间宫殿、房屋上,白雪与黄瓦同辉,显得更加庄严肃穆。
乾清宫里,木炭火盆燃烧得很旺,大红蜡烛闪着亮光,把一位正伏在案头批阅奏报的人的脸映得通红。这张脸有点消瘦,却十分清秀,略呈八字的双眉下,目光炯炯有神。下巴上留着又黑又硬的胡须,既不很密,也还没有多长。他就是康熙皇帝——清圣祖爱新觉罗•; 玄烨。
康熙今年41 岁,已经当了34 年的皇帝了。他在16 岁亲自执政以后,首先将专擅朝政,继续推行圈地政策、逼迫农民逃亡的贵族鳌拜等人革职拘捕。二十多年来,先后平定了吴三桂等三藩的叛乱,攻灭了继续打着复明旗号的台湾郑氏政权并驻兵屯守,驱逐了盘踞在黑龙江流域雅克萨的沙俄侵略军…… 为大清这个以满族为核心的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和守边卫土做了不少事情。近几年,他又在操劳着制止蒙古、西藏、青海、新疆一带的动乱,致力于扑灭噶尔丹这一堆不驯之火。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即便是战死在马上,累死在案头,也要创造个太平盛世。
他批完了被革职留任的河道总督于成龙的一份奏报,放下朱笔,把思绪从兴修水利、开垦荒地方面又转到噶尔丹和桑结甲措身上来。因为他传谕召见的几个人― 大学士伊桑阿、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大将军费扬古和将军萨布素就要到了。他从紫檀木椅子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望了望窗外,大雪还在不停地下着。他想起了瑞雪兆丰年的老话,嘴角掠过了一丝微笑。
不一会儿,人们来了,太监给几个火盆添了炭,又给人们献了茶后退出去。
“天气很冷吧?”康熙笑着说。
“不冷不冷。”几个人一起站起来躬身回答。
“坐,坐。”康熙把手心向下按了按。平日他总是这样亲切。“北京比盛京(① 盛京,即今东北的沈阳。) 暖和多了。”索额图满意地补了一句。“是啊,开国就是由冷到暖,治国就是由暖到热;为皇帝者,施威也罢,赐恩也好,都不能教天下寒心哪!”康熙说着,环视了一下在座的臣子,只见一个个都在洗耳恭听着,但又显出几分摸不着头脑的神色,于是接着说:“联今儿个叫你们来,是想随便一谈谈西藏方面的情况。过两天再作正式的建议,如何?
众人连连称“是”,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谈起。
“陛下在瑞雪之中,召谋雪域之事,颇有诗意呀!”大学士打破了沉默。
“朕虽然喜爱汉诗格律,现在却无暇作诗。你们看那个叫桑结甲措的第巴为人如何?是否可靠?”康熙把话引上了正题。
“臣从西藏的来人口中听说,此人颇有些智谋,尚能勤于政事,民间还流传着他的故事。”索额图启奏说。
“噢?说与联听。”
“桑结头形扁平,有个‘扁头第巴’的绰号。某日微服出行,欲乘摆渡过河,却又故意不付船资。撑船人大怒,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过河不给钱,简直是无赖!若不是看到你的头扁扁的长得像第巴大师,今天我绝饶不了你!〃 ;
乾清宫里响起了一阵笑声。索额图继续说:“他经常化装成平民百姓,出入于商店酒肆。西藏人都很小心,不敢在人多处谈论政事,生怕被这位扁头第巴听到。有一次,他化了装坐在一家酒店里,遇见一个从后藏日喀则来的老汉,他就凑到老汉的耳边探问:
‘你们那边对政局看法如何?’老汉举起酒碗说:‘西藏的大事有第巴大师管着,咱们俩喝酒吧!〃
康熙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西藏的百姓是又服他,又怕他。与联对他的估计果然相合。”
“所以前年十二月,五世达赖喇嘛上疏乞皇上赐第巴封印的时候,陛下在去年四月只给了他个‘掌瓦赤喇但喇嘛教弘宜佛法王布武达阿自迪之印’(① 桑结甲措的封号。布武达是梵文,意为“佛”,就是“桑结”;阿自迪也是梵文,意为“海”,就是“甲措”。合起来就是桑结甲措的名字。) 的金印,表面上是给了他个王的封号,却又不让他超出只替年迈的达赖掌管佛教的范围。陛下真是圣明无比呀!〃 伊桑阿回顾着往事,体会着皇上的策略。
“你们相信那个写着‘臣已年迈,国事大半第巴主之……乞皇上给印封之,以为光宠’的奏疏,果真是五世达赖亲自所为吗?”康熙问罢,抿起嘴角。
“乌兰布通之役,从厄鲁特(② 厄鲁特,又称额鲁特或卫拉特,是清代对西部蒙古各部的总称,分四部:杜尔伯特、准噶尔、土尔启特和和硕特。) 降人中听说,西藏有些风言风语。”费扬古说:“似乎五世达赖已经圆寂多年了,只因为得不到确实的证据,又非臣下亲耳听到,未敢启奏。”
“此事裕亲王已经启奏过了。”康熙说,“济隆喇嘛为噶尔丹乞和,有意误我追师,就引起过联的猜疑。”
“陛下何不传谕西藏,教他们派人晋京,严加责问,弄个明白。”萨布素起身启奏。
“正合联意。”康熙思考了一下说:“如果达赖真已去世,桑结甲措假借达赖名义替自己讨封,固然有欺君之罪,但他目中尚有朝廷,无非想借联的威望强固他统辖藏地之权,也不无可赦之处。联所疑虑的是他还有对噶尔丹助封为虐之嫌。而噶尔丹不除,终是我朝之大患,边无宁日,何以治边?〃
“前时陛下亲往视师,大败了他的兵马,他却拒不归顺,也不守誓言,不久以前,又进兵到克鲁伦河,还扬言:上次战败,只因武器不精,待向俄罗斯借火枪六万支后,再决雌雄。如不讨平此辈,我等羞为大将!”费扬古激动起来。
康熙面有怒色,冷笑了一声:“难保他没有勾结外邦之意。六万支枪云云,不过想恐吓于我。”康熙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厉声喝道:“朕岂是他恐吓得住的!〃
乾清宫顿时寂然,只有康熙来回踱步时,靴子底发出的咯咯声。
康熙猛一转身,果断地说:“萨布素!你引满洲军会同科尔沁部出其东;费扬古,你驰赴归化城,调陕甘之兵出宁夏,自翁金河出其西;朕自将禁军出独石口为中路。克期夹攻!纵然战马喝风,将士吃雪,也要全歼噶尔丹于蒙古之地!〃
“万岁英明!”四个人一齐行着领旨的大礼。
经过了周密的准备,第二年——康熙三十五年春三月间,展开了讨伐噶尔丹的第二次战役。按照康熙预定的布置,克服了沙地的难行,不理会沙俄军要来为噶尔丹助战的传言,冒着断粮的危险,一鼓作气地进攻,终于在六月十二日大获全胜。噶尔丹仅剩下数十骑,狼狈逃走。连他的妃子阿弩都死在炮火之下。直到军粮确实快用完了的时候,康熙才传令班师回朝。
这时,几个自称是五世达赖奉旨派来的人从西宁来到北京。康熙皇帝叫索额图和伊桑阿传谕给他们,实际上是直接对桑结甲措进行的怒斥。皇帝在谕旨中历数两次亲征噶尔丹所获得的决定性胜利,让桑结去品其中的滋味。谕旨中特别指出,他已得到了达赖早就去世的消息。并说:天下的蒙古人都尊奉达赖喇嘛,如果达赖喇嘛亡故了,理应向各部的护法施主通报,让班禅来主持教务,继续维持和弘扬宗喀巴的道法;而你,却隐匿不报达赖之丧,还假借达赖的名义,唆使引诱噶尔丹胡作非为… … 我现在决定派遣使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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