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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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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上。

“喂,醒醒了,小懒猫,跟你说件事。”总是提前起床的泅洋洗漱完毕,带着

满嘴的牙膏清香,俯下身,对依然还赖在床上的苏丛说,“你姐夫来了。昨天晚上

到的。”

“什么?”苏丛惊喜地坐起来,“你怎么那么坏?昨天晚上干吗不告诉我?”

“好消息我得留着早上催懒猫起床哩!”泅洋笑着,扣上雨衣的最后一粒扣子,

出门去了。吉普车早已在院子里等着。检查阿伦古湖秋汛防范准备工作,他已这样

起早贪黑地在各低洼区公社大队里跑了三四天了。

苏丛披上衣服,追出门去给他送干粮。吉普车早已驰出了院。她赶紧收拾屋子,

梳洗。等天色亮透,她急匆匆去寻独立团驻地时,雨已取了明显的收势,街筒子里

自然又是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泥泞。风更是腥腥地凉。凡是被大水漫过的地方便都

留下黑不黑、黄不黄的浸迹。苏丛只得像负了伤的小鸟似的,歪斜着身子,一纵一

跳地,专拣高的于的地处下脚尖,有时就只能紧挨着人家一个劲儿往外突出的窗台。

窗台下,墙根前,常有干地。但也不多。

年前康振和奉命带独立团到前边为野战部队修工事。运送弹药食品。搞战地救

护,抢运伤员。也单独地正面跟老毛子小小地接触了一下。干掉了他们一个坦克连。

普遍的反映是宋振和的独立团打得比野战部队还理想。于是通令嘉奖。于是撤回木

西沟休整。昨天路过索伯县,小憩两天。让县里组织人搞一点拥军活动。他们也有

八辆运粮的卡车要修一修。有几个突然高烧不退的重病号,要请县人民医院的大夫

会会诊。

多半年没见到姐夫了,苏丛想见他。

有话要跟他说。

苏家的人都敬重宋振和。苏丛更是这样。两年前,苏丛和第一个丈夫离婚。她

原想,终致解脱,总应感到轻松。但没有。陌生的怅恫,失落。总觉得被他带走了

什么。不是自己所要的,而是自己原有的。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的纯净,单一。她

自己揣摸,假如这场婚姻别别扭扭地再拖几年,自己就不会再敏感到有什么被他带

走了。那时就只会有终致解脱的轻松,痛快,即便想哭一场,也会以大喘出一口气

收场。可自己跟他,从结婚到离婚,不到一年。从脑子里出现离婚的念头,到终致

离婚,不到一个月。从她开口提出离婚,到他同意在同一份离婚报告上用他那一笔

清秀细柔的钢笔字签下他的名字,还不到三天。他总是依从她。她没法不可怜他,

但又厌恶他。她始终没法消除掉那种不切实的臆想:不管怎样,还是被他带走了自

己单纯的本原。她惋惜。哆嗦。使劲地擦一块永远也擦不去的污垢。她不想再在五

源待下去。也许越远越好。越陌生越踏实。

于是,姐夫说,来吧,到我这儿来,我这儿有一个很出色的年轻男子。她就来

了。

假如连姐夫都觉得他出色,那么,他就一定是出色的。她这么想。苏家的人也

这么想。

泅洋的确是出色的。

但是……

“但是”什么?

你急于找姐夫,到底又想说些什么?

说什么……难道泅洋还不够出色吗?

索伯县县城不算太大,骤然间开进一个独立团,满街满巷能见到的,仿佛全是

穿灰制服的兵了。马拉的辎重车不时隆隆驰过。横躺在车上的,吊下大腿。坐在车

上的,懒懒地吹着口琴。所有这些浑身酸臭的老兵,都死死地盯着从车后走过的苏

丛。盯着她修长的双腿和十分匀称的胸部。车走好远了,他们想起来,还舍不得,

非要回过头狠狠地再补看两眼。她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只是离家太久。挖工事太单

调。太辛苦。后来有一辆车是独立团卫生队的,车里躺着三四个女护士。她们也东

张西望,但胆怯得多,互相挤得很紧,合盖在一条军绿色的大苫布里。苫布上溅着

许多还没干透的泥巴坨。有一个护士年纪大一些,总有三十开外。她好像对马上回

家淡漠得很。她似乎还留恋着战地的紧张和那里所特有的自在。她骨架粗大,手和

脸盘和男人的一般生硬,独缺圆润。她披着一件很脏的灰军棉袄,交叠起双脚,把

整个下半身都深深地顺进那硬撅撅的军用苫布里头。似乎在看什么,似乎又什么也

没在看。

独立团团部被临时安顿在远郊一座很有点名气的老宅里。长顺街顺到这块堆儿,

就算到了尽头。手工业联社最后一个库房大门有点破旧。焦炭、石灰和碎麻袋片沿

途散落。连接上农田的干褐和大小土包的起伏。那一律都是些残缺的黄土高包。远

看,像倾斜的炮台,也像黄帝驱赶媸尤,撤兵时遗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战鼓。那老宅,

就建在这样一个土冈上。宅门外,还有一片不算小的荒草地。停放着独立团三七炮

连所有那些炮管低平细长的战防炮。这种炮用来打坦克。老兵们说,它们很像他们

十二三岁的小妹妹,正在抽条儿长个儿;瘦是瘦了点儿,但机灵,懂事,难免有些

任性,倒也可爱。

宋振和跟炮连的老兵们一起在擦炮。他跟他们几乎都是一样的装束:上身很单

薄地只穿着件旧的白平布衬衣,下身穿的是一条臃肿肥大的灰军棉裤。有些老兵在

刷洗拉炮车的大叫骡,掺和着鬃毛的脏水,哗哗地从硬板刷上往下流淌。还有两个

老兵正在泡病假,帮着去拉了几车草料,这时侧斜过身,躺在草料堆上歇息,用一

支胳膊肘撑起宽厚的上半身,把两条腿长长地伸出去,一边卷着莫合烟,一边目不

转睛地打量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苏丛。苏丛的袅袅和坦直的微笑。

阳光刚从云缝里挤出。

一个参谋替宋振和把保温茶杯和记事本拿回屋。宋振和稀里哗啦地洗过,才舒

舒服服地在一把临时借来的藤靠椅上坐下,小小地呷了口能烫麻舌苦的配茶,惬意

地长出了口气,才笑着跟苏丛说话。

苏丛爱看姐夫做事。人说,女人是用水做的。这句话含义又复杂,又丰富。哭

着说,笑着说,咬着牙说,都不会错。最浅近直白的解释,大概是指女人爱干净,

老也在洗。但论干净,爱洗,恐怕一多半女人都不及自己的这个姐夫。苏丛这么想。

她爱看姐夫做事,不管他做什么事,她都爱看。他不管做什么,总是那么专一,那

么津津有味,那么彻底,不达目的决不回头,但又没有半点穷凶极恶、肆无忌惮的

样子。在自己达到目的的同时,他还总能想到身边的人,总还能想到那些他觉得必

须想到和应该想到的人。只要他愿意带着你,你尽可以放心地跟着他。他会带你走

过鬼门关前任何一条奈何桥,井回到天地人之间那片般若洁境。也许遍体鳞伤。总

有保障。苏丛常常喜欢在姐夫身边一声不响地坐一会儿。默默看他做事。看他从决

不漂亮(她不愿说他丑)的马脸上,慢慢渗出一纹温和的明澈的微笑。她知道,只

有在他真心愿意笑的时候,他才笑。他决不勉强自己。转业到垦区来时,人事局给

他列了一长溜去向:总部直属中学校长,食品六厂副厂长,机修总队政委,供销二

处处长,机要处处长、总部机关协理员——全体机关于部和首长的总管家……按总

部首长的意思,是一定要留他在总部机关,至少也要把他安排在总部所在地的直属

单位。但他最后选择了独立团。都觉得不可思议。木西沟离繁华已成城镇的垦区总

部两百公里,只不过是一条长满了“木头”的沟壑。他说:“我看中的是独立团。”

你还跟他说啥?他彻头彻尾就是个当兵的料!

苏丛理解姐夫的选择。但她说不出道理。

姐夫所做的一切都使她激动。五岁时,她就喜欢跟这位未来的姐夫手拉着手上

街。

后来他说,来吧,到我身边来,我给你物色一个出色的年轻人。她几乎未加任

何犹豫就上了轮船和火车。要知道,即使计算直线距离,从五源城到木西沟,也有

二千七百公里。什么叫荒原?上火车时,她心里只有绿洲。

今天,她仍只想在姐夫这儿静静地坐一会儿。她不想说什么。虽然……虽然…

…虽然,她已经非常畏惧地感觉出,在自己和那位十分出色的泅洋之间,已出现了

一条还隐约不可见的裂纹。她怕它变成裂缝,变成无法探其深浅的沟壑。她害怕。

怕自己。五源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说她第一个丈夫是个最好的男人,她却没法跟他

往下过。现在,几乎所有木西沟和索伯县的人都看重泅洋。自己却又开始在挑他的

毛病。玻璃上的那条裂纹在嘎吱嘎吱的微响中延长分叉。她不愿意。她不愿意让别

人说她是一个专门挑剔男人的女人。是一个没法跟任何一个男人老老实实过日子的

女人。是一个一刻也离不开男人、但任何一种男人都无法满足她的女人。她自觉自

己不是那样的女人。

她想说,我和泅洋之间没有任何裂纹。没有。

但是……

哦,不要这“但是”……泅洋是个出色的男人。让我静静地坐一会儿。让我恢

复正常。

我也是个真正的好女人。

帮助我吧。我到底怎么了?

第16章 瘸鬼

第十六章瘸鬼

垛装完第十二辆马车上的柴火。再使粗麻绳来回倒过五六道,死死地煞紧。大

弟天观对大哥大放说:“这么点事,还非得你亲自去咧?我派个人去办,不就得了?”

肖天放对大弟的劝说,未置可否,只是牙疼似的哼了哼。熟悉他这些年变化的

人,都明白,他虽然没有明确说出什么,但这已然表示,他不改变先前的决定,执

意要亲自颠这一趟。这不是哼,而是他的笑,一种不冷不热,既不想怠慢了对方,

但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缺乏主见的笑。

假如你真的已经十年没见他了,那么再猛地一见,绝对不会认出他来。变化太

大。更加粗矮。臃肿地堆叠在脖梗儿。下巴和额头处的皮肤,油黑地发亮,布满大

小不等的肉疙瘩。他总是剃个光头。头皮刮得生青。常年戴一顶油腻到极点的单军

帽。镇上的人说(哈捷拉吉里村早多少年,就已扩大成了个镇),光这顶帽子上洗

下来的油腻,足够肥三亩地。他承认。由它去。他把帽檐和帽圈的前沿捏一块儿,

让它像鸭舌帽那样,低低地压在无比突出的眉棱上,遮住那一对深陷在肉窝里却又

常在炯炯发光的小细眼。帽子戴得过分地靠前,就遮不住他那肥大得惊人的后脑勺。

更别说他那根好像是一段烧焦了的柱杠的后脖梗儿。

大概是因为体形的缘故,不管出自哪一位名裁缝之手的衣服,穿到他身上,都

好看不起来,总是前边太长后边太短。他索性不讲究穿着。他也没工夫去讲究那玩

意儿。他似乎要所有的人记住,不管他肖天放出过什么样糟心的事,他总还是个老

兵。他这一生是在枪杆子底下滚出来的。故而,他总穿着一套旧军服。人们发现、

因此也认定,天放老叔、天放老爷子、天放大大就只适合穿军服。没错。

他增添一条木头做的腿。同时也就少一条肉长的腿。平日里,他根本不用手杖。

他使唤他那条木头腿,跟使唤爹妈给的肉腿一样灵活自便。只有到正经场合,大伙

都装腔作势,他不得不也跟着装腔作势一番时,才用上他那根用黄姜藤做的铁一般

坚硬、弹簧一般柔韧而又富有弹性的手杖。

“肖天放。犯过错误。请多帮忙。”

如果他认为必须跟你打交道,那么他总是用这样的开场白,来开始跟你的交往。

他希望你感到他对你是坦诚的,决不会伤害你,更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他会替

你做你需要他替你做的每一件事。他在你面前是卑屈的。但因此,你就忘乎所以,

就大模大样,人五人六,真不把他当一回事,那么,你就大错而特错了。三天后,

或者三回交道打下来,你就会为自己的这种粗浅和傲慢而悔之不及。他不是镇长,

不是镇委委员,连个“共产党”都不是,但在哈捷拉吉里镇,他说了算。不信?你

试试。

肖天放今天要带儿子肖大来,去索伯县县城找县中校长,安排他儿子人学。按

上级对学区的划分,哈捷拉吉里镇的学生,只能上老满堡中学,或者挤到灰林堡,

但不能去县中。它容不下那么些。但肖天放非要把儿子送进这所已经有了八十年历

史、在全县全地区都数最好的中学去。

他必须让自己的儿子上最好的学堂,接受最正规的教育。他决不允许自己再像

自己的爹对待自己那样,去对待自己的儿子,也绝对不允许儿子再像自己那样,苦

挣一辈子。他要他过另一种日子,做另一种人。是的,现在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桩心

事——那就是儿子。

大来娘,你放宽心,我能办到。我要让你我的亲骨肉过上那种连白家兄弟见了

也眼红的日子。不只是吃好穿好,不只是说话算话。……眼看着年年月月更多的雪

水流进阿伦古湖,它越来越宽阔,也更浑浊。岸边的沼泽地里冒出越来越多的老树

疙瘩。疙瘩光滑,古怪,精黑铁硬。涨潮时会引出风,也招来成千上万只黑压压的

寒雀,带来它们的盘旋起落惊叫翻飞,并且低低地从哈捷拉吉里镇面粉厂和榨油厂

的工棚顶上掠过。成千上万对翅膀所扇起的声音,仿佛一个坦克团或十个拖拉机作

业站。它们消失得如同它们出现一样突然。尔后降临的空寂旷远,就好像真发生了

什么,却又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什么似的……

那年,肖天放随老五团特务连去了朝鲜。志愿军里不分什么上等兵下等兵,但

扳着指头细算,他这已经是第三次当兵了。他苦笑着,但又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

样,他又回到自己最熟悉的队列里了。他真服了自个儿,不管干啥,到最后,还是

当兵最自在。你他娘的,恐怕活到九十九,也还只配扛枪打仗正步走。没出息的货。

他笑着骂自己。心里还是感到舒服。他小心谨慎。矿上给他开的人伍证明,说他直

到参军前,干的只是农夫渔夫脚夫,只会使用炸药只会做腌鱼桶只会钉马掌。他装

得什么也不会,糊里糊涂连向右转向左转都闹不清。他“慢慢学”。他要让这支军

队里的“同志”看到,他决心当一个出色的军人。他最怕遇见那些刚从旧军队里解

放过来的“同志”。他怕他们一下就觉出他身上他心底已有的军人习气。他知道这

是很难掩饰的。十个人一起吃饭,一声口令说“开动”,他们同时去抓饭碗,你就

能看出谁当过兵,谁纯粹是个老百姓。就是不一样。开头几个月里,他真是连睡觉

时,都睁着眼睛,怕露了马脚。想到拼死拼活跟洋鬼子于仗,打完这些仗,回到国

内,别人再不会跟自己计较,在老满堡联队所经历过的那旧日的一切了吧!他好好

于。调到军急救站。背伤员。漂洗消毒绷带。挖坑掩埋带枪洞的内衣和截断的四肢。

整理烈士的遗体。他终于习惯了这支军队。它不许军官打当兵的耳光。指挥官和士

兵穿一样的制服,他觉得可笑。他用沙哑的低音,悄悄安慰那些因突然失去半截身

子或全部视力而无法镇静下来的年轻人。他把他们抱在怀里,让他们使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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