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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恋物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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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事,有一天我去拜访,老头正在大发雷霆,质问他女儿曰:“你为了那野小子,连爸爸妈妈都不要啦。”女儿在一旁噘着嘴不响,我插嘴曰:“兄台,她不过要嫁那野小子而已,并没有和那野小子串通,来分你的尸呀,怎么能说她要野小子不要二老乎?”盖父母和丈夫不是对立的两个仇敌,有甲就没有乙,有乙就没有甲,而是可以和平共存的至亲,何必一定拿出一刀两断的二分法,让女儿选择乎?儿女虽然和烂女人野小子逃之夭夭,其心仍爱父母得很也。这种观念不弄清,父母的地位永远飘飘荡荡。
张先生曰:“天下父母真是可怜。”我再重复一遍,柏杨先生同意这种看法,但这似乎涉及人性问题。鸣呼,人的爱是下颂的,故父母爱子女一定超过子女爱父母。老头老太太思一思想一想,他们对父母爱得多乎,对子女爱得多乎?如果自己爱子女超过爱父母,那就不必指望自己的子女例外。我这不是为非孝论找哲学根据,拜托圣崽朋友千万莫暗下毒手,而是说明这是一种生物的现象,做父母的应了解这是上帝的旨意,恍然大悟,不去作非分的要求,自然心平气和,快快乐乐。因时代在变,不能适应这种变,岂止可怜兮兮而已。好比说,从前马车时代,你一招手,它就停下,凭你上之下之。而如今火车时代,你招十次手它也不停,你如果勃然大怒,去拉它硬停,它能把你摔得头破血流。古时儿女婚姻,天经地义由父母包办,你不包办,让儿女去自由恋爱,准是混账兼王八蛋。而如今流行的是自由恋爱,你仍保留着三皇五帝夏商周的脑筋,怎么得了哉?又好像从前养儿养女是为了防老,如今啥都防不住矣。常听有些人以大义灭亲的姿态,喊曰:“我养儿育女是为国家培养第二代。”这是无可奈何的说法,否则老头老太太岂不更为可怜。但这种无可奈何的说法,正需要我们学习也。
爱情有价论
世界上最教人开国骂的事,莫过于玉洁冰清的大家闺秀,嫁给一个浑身都是花柳病的花花公子。就在台北,有一对在社会颇有名的夫妇(我如果泄漏了他的名字,包管立刻就有天灾人祸),他们生第一个孩子是聋子,生第二个孩子是聋子,生第三个孩子更是聋子,简直一聋到底。搞得天昏地日暗,求神问卜,结果检查出来,那位父亲老爷原来害着国际梅毒。在医学上,没有国际梅毒这个名词,但民间却人人皆知。据说梅毒毒菌有很多种,如果单是一种毒菌发作,还容易对付。如果许多种毒菌纠缠在一起,那就连太白金星都没法度啦。什么六零六,九一四,以及这个“训”那个“训”抗生素特效药,就好像注射到木头上。贤慧娇妻一片纯真,哪听说过这种玩艺?不但贤慧娇妻不知道,就是该丈夫还自以为伤口已愈,不知道血液中的毒菌会毁灭下一代的耳膜也。呜呼,孩子何辜,却承担了父亲风流之罪!还有一种在自己身上就有报应的,提起来更教人作呕,免谈免谈。柏杨先生真想建议立法机关,应该制定一项法令,男女在结婚时,必须提出身体检查证明书,提不出来,法院公证处就不给他证婚。如果自己迳行结婚,就不准他报户口。在这种情形下,如果仍有人勇敢过度,还是非结不可,那么就让他们成为一对十目所视,十所所指的脏鸳鸯可也。
花柳病问题,不过是学生考卷上的话:“试举一例,以说明之。”实际上健康的意义并不一定指花柳病。晋王朝王浑先生的太太钟琰之女士为她的女儿选择丈夫,他儿子王济先生就介绍一位将军的儿子。老太婆教那孩子杂到一群小家伙群里一起玩,观察了良久之后曰:“这小子一表人才,决可出人头地,只是他活不了多大岁数,再有才干也用不上。”《世说新语》上说,落选的这位小子,果然不几年就驾崩啦。看相能看出寿夭,近乎鬼扯淡,但健康不平衡的婚姻,铁定地免不了乐极生悲。男人的三大不幸之一是“中年丧妻”,女人更不要说啦,愿意年轻轻就守寡的小姐,似乎不太踊跃也。
中途崩殂,也是一个“试举一例,以说明之”,即令不翘辫子,身体不好也实在窝囊,久病床前无孝子,亲生儿女尚且如此,夫妻间更不用说矣。上个月安,柏杨先生肚胀得穷凶极恶,医生老爷唑躺到床上,结果没躺三天我就爬起来,盖别的还好忍受,柏杨夫人的尊脸实在有点水土不服。有一次听她跟邻居那个军爷的太太窃窃私语说,我大势已去,再请医生,白糟蹋钱,只等伸腿瞪眼,她就拿起包袱,带着小孙女,去美国找宝贝儿子。呜呼,此何言欤?老夫老妻,尚用如此;年轻夫妻,要想终身服侍,实不可靠也。
写到这里,准有人捶胸打跌,说柏杨先生老糊涂,爱情不是无价乎?爱情当然无价,不过一旦选上了东亚病夫发展的正确道路。文章从保存自己消灭敌人这个战争的基本,爱情就有价啦,凡是不信邪的公子小姐,尽管拍马而上可也。
我们举的几乎全是极端,不是害杨梅大疮,就是死翘翘,再不然就是躺床不起。其实用不了这么严重,只要有一点不够健康的倾向,婚姻就会布满阴影。盖一个人的身体不健康,一定会引起心理上的不健康。俗不云乎,“人穷气大”,人一穷啦,再碰到不如意的事,真能冒火三丈,反正活不下去,拼了算啦。柏杨先生这么大岁数所以总是发生和人吵架的盛典,并不是我真的修养不好(我还有啥不好的),而是穷过了头。(顺便拜托各位读者老爷,万一遇到我老人家向你吹胡子,千万承让,否则阁下一拳打断了我的肋骨,你就脱不了身,我也就吃定了你矣。)同样情形,人一旦害了病,火气也照样很大,林黛玉女士所以小心眼,动不动就使性子,把贾宝玉先生搞得发昏,恐怕与她的孱弱身体有关;薛宝钗女士所以大度包涵,也恐怕与她又白又胖的身体有关。嗟夫,一个人如果娶了林黛玉女士,那才教倒了铁楣,你下班迟回家一分钟,包管三天都没个完。
知识平衡的重要,不亚于健康,即令当一个工人,一个大字不识,顶多扫扫马路,通通阴沟。如果他到办公室写字间当工人,他就得国民小学堂毕业。如果到洋机关伺候洋大人,他就得还会几句“哈罗”。如果他到原子弹发射场,恐怕他必须懂得更多,否则的话,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东碰西撞,说不定会发生粉身碎骨场面。
当工人尚且如此,更何况当丈夫乎,更何况当妻子乎?丈夫老爷如果写个便条,请妻子把抽屉里一件写着光学原理的方程式交来人带回,而妻子两眼黑漆社会学的名称,并作了社会学系统化的尝试。晚年还倡导建,恐怕丈夫满面无光。如果妻子下班回来,发现丈夫把她昨天晚上开夜车写的那叠稿纸当作废纸擦屁股啦,她第一念头恐怕是“所适非人。”
但这也并不是说丈夫是个数学家,妻子一定要明白相对论;也不是说妻子是个声乐家,丈夫一定要弹一手好钢琴。而是说,夫妇间至少应有足够的知识水准,了解对方是干啥的。即令在工作上不能帮助,但在生活上及灵性上,必须有能力付出支援——最低限度,也别使对方受窘。
说来说去仍是一句老话,爱情是的,婚姻是互助的。知识不平衡等于蚂蚁拉火车头,恐怕是拉不动。也等于火车头拉蚂蚁,恐怕能拉得它阁下血肉模糊。一个学富五车的男博士娶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姐,或一个学富五车的女博士嫁一个目不识丁的小子,我敢跟你赌一块钱,这婚姻恐怕用铁链都锁不住。知识程度越接近,平衡的可能越增多。(这可不是说他们准一定幸福,别瞎抬这个杠。)人们常嘲笑有些女学生上学堂不是为了读书,而只是为了弄一张毕业文凭当嫁妆。这话当然有不太恭维的意思,其实这些女学生还是聪明的也。
因人而异
爱情到底是有价的乎,抑无价的乎?没有定论,而是因人而异。有些人认为爱情至神至圣,千金不换。有些人认为爱情算啥,跟其他货物一样,照样可以买一火车。连爱情有价论者之中,爱情到底值多少钱,也同样没有公认行情,也同样地因人而异。像吴起先生,爱情不如一个“将”;像柏杨先生,爱情不如一个“官”;像那位诗人朋友断了线的连襟,爱情不如一辆电驴子。还有些赌徒朋友,赌得急啦,把如花似玉的娇妻都押到牌桌上,爱情价值就更可用筹码计算出来矣。
刘美枝女士对李森先生的爱情起初当然是无价的,但后来在贤明的嫂嫂帮助之下,她的那份爱情就有价啦,价钱是三万元。报上说,当王春瑷女士跟她谈及要她让出李森先生时,她泪流满面,痛苦应允,这是一种崇高的气质,也就是我们所歌颂的“爱是牺牲”的情操——我说这些,不是说她肯自我牺牲就对,不肯自我牺牲就不对。她如果强烈表示不肯出让,固也是对的也,她爱他既爱得真像她和她嫂嫂说的那么深,兼那么紧,她就不应该应允。换了柏杨先生,我宁可家破人亡,宁可冒天下人的拳头,我都不会放弃,拼着老命也要周旋到底,为她而死,为她而亡,呜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痴情照汗青。”
不过问题是,既然已经宽大量放弃了矣,就应该一直保持这种高贵的度量。我想刘美枝女士是有这种自我牺牲决心的,可是嫂嫂大人比较有学问,她就只好反过来要李森先生拿三万元。拿三万元我不反对,不要说三万元我不反对,三千万元我都不反对,盖这已不是爱情问题,一旦到了这种地步,爱情有了价格,可以出卖,便只是看货出价问题矣。
于是,刘美枝女士适时而适度地自杀之后,不再是爱情的纠纷,而是债务的纠纷啦。李森先生如果早付了三万元她还自杀不自杀哉?就是现在吧,李森先生弄了三万元年的著作、文章、信札。涉及文学、史学、哲学、伦理、教,限时专送,送到刘府,她还到处请愿不请愿哉?有些人疑心她自杀的目的不是争取爱情,只是在索取那三万银子。这种疑心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肚,但事实又真的有点像,怎能不教人泄气乎。
那位聪明的嫂嫂对记者们说,当初提那三万元,明知道李森先生拿不出来,只是为了教他知难而退,转回来再爱她妹妹。这话有没有道理是另一回事,但刘美枝女士已坚决表示不要嫁那个人面兽心啦,则李森先生想转回来再爱她也不行啦,剩下来只有一条路摆到面前,那就是,除了乖乖拿出万元,别无他法。咦,三万元的魔力大矣,有此三万元,刘美枝女士不致自杀,李森先生不致变成“始乱终弃”“人面兽心”;没有这三万元,他遂逃不掉“喜新厌旧”“一意孤行”“不堪为人师表。”
三角纠纷的症结只不过在三万元上,如此而已,泛道德论和代数学专家急吼吼而吼吼急,恐怕是有点表错了情。
前天接到一位署名阙先生的来信,指教了几项,其中最重要的是,他认为柏杨先生所提的读者来信,原来都是假的对象,或者把经验同客观事物等同起来(贝克莱、马赫等);,文曰:“常看到你佬把读者的来信照登出来,我们知道不一定有这么一个读者,亦未必给你佬去过信,反正你人佬用这个方式,亦是一种表达的办法,也就无可厚非啦。”不称“老”而称“佬”,视道貌岸然如大侉子,已够不敬矣;再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肚,说读者来信仿佛全是捏造的,就未免太明察秋毫矣。记得有位朋友,在某报当副刊编辑(现在他已经不当啦,请勿乱猜),一个武侠小说作家,不知道怎么搞的,得罪了他,他就不动声色,给他来了一个腰斩——不是把人腰斩,而是把文腰斩。腰斩之后,读者老爷纷纷来信责问,有的还以停报恐吓,而该编者老爷固无动于衷也,冷笑曰:“我干编辑三十年,投稿三十年,啥花样不知道,随便找两个人写写信,老套子啦。”结果如何,不必管他,我们只管他的“冷笑”就行矣。一个作者如果依赖自说自话窝里捧,其文便不值钱,即令编辑老爷不腰斩,他也会买一把刀自己腰斩。而一个编辑兼作家老爷,如果有这种亲自下手的光荣经历,因而推想别人也同样如此如此,就未免太头皮痒啦。
柏杨先生写这些,不是要向阙先生争取不平,而是又有信需要答复,连带想起来这么一个学说也。现在要答复的是一位“恕不具名”的限时专送,不但恕不具名,也恕不具地,不过邮戳却是“台南,一九六五年四月二十八日,庚四”,我们且称之为恕先生。
恕先生第一个要求,是要我心平气和地看。第二个要求,是要我不可把他的信原文照抄发表。呜呼,凡是先要求对方心平气和的,一定自信他具有使对方跳高的本领。关于这一点,敬请恕先生放心,再厉害的信我都不会跳高,盖跳高乃年轻人的事,对于老头,不会有如许大的威力也。至于要我不照抄原信,遵照无误,柏杨先生所以要照抄原信,一则照抄原信可以不用大脑,而稿费照算,二则我不愿被人误认为我在断章取义,盖我最反对断章取义也。照抄而研究之,读者老爷就可发现是不是以偏概全矣,如果我是在断章取义,读者老爷就可青脸曰:“这老头瞎搅个啥?”如果不是断章取义,则大家都无所遁形。
一去二十年
也是一个可以使太太小姐轻松一下的故事,该故事发生在美利坚(“美利坚”三字不知道是谁译的,既美矣,还又利又坚):有一位年轻小姐,一天得意非常地戴着订婚戒指上班,一位老女侍看了该戒指,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套祝福的话,最后言归正传,诫之曰:“让我给你一个忠告,臭男人都是天生坏胚,稍微大意,就会出毛病,千万不要太顺从他们的心意,一定要明察秋毫,把定自己的立场。我结婚的那一天起,就坚持我的丈夫要戒烟戒酒,不准乱看别的女人,不准跟别的女人说话,身上不能装钱,下班后一定马上回家。”年轻小姐一听,佩服得五体投地,忙请教曰:“他照做了乎?”老侍女想了很久,答曰:“不知道,我足有二十年没有看见他啦。”为什么没有看见他啦,书上没有交代,大概她的丈夫受不了她的明察秋毫,脚底抹油了矣。据说林黛女士在死前曾对人叹过这么一句话,曰:“我嫁错了人。”因之有人用作把柄,说她的丈夫龙绳五先生不是东西。我想这句话并不一定如此严重,恐怕凡是明察秋毫的太太,都有过这种伤心断肠的局面,不过有的没人注意,有的没有叹过之后自杀身死而已。呜呼,丈夫也者,结婚时年龄至少都在二十以上,有的还三十以上、四十以上,性格习惯,都已成了定型,不要说太太的力量改变不了他,就是上帝的力量,也只能毁灭他,而无法改变他。这关系可用父母子女作例证,孩子们都是在父母怀里长大的,性格习惯,也多半是父母遗传养成的,双方互爱得入骨,可是一旦到了成年,如果仍左管右管,前管后管,“儿大不由爷”的节目照样出笼,何况立在平等地位的夫妻乎哉?
电影明星的婚姻生活,本身便是一个悲剧。妻子的收入如果比丈夫的收入多千倍万倍,她恐怕很难尊重他在家庭中的地位。林黛女士经常骂龙绳五先生没出息,二人怎能不经常打架?她不但很难尊重丈夫在家庭中的,而且因为敬的消失,久而久之,恐怕爱也跟着褪色,很难不走上分居离婚的一途。同样道理,丈夫在银幕上一言一笑,女孩子们都为之手抖心跳,至少有一千个以上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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