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废名文集-第1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笑呢,还是对了太阳——总之拿这时的河水来比她们的面容,是很合式的罢。
史家庄的长工,程小林的牛,知道的说,不知道的问。
三哑——他是怎样的欢喜,一面走,一面总是笑,扁担简直是他的翅膀,飞。但他
并不回看人,眼睛时而落在箩筐,时而又偏到牛儿那边去。城门两丈高,平素他最是留
意,讲给那不惯上街的人听,现在他挤进去了他也不觉得。
走过了火神庙,昂头,正是那白白的门墙——
“三哑叔!”
“哈,哥儿。”
小林跳出来了,立刻放炮。他早已得了信竿子上挂了一吊炮等着。
三哑喝了酒才回去,预备一两日后又来牵牛,牵到王家湾去,因为他买的时候也就
代为约定了一个豢养的人家。
小林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牛儿就拴在石榴树下。邻近的孩子们三三五五的走进来
看,同小林要好的小林引到屋子里去,看桃子,——二十四个大桃母亲用了三个盘子盛
着摆在堂屋正中悬挂的寿星面前。
“寿星老头子手上有桃子,还要把我的桃子给他,让我们偷他一个罢。”
小林自己这么说,别个自然没有不乐意的。然而他的姐姐躲在背后瞄着他,他刚刚
爬到几上,伸手,姐姐一声——
“吓,捉贼!”
小林回转身来笑了——
“我要偷寿星老头子手上的桃子。”
“那个桃子你偷,你只不要动他的这个。”姐姐笑。
“怎么是他的这个呢?是我的!”
“不管是你的是他的,你且偷那个桃子我看看。”
“画的怎么偷法呢?”
最小的一个孩子说。小林笑得跑来倒在姐姐怀里了。
“我们还是去看牛儿。”孩子们说。
牛儿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一动。他们用尽种种法子逗它。
小林拿草伸到它的口边,它也不以为这是主人,一样的只看见它的眼睛在表示,表
示的什么可说不清了。
有一个去拉它的尾巴,他是名叫铁牛的,用了那么大的力,牛突然抱着树碰跳碰跳
了,吓得大家退后好几步,石榴的花叶也撒了一阵下来,撒到牛身上,好看极了。
然而大家气愤——
“真是个铁牛!”
铁牛一溜烟跑了。
到了天快黑了,牛儿兀的叫几声,只有小林一个人在院,他也随着叫一声,起初是
一惊,立刻喜得什么似的,仿佛这才放心。他午饭没有吃,虽然被母亲迫着在桌上坐了
一会,一心守着看牛吃不吃草。
姐姐提了水到院子里来浇花,他说:
“我忘记了!三哑叔告诉我天黑的时候,把点水牛喝哩。”
姐姐笑道:
“你牵到河里去喝。”
“好,我把它牵到河里去喝。”
说着去解绳子,但母亲也已经走出来了——
“姐姐说得玩,你就当真的了,——舀一钵水来它喝。”
小林背着牛,就在牛的身旁,站住了。
“这时候城外人多极了,你牵到河里去喝,要是人家问你是哪个送你的牛,你怎么
答应呢?”
“三哑叔送的。”
他斩截的说。妈妈姐姐都笑。
石榴树做了一个大翅膀,牛儿掩护下去了,花花叶叶终于也隐隐于模糊之中,——
一定又都到小林的梦里去出现罢,正如一颗颗的星出现在天上。
“松树脚下”第二天小林自己牵了牛儿往史家庄去,下得坝来,知道要循那一条路
走——“有人喊我哩”掉头向声音之所自来了。
是的,是史家奶奶。
他想不到这样出乎意外的到了,并没有听清史家奶奶的话,远远的只管说——
“我妈妈叫我牵来的,它一早起来就叫,哞哞哞的,又不吃草,妈妈说,‘今天你
就自己牵去罢,牵到奶奶家去,交给三哑叔。’”史家奶奶不消说高兴的了不得,小林
来了,何况是病后。
而小林,仿佛史家庄他来得太多,当他一面走路的时候一面就想,牵牛,这个理由
充不充足?所以他的步子开得很慢,几乎是画之字,时时又盼一盼牛。牛儿大约也懂得
这个意思,要下坝,两个平排的,临着绿野,站了一会。
自然,这因为史家庄现在在他的心上是怎样一个地方。
奶奶走到他的面前来了——
“是的,牲口也怕生,来得好,——病都好了吗?我看长得很好。”
牵牛的绳子从小林的手上接过来,又说:
“来,跟我来,松树脚下,琴子妹妹也在那里。”
琴子妹妹——小林望得见了。
“松树脚下”,就在那头的坝脚下,这么叫,很明白,因了一棵松树。
我们可以想象这棵松树的古老,史家奶奶今年近七十岁,很年青的时候,便是这样
不待思索的听大家说,“松树脚下,”又说给别人听,而且松树同此刻也不见得有怎样
的不同,——它从不能特别的惹起史家奶奶的留意。还有,去看那碑铭,——这里我得
声明,松树脚下是史家庄的坟地,有一块碑,叫琴子来称呼要称高祖的,碑铭是死者自
撰,已经提到松树,借了李白的两句:
蟪咕啼青松
安见此树老
如果从远处望,松树也并不看见,它曲而不高,同许多树合成一个绿林,于稻田之
中很容易识别。我们以下坝进庄的大路为标准,未尽的坝直绕到屋后,在路左,坟地正
面是路,走在路上,坟,颇多的,才不为树所遮掩。
不是琴子,小林见了松树要爬上去,——不是小林,琴子也要稀奇牛儿今天又回来
了。
总之羞涩——还是欢喜呢?完全占据了这两个小人物。
“琴儿,你看,小林哥哥把牛牵到这里来了。”
“我不晓得那替我豢的人他家在哪里。”
“是的,一会儿我叫三哑叔牵去,——坐下歇一歇。”
小林就坐下坟前草地。琴子本来是坐着的。
“琴儿,问小林哥好。”
“小林哥好。”
小林笑着谢了一下。
史家奶奶让牛在一旁,捱近两个孩子坐。
小林终于看松树。
“那是松树吗?松树怎么这么盘了又盘?”
琴子好笑,盘了又盘就不是松树!但她不答。奶奶道:
“你没有见过这么的松树吗?”
“我在我父亲的画帖上见过,我以为那只是画的。”
“画的多是有的。”
奶奶说着不觉心伤了。慢慢又说:
“今天是琴子妈的忌日,才烧了香,林儿,你也上前去作一作揖。”
小林伸起腰来,预备前去,突然眉毛一扬,问:
“哪一个坟是呢?”
真的,哪一个坟是呢?老年人到底有点模糊。
“这个。”
琴子指点与他。
说声作揖,小林简直喜欢得很,跪下去,一揖,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一掉头——
“奶奶,是不是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的那个罪字。”
他的样子实在好笑,琴子忍不住真笑了。奶奶摸不着头脑。
他是问忌日的忌,——“忌日”对于他是一个新名词。
“啊,不是,是百无禁忌的忌。”
小林又想,“忌日,什么叫做忌日?是不是就是生日?”
他却不再问了,连忙爬起来,喝一声牛儿,牛儿踏近一个坟的高头。
桥 习字
史家奶奶留他多住几天再回去,而且他在这里做起先生来了。
奶奶说:
“你就教琴子读书。”
琴子好久没有读书,庄上的家塾她不喜欢去。小林教她,自然是绰然有余的。
琴子先在客房里,小林走进去——
“奶奶叫我教你读书。”
琴子不理会似的,心里是非常之喜。
小林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哈哈哈。”
史家奶奶从外笑。
“你们笑我,我不读!”
这把小林吓了一跳,他此时已经坐下了椅子,面前一个方桌,完全是先生模样。
“不是笑你。”轻轻的望着琴子说。
“我喜欢习字。”
“好,我写一个印本,你照我的写。”
什么“印本”呢?上大人,不稀罕;百家姓,姓赵的偏偏放在第一,他也不高兴。
想起了一个好的,连忙对琴子道:
“你磨墨!”
琴子磨了墨,他又道:
“你把眼睛闭住。”
“不——你涂墨我脸上!”
“你真糊涂!涂墨你脸上那怎么好看呢?我替你写一个好印本,要写起了才让你看。”
“我不看,你写。”
小林写的是: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楼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琴子看——
“哈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都有。”
说一个手点一个。
小林又瞥见壁上的一横幅小画,仿照那画的款式在纸的末端添这几个小字:
程小林写意琴子看着道:
“这是做什么呢?”
“我的名字。”
“我的印本怎么写你的名字呢?要写学生史琴子用心端正习字。”
他还要在空缝里写,一个“我”字,指着叫琴子认。
“这个字也不认得?我字。”
“我再写一个。”
说他再写一个,写了一笔却不写了,对了琴子看。连忙又写,写了一个“你”字,
写得非常小,像一个小蚂蚁。
“写这么小。”
琴子说他写这么小。
于是又快快的写得一个,一个“爱”字,写起了又一笔涂了,羞得脸都红了。
“你把我的印本涂坏了。”
琴子惘然的说。
这时奶奶走进来了,拿起印本看,忍不住笑——
“这四句改成画,那才真是一个通先生。”
小林也站起来,眼巴巴的望那一朵墨,看那字涂没有涂掉。
琴子,你在学里读什么书呢?”
“读《大学》。”
“《大学》读到什么地方呢?”
“一本书只剩了几页,我读到那几个难字就没有读下去。”
“难字——我猜得着,鼋鼍蛟龙是不是?”
“是的。”
“那要说《中庸》,不是《大学》。”奶奶说。
“这几个字真难,我们从前也是一样,——你倘若讲得来,你还怕哩,鼋鼍蛟龙,
吓得死人的东西!”
“是的,我见了那字就害怕。”
“可是我有一回做文章,说天地是多么大,多么长久,钞了这里几句,日月星辰,
天覆地载,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得了先生许多圈圈。”
琴子莫名其妙,史家奶奶,当小林流水一般的说,望着他——
“孩子呵——”
声音很低,接着又没有别的。慢慢的叫两人出去玩,道:
“今天就这样放学罢,出去凉快。”
桥 花
灯下,自己躺着打滚,别人围着走,谈故事自然更好,——这大概孩子们都是喜欢
的罢。
小林现在便是在这个欢喜之下。
只可惜三哑跑去睡觉去了,史家奶奶又老是坐在椅子上栽瞌睡。还有琴子,但她不
说话,靠着灯札纸船。
小林望天花板,望粉墙,望琴子散了的头发。
“哈哈哈,你看!”
“看什么?”琴子掉过头来问。
小林伸了指头在那里指,琴子的影子。
“呀,我怕。”
“你自己的影子也怕?”
影子比她自己大得多多。
琴子仿佛今天才看见影子似的,看,渐渐觉得好玩,伸手,把船也映出来,比起自
己算是一个老鼠。
“你坐在你的船上,你会沉到水里去!”
这时他也映在墙上了,一站站起来了。
“你笑它也笑。”
琴子看着小林的影子说。
“我哭它也哭。”
他又装一个哭脸。奶奶突然睁开眼,慌忙着一句——
“唔,哭什么?好好的玩。”
“哈哈哈,我们是在这里玩哩。”
奶奶又栽了下去。
“你看奶奶的影子,——奶奶的白辫子同你的黑辫子一样是黑的。”
“你真是胡叫,要我的才叫辫子。”
琴子看着奶奶的白发,惘然的说。
“你走开,我替你掉一个,看你认不认得。”
琴子就掉到灯的那边去了,一看墙上没有她,拍手一叫道:
“不见了。”
“你看那边墙上。”
“你真掉了,比先前小得多哩。”
“哈哈哈,——你到这里来,我再替你掉一个。
他叫琴子到他的面前来,他站在灯面前。琴子道:
“我不玩,我要困,——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把灯挡住了,我哪里还有影子呢?”
一面说,一面拿手揩眼睛,要困。
“我同你说正经话,昨天夜里我听见鸡叫,今天我不睡,听听哪一个鸡先叫。”
“鸡叫,鸡天天夜里叫。”
“我在我家里总没有听见。”
“夜里还有夜火虫,你在你家看见吗?我们坂里非常之多。”
“夜火虫,我们常常捉夜火虫玩哩。”
“还有一样东西,别个看不见,它也能够亮,——你猜是什么东西?”
小林使劲的答:
“鬼火!”
琴子又怕了,两手一振。
“不要吓我,——我是说猫,猫的眼睛。”
“我看花也是夜里亮的。”
“你又哄我,花怎么会亮呢?”
“真的,不是哄你,我家的玫瑰花,头一天晚上我看它,还是一个绿苞苞,第二天
清早,它全红了,不是夜里红的吗?
所以我说花也是夜里亮的。不过我们睡觉去了,不知道。”
“我们不睡觉,也看它不见。”
“它总红了。”
但无论如何是不能服琴子之心的。
“今天我真不睡,这许多东西都不睡觉。”
“你不睡,你就坐在这里,叫影子陪——”
琴子话没有说完,瓦上猫打架,连小林也怕起来了。
史家奶奶醒了,抬头见了两个小人儿面面相觑。
“送路灯”小林只不过那么说,他不睡觉,然而在睡觉之前,又跑到大门口玩了一
趟。邻近村上一个人家送路灯,要经过史家庄坝上,他同琴子拉着奶奶引他们去。
“昨天,前天——今天是最后一个晚上哩,明天没有了。”
琴子这么说。
“送路灯”者,比如你家今天死了人,接连三天晚上,所有你的亲戚朋友都提着灯
笼来,然后一人裹一白头巾——穿“孝衣”那就现得你更阔绰,点起灯笼排成队伍走,
走到你所属的那一“村”的村庙,烧了香,回头喝酒而散。这所谓“村”,当然不是村
庄之村,而是村庙之简称,沿用了来,即在街上,也是一样叫法。村庙是不是专为这而
设,我不得而知,但每数村或数条街公共有一个,那是的确的。
倘若死者是小孩,随时自然可来吊问,却用不着晚上提灯笼来,因为小孩仿佛是飞
了去,不“投村”。
那么,送路灯的用意无非是替死者留一道光明,以便投村。
村庙其实就是土地庙。何以要投土地庙?史家奶奶这样解释小林听:土地神等于地
保,死者离开这边而到那边去,首先要向他登记一下。
“死了还要自己写自己的名字,那是多么可怜的事!”小林说。
但三哑前天也告诉了琴子,同史家奶奶说的又不同。琴子道:
“三哑叔说是,死人,漆黑的,叫他往那里走起?所以他到村庙里歇一歇,叫土地
菩萨引他去。”
“我怕他是舍不得死,到村庙里躲一躲!哈哈。——那土地菩萨,一大堆白胡子,
庙又不像别的庙,同你们的牛栏那么大,里面住的有叫化子,我一个人总不敢进去。”
史家奶奶预备喝小林,说他不该那么说,而琴子连忙一句:
“你到村庙里去过吗?”
说的时候面孔凑近小林,很奇怪似的。
奶奶的声音很大——
“不要胡说。”
“真的,奶奶,我家隔壁就是一个村庙,我时常邀许多人进去玩,打钟,我喜欢打
钟玩。”
琴子更奇怪,街上也有村庙!
“我那个村庙里那个叫化子,住了好几年。”
“他不害怕吗?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