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樵史通俗演义-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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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水天上来,一决不收如奔雷。

凭他善良不淹死,葬身鱼腹真堪哀。

且说湖广各府,己被张献忠残破数十处。十月,又破了襄阳。楚、襄二王无不被害,王府眷属杀的杀,掳的掳,真正可怜。杨嗣昌尚拥兵在省城,初闻崇祯皇准他荐叙左良玉战功的疏,加良玉太子太保,赐蟒玉,挂平寇将印。恰好良玉兵马也将到省城了,忽闻报阳已破,楚襄二王俱被杀,这惊可也不小,自说自忽道:“罢了!罢了!我以阁老督师,何等重任。亡师縻饷,积有岁月。今兵溃襄城,二王死难,我进不能,退不可,少不得是个死。”叹息了一会,遂拔刀自刎。报入京师,崇祯大怒,道:“左良玉不早救襄阳,以致失陷。降爵三级,夺囗囗囗戴罪立功。”在良玉之部下,无不嗟怨道:“既非败阵,又闻命即行,未尝逗留,何故降夺,灰了我血战的心肠。这都是台省的本激怒了天子。我们何苦出死力替朝廷上阵。”左良玉再三勉以忠义,到底人心懈驰了,因此张献忠丘马越越抖搜精神,张驱席卷,汉、黄、荆、岳几府,相继失陷。桂藩预先出走,惠藩闻风奔逃。湖广巡按熙祚,武进人,字仲缉,号劬思,乡科出身,以循卓升任此职。闻得二王出奔,亲督水兵庇擭,二王急走,贼兵追之甚急。刘熙祚遣中军官擭二王星夜前行,自已入永州城为死守计,谁料先有奸细伏田,埋应外合,开门纳贼,把个忠义的刘巡按,被他拿住了,闭在永阳驿里。再三谕降,只是不屈,题二诗在壁上道:

倥偬军旅已逾年,家室迢遥久别颜。

岭北骷髅惊作垒,湘南宫殿绦成烟。

鹃血不沾无冢骨,乌啼偏集有狐田。

死生迟速怕前定,坚此丹心映楚天。

故圆隔别又经年,今颜非复昔时颜。

山川草木俱含泪,貔虎旌旗尽作烟。

老妇漫劳寻蝶梦,儿孙切莫种书田。

苌弘化碧非奇事,留取孤忠回九天。

过了几日,贼众把刘熙祚押去。那时张献忠偶在一个小县,叫做宁乡县,又闭他在一冷室。刘熙祚料不免死,又作辞世一绝句道:

人逾五十不为夭,一世功名今日了。

精忠血愤九霄云,万古乾坤终不老。

后有书数行在壁上,道:

生趣独浓,贻羞天下后世;死关能破,留馨宗党子孙。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莫谓可忧可惨;天地在上,鬼神在,前勿惧勿挠。烈胆义肝,自有生来赋予已定;忠君报国,从学问中体勘得真。临难日有半点儿女情,便府仰不前;见危时有十忠义念,始指心肯剖。白刃可蹈,青史堪傅。张献忠又遣人谕令归降,刘熙祚大骂不屈,被杀于宁乡县学孔庙中。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众阉开门迎闯贼 群忠靖节报君恩

世界掀翻,么么思占金殿。文臣武弁,你面看咱面。逆阉开关,诱贼何须线。忠心见,投缳赴井,各自寻方便。

右调《点绛唇》

落日横云城影长,旌旗闪闪动崩墙。

内臣款贼先希宠,文士遭殃半落荒。

金殿昼开飞晓雾,瑶宫晏寝失朝阳。

忠良累累归泉路,追伴君王聚一方。

话说崇祯年间,阁老绦用绦废,人也看阁老是易得易失的了,谁肯如张江陵任劳任怨,替国家干事。只有温体仁做了八年阁老,又是四年首相,自崇桢三年入阁,京师童谣就说:“崇祯皇温阁老。”取温瘟同音的意思。崇祯七年做了首相,京师童谣又说:“崇祯皇帝遭温了。”也取温瘟同音,大是不祥之兆。从此用人全然不妥。流寇猖獗,督抚是何等重任?放着一个素号知兵、万里长城的阁部孙承宗,妒忌他不用;放着一个首先勤王、北兵远去的兵部范景文,只用他做南京闲散地方的尚书,反用那闻清兵逼近京城,畏怯不前,恸哭不敢行的杨嗣昌,虚縻岁月,养成贼势。十年,体仁特旨回籍,薛国观当国,又不济事。十四年五月,才复召周延儒入朝,有些担当,不比温执己见,薛的徇人言。把范景文起出来,做了工部尚书,但不是掌兵权要地。知兵的吏可法,升了京丘部尚书,也只可防御一面。贵州杀苗贼素有名的马士英,起他出来,做了凤阳巡抚,也只可保擭陵寝,虽觉得渐渐有用人机栝了,那知十五年清兵再入内地,崇祯特命周延以宰相督师,断其归路,后来科道纷纷说他受了贿赂,放他出口,因此五月加太师赐归,十二月拿到京师勒令自尽。是陈演当国了,晓得什么用人剿寇?一个全不知边情兵事的张缙彦,用他做了兵部尚书。黜陟任心,功臣夙将,人人解体。添注尚书孙傅庭,教他总督省直兵马钱粮,专在河北剿堵,被李自成手下大将刘宗敏用诱兵的计策,把新掳良民充为,让官军连连嬴了,孙傅庭便十分轻敌,上本刻期平定流寇。那佑被刘宗敏伏兵四在,贺锦、辛思忠、谷可成、刘布尧、任继荣十余员骁将,候孙傅廷兵入伏中,一声炮向,齐齐杀出,官兵大败,孙傅庭单骑逃走,不知何去。正是:

百里兵荒断人影,朦兵得志性如龙。

其时马士英在凤阳地方,倒也善能布置。原是熊文灿招抚的高杰、刘良佐,士英都题升总兵。又有个好汉黄得功,向年流落了,买几头驴子,在路赶趁度日。有贵州举人杨文骢、周抑新上京会试,在浦口雇了他的头口,也不知他是条好汉。行过了闵山一带,忽遇了马强盗,共五六人。贵州读书的也都晓弓马,正待迎敌。黄得功大叫道:“爷们莫动手,让咱去了当他罢。”此时己有坐头口的管家跳下驴来了,黄得功也不卸行李,连驴和行李约有二百斤重,提在手里,就如提个囊一般,往饷马身上乱打。那一班饷马忙叫“休打!休打!我们下来和你誁话。”黄得功那里肯听他,只是打去。众饷马一齐跳下马来,拜倒在地,道:“老哥真正英雄!小弟们愿拜下风,休失了义气。”黄得功才放下了带行李的驴子,也回拜道:“咱也不敢做大哥,只好好放咱爷们过去罢了。”众饷马问怹名姓,再不肯说,只道:“咱姓黄,叫做黄大。”众饷马反把些路费送他,他也不收。杨、周两举人见他如此有勇力,又有志气,从此一路他如兄若弟,回南京向马士英说了。马士英寻将他来,替他寻了妻小,请人教他些兵机战法,往风阳到任,先用他做了旗鼓庭,屡屡差他堵截流寇,叙功本上已钦依他做副总兵之职,流寇营里怕的是“黄大刀”,因此庐州、凤阳一带地,方李自成手下兵马,不敢恋战。又闻得刘宗敏等的消息,已获全胜,遂聚集人马,要往潼关。贼伙里曹操王罗汝才、革天王贺一龙与李自成一齐起手,两部兵马最称雄盛,自成忌他,设酒请革天王,席上斩讫,随即跑马至曹营。罗汝才不知就里,也被一刀砍死。

李自成并了两部兵马,约算马步兵共三百三十余万,战将田见秀、党守素、李友、马世雄、张能、朱养民等七八十员,浩浩荡荡,往陕西进发。乘刘宗敏等得胜的声势,杀奔潼关。垂手破了关,直入西安府,驱逐了秦王,占据宫殿,设立官僚,有六政府、侍郎、郎中、从事诸名色,武有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都尉诸名色,侍郎则喻上猷、萧应坤、杨承裕、郎中则徐立、王家柱、邓严忠,从事则顾君恩、郭附龙,防御则孟长康、陈荩、李三纲、吴大雁、黄阁,金有章,府尹则张虞机、姚胤锡、牛铨、刘苏、邓涟、刘茂先,武官不能尽载。改西安府为长安府。因怕湖广有张献忠,尚未敢僭位改元。是时有榆林巡抚冯师孔督兵出战,自成将大败。复添兵大战,遂破榆林,杀冯师孔,随攻庆阳府。庆阳破,远师西安。过年,遂致书与张献忠。献忠回书甚自谦逊,许他唇齿相依,互为救应。李自成遂和牛金星、宋献策、李岩、刘敏商议,正月僭称大顺国永昌元年,遂称皇帝。初三日,刘宗敏、李过等奉李自成令,领兵二万先攻大同。巡抚卫景瑗破被擒,大骂不屈。刘、李大怒,喝令碎剐,卫妄抚至死骂不绝口。报了李自成,自成道:“此关一破,长驱直捣,料无阻隔。”遂统五十万大兵,一班战将,要从禹门渡河,只留些文官并武将李友数员,守西安巢穴。兵有没用的,反逐他自去耕田。人马于十五日离安地方。到了禹门河口,有巡抚蔡懋德统兵河防守,难以径渡。李自成分兵三路,去下流没兵的地方渡河,先攻临晋、泽州等处地方劫掠。

却说蔡懋德手下有战将牛勇、朱孔训,称临晋名将,各统本部兵马骤至,乃二月五日率领马开,与李自成人马大战数合,朱孔训被铳打死,牛勇刀法就乱了,也被杀在军中,全军覆没。蔡懋德知必不守,写了遗表,付与监纪贾士璋,教他呈上天子。有中军应时盛,原是辽东秀才出身,窃见疏稿,回家将妻妾并十四岁幼子,皆一刀一个,然后泣向蔡巡抚,必从死。初八这一夜,风沙障天,对面不见,贼乘风附梯从东北入,蔡懋德、应时盛策马迎战,俱被砍死。时同被难的赵布政,毛兵备、府县等官,共有四十六员。正是:

捐躯殉国遥相见,累累何多忠义臣。

李自成兵到黎城,他将已报陷了临晋、河津、垣曲、绛州等处。十六日,到了忻州,开门迎降。进攻代州,镇将周遇吉,乃一员忠义的大将,设奇制胜,连战十余日,每战必胜,杀贼万余人。李自成着了忙,催诸路合兵攻战。周遇吉因兵少食尽,良守宁武关,夜率壮士二百人,从城上悄悄缒下,快刀杀入贼营,贼又大败,退去二十里。相持半月,救兵不至。三月初一日,城陷,周遇吉统民兵巷战,手砍数百余贼,力竭被擒。李自成劝他降。遇吉大骂逆贼,遂被砍死。李自成恨这一城死守,遂令屠城,寸草不留。正是:

草莽自有真忠义,血染黄沙昼不干。

初九日,李自成兵至宣府。巡抚朱之冯誓众不从,拔刃自刎。总兵唐通守关。太监杜勋联骑出降,为贼向导。十五日,破居康关,巡抚何谦被杀。十六日,破昌平州,总兵李守鑅骂贼不屈,贼令剐泄恨,守鑅手格数人,人拿不住,遂拔刀自刎。十七日,到北京平子门,分兵四下攻城。正是:

四望傅烽尽盗卒,树林襞月月凄凉。

且说崇祯皇帝预闻流寇警报,又接了督师阁老李建泰的本,乞驾南迁,愿保太子先行。初四,日平台召对,遂向阁部官员道:“李建泰有疏劝朕南迁。国死社稷,朕将何往!又劝朕教太子先往南京,诸臣以为何如?”阁老范景文、总都李邦华、少詹项煜,俱奏称太子南迁的是。兵科给事中光时亨。大声奏道:“奉太子往南,诸臣意欲何为?将欲为唐肃宗灵武的故事么?”范景文等遂不敢开口。崇祯又问守迎敌的良策,众臣默然无语。崇祯叹道:“朕本非亡国之君,诸却都是亡国之臣!”拂衣朝散,怏怏回宫。

次日,差勋卫科道等官分守九门,盘诘奸细。阁老魏藻德要差往南调兵,方岳贡要差往南督饷,道相陈演依旧撤回,入阁办事。遣太监杜秩亨出城休探,御史王章专督城守。起复太监曹化淳、王相尧等,领兵镇守。襄城伯李国桢操练京营,以备战守。十一日,崇祯颁罪己的诏。十七日,李自成攻平子门甚急。正在惶惑间,贼遣降监杜秩亨缒城而入,议让西北一带,并发犒军银一百万。便可退兵。崇祯召廷臣共议,或然或否,再无家说崇祯独以为不可,欲留杜秩亨。秩亨道:“彼营以亲王为质,如不返命。即便杀王。”崇祯道:“留汝也不中用!”因叱之使去。京人心皇皇,哭声不绝。十八日酉时,崇祯手执二眼,枪带着几个随身太监,都骑了马,领亲兵四百余骑,出宫至正阳门,傅令开门。门军道:“不奉圣旨不肯开。”亲兵将斩门而,出门军疑有内变,驾炮反击。遂奔往川门,也不放。出崇祯道:“还好,还好!这是巡王章号令严肃,守门军还知法度。”乃白家胡同绕出城下,到成国公朱纯臣家。守门人辞以赴未回。崇祯道:“好个国公!那些个与国同休戚!”叹息回寿宁宫,向周皇后道:“罢了!罢了!城守单弱,救兵不至,大事己去,奈何!奈何!”相对痛哭。宫人皆跪哭失声。崇祯令之散去,各自图活。周皇后是夜遂自缢于宫里。

次日十九黎明,崇祯手自撞锺,百官竟无一至。还见城里火起,不多各门俱开,喧傅曹太监已开门迎贼,李襄被贼拿去。崇祯急回宫,令袁妃血缢,绳断堕地,崇祯手自砍死。长公主在旁号哭,崇祯把剑砍去,断臂仆地。又遣宫人傅谕张皇后、李妃,速令自裁。遂把剑丢了,急奔煤山,只提督京营太监王之俊紧紧跟随。崇祯遂自缢亭阁中,王之俊亦缢死在旁边梁上。崇祯被发覆面,穿白绵袖祅,蓝纱道袍,下穿白绵紬裤,右足跣,左足有白绫袜,红方舄鞋。衣带有血诏,道:

朕在位十有七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致敌蹈内地三次,逆贼直逼京师,皆诸朕也。朕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且说京城文武百官,偷生躲避的多,殉难死亡的少,然明朝忠臣比唐、宋较盛。阁老范景文,每见身为大臣,不能在疆场做一番大事业,虽死无益。召对后,绝食三日,常常饮泣,入告声不能续。十九日闻城破,向阙再拜号恸,行诰封妻陵氏柩前,即自缢。被家人赵阑芳解救,作诗一首,有“谁言信国非男子,延息移时何所为”之句,遂投井而死。户部尚书兼侍读学士倪二璐,十八日晡时闯贼入彰义门,举家大哭。十九日寅时闻各门已破,即衣朝服,望阙四拜;复换冠带,南向拜辞老母,索酒酹所供奉关帝君前,对酌二盏,复出中堂南向正坐,分付家人道:“吾分当如此,意已决,毋得救。但我死后,须皇殓后,方可吾尸。切记!切记!”入书房血缢。三日后,颜色如生,贼人见了惊避,不敢再入,家属得全。兵戎政郎王家彦守得胜门,门破,贼持刀叱降,家彦大骂不屈,贼连砍二刀,死于楼,贼遂举火焚尸,惨不可言。刑部右郎孟祥守正阳门,贼入城,遂砍死门下。寓所有子孟章明,系观政进士,闻变启知母亲,同妻三人,俱缢死堂上。山西一带地方从贼者众,一门四忠烈,真是天生成的豪杰。左庶子兼侍读学士周凤翔,十九日闻破君亡,沐浴衣冠,向阙痛哭再拜,同二妾顿时缢死,遗书诀父道:“君辱臣死,君死,臣焉可独生。况男复身居誁职,忝列侍从乎!忠孝不能两全,矢以来生再图奉养尔。”又作绝命诗一首,有“碧血九依圣主,白头二老哭忠魂”之句。左谕德兼侍读学士马世奇,十九日尚未早膳,忽有数人闯入,口索骡马,家人告以没有,即持刀索银物,跄入搜检,果然没有,一齐奔去。马世奇道:“罢了!大事已去了!”沐浴更衣,捧敕命北面稽道谢恩毕,家人跪禀道:“家有太奶奶,老爷何可轻死。”马世奇道:“太夫人还有二相公相奉,我不死,岂不玷辱太夫人。”乃南望再拜,从容自缢。二妾朱氏、李氏相继缢死。左都御史李邦华,十九日闻贼破城,衣望阙再拜,题阁门板上道:“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矢死靡他。”题毕,徒步往文丞相祠叩道再拜,口里吟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今日魂归天府去,子孙百世仰芳名。”立起身来大笑三声,缢死祠中,三日颜色不变。左副都御史施邦曜,十八日见贼逼京城,即以死自誓。贼既入,因出问长班道:“倪爷安在?”长班还报道:“倪爷已自尽了。”施邦曜入内,作绝命诗,有“惭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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