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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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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赞同他,亦有人不赞同的。李绥道:“赵王之心天下皆知,但他至今可从未说过一句东宫不好。”不仅如此,年节给东宫上的贺表亦言辞恳恳,以臣侍君之态。闹几场农民起义不是不可能,然而皇帝回因几场农民起义就放弃东宫?剿灭几场跳梁小丑般的农民起义于皇帝而言容易的得很。
  “有天命之说,若能利用,再好不过了,且,”柏义辅做了金吾卫比从前谨慎多了,他恭敬地看了眼临淄侯,又瞄了眼那云母屏,从前总觉得君侯书房养了什么了不得的小动物,现在放出来了么?他的目光怀着崇敬转过柏冉,对众人道:“剿灭造反的,即便再不堪一击,也需军队粮饷,国库要赈灾本就不充裕了,到了秋日,匈奴再犯时,可还有银饷发放边关将士?若赵王那时起兵……”边关如今统帅都是赵党,战报是可以杜撰的,战况是可以佯败的。
  众说纷纭。
  临淄侯转头问柏冉:“你怎么看?”
  柏冉道:“借星宿说话是不错,但换一个是否更妥当?紫微星主天下命数。”赵王素来就打的关心皇帝的旗号,这回会改去对付东宫?
  众人听罢,心中一齐升起一个念头——赵王,有四年没回京了。
  皇帝不让他来……
  天下到底还是陛下的!
  众人眼神微闪,说不出是放松还是不放松。与其说他们在关心赵王动态不如说在考虑哪方更值得辅佐。
  赵王,胸怀志,性奸猾;而东宫,莫欺少年头。双方势均力敌之时,赵王强势,即位后,世家还有如今的好日子过么?东宫是小,但被亲自教养大的年轻天子咬一口可够人难受。
  照旧是临淄侯做的总结语:“旱灾将起,各方都要做足准备,谢公欲参贪腐之员,连大司马与陈大将军仿佛各自提拔军中中级将领。”不管怎么说,最手忙脚乱的不是他们。
  果然,两月后,各地现数万灾民,赵王上表,称今年来紫微星困结印阵中,致天旱百姓食不果腹。照旧还有封情深意切的家书随之送入宫中,劝皇帝保重身体。
  皇帝的身体,还真不太好,自去冬着了场风寒,后又断断续续有些寒咳。得到弟弟关心,做哥哥的自然有所表示,赐了许多宝物去。
  赵王收下了宝物,又派使者入京,称赵地受灾严重,向朝廷借粮缓一缓。大臣们一听,觉得也没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借就借了,然而一看到赵王喊出的粮食数目,立刻都变了脸色。
  “这是否太多了?赵地素富庶,何以如此?”皇帝不悦,仍按捺着语气道。
  使者长揖:“赵地此次受灾实属罕见,若有办法,赵王殿下也不致向陛下开口。”开口要东西,赵王这还是头一次呢。
  皇帝默然。
  谢回忍无可忍,怒视使者:“先前太平年份的粮食统统喂狗了?”
  使者嘴角抽了一下,仍保持着风度道:“前两年收成并不好,没什么存粮,这个,大人也是知道的。”
  谢回冷哼:“赵地之富庶谁不羡慕?连赵地都这般田地,各州郡恐怕危在旦夕,救灾先救急,使者便回去请赵王暂向郡望富贾借粮罢。朝廷自会尽力周转。”
  使者面色大变:“谢公之言,莫非赵地百姓便不是天子民?赵王,陛下皇弟,若是郡望富贾肯借粮,又怎会为难陛下?”
  连先隆突然插了句:“赵王总不肯见陛下为难的。”寻着皇帝心软处使劲戳。
  临淄侯则老神在在说了句:“不是朝廷不肯,实在事有缓急,国库无这笔款子。”便不说话了。谢回是他亲家,总要帮一句,不然,说出去不好听。只是,究竟是赵王还是东宫,必要尽快定了。
  众臣吵个不休,夏氏家主夏禹乃至直言赵王坐地起价,漫天要价。皇帝听得头疼不已,摆摆手道:“容我想想。”
  谢回与夏禹脸色一滞,往往陛下说想想,便是已有了决定。其他大臣亦是这般以为的。
  临淄侯惋惜的啧了一声,这回恐怕是少不了送赵王这一笔粮食了,只是今后他要再想要什么,皇帝就要多斟酌了。天下是皇帝的,皇帝还愿意给赵王东西,但不会一直肯给他。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以为的。
  谁曾想,被人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到了晚上有了转折。皇帝派长恩召宰相临淄侯速入宫议事。
  长恩在路上没什么犹豫便将前因后果都吐给了临淄侯,襄城殿下说服了陛下不借粮。

  ☆、第22章 二十二

  事情却不复杂。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不多时就能传到顾皇后那里。顾皇后也不愿多掺和国事;奈何皇帝一碰上关于赵王的事就不靠谱;此次听闻赵王来使借粮;顾皇后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儿。
  也多亏了她多留了个心眼;派去的内宦过来;在她耳旁悄悄地把皇帝的反应一说。顾皇后瞠目结舌;一股怒气翻涌而上,几难自抑。
  哪个做了皇后;听闻皇帝时不时的偏着一个精明强势的藩王都得生气。那内宦明知顾皇后出身世家;幼承庭训;并非暴躁迁怒之人,仍是吓得缩了脑袋,生怕做了池鱼。
  恰好襄城与东宫都在皇后宫里玩耍。襄城在一旁教太子识字,见顾皇后脸色,便知皇帝定是又抽风了。她递了个眼色过去,示意那内宦退下,内宦求之不得,连忙施了一礼,退将出去。
  一时满殿寂静,太子正拼命记襄城教他识字的妙法,觉得甚是好用,突然没声儿了,抬头,拉了拉襄城的衣袖:“阿姐。”他也知道看脸色行事,见此时母亲与姐姐皆不是方才高兴的模样,不由担心。
  襄城垂首柔声道:“出来久了,阿姐先送你回去。”
  太子点点头,乖巧的要命:“好,我下回在跟阿姐学认字儿。”
  襄城微笑,抚着弟弟的背,感觉到掌下小小的身躯软软的,她心中一阵不舍。
  送了太子回东宫,就有顾皇后身边的亲信来接襄城过去。近年来,顾皇后有事也与襄城商量。
  皇帝是不会听她的,顾皇后知道,并非皇帝不明白她说的有理,而是他本身不愿有人说赵王不好,即使他自己心中也明白赵王用心并不单纯。襄城也渐渐看出一点来,对于父皇这纠结奇怪的心思实在是难以理解。
  顾皇后并没瞒着她,道:“陛下打算借粮了。”
  襄城皱了皱眉:“只怕遗祸无穷。”
  “谢回据理力争他不听,夏禹直言而辩他捂耳,恨不得将国库都给赵王送去才好。”顾皇后满心恨恨,她有此夫,大娘与大郎有此父,竟不如没有的好。
  襄城默然,见顾皇后满面失望与疲惫,沉下心想了一想,道:“这事,阿娘去驳,阿爹少不得要怨你容不下赵王叔,不如儿去说。”
  顾皇后一把拉住她:“怨我何妨?我却忍心我儿为父所厌?设法从别处计较罢。”忠心臣子的话皇帝都听不进,顾皇后已在打算此事从别处下手搅黄了,例如等他们押粮走的时候遇上没饭吃的山匪很凶狠什么的……并不高明,但无论如何她也舍不得让女儿去惹皇帝的不喜。皇帝在她眼中虽一无是处,但毕竟是襄城与太子的父亲。
  襄城覆上她的手,坚持道:“儿必留心言辞。阿爹是儿亲父,如何厌弃?”皇帝连同胞兄弟都心软至此,何谈骨肉相亲的女儿?襄城并不多担忧。
  顾皇后再说不得,便派心腹随她过去,想着如果皇帝生气了,就先把女儿抢回来。
  襄城去到昭阳宫,并没盛气凌人的逼问,反颇是体贴道:“听闻父皇心绪不宁,儿虽年少,也愿为父解忧。”
  皇帝本就觉得自己这般做对不住太子与襄城姐弟,听襄城如此懂事,不由更是羞愧,奈何他始终难忘姜太后临终拉着他们兄弟的手,千叮万嘱要他照看赵王,而赵王对他,从未有一丝不恭敬。他们自幼同吃同住,一碗水都要两个人分着吃,何等深厚的手足之情,难道当真要操戈相见么?
  皇帝目光柔和,看着襄城道:“你在教大郎识字么?”
  襄城点头:“是。”
  皇帝嘴角现出一抹笑纹:“你赵王叔幼时,也是我教他识字。”
  襄城略略弯了弯唇:“儿素羡父皇与赵王叔手足情深。”
  皇帝摆了摆手,叹气道:“许多人都不满我如此厚待于赵王呢。他们哪里知道,我难以割舍之心。”他厚待赵王,赵王也对他恭敬,如此不好?他也知道总要一天去面对,但他总希望他在时这一日不要有。
  襄城看着皇帝唏嘘感慨,突然道:“阿爹知道赵王叔要粮食多是用在军中,为何不换他物与之?”
  皇帝一怔,哂笑:“几车粮食耳,难道就能抵千军万马?”
  “既几车粮食也不能使王叔最终得偿所愿,不过一时得逞高兴,父皇又何必给他,送去就受灾的百姓一条性命不好么?”
  皇帝哑然:“我……我本……本就要太子……”
  “父皇初心不改,为何言行相悖?”襄城即使是在质问,都是缓缓的语气,并不让皇帝觉得盛气凌人,“父皇必是期望赵王叔能在藩地好好的做藩王,一生尊贵无忧。又为何与他粮食?使他以为多一分成算而多一分逆乱之心?”不给他东西,让他觉得自己不能成功而放弃不是更好?
  既然皇帝愿意念着赵王,襄城就从赵王处开始说,至少,皇帝要太子即位的心从没动摇过。皇帝倒没想这个,他只想赵王得到粮食必用于军中,赵王虽从未亲口说过有反心,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只想满足赵王所请,而后加强京师军备,以此作为对应。这般矛盾到令人发指,皇帝却做得不急不躁。
  “爱之适以害之。”襄城观察皇帝脸色,又道。
  皇帝觉得此言甚刺耳,他看向襄城,目光不复柔和,淡淡道:“此国事,你休要多言。”
  “父皇舍利益而以亲弟待王叔,此即家事。”
  皇帝被驳,目光愈冷:“依我儿之见当如何?”
  襄城坦然道:“舍本求末,舍近求远,道所不取。”既然您想要的结果没变,何必绕一大圈子,直来直去不是更省事,“大郎年幼,尚不能记事,赵王此时熄心,再不提皇位,大郎成年后,必不追究。”赵王能放弃么?自然不能,不过一个说法罢了。
  “父皇如今日这般,与他粮与他铁,与他这个与他那个,集腋成裘,积少成多,赵王实力厚则心高,日后定酿大祸,小则大郎罹难,大则苍生罹祸。为赵王计,为大郎计,为苍生计,父皇必要有所决断。”
  皇帝略有失神的望着襄城,他不爱听朝臣说赵王坏话,因此即便谢回那等直臣也从没机会对他摊开了说,他所听闻的向来是赵王如何不好,将祸及东宫,或是连氏陌氏等人称赵王孝悌仁善,却无人与他说长此以往,对太子不好,对赵王亦是不好的。他不由的便照襄城的话里去想,若是赵王今势力微弱,何以敢有反心,若无反心,则能与东宫两处安生。
  “然,然则,如今赵王已然……”皇帝吭吭绊绊道。
  “亡羊补牢,犹为晚矣。”襄城知道已经说动皇帝了,微微心宽,而后道:“儿不懂朝政,父皇不如请宰相商议。”
  “为何是宰相?”
  “宰相不偏不倚。”
  果真不偏不倚?皇帝看向襄城,心中顿起无力与涩然,连他女儿,都会算计了。他摆摆手:“你回去,我召宰相来说。”
  襄城如言退下。
  长恩在殿外旁观全过程,知道皇帝动摇了,这粮多半借不成。他奉诏来召临淄侯,没什么犹豫的将全过程详详细细说完后,心中颇不自在。他从前是个好太监,正直得不得了,不肯轻易出卖机密的呢。
  算了,多做做就习惯了,欠了柏郎好大一个人情,总要还。长恩自暴自弃的想道。
  柏冉做事并没瞒着临淄侯,因此临淄侯是知道她收买了长恩的事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且还是先他用上的。
  到了昭阳宫,皇帝直接就问:“卿看这粮借好,还是不借好。”
  临淄侯很缺德,故意去刺皇帝的心,要与襄城公主前后呼应,他恭恭敬敬的道:“此陛下家事。”
  皇帝顿时就黑脸了,一个个都怨他将国事做家事来处置,都不满他很久了罢。连他都不满,况乎赵王!等他不在了,赵王怎么办!皇帝又开始心疼弟弟了。
  黑脸的皇帝道:“卿何做笑语?此国之大事。”
  临淄侯做恍然大悟状,道:“陛下有何决断?臣必躬行。”讽刺完皇帝国事家事混淆后,他又开始讽刺皇帝在赵王一事上经常采取一言堂,不够民主,不把大臣当回事。
  皇帝简直要气死了。先被公主看似轻柔实则严厉的说了一顿,说的他满心愧疚,找来宰相,又被他讽刺,襄城和柏赞之是说好了的吧!
  就算真的要气死了,皇帝依然不得不忍气吞声,好生道:“吾欲听取卿之见。”
  讽刺的差不多了,临淄侯决定好好说话,皇帝也是有尊严的,他也不好太过不把有尊严的皇帝不当回事。
  襄城殿下已打开大好局面,临淄侯不趁机推一把,日后传出去,谢老头定要骂他,闵老头也要冷眼。闵氏重礼法,虽未表态,但其实很明显是赞成象征正统的太子的。
  这事应该交给阿冉来的,也好看看她机变能力。临淄侯颇是惋惜这么好的让他孙儿锻炼的机会要错失了。
  “臣之见,不当借。粮食不多了,灾民却很多。”临淄侯做忧国忧民好大臣状。他是不党争的好大臣。
  这个没有对赵王肆言抨击,皇帝稍稍舒心了些,

  ☆、第23章 二十三

  舒心过后;皇帝叹了口气;道:“那就驳回赵王所请;所存库粮皆用作赈灾罢。”
  临淄侯道:“臣明日请同僚商议具体赈灾事宜。”
  “去吧。”皇帝很疲惫;他有预感;这是一个他对赵王强硬的开端;兄弟阋墙;终不可免。
  临淄侯退下。
  回到家,看看时辰;把柏冉叫过来一说。柏冉微微的笑起来;道:“小公主果然有点本事。”
  皇帝在这祖孙俩心中的评价真不怎么样;他们对他早不抱希望,只把他做怪去刷,谁刷下来是谁的本事。听到襄城公主能说动皇帝,临淄侯亦觉得这位少在人前出现的公主颇不简单。
  “这些话,是顾皇后教她说的,还是她自己想的?”临淄侯拿着面圣的手笏敲了敲案几。这是做评估,评估太子身边的人的能耐。
  “想来是她自己的意思。”顾皇后的风格不是这样的。柏冉早就觉得襄城殿下有一颗凶残的内心,终于又让她发现了一次,柏冉觉得十分欣慰。
  临淄侯终于发觉不对了:“你与她,很熟悉啊?”这仿佛在说自己人又带点无奈与纵容的语气不对啊。
  “见过几次面,儿觉着,殿下可交。”柏冉坦坦荡荡道,队友的选择很重要,襄城殿下很有战斗力且还够聪明,不会坑队友。
  “那赵王呢?”那货也不笨,就是运气不大好,去年是被猪队友御史坑,今次是被对手襄城殿下坑。
  说着说着就牵扯到站队上了。
  柏冉近日也思索这个问题,太子正统,随着太子对名声好,再且,皇太子可塑性很强,还能教导的,潜意识里,她也不愿与小公主对上了,这么鲜明的一个人,若是陨落了,柏冉也觉得惋惜。然而,照皇帝目前的寿数来看,太子若即位必不会太大。少帝权臣,日后定有一番扯掰的。万历与张居正,汉宣帝与霍光,都是前车。
  “赵王性暴戾,且好兵事,这样的人,扶起来怕自伤。”能控制,但一个不好就容易伤到自己。柏冉不得不感慨,没有什么都好的事啊。
  此次旱灾,涉及颇广,却也不难办。几场乌合之众的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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