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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日-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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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事。图的就是随意自在。尤其是他,在朋友们面前更不拘小节。她就喜欢他的这

种旷达。但没想到,在后来的半小时里,他竟寻找各种机会,提醒了她八次,也许

九次,十九次;该换鞋了,套上一双袜子吧,不要给专员公署来的同志留下不好的

印象。要让别人觉得我们是庄重的,有分寸的。无论是物理还是化学的世界,或者

在政治和伦理、社会和家庭、微观和宏观的领域,度的这个概念太重要了。万事惟

有“适度”才能形成,才能稳固。中国第一次得到统一后,秦始皇为什么首先立即

要统一“度量衡”?你想想。他叨叨不休地劝说,后来他突然叫了起来:“换鞋!

请你尊重自己也尊重别人!我已经说了九遍了……九遍……九遍!”在那两位同志

进屋前,他粗暴地把苏丛推进厨房,扔给她一双朴素的布鞋和一双干净的旧的线袜。

事后他很后悔。夜很深了,客人早走了,他给她打来洗脚水。切了几片大姐寄来的

猪油白糖桂花年糕,在沸油锅里把它们一片片炸软炸黄炸成外脆内黏,盛到小碟子

里,用酒精棉细细擦过白木烙花筷子,给她端去。她没动那筷子。他也一直在她边

上站着。迟疑了很久,去搂她。他俩有很长时间没这么亲热过了。他想靠在她温软

的胸口上,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去想,只去贴住那温软。完全放松下自己。但他

贴不过去。木僵僵地涩住。他不习惯了。他只能叫她“小苏”,或者于脆叫她“苏

丛”。她也不知所措。没法撒娇,更没法把他当成她的“大孩子”那样搂进自己怀

里。假如一个女人在属于自己的男人面前,已经撤不起娇,又宠爱不起来,她会渐

渐枯萎。变性。他感到了她的僵直、失望、战栗。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松开了她,

十分温和地掩饰道:“你先去睡吧,我再看几份材料……”

紫色的冈峦在晨雾中儒湿。遍地金黄。或者没有清凉也是清凉。这究竞是为了

什么?

还要说说血的颜色吗?

跟神甫的兄弟结婚不久,苏丛发觉,他最怕被什么划破了自己的皮。有一回他

很紧张地从储蓄所跑回来。离下班时间还早。紧紧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背,让苏丛给

他找纱布药棉和红汞。他不让苏丛替他搽抹消毒和包扎。自己躲到小房间去摸索。

过很久,才乏力地走出房间,脸色好像动过大手术那般的苍白。事后知道,那天,

手背上只不过被捆扎现金口袋的铁丝拉破一道很小的口子。当时,他却很响亮地尖

叫了一声,把全储蓄所的人都吓了一大跳。尔后就见他立即捂住了伤口,极慌张地

说了声:“我回去包扎一下……”没等储蓄主任同意,就跑了。大家都觉得他胆小,

或者犯有晕血症,见血就头晕。脸白。一年多以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才发现,

他血的颜色是乳白色的。或者说近乎乳白。好像豆渣浆子似的。带着一些小颗粒。

泅洋的血,最初当然是红的。黑红黑红。他“淘气”时,她常扑过去,咬他肩头。

常常咬破了他黑黝黝坚韧的皮肤,流出畅快的黑红。但这一向,它们粉嘟嘟地往淡

里去。他自己好像还没在意。并不像第一位那样掩饰。苏丛给他包扎那些伤口时,

他总还在忙于别的事。眼睛注视别处别人。这几个月,她发现,泅洋的血一天比一

天逼近乳白,而且也像豆渣浆子似的,带着细小颗粒……她怕让他自己发现。当他

回过头来,探看正在包扎的伤口时,她总忙不迭地惊叫,用手去捂住它们。他有时

还温和地嘲笑她:“又不是小毛娃,咋呼个啥嘛!”

她害怕。常常半夜惊醒,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背。她想知道自己血的颜色,但又

怕真的发觉什么。她抓住它,捏住它,一直到它发紫发胀发木发麻为止。

她开始注意别人的血的颜色。不管哪儿出什么事故,只要有可能,她总会拼命

赶去。她常到外科门诊。她对人解释,她有医专的毕业证书。她的本行应该是大夫。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能安静。晚上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不想睡。总想做一

件什么早就想做的事,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她无法自抑,常常问自

己,你到底在想什么……

能把这些都告诉大姐吗?

又过了一会儿,苏可发现苏丛愣愣地站在窗前,只是不做声,瞠瞠地瞪着眼,

朝车库前那个荒草场子张望;手下意识地执住窗台,牙齿紧紧地咬住下嘴唇,脸色

些微地灰白起。“又在看啥呢?”苏可疑惑,凑到跟前,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

伙子,牵着一匹高大的坐骑,正向楼下招待所服务班的一位“大婶”打听着什么。

那很旧的马鞍,被磨蹭得锃亮的脚蹬子,烙在马右臀上的拼音大写字母,还有他那

一身灰军服打扮,都表明,他来自当天下午她们曾走近过的那个骑兵连。

她和她几乎在同一刻都认出,他就是肖大来。

苏可见过他。宋振和在决定接收肖大来前,派人把他找到独立团团部,面试他

时,她也去窥视过。

他在问,招待所里是不是住着一位索伯县来的“苏教员”。苏丛刚想开窗去招

呼他,却被苏可拦住。

“我去。”

大姐斩钉截铁。她不愿意曾在自己身上闹过一出的“小丈夫”戏,再在苏丛身

上重现。

“这儿没有什么苏教员。”苏可很冷漠地回答肖大来。

“对不起……下午……你们是两位……我……”肖大来解释。用力勒住马缰绳,

不让躁动的坐骑靠近苏可。苏可走到楼梯半中腰就停住了。她也不想靠近那匹一刻

不停地在踏着四个蹄子的高头大马。

“请你回去,这儿没有什么苏教员。”苏可语气更加严厉。

“我是她过去的学生。”大来脸红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学生!”苏可故意刻薄他。这句话果然起了作用。大

来猛一拉缰绳,便再没做声。但他不走,只是拧过头去,不无尴尬,不无委屈,十

分不情愿地看着那边荒草丛中撂着的一个旧客车壳儿。它被扔在那儿,总有好些年

了吧。破板条没能封住车窗洞。漆皮掉了不老少。后来,他见苏可执意把守住楼梯,

不让他上楼去寻找,只得朝苏丛所在那个窗口张望了一眼,翻身上马,让风沙裹着

自己的背影和蹄声,回骑兵连去了。

第21章 不是我不愿意

第二十一章不是我不愿意

朱贵铃没让吉普车直接开到肖天放家门前。也不想惊动大多的人。他愿意走着

过去。天色还不算太晚。下车以后,还需要斜穿过一片晾晒腌鱼的空场和一个早已

废弃不用的老锯木厂。风自然是咸,是腥,混杂着陈旧的松树皮的芳香,从那一堆

堆发黑发酵了的木屑里散发出来。矢车菊紧挨着倒坍的篱笆。车前子勾住细毛羊的

厚皮。成捆的干草受潮。砍倒的柳树三百年后再度成林,今天刚抽出翠生生鲜嫩的

枝条很快发黄。他走得很慢,心却跳得很快。这十来年,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一个老

联队的人,更没打听过那些力巴团老人的消息。当他第一眼瞟见肖家大院那红瓦房

盖和青砖院墙时,他那一直有些不太利落的双腿已经不可思议地哆嗦起来,感到了

酸软,感到了沉淀,感到了过电似的抽搐,一时间,竟连半步也挪不动了。他咬住

了牙关。

家。

别人的。

他再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辛酸。也许还有嫉恨。哦,肖天放啊肖天放,你到

底还是个肖天放。你看你这肖家大院,何等的气派,它岂止是一个“院儿”,它简

直是一片可观的营区。除了最近才盖起的那个又窄又长的大院,这儿还有七八个过

去盖的小院。这都是在那些年里,肖天放为每个将要成家的弟弟或妹妹盖的。他把

弟弟妹妹们“赶”到外边去营生时,就给他们立下过死规矩,男的可以在外边娶,

女的一律得回来嫁。不管你是在外边娶的还是回来嫁的,都得把“家”安在他给你

盖的小院里。都得把心拢在肖家大院里。最后,反正你得给我回哈捷拉吉里。至于

你在外头还有几套房几间屋几个户口本几副锅灶几个液化煤气罐,另说。肖家营区。

真的是肖家营区啊。别看他只剩一条腿。别听他一张嘴总是那句话:“我犯过错误

……”他的心气儿依然比天高啊!

高高的草垛像巨形的蘑菇,不前不后,不新不旧,不卑不亢,不悲不喜。

他摘下帽子,敲响门板,明知故问:“这是……肖天放同志的家吗?”

这一段,肖天放真是病了。不耐烦。核桃那么粗的手杖让他折断了四五根。断

腿的肢端又开始流脓流血。黑黑的脓血,一桶一桶往外流。高烧一直不退。即便把

他全身浸在刚打上来的井水里,不用多大一会儿工夫,那冰凉凉的井水也会跟他身

上一样,烧得烫手,咕嘟咕嘟地往出蹿热气。什么药,什么大夫,对他都没用。肖

家的人都慌了手脚。他还不许任何人碰他。除了玉娟。烧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只要

玉娟扶着,跌跌撞撞,找到大来娘当年消失的那苇荡口,浸在那苇根水里,往里爬,

让比刀锋还要快的苇茬割破他那粗胀的全身,割破早被脓血浸透的纱布绷带,再一

次、再二次、再三次地让苇茬深深扎进他那在烂肉里露着白花花骨碴的伤口。这样,

他会松快些。淌出的脓血,在苇荡里依然不溶散。它们依然像稠黏的下脚油料一般,

东一片西一坨的,粘附在将要腐烂的草叶和依然坚挺的苇根上。他不让任何人跟着

他。其实谁也跟不了他。谁也不可能像他那样忍受住苇茬的割和扎。等流尽了黑血,

又在冰冷的苇荡里泡了大半夜,他开始清醒,明白,便挣扎着往外走。等着下一次

高烧的到来。全家人都知道,他这样难受,全是为了那“浑脑不开”的大来。但他

却偏偏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一句“大来”。“我没那么个儿子……”高烧的妄语

中,他总是这样叫喊。玉娟哭着求他,让大来回来看看他。他总是喷出滚烫的热气,

支撑着坐起来,要伸手去打玉娟。大来执意要离开这个家,到那样一个骑兵连去当

个最不起眼的马夫,的确伤透了天放的心。天放太了解那个骑兵连。他们常来向他

买草料。天放也知道集民县了。这个地域比索伯县大三倍,人口却只及索伯县十分

之一。常年有那么几辆破旧的马车懒洋洋地在那无比爽朗而又总是干绷绷寒嗖嗖的

太阳光底下待雇。至于那个骑兵连,原来是集民县一个地方国营农场为应付差事,

在边界上老闹矛盾那段日子里,很仓促地凑合成的。很少的一点经费,很庞杂的人

员。大部是盲流。从部队复员回口里老家,分的口粮不够,跟大队书记干架或短了

账上的金额,或跟公社秘书的老婆偷情,或实在不肯上山背炭炼钢铁……种种原因

待不住了,便盲流到集民。根据他们自报的原籍家庭住址单位名称,这边去函调查,

不少人的回函均为“查无此人”。但他们口袋里都揣着有国防部钢印的《复员证》。

于是这骑兵连就一再出事。打架。动刀子。盗卖军马饲料。合伙搞破鞋。能站到连

长办公室房顶上撒尿。上俱乐部里拴毛驴。收上场的麦子还不够给明年留种用的。

连着换了几茬连长指导员,都不顶用。说是“骑兵连”,从来没人给他们发过枪。

不敢。怕他们有了枪,真去把县政府给端了。怎么办?想来想去,决定交给宋振和。

这家伙喜欢老兵,对付老兵有一套办法。不管是盲流来的,还是有正式手续来的,

只要是老兵,他准能拢住了。集民县还主动给了个“政策”:三年之内,这个骑兵

连仍由那个地方国营农场供养,经济上不给宋振和的独立团增加负担。宋振和笑着

说道,行,有这一条,我就敢接。全指望宋振和拿出镇天之宝,回天之术,三年内

调教好这帮子浑油子兵,能让他们在老阴山脚下那片只出风沙和荒草的高地上,自

己养活了自己。

肖天放怎么肯把儿子往种那地方塞?可大来偏要去。那天独立团来了两名干部,

要带大来去面试。宋振和也很想知道,苏丛那么尽心地推荐的人,究竟是哪一茬的。

他要亲自看看。肖天放就是不放大来走。大来不跟爹闹,也不争。很平静地抓过一

把斧子,对爹说:“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从小到大,为了我好,你也打够了我,

骂够了我。我现在一定要走了。你让我去试试,看看,没有你这个爹,能不能给自

己挣个好。你要觉得你还没打够,还没骂够,我叫你再打这一回,骂这一回。你要

觉得我这样的儿子不该带着你和娘给我的这个身子囫囵地离开这家门,你就用这把

斧子砍我,剁我,片下我几斤肉……我决不怨恨。但是等我出了这家门,你要再打

我,再骂我,再要逼我替你去活着,你可别怪我不是个好种!我可就不是从前那个

肖大来了。热耿耿、红腾腾、末冬冬、泪花花,我可也要杀人了!”说到收尾那几

句,大来忍不住喊叫起来,从睁大的眼眶里,爆出一串串泪珠,让它们咸苦咸苦的

一起往尖刻的嘴角里涌。肖家从来还没一个人敢这么对肖天放喊叫。全家人立时三

刻地吓愣了。天放也呆住了。不明白这儿子今天怎么痴迷过了劲,走火入魔了。肖

大来自己却伤心地大哭,哭软了身子,竟连几斤重的斧子都掂拿不起,让它陋地一

声掉到地上,把三合土的地面砸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又把淬过十八回火的锋钢斧

刃磕出十八个豁口。

肖天放想不通,儿子为什么这么恨他。独立团的那两名干部问他:“我们到底

能不能带走你儿子?”他吼叫:“带他走!我没这样的儿子。”他们问大来:“你

是不是晚走两天,让你老爹消消气,再做做他工作?”大来擦干眼泪,出力地捆扎

铺盖卷儿,回答道:“没人在两天之内能说服了我这个爹。你们要么这就带我走,

要么永远别来添麻烦。”肖天放追着那两名干部问:“你们独立团不是已经让朱团

长当家了,那个姓宋的还瞎张罗个啥?”那两名干部原先还没那么大决0就这样带

走肖大来,还不忍过分伤害了这个“不舍得儿子远离家门”的老人,但见他对他们

正拼命设法挽留的宋团长如此不敬,一狠心,就给大来使了个眼色,让他把行李往

吉普车上一扔,开起车,走了。

肖天放觉得这个猪不啃狗不咬狼不吃猴不挠的儿子简直是在他心窝上深深扎了

一刀。儿子走了,几乎等于维系他生命的全部希望都崩溃了。

大来娘……

大来娘——你为什么不管一管这块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不是我不愿意……你说的这件事,根本办不成……”肖天放强打起精神,陪

朱贵铃在大屋的长条桌边上落座。并且马上让家里人把司机也带到家里来。上烟。

沏茶。又让天一给镇政府招待所打电话,今晚上不管房间有多紧张,必须腾出一套

带里外间的“高间”。

“怎么说办不成?”朱贵针进门时还担心自己曾冷落过这个老部下,假如他翻

脸不认人,给个难堪,自己还真不好收场、但看来,他是没计较那一回的不快,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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