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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刻拍案惊奇-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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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了,然后等他来接我上去,岂不婉转些?我也觉得有颜采。我只在此等你消息

就是。”崔生道:“娘子见得不差。我先去见便了。”跳上了岸,正待举步。女

子又把手招他转来道:“还有一说。女子随人私奔,原非美事。万一家中忌讳,

故意不认帐起来的事也是有的,须要防他。”伸手去头上拔那只金凤钗下来,与

他带去道:“倘若言语支吾,将此钗与他们一看,便推故不得了。”崔生道:

“娘子恁地精细!”接将钗来,袋在袖里了。望着防御家里来。

到得堂中,传进去,防御听知崔生来了,大喜出见。不等崔生开口,一路说

出来道:“向日看待不周,致郎君住不安稳,老夫有罪。幸看先君之面,勿责老

夫!”崔生拜伏在地,不敢仰视,又不好直说,口里只称:“小婿罪该万死!”

叩头不止。防御到惊骇起来道:“郎君有何罪过?口出此言,快快说个明白!免

老夫心里疑惑。”崔生道:“是必岳父高抬贵手,恕着小婿,小婿才敢出口。”

防御说道:“有话但说,通家子侄,有何嫌疑?”崔生见他光景是喜欢的,方才

说道:“小婿家令爱庆娘不弃,一时间结了私盟,房帐事密,儿女情多,负不义

之名,犯私通之律。诚恐得罪非小,不得已夤夜奔逃,潜匿村墟。经今一载,音

容久阻,书信难传。虽然夫妇情深,敢忘父母恩重?今日谨同令爱,到此拜访,

伏望察其深情,饶恕罪责,恩赐谐老之欢,永遂于飞之愿!岳父不失为溺爱,小

婿得完美室家,实出万幸!只求岳父怜悯则个。”防御听罢大惊道:“郎君说的

是甚么话?小女庆娘卧病在床,经今一载。茶饭不进,转动要人扶靠。从不下床

一步,方才的话,在那里说起的?莫不见鬼了?”崔生见他说话,心里暗道:

“庆娘真是有见识!果然怕玷辱门户,只推说病在床上,遮掩着外人了。”便对

防御道:“小婿岂敢说慌?目今庆娘见在船中,岳父叫个人士接了起来,便见明

白。”防御只是冷笑不信,却对一个家僮说:“你可走到崔家郎船上去看看,与

他同来的是什么人,却认做我这庆娘子?岂有此理!”

家僮走到船边,向船内一望,舱中悄然不见一人。问着船家,船家正低着头,

艄上吃饭。家僮道:“你舱里的人,那里去了?”船家道:“有个秀才官人,上

岸去了,留个小娘子在舱中,适才看见也上去了。”家僮走来回复家主道:“船

中不见有什么人,问船家说,有个小娘子,上了岸了,却是不见。”防御见无影

响,不觉怒形于色道:“郎君少年,当诚实些,何乃造此妖妄,诬玷人家闺女,

是何道理?”崔生见他发出话来,也着了急,急忙袖中摸出这只金凤钗来,进上

防御道:“此即令爱庆娘之物,可以表信,岂是脱空说的?”防御接来看了,大

惊道:“此乃吾亡女兴娘殡殓时戴在头上的钗,已殉葬多时了,如何得在你手里?

奇怪!奇怪!”崔生却把去年坟上女轿归来,轿下拾得此钗,后来庆娘因寻钗夜

出,遂得成其夫妇。恐怕事败,同逃至旧仆金荣处,住了一年,方才又同来的说

话,各细述了一遍。防御惊得呆了,道:“庆娘见在房中床上卧病,郎君不信可

以去看得的。如何说得如此有枝有叶?又且这钗如何得出世?真是蹊跷的事。”

执了崔生的手,要引他房中去看病人,证辨真假。

却说庆娘果然一向病在床上,下地不得。那日外厢正在疑惑上际,庆娘托地

在床上走将起来,竟望堂前奔出。家人看见奇怪,同防御的嬷嬷一哄的都随了出

来。嚷道:“一向动不得的,如今忽地走将起来。”只见庆娘到得堂前,看见防

御便拜。防御见是庆娘,一发吃惊道:“你几时走起来的?”崔生心里还暗道:

“是船里走进去的。且听他说甚么?”只见庆娘道:“儿乃兴娘也,早离父母,

远殡荒郊。然与崔郎缘分未断,今日来此,别无他意。特为崔郎方便,要把爱妹

庆娘续其婚姻。如肯从儿之言,妹子病体,当即痊愈。若有不肯,儿去,妹也死

了。”合家听说,个个惊骇,看他身体面庞,是庆娘的;声音举止,却是兴娘。

都晓得是亡魂归来附体说话了。防御正色责他道:“你既已死了,如何又在人世,

妄作胡为,乱惑生人?”庆娘又说着兴娘的话道:“儿死去见了冥司,冥司道儿

无罪,不行拘禁,得属后土夫人帐下,掌传笺奏。儿以世缘未尽,特向夫人给假

一年,来与崔郎了此一段姻缘。妹子向来的病,也是儿假借他精魄,与崔郎相处

来。今限满当去,岂可使崔郎自此孤单,与我家遂同路人!所以特来拜求父母,

是必把妹子许了他,续上前姻。儿在九泉之下,也放得心下了。”防御夫妻见他

言词哀切,便许他道:“吾儿放心!只依着你主张,把庆娘嫁他便了。”兴娘见

父母许出,便喜动颜色,拜谢防御道:“多感父母肯听儿言,儿安心去了。”走

到崔生面前,执了崔生的手,哽哽咽咽哭起来道:“我与你恩爱一年,自此别了。

庆娘亲事,父母已许我了,你好作娇客,与新人欢好时节,不要竟忘了我旧人!”

言毕大哭。崔生见说了来踪去迹,方知一向与他同住的,乃是兴娘之魂。今日听

罢叮咛之语,虽然悲切,明知是小姨身体,又在众人面前,不好十分亲近得。只

见兴娘的魂语,分付已罢,大哭数声,庆娘身体蓦然倒地。众人惊惶,前来看时,

口中已无气了。摸他心头,却温温的,急把生姜汤灌下,将有一个时辰,方醒转

来。病体已好,行动如常。问他前事,一毫也不晓得。人丛之中,举眼一看,看

见崔生站在里头,急急遮了脸,望中门奔了进去。崔生如梦初觉,惊疑了半日始

定。

防御就拣个黄道吉日,将庆娘与崔生合了婚。花烛之夜,崔生见过庆娘惯的,

且是熟分。庆娘却不十分认得崔生的,老大羞惭。真个是:

一个闺中弱质,与新郎未经半晌交谈;一个旅邸故人,共娇面曾做一年相识。

一个只觉耳衅声音稍异,面目无差;一个但见眼前光景皆新,心胆尚怯。一个还

认蝴蝶梦中寻故友,一个正在海棠枝上试新红。

却说崔生与庆娘定情之夕,只见庆娘含苞未破,元红尚在,仍是处子之身。

崔生悄悄地问他道:“你令姊借你的身体,陪伴了我一年,如何你身子还是好好

的?”庆娘怫然不悦道:“你自撞见了姊姊鬼魂做作出来的,干我甚事,说到我

身上来。”崔生道:“若非令姊多情,今日如何能勾与你成亲?此恩不可忘了。”

庆娘道:“这个也说得是,万一他不明不白,不来周全此事,借我的名头,出了

我偌多时丑,我如何做得人成?只你心里到底照旧认是我随你逃走了的,岂不羞

死人!今幸得他有灵,完成你我的事,也是他十分情分了。”

次日崔生感兴娘之情不已,思量荐度他。却是身边无物,只得就将金凤钗到

市货卖,卖得钞二十锭,尽买香烛楮锭,赉到琼花观中,命道士建醮三昼夜,以

报恩德。醮事已毕,崔生梦中见一个女子来到,崔生却不认得。女子道:“妾乃

兴娘也,前日是假妹子之形,故郎君不曾相识。却是妾一点灵性,与郎君相处一

年了。今日郎君与妹子成亲过了,妾所以才把真面目与郎相见。”遂拜谢道:

“蒙郎荐拔,尚有余情。虽隔幽明,实深感佩。”小妹庆娘,禀性柔和,郎好看

觑他!妄从此别矣。”崔生不觉惊哭而醒。庆娘枕边见崔生哭醒来,问其缘故,

崔生把兴娘梦中说话,一一对庆娘说。庆娘问道:“你见他如何模样?”崔生把

梦中所见容貌,各细说来。庆娘道:“真是我姊也!”不觉也哭将起来。庆娘再

把一年中相处事情,细细问崔生,崔生逐件和庆娘各说始末根由,果然与兴娘生

前情性,光景无二。两人感叹奇异,亲上加亲,越发过得和睦了。自此兴娘别无

影响。要知只是一个“情”字为重,不忘崔生,做出许多事体来,心愿既完,便

自罢了。此后崔生与庆娘年年到他坟上拜扫,后来崔生出仕,讨了前妻封诰,遗

命三人合葬。曾有四句口号,道着这本话文:

大姊精灵,小姨身体。

到得圆成,无此无彼。

卷二十四 盐官邑老魔魅色 会骸山大士诛邪

诗曰: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帆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清流。

而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这八句诗,唐朝刘梦得所作,乃是金陵燕子矶怀古的。这个燕子矶在金陵西

北,正是大江之滨,跨江而出,在江里看来,宛然是一只燕子扑在水面上,有头

有翅。昔贤好事者,恐怕他飞去,满山多用铁锁锁着,就在这燕子项上造着一个

亭子镇住他。登了此亭,江山多在眼前,风帆起于足下,最是金陵一个胜处。就

在矶边,相隔一里多路,有个弘济寺。寺左转去,一派峭壁插在半空,就如石屏

一般。壁尽处,山崖回抱将来。当时寺僧于空处建个阁,半嵌石崖,半临江水,

阁中供养观世音像,像照水中,毫发皆见,宛然水月之景,就名为观音阁。载酒

游观者殆无虚日。奔走既多,灵迹颇著,香火不绝。只是清静佛地,做了吃酒的

所在,未免作践。亦且这些游客随喜的多,布施的少。那阁年深月久,没有钱粮

修葺,日渐坍塌了些。

一日,有个徽商某泊舟矶下,随步到弘济寺游玩。寺僧出来迎接着,问了姓

名,邀请吃茶。茶罢,寺僧问道:“客官何来?今往何处?”徽商答道:“在扬

州过江来,带些本钱要进京城小铺中去。天色将晚,在此泊着,上来耍耍。”寺

僧道:“此处走去,就是外罗城观音门了。进城止有二十里,客官何不搬了行李

到小房宿歇了?明日一肩行李,脚踏实地,绝早到了。若在船中,还要过龙江关

盘验,许多担阁。又且晚间此处矶边风浪最大,是歇船不得的。”徽商见说得有

理,果然走到船边,把船打发去了。搬了行李,竟到僧房中来。安顿了,寺僧就

陪着登阁上观看。

徽商看见阁已颓坏,问道:“如此好风景,如何此阁颓坏至此?”寺僧道:

“此间来往的尽多,却多是游耍的,并无一个舍财施主。寺僧又贫,修理不起,

所以如此。”徽商道:“游耍的人,必竟有大手段的在内,难道不布施些?”寺

僧道:“多少王孙公子,只是带了娼妓来吃酒作乐,那些人身上便肯撒漫,佛天

面上却不照顾。还有豪奴狠仆,家主既去,剩下酒肴,他就毁门拆窗,将来烫酒

煮饭,只是作践,怎不颓坏?”徽商叹惜不已。寺僧便道:“朝奉若肯喜舍时,

小僧便修葺起来不难。”徽商道:“我昨日与伙计算帐,多出三十两一项银子来。

我就舍在此处,修好了阁,一来也是佛天面上,二来也在此间留个名。”寺僧大

喜称谢,下了阁,到寺中来。

元来徽州人心性俭啬,却肯好胜喜名,又崇信佛事。见这个万人往来去处,

只要传开去,说观音阁是某人独自修好了,他心上便快活。所以一口许了三十两。

走到房中解开行囊,取出三十两一包,交付与寺僧。不想寺僧一手接银,一眼瞟

去,看见余银甚多,就上了心。一面分付行童,整备夜饭款待,着地奉承,殷勤

相劝,把徽商灌得酩酊大醉。夜深入静,把来杀了。启他行囊来看,看见搭包多

是白物,约有五百余两,心中大喜。与徒弟计较,要把尸来抛在江里。徒弟道:

“此时山门已锁,须要住持师父处取匙钥。盘问起来,遮掩不得。不但做出事来,

且要分了东西去。”寺僧道:“这等如何处置?”徒弟道:“酒房中有个大瓮,

莫若权把来断碎了,入在瓮中。明日觑个空便,连瓮将去抛在江中,方无人知觉。”

寺僧道:“有理,有理。”果然依话而行。可怜一个徽商做了几段碎物!好意布

施,得此惨祸。

那僧徒收拾净尽,安贮停当,放心睡了。自道神鬼莫测,岂知天理难容?是

夜有个巡江捕盗指挥,也泊舟矶下,守侯甚么公事。天早起来,只见一个妇人走

到船边,将一个担桶汲水,且是生得美貌。指挥留心,一眼望他那条路去,只见

不定到民家,一直走到寺门里来。指挥疑道:“寺内如何有美妇担水?必是僧徒

不公不法。”带了哨兵,一路赶来,见那妇人走进一个僧房,指挥人等又赶进去,

却走向一个酒房中去了。寺僧见个官带了哨兵,绝早来到,虚心病发,个个面如

土色,慌慌张张,却是出其不意,躲避不及。指挥先叫把僧人押定,自己坐在堂

中,叫两个兵到酒房中搜看。只见妇人进得房门,隐隐还在里头,一见人来钻入

瓮里去了,走来禀了指挥。指挥道:“瓮中必有冤枉。”就叫哨兵取出瓮来,打

开看时,只见血肉狼藉,头颅劈破,是一个人碎割了的。就把僧徒两个缚了,解

到巡江察院处来。一上刑罚,僧徒熬苦不过,只得从实供招,就押去寺中起赃来

为证,问成大辟,立时处决。众人见僧口招,因为布施修阁,起心谋杀,方晓得

适才妇人,乃是观音显灵,那一个不念一声“南无灵感观世音菩萨”?要见佛天

甚近,欺心事是做不得的。

从来观世音极灵,固然无处不显应,却是燕子矶的,还是小可;香火之盛,

莫如杭州三天竺。那三天竺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天竺中,又是上天竺

为极盛。这个天竺峰在府城之西,西湖之南。登了此峰,西湖如掌,长江如带,

地胜神灵,每年间人山人海,挨挤不开的。而今小子要表白天竺观音一件显灵的,

与看官们听着。且先听小子《风》、《花》、《雪》、《月》四词,然后再讲正

话。

风袅袅,风袅袅,冬岭位孤松,春郊摇弱草。收云月色明,卷雾天光早。清

秋暗送桂香来,极复频将炎气扫。风袅袅,野花乱落今人老(右《咏风》)。

花艳艳,花艳艳,妖烧巧似妆,锁碎浑如剪。露凝色更鲜,风送香常远。一

技独茂逞冰肌,万朵争妍含醉脸。花艳艳,上林富贵真堪羡(右《咏花》)。

雪飘飘,雪飘飘,翠玉封梅萼,青盐压竹梢。洒空翻絮浪,积槛锁银桥。千

山浑骇铺铅粉,万木依稀拥素袍。雪飘飘,长途游子恨迢遥(右《咏雪》)。

月娟娟,月娟娟,乍缺钩横野,方团镜挂天。斜移花影乱,低映水纹连。诗

人举盏搜佳句,美女推窗迟月眠。月娟娟,清光千古照无边(右《咏月》)。

看官,你道这四首是何人所作?话说洪武年间浙江盐官会骸山中,有一老者,

缁服苍颜,幅巾绳履,是个道人打扮。不见他治甚生业,日常醉歌于市间,歌毕

起舞,跳木缘枝,宛转盘旋,身子轻捷,如惊鱼飞燕。又且知书善咏,诙谐笑浪,

秀发如泻,有文士登游此山者,常与他倡和谈谑。一日大醉,索酒家笔砚,题此

四词在石壁上,观者称赏。自从写过,黑迹渐深,越磨越亮。山中这些与他熟识

的人,见他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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