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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剑十三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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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涧中山水澄清,游鳞可数。山坡上碧草如茵,兰香阵阵。树间鸟语构辀,春风拂拂。”二人缓步而行,观之不足。忽然间树林里卷起一阵怪风,刮得飞砂走石,霎时间天昏地暗。这阵风团团旋将起来,便觉身不由主,如在云雾之中,不知东西南北。一会儿风定,抬头一看,依然旭日当空。回转头来,不见了李武。暗想:“这又奇了,难道被风吹去不成?”遂即四处抄寻,那里有个影子。寻了一回,只见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只得向前而行。
沿溪弯弯曲曲,前面有一所高大房廊。心中想道:“天色已晚,腹中又饿,不如就此借宿一宵。”走上前来,只见朱门铜环,双扉紧闭。暗想:“深山之中,却有阀阅之家。谅是朝内公卿退归林下,爱那山明水秀,隐居在此。”便去敲门。里边走出一个门公开了门,便问:“相公从那里来?到此何事?”鸣皋道:“在下乃江南人氏,路迷贵处。天色已晚,欲求府上借宿一宵,明日早行。”门公道:“既然如此,且请少待,我去禀过主人可否,回覆与你。”鸣皋道:“有劳你了。”
那门公去不多时,出来道:“相公,我家主人相请。”鸣皋走进里边,来到厅上,主人立在堂中相候。却是个美貌妇人,年约二十多岁,生得体态风流。头上挽起朝天髻,鬓边簪着几朵兰花,珠环金饰,翠羽明珰。身穿月白绣五彩花袄儿,系一条鹅黄带子。湘裙底下,微露三寸弓鞋,好似红菱相仿。鸣皋抢步上前,深深作了一揖,道:“小生路经贵府,天色已晚,欲求借宿一宵,感恩非浅。”那妇人启齿嫣然笑道:“我家并无男子,本则不便相留。今见君是个风雅之辈,怎好推却?”鸣皋谢过了,分宾坐下。妇人便唤桂香送茶。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丫鬟,捧出一盏茶来。那妇人道:“郎君江南那一州县?高姓大名?”鸣皋道:“小生姓徐名鹤,表字鸣皋,家住扬州府江都县太平村上。”妇人听了大喜,道:“莫非就是小孟尝君徐八爷么?久慕大名,今日幸得相逢!”忙叫桂香快去端整酒馔来,与八爷晚膳。鸣皋谢道:“承蒙留宿,感德难忘,怎好相扰。敢问尊府贵姓?”妇人道:“我家姓白。公公在日,位立朝纲。妾身常氏,名唤芳兰。丈夫已死,亲族全无,只剩苍头白贵,使女桂香。幸有山田数亩,仅免冻馁;几间屋宇,聊避风雨而已。”
说话之间,桂香捧出酒肴来,芳兰亲自陪侍,殷勤相劝。鸣皋细看芳兰,生得千娇百媚,分外妖烧。桂香在旁斟酒,你一杯。我一杯。芳兰言语之间,挑动鸣皋,时把秋波送情。鸣皋如此一个顶天立地的豪杰,竟然拿不定主意起来。却是为何?原来这妇人并非人类,乃是千年修炼的妖精。要迷死三百六十五个男人,便可位列仙班,成其正果。今已迷死三百五十五人,恰巧鸣皋到来。那妖精知道他十世童男转凡,精神元气,与众不同,只要迷死了他,可以代得十人,立时白日飞升,故此作起法来,一阵妖风将他摄来。方才酒内已下了迷药,所以徐鸣皋心中昏乱,迷失本来。当时酒闹席散,携手入房,成其美事。从此中了妖毒,把众兄弟等置之度外,每日与芳兰调笑。
过了十来天,渐觉身子疲软,精神恍惚。那芳兰日夜嬲战不已。每逢欢乐之际,觉那妇人yīn道中,有如吸取之状,则阳精大泄,身子便不胜其惫。鸣皋心虽渐厌,尚不忍拒却。到了半月,竟而卧床不起,口吐鲜血,饮食不思。一日桂香送一杯茶来,鸣皋接在手中欲吃,忽见杯中影子,照见面容憔悴,脸肉尽削,连自己都认不得了,心中大惊,暗想:“我来此只有半月,怎的便就如此?”暗想芳兰有些蹊跷。
俗语说得好:天下无难事,只要有心人。世上的妖精迷人,与娼妓迷客一般,起初溺爱之时,随你当面说他是妖精迷你,娼妓是假情假义,再也劝不醒。及至自己醒悟,便能看出妖精的形踪诡秘,娼妓的口是心非来了。然而等到这个地步,却是迟了。如今徐鸣皋见芳兰一味淫欲,全无怜惜之心,那调笑殷勤,都非真意,一切举动行为,皆与常人有异,疑他主仆非人,越看越像。心中虽是惧怕,面上不敢露出来。欲想得空逃走,却又挣扎不起。暗想:“我徐某难道死在这里?”
过了几日,病势日增,耳中虚鸣,眼目昏花。那夜芳兰又要与他交接,鸣皋力不从心,一意拒绝。芳兰嬲之不已,鸣皋正色道:“你若如此,真个要我死否?”芳兰听了此言,恼羞成怒,立起身来,放下了脸道:“你还想活命么?”说罢,走出房外去了。鸣皋明知是个妖精,只是无可奈何。少顷,朦胧睡去,梦见芳兰上床来交媾,四肢无力,拒他不得。醒来困乏不堪,暗想:“今番我命难保,别的不打紧,只是妻子朋友,没个见面,我死了无人知晓,尸骨不得还乡。想我一生如此为人,自命豪杰,枉称赛孟尝君,却丧在一个妇人之手!”想到其间,不觉流下几点英雄泪来。举目看时,芳兰主婢不知那里去了。台上银钉点着,知道天已夜了。侧耳倾听,并无声息,暗道:“此时主婢都不在此,若能逃了出去,还可活命。我学了一身武艺,如此工夫,难道就挣扎不起?待我来运动了全身工行,强整精神,若能上得瓦房,便可出去。”
主意已定,勉强扒得起来,把衣服紧紧扎束,跨了单刀,运动蛇腹工,欲向楼窗内跳出。谁知一个头晕,依然倒在床上,叹道:“英雄只怕病来磨,今日方才相信。我生平如此本领,却到那里去了?我若从楼梯而下,必然遇见芳兰主婢,怎肯放我出去?又不知他甚么妖精,休被他发恼起来,把我吃了,连个全尸都不能了。还是与他好好商量,死后将我埋葬,或者肯从,亦未可知。”
那徐鸣皋胡思乱想,好不凄凉,那知救星来了。忽见楼窗内烁的一闪,鸣皋知是飞行之辈。定睛一看,只见一人浑身黑色,小小身材,头上一个英雄结,身穿密门纽扣窄袖短袄,下面兜裆叉裤,足上踢杀虎快鞋,腰间雪亮的钢刀,从楼窗内飞身进来。见了鸣皋,跪在地下道:“大爷莫非扬州徐八爷么?”鸣皋将他一看,却认不得了。“快上去在我背上,待我来负你出来。体被妖精知觉,便难脱身。”鸣皋大喜,暗道:“谢天谢地,徐氏祖宗有灵,来此异人相救!”连忙扒在那人背上。那人取下一条衣带,把鸣皋斜肩缚住,正欲跳上楼房,忽听得楼梯上弓鞋琐碎之声,登登连属,知道芳兰主婢上来。不知那人可能救出,且听下回分解
第045回 安义山主仆重逢 梅村道弟兄齐会
却说那位侠客把鸣皋背负停当,听得楼梯上有人上来,便向楼窗内飞身而出,在瓦房上两三跃,已至外面。在路如飞一般,不多时,来到山坡之下,把鸣皋放了下来,在石坐定,跪将下去,对鸣皋拜了四拜,道:“八爷认得我么?”鸣皋愕然道;“承蒙相救,实不认得,请教贵姓大名?”那人道:“小人非别,乃向系服侍八爷的。”鸣皋仔细看时,却依稀有些相像,猛然省悟,便道:“你莫非徐寿么?”那人道:“小人正是徐寿。”鸣皋道:“你跟了师父一去数年,如今再认不得。今日怎知我有难,却来救我?”徐寿道:“自从那年奉了主人之命,跟随师父,学得一身武艺。此时众师伯在此安义山聚会,奉了玄贞大师伯之命,特来相救主人。”鸣皋道:“如今众位师伯在那里?”徐寿道:“师父同了众师伯各各分手,往别处云游去了,只有玄贞师伯在岭上候着主人。”鸣皋道:“我身子疲乏,上不得山岭,你负我去见师伯。”
徐寿便依旧背负了鸣皋,上了山冈。在树林深处一个山洞之中,内有一片空场,遥见玄贞子在树下跌膝而坐。徐寿把鸣皋放在石上,走去参见了玄贞子,禀称:“奉命相请主人,现已在此。”玄贞子便命鸣皋相见。鸣皋参见已毕,细看玄贞子相貌,果然就是那年在匈曲山登高所见的老道长,便叩谢了相救之恩。玄贞子道:“贤契,你所遇之人,乃千载蟒蛇。今虽救得出来,你身受毒气,若不早治,仍难活命。”鸣皋长跪求救。玄贞子便向葫芦内倒出三粒丹丸,命徐寿取些泉水,与鸣皋吞下。不多时腹中作痛,雷鸣也似响了一会,泻出斗余黑血,顿觉神气舒展,身子爽利。谢过了师伯,便问:“弟子此去江西,可能与众兄弟相会?宁王气数如何?望师伯指教。”玄贞子道;“宁王早晚终当伏法,目今时候未到。你只尽心竭力,为民除害,暗助王家,剪除奸恶,便是修道一般。现在众兄弟都在南昌候你,你师父亦可会见。”便对徐寿道:“你好好跟了主人同到南昌,会见众英豪建功立业,也不枉你师父教导一场。你主人病根虽拔,身体虚弱,一路好生服侍。到前途雇乘车儿,竟到南昌去罢。”又对鸣皋道:“贤契,前途保重,后会有期。我今要到雁宕山访友,你好生去罢。”鸣皋恋恋不舍。只见玄贞子站起身来,将大袖一举,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鸣皋呆了半晌,叹道:“我徐鸣皋没福。若能跟随了玄贞师伯学道名山,要这百万家私何用?”徐寿道:“主人不必愁恼。只要善行圆满,少不得也成仙道。如今待我背负主人前去,寻觅车辆。”鸣皋依言。徐寿便负了主人,翻过山岭,来到村市之间,雇下一辆车子。吩咐推车的慢慢而行,每天只行二十多里就歇了,在路调养鸣皋。因此直到五月,方才到得南昌。看官,鸣皋这一日到南昌府时,一枝梅去已半月有余,二人在路上错过,未曾遇见的。
鸣皋到了南昌地界,离城还有七八里之遥,地名叫做梅村,却并没梅花,又无村落。一条湾湾曲曲的官道,两旁尽是枣树,遮得日影全无,清风习习,好不凉快。主仆二人在车上谈说前情,忽见一只兔儿向车中窜过,钻入草中。抬头见有一只老雕,觑定草中,在半天里盘旋,要想吃这兔子。徐寿笑道:“八爷,你看这老鹰一心要吃兔儿,待我来赏他一箭。”鸣皋道:“他吃兔儿,干你甚事,却去伤他性命?”徐寿笑道:“虽则杀命养命,也算是除暴安良。”鸣皋听了不觉失笑。
原来那徐寿练就一件利器,却是百步穿杨的弩箭。他的弩箭不用铁做,乃将坚竹削成,锋利异常。一管内能安十枝,可以连络发出,端的百发百中,略如袖箭相仿,只消拨动机关,其弩便出。说时迟,那时快,鸣皋见他把手一招,那只老雕在半天中骨碌碌连打几个翻身,落在草中。那车夫也是个少年好事,一见大喜,道:“好呀!”说着把车子歇下,赶到那边,将老雕连弩取将过来,笑道:“爷们真好眼力,这枝箭不偏不倚,恰巧射在鸟头上。怪道偌大一只老雕,吃了一箭就动也不动的了。”
徐寿正把手来接,只听得树林里有人喝道:“好大胆的贼徒,你敢射死我的猎雕,管教将你来偿命!”鸣皋抬头一看,只见树林里赶出一个少年,背后跟着两个家人,拿着鸟枪铁叉,挂了些雉儿野味。那少年年纪二十光景,生得唇红齿白,衣服丽都,手执弓,背插箭,满面怒容。徐寿听他出言不逊,早已大怒,便跳下车来,道:“我便射死了你猎雕,却待怎地,你就出口伤人?惹得小爷性起,体说一只鸟,连你这小杂种也射死了,看你小爷可来偿命!”那少年听了,正如三昧火冒穿了顶梁门,大叫:“罢了,罢了!”便抢步过来,劈面一拳。鸣皋连忙喝住。那知徐寿一把早将少年拳头接住,扯将过来,提起拳头便打。鸣皋慌忙跳下车来分开,早被徐寿打下七八下,打得鼻青嘴肿。徐寿松了手时,便同了两个跟人,一溜烟逃进树林中去了。鸣皋把徐寿埋怨了一会,看了这只猎雕,对徐寿道:“这只鹰头上有角,名为角雕,端的要值一二十两银子,被你射死了,岂不可惜?”
正在责备徐寿,只见方才的少年,同了两个汉子,在后面大路上如飞也似的赶来,大叫:“还我活雕,放你们过去!”鸣皋正待分辨,那为首的一个已到面前,大喝道:“大胆匹夫,射死我们角雕,还敢痛打我家兄弟,你也吃我一拳!”鸣皋道:“大哥有话好说。”言还未毕,那徐寿早已钻将过去,望那人打个毒龙探爪。那人大怒,也不答话,上手便打。鸣皋上前劝解,谁知后面那汉只道他相帮动手,便一个腾步跳过来,两劈手向鸣皋肩上打下。鸣皋只得招架。四个人就在当路厮打起来。那少年立在旁边看打,只不敢上前相帮。
四人打了五六十个照面,鸣皋虽则病后,到底本领高强;徐寿正是初出山的老虎,分外精神:故此这两人渐渐拳法不佳。忽听得后面有许多人赶来,大叫:“兄弟休慌,我等来也!”鸣皋听却吃了一惊,暗想:“这两个已经作伙对垒,今若再有本事高的到来帮助,如之奈何?”远远望去,约有五六位好汉,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之辈。心内正在着慌,那班好汉已到面前,一齐大叫道:“你们快些住手,都是自家弟兄!”鸣皋等四人便一同住手,将那来人一看,叫声:“阿呀!”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道来的一班是何等之人?原来就是季芳、徐庆、狄洪道、杨小姑、王能、李武。先前同徐寿交手的,便是周湘帆,同鸣皋交手的,便是包行恭。那时射猎的少年,乃周湘帆堂弟,名叫周莲卿。当时周湘帆、包行恭知道这位就是徐鸣皋,好似半天中落下了一件宝贝,连忙过来谢罪,拜倒在地。鸣皋连忙还礼。周莲卿也是久慕鸣皋,慌忙过来相见赔罪,便问:“此位是谁,却如此英雄了得?”鸣皋道:“这是小弟的家僮徐寿,十分无状,射死尊雕,礼当重责。”莲卿道:“小事小事,一个鸟儿罢了,值得甚么?”徐寿也向莲卿赔罪。湘帆道:“寿哥何必介意!”莲卿道:“小弟浮伤罢了,都是自己弟兄,休得挂怀。”众弟兄各各大喜。湘帆道:“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徐兄同到舍下坐谈。”鸣皋谢了,就打发车夫回转。
众弟兄大家步行,一路说说谈谈,不多时已到周家厅上坐。湘帆忙叫:“快备上等官肴来,与鸣皋兄接风。”堂中摆设盛筵,各人就席。罗季芳等问起鸣皋别后事情,鸣皋一一说了。又把众弟兄离合情由,各各细述一遍。这日重新结义,欢喜非常。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046回 黄三保狐假虎威 徐鸣皋为朋雪耻
却说众弟兄今日大众结义大会,只少一枝梅一人。各各跪将下去,祷告通诚:有难同当,有福共享;一人有难,众人救之;众人俱有难,虽独力亦须设法相救。拜毕论定年齿,乃罗季芳、一枝梅、徐庆、徐鸣皋、杨小舫、狄洪道、包行恭、周湘帆、王能、李武、徐寿,共十一位英雄。各人写了一张三代履历、籍贯,并众弟兄年月日时。徐庆道:“我家伍天熊兄弟虽不在此间,与我情同骨肉。况他英雄了得,现与弟妇鲍三娘镇守九龙山,也把他写在上面。”众人都道甚好。论他年纪,与李武同庚,只小一个月,却比徐寿大三载,将他排在李武之下、徐寿之上,共成十二位豪杰。后来宁王造反,王守仁拜帅,奉旨征讨叛逆,众弟兄在山东大败下来,被邺天庆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亏值天熊夫妇相救,此是后话。
且说众弟兄快乐异常,吃得大醉方休。从此同住湘帆家内。过了半月,不见一枝梅回来。鸣皋暗想:“他为我而去,不要也遇了此妖,伤了性命。”心上过意不去。那一日众弟兄都在家内,只见周莲卿同了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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