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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绍棠文集-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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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丈青大娘仍然赌气,望日莲撒娇地说:“娘,人家说的是至理明言,您别蛮不讲理,依了他吧!”一丈青大娘叹了口气,说:“只是委屈了你,娘过意不去。”望日莲连忙一牵周檎的袖子,说:“还不谢谢爹娘。”“大舅,大舅妈,我……”“你管我叫什么?”一丈青大娘又恼了。“爹,娘!”周檎改了口,深深鞠了一躬。一丈青大娘笑逐颜开,说:“只要你们俩恩恩爱爱,和和美美,我跟你爹这两把老骨头,还能给你们熬出斤儿八两的油来。”周檎跟望日莲的喜日前一天,何满子的爸爸何长安从通州赶来。何长安在通州并没有另外安个家,而是跟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他的妻子到通州后生下一个女儿,目前又要分娩。岳父年老力衰,小书铺主要靠他经营;他是个守成之材,小书铺在他手里,并没有发达,但也没有衰落。他为人心地善良,却又胆小柔弱,满面和气生财的笑容,一副安分守己的仪态。这两年发了福,白白胖胖的,完全是个文雅的商人,失去了农家子弟的气质。何长安礼貌周全,每年回一趟家,不但对父母必有孝敬,而且对于吉老秤、老木匠郑端午和柳罐斗这几位父辈的友好,也都多少带来一点礼物。他虽然鄙薄花鞋杜四和豆叶黄的人品,但是念在多年乡邻的情份上,也要登门拜望,问好请安。这一趟,也不例外。不过,馈赠的重点是望日莲。他给望日莲买了一身衣裳和两双鞋,还给买了茶壶、茶碗、茶盘,一面镜子和一只梳头匣;都是花花绿绿,喜兴颜色。但是,对于他的到来,何大学问和一丈青大娘并不高兴,何满子也不跟他亲热。何大学问和一丈青大娘知道,他这一趟来,必定想把何满子带到城里上学,夺走他们生活中的最大乐趣。何满子也知道,爸爸将要强迫他离开爷爷和奶奶,离开望日莲姑姑,离开干爹郑整儿和干娘荷妞,离开柳罐斗、吉老秤、老木匠郑端午以及牵牛儿,离开这个可爱的小村和他整天野跑的河滩,像抓住野鸟一般把他关进笼子去。何长安也感觉到,他的到来,不但冲淡了喜气,而且带来了阴郁。他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便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猛一拍手说:“您们看,有一桩天大的喜事,我竟忘了禀告。”“什么天大的喜事!”何大学问忙问。“咱家的新姑爷,周檎兄弟考中了燕京大学!”何长安从身上掏出一封大红信柬,“这是录取通知书,我给捎了来。”“这真是双喜临门,满子快去请你姑父!”何大学问果然喜形于色,‘噙哥儿给咱们这个小村增了光,给咱们穷门小户争了气。董太师良田十顷,子孙成堆,连个潞河中学生还没出,他的气数尽了。”“所以我想让满子今年赶快上学!”何长安说,“踩着他姑父的脚印步步高升。”“对,对!”何大学问连连点头。“再说吧!”一丈青大娘还是沉着脸,“孩子还小哩。”周檎被何满子推推搡搡而来。“恭喜,恭喜!”何长安连连拱手,“恭喜你洞房花烛又金榜题名,大小双登科。”说着,把燕京大学录取通知书递给周檎。周檎看也不看一眼,就塞进裤兜里,说:“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只书桌了;我是不是上学,还不一定。”何长安又从腰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这是上海给你寄来的稿酬和一封信。”“什么叫稿酬?”何满子好奇地问。“你姑父写成的文章,印在书里,书店给的酬谢。”何长安说,“你要上进,长出息;将来也上大学,也写成文章印在书里。”他又对周檎说:“我在船上,遇到河防局新上任的尹巡长,他让我替他问你好。”何大学问惊问道:“檎哥儿,你怎么跟这种人认识?”“他是自己人。”周檎低低地说。第二天是喜日,只雇了一顶四人抬的小小花轿,两名吹笛的乐手,不用锣、鼓、唢呐,花轿进门放了一挂鞭炮;虽不红火,倒也喜兴。吉老秤和老木匠郑端午这两位大媒,一个替男家迎亲,一个替女家送亲;郑整儿当上了真正的喜令官,荷妞专管铺红毡、倒红毡。柳罐斗家的小院中央,安放了一张小桌,插上红烛高香,在郑整儿那悠扬嘹亮的口令声中,新婚夫妇拜过天地,给亲朋好友们见礼,然后双双牵着彩带,进入洞房。何满子穿上望日莲给他做的花红兜肚,奉命在炕上滚床;他演得高兴,又翻起筋斗,竖起蜻蜓。忽然,他听见隔着篱墙,奶奶正跟爸爸发脾气。“铺子里离不开我,我得在关城之前赶回去。”爸爸说,“满子一定要在今年秋季上学;我把他带走,先收收心。”“他还小,我不放心!”奶奶粗声大气,“等过两年,个儿长高一点,再上学也不晚,还免得受大学伴的欺侮。”“娘,求求您……”爸爸低声下气地央求。何满子一听大势不妙,跳下炕,急急如漏网之鱼,慌慌如惊弓之鸟,逃向河滩。他先躲到周檎和望日莲童年时代拜花堂的柳棵子地里,后来又藏进望日莲洗身子的河湾红皮水柳丛中。水深没顶,他不敢踩水出声,就来了个仰巴跤漂羊;几条小鱼在他身边游来游去,两只花翎小鸟蹲在红皮水柳枝上,亮晶晶的小圆眼睛瞪着他。水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低低的说话声。“今后,你要跟周檎保持单线联系,保障他的安全。”“请放心,文彬兄!”“他们要打起民团旗号,建立秘密抗日武装,你要帮他们取得合法地位。”“文彬兄,我一定办到。”何满子悄悄翻了个身,从柳枝空隙间偷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巡长,跟一个三十来岁的长方脸高身材的人,拉了拉手,就分开了。何满子心想这年轻的一定是尹巡长,这文彬兄又是谁呢?天渐渐黑了,他有点害怕了,但是,他又不敢回家,怕被爸爸掳走。进退两难,无依无靠,他感到孤独而委屈,伤心地哭了;一串一串的泪珠,下小雨似的滴落在水中,流进运河里去了。暮色苍茫,河上荡漾着望日莲呼唤他的回声:“满子,小——满——子!”“莲姑!”何满子钻出红皮水柳丛,一颗流星似的投进伫立沙冈上的望日莲怀里,鼻涕眼泪把望日莲那红花小袄浸湿了一大片。“好孩子,跟我回家吧!”望日莲要抱起他,背在身上。“我不回家!”何满子打着坠儿,“我爸爸要把我带到城里去。”“你爸爸不把你带走了。”望日莲笑道,“你姑父也不进京上学了,留在村里办个小学堂,你跟姑父念书。”“是那个叫文彬的人让姑父留下的吗?”“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来的时候,我在暗处看见了他。”何满子说,“姑父怎那么听他的话呢?”“他是你姑父的大师兄。”“一定是周文彬!”何满子惊喜地叫道,“快带我去看看他。”“他已经走了。”何满子拍着光葫芦头,直恨自己没眼福。何满子被望日莲背回家,只见奶奶和爸爸坐在家门口。奶奶一见他们,摆手说:“满子,先到你姑姑家去。”“我才不想进咱家的门!”何满子气哼哼地说。望日莲背他到外屋,静悄悄只有干娘荷妞在做饭。“他们呢?”望日莲问。荷妞小声说:“在东院商量立民团的事。”望日莲放下何满子,给他盛了一碗小米饭和一碗鸡肉,说:“快吃吧!吃饱了赶紧睡觉;从明天起,野马戴上笼头,先跟你姑父认字儿。”何满子说:“我不回家,跟你和姑父睡。”望日莲面带难色,哄他说:“你跟你爸爸半年多没见了,还是回家跟你爸爸睡吧。”“不!”何满子赌气扔了筷子,不吃饭了,“我就跟你和姑父睡。”“让他跟你们俩睡吧!”荷妞吃吃笑道,“正好叫他给你们暖窝儿,我保你过年就抱个大胖小子。”荷妞又把她那个偏方传授给望日莲。“呸!”望日莲啐了她一口,清脆地打了她一巴掌,灶膛里的火光映照得她满脸通红。不过,第二年望日莲并没有抱个大胖小子,而是在芦沟桥的炮声中生下个女儿。这个女儿二十三年后大学毕业,跟由于写文章而遭遇坎坷的何满子结了婚。这是后话,本书不表。一九八○年一月

二度梅

二度梅一阳春三月,春风又绿运河岸,运河滩上满眼明媚的春光。洛文从北京改正了五七年问题回来,一下长途汽车,就望见村口自家墙里墙外那几棵桃树,正开出一片绵绣春色。于是,他的脚下更急,穿过绿雾腾腾的柳林,绕过春草茂盛的池塘,大步朝自家门口奔去。他的村庄名叫小龙门,坐落在北运河东岸的一片沙洲上,村庄四外丛生着水柳、蒲苇和野麻;北运河像一条粗大的绿藤,小龙门就像隐蔽在重重叠叠碧叶中的一颗香瓜。洛文五岁丧母,十岁丧父,只有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哥哥,还有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嫂子。他从小十分聪慧,眉清目秀,一副喜相儿,爹娘都疼爱他,给他起名叫喜儿。娘死的时候,已经搭在高粱秆编的停尸床上,还拉着他的小手不放,眼含着慈心泪,久久咽不了气。爹在小龙门渡口摆船,一天到晚不在家,娘死了以后,就把他抱到摆渡口,带在身边。白天,他在河边的水柳丛中打鸟儿,野麻地里追蜻蜓,浅水沙岸上掏螃蟹,蒲苇深处摸泥鳅;夜晚,他跟爹睡在船上,柳梢一弯新月,河面闪烁着星光,凉风习习,禾香荡漾,蛙声阵阵,听爹讲古。哥哥砘子,跟着本村一位温良顺大叔,到十八里外的一个地主家扛长工,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两趟。就在娘死后的那年仲夏,一家逃荒的人,二老一小,从小龙门渡口过河;两个大人饿得骨瘦如柴,那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是满面菜色。爹管了他们一顿小米饭炖鱼,还有一碗红高粱烧酒;洛文看着这一家人真是可怜,一扭头跑到渡口下游半里的瓜园,跟看瓜的老爷爷讨来一个花皮大西瓜,想给这二老一小解渴消暑。可是,等他满头大汗,怀抱着花皮大西瓜回到渡口,那二老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小姑娘孤单单一个人,怯生生坐在柳阴下,埋着头,咬着嘴唇,一对儿一对儿掉眼泪。“爹,那二位大伯大娘呢?”洛文问道。“他们又奔前赶路了。”爹一指柳阴下的小姑娘,“快去认过你翠菱姐姐。”洛文吃惊地瞪圆了小眼睛,踮着脚尖走过去,蹲在了翠菱面前,左瞧右看,上下打量,直羞得翠菱的脸上像搽了胭脂,他这才把花皮大西瓜骨碌到翠菱的脚下,说:“姐姐,我给你们一家三口付来一个西瓜,大伯大娘走了,你一个人吃吧!”翠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起身就跑,喊叫着:“狠心的爹娘呀,你们站一站,等等我吧!”爹三步两步赶到前头,张开胳臂拦住翠菱,沉着脸说:“丫头!你爹娘把你交给了我,从打此时此刻起,我就是你的爹了。一块饽饽掰两半,有喜儿吃的,就有你吃的。”“你吃大半儿,我吃小半儿!”洛文也扯住翠菱的胳臂,“姐姐,你就跟我们一块过吧!”翠菱望不见爹娘的影子,又见这父子俩待她一片真情,也就认了头,留下来。洛文拉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姐姐,回到柳阴下,找来爹那把剃头刀,按住西瓜切成两半,果然挑了小半个;翠菱不依,他就跳下河去,吓得翠菱尖叫,他从水里一翻花,冒出了头,一边扮着鬼脸儿,一边捧着瓜吃。翠菱怎能忍心独吞那大半个,又拿起剃刀切成大小两半,把这一大半送到爹的嘴边。多了个翠菱,爷儿仨不能睡在船上了。洛文家在村里有两间泥棚茅舍,夹了个柳篱小院,爹把他俩带回家去,打扫了一下挂满蛛网的屋子,糊上窗户,又修补了篱笆,新编了柴门,砌上锅灶。然后,把翠菱叫过来,说:“丫头!你是这个家的人了,又比喜儿大几岁,就是他的姐姐;爹整天忙在渡口,顾不上家,你要替我好生看管喜儿,他是我的命根子。”翠菱点点头,说:“爹,您放心吧!我会疼他。”爹长叹了口气,又说:“丫头!我虽比你原来的爹娘多这么两间遮风避雨的窝棚,可也是常年缺柴少米,烟囱上长青草,三天两日揭不开锅,叫你跟着我受罪了。”翠菱含着眼泪,说:“爹,我自小吃糠咽菜长大的,没有受不了的罪。”爹站起身,出去借来二斗高粱,一斗玉米,打了油盐酱醋,都交给了翠菱,叮嘱道:“丫头!这一点嚼谷,要吃到收秋,你得有点心算呀!”翠菱说:“爹,我数着米粒儿下锅,细水长流。”从这一天起,洛文就跟着翠菱住在家里,两人同睡在一条小炕上。洛文只有一床打满补钉的被子,大窟窿小眼就像一张渔网,遮盖不住两个人;好在正是暑伏大热天,夜晚凉爽宜人,洛文赤条精光睡得更香。只是身上落满大花脚蚊子,叮得他满炕打滚儿,翠菱便整夜不睡,拿着一把破芭蕉扇,一直扇到天明。过了半个月,爹又借了一笔钱,扯来两块布,求本村一位大全福人,给翠菱做了一件小花褂儿和一条青布裤;又打发人捎信,叫温良顺带着砘子回家一趟。这天晚上,翠菱烧火,爹炒了一盘鸡蛋和一盘豆角,拌了一盘生腌黄瓜和一盘小惠豆腐,还打了一葫芦酒。饭桌放在炕上,温良顺大叔坐在正位,洛文依偎在温良顺大叔的怀里;爹亲自给温良顺大叔把盏,又命令砘子和翠菱每人给温良顺大叔满上一杯。酒过三巡,爹向温良顺大叔高高一拱手,然后掏出一张大红婚书,笑容满面地说:“良顺兄弟,我跟翠菱的生身父母一言为定,收她给我这个大小子当童养媳,今晚上就请你一出戏扮两个角儿,三媒六证都是你一个人。”温良顺刚要开口,砘子一梗脖子,牛吼似的喊道:“我不要这个小黄毛丫头!”砘子已经十八岁,强壮得像头牛,他想卖上二年苦力,积攒几石粮食,赶快娶妻生子,立业成家;看着翠菱黄皮寡瘦,就像一棵霜打的小草,没有六七年圆不了房,他等不了,所以不肯答应。“你敢!”爹是个火性子,抄起桑木扁担,“我打折你的腿!”砘子更是犟脾气,劈手把桑木扁担夺过来,抬起腿,嘎吧一声,在膝盖上一折两断,掉头就走。“你……你别再进我的家门!”爹气得浑身哆嗦,“我……我把翠菱许配给喜儿。”后来,爹给八路军当交通员。洛文十岁那年,一个月黑夜,八九个日伪特务摸到渡口,把爹绑架走了,尸骨无回。从此,洛文和翠菱,两颗苦瓜一根藤,相依为命。翠菱剃了头,女扮男装,接过爹留下的船,接过爹留下的篙,带着洛文,又在渡口摆渡为生。积攒了几石粮食的砘子,打退了亲事,拜托温良顺大叔,把粮食运回家来,送给这一对孤雏。爹一死,渡口冷落车马稀,翠菱摆船,挣不出两人的吃喝,春天摘杨芽,采柳叶,捋榆钱,夏天打鱼、捞虾、剜野菜,秋天到收割过后的田野拾几把高粱,捡几捧豆粒,一年倒有三季像鸟儿觅食。数九隆冬,翠菱冒着刺骨的寒风到河滩拾柴禾,手脚冻得裂开鱼嘴似的伤口;烧热了炕,她把洛文搂在怀里,裹紧那一床破鱼网似的棉被,饿着肚子,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直到土改,他们才吃上饱饭。每人三亩地,爹是烈士,土改工作团多分给洛文家三亩。这一来,算上砘子,三口人就有了十二亩地,砘子也就不扛长工了。砘子已经二十四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回到家,进门一见翠菱长成了大姑娘,就去找温良顺,说:“大叔,我要她了。”温良顺来劝翠菱,翠菱哭了,说:“爹当着您的面,把我许配给喜儿了。”温良顺笑道:“那是你爹一时气恼,舌头跑出了牙关,溜出了嘴,不能当真;你跟砘子有大红婚书,才是板上钉钉。”翠菱低下头去,手绞着衣襟儿,含着泪说:“我跟喜儿……过惯了。”温良顺摇头说:“你今年十八了,喜儿才十二,只许男大女小天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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