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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纪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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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伦抱头而走。
 
  ☆、第64章 六十四

  从昭阳宫出来;柏冉在宽阔的露台上站了一会儿;宫中宽阔;满目飞檐斗拱;时常看也看习惯了。
  有一小内宦一路小跑而来,柏冉眯了眯眼,认出是长恩身边的人。
  “驸马。”小内宦笑眯眯的行了一礼,“大侍者令小的来送驸马。”
  柏冉点头:“有劳。”
  小内宦也客气,又卑谦,连道不敢。哪里敢呢?这位驸马年虽不大,却是陛下私下称为老师的;比称顾先生还要诚心,还是她自己坚辞了。
  柏冉又去衙署忙碌了一日;她还没忘符瑞的事;去信令柏据上奏,还要陌伯庸,再过两三个月,差不多该有消息了。
  下了班,回到府里,仍旧住到书房。书房幽静,将白天的喧嚣无限放大。天越黑,这一份达到了极致的静谧便越发突出,在漆黑的夜里,如一个狰狞的鬼怪,饶的人不得安宁。白天的激扬与夜晚的落寞形成了对差,仿佛一个灵魂被分割了,柏冉木木的坐着出神,像个失了灵气的木偶人。
  书房的窗开着,虽还是夏日,山间却要比平地阴冷,一袭风吹来,柏冉打了个寒战,眼中还是茫然的,她是知道自己错了,但是,不然呢,不这样做,她还能如何呢?襄城是怪她不诚心么?不尽然吧,她实则不愿,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这才是令她痛心退却的原因呢。
  一个人受了委屈受了挫折,都要往信任的人那里寻找安慰。柏冉从榻上爬起来,晃晃悠悠的,去了谢氏那里。
  谢氏已歇下了,听闻她来,披衣坐起,令她进来。
  柏冉进来,不等谢氏问,便跪在了谢氏跟前:“阿娘,我做错事了。”
  言罢伏在谢氏的膝上痛哭。
  谢氏眼睛酸涩的厉害,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后背,就像她儿时那样。
  哭过一回倒好了许多,柏冉吸吸鼻子,拭泪:“儿……”
  谢氏递上自己的手帕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她心里还有一个想法,阿冉顺风顺水的,经一经事也好,在这上头跌一跤,总好过在外面腥风血雨,但现在正看到了,她却心疼了。
  柏冉擦干泪,勉强镇定下来了:“也怪我,我对不住她,早知……我就不说了,今后好聚好散,也免了这一遭,她看我,怕是面目可憎了。”
  谢氏道:“不致如此,襄城她……”
  “阿娘不必安慰我了。”柏冉头一次打断谢氏的话,“没意思。人家不愿意,我硬绑着人家,也得不到好。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她笑了笑,“我还有阿娘。”话是如此,心里到底不甘,两辈子,加起来快半百了,喜欢一个人,却没有好结局,谁能那么容易就释怀呢?
  她说得那么坚决,谢氏想要劝也不好说了,她是觉得襄城那里也不是不可能,但是让柏冉这样,恐怕是受了什么重话了。
  “再看看吧,再看看,”她也只能这么说,“许有转机呢?都这么久了,你也别那么轻易就放弃了。”
  柏冉迟疑的点了点头,却又不敢再抱希望了。
  襄城虽然没有赢了那局赌彩,却更像是她赢了,柏冉十日没有出现,不止,接下去,第十一日,第十二日……都没有出现。
  她不来,襄城不去找她,二人自然就多日不见了,过去日日可见,也是因为柏冉日日跑得勤快。
  到了八月,秋老虎回旋,千秋山又热得厉害,人人闷得发燥,邺郡却有奏,得了符瑞,欲敬献陛下。
  顿时,人人心头大振。惊喜有之,惊怒有之,惊惧亦有之。
  这是一个征兆。柏冉朝上具本上奏,直接将符瑞说成征兆,预示今上不世明君的征兆。
  赵王听了,气得咬牙,回府对身边人道:“独这一代有符瑞?前朝末帝也有呢,没几年就亡国了。”他觉得他自己才有圣明天子的气象,如今皇位上坐的那黄口小儿,哪比得上他。
  但是这一回特别多,是大规模的。祥瑞这种奢侈品,并不是时时都能见到,但也不是什么时候出现都会受重视,它们的作用要与它们出现的时机结合起来,比如现在,那就是代表天命所归,赵王口上说得硬,暗地里,也不能不嘀咕一下,难道真是天命所归?嘀咕完再自我否定,必须不是,那小皇帝是天命所归,那他是什么?那符瑞必须不是符瑞,而是“邪瑞”!
  这么一自我安慰,他有好多了,战斗力上升,目光盯紧了赵地,轻声嘀咕:“司马策那小畜生,不知与陌伯庸这贱人相处到哪儿了。”
  京里京外,各有各的打算,不过,大多都不希望陌伯庸能得什么好,主要是陌氏太无耻,有几家氏族乃至称陌氏“自甘堕落”不配列为世卿世禄之家,他们的品格风度教养都要比陌氏好——只是数百年来子弟的能耐差了点,做高官的不多——就这么一个堕落的家族,还压在他们头上,一直好好做人的表示不服。
  符瑞敬献,必须要庄重,千秋山是避暑之地,虽一应衙署具有,却也不如京师正中的皇宫来得正统,司马伦在顾太后与柏冉等人的提醒下,下诏回京。
  皇帝并大臣们刚在京里安顿下来。柏据便亲奉那群珍惜动物入京,得到了京城百姓围观的欢迎。柏冉果然上奏请建了个台子,行敬献仪式,场面十分隆重。
  京中很是热闹了一阵,司马伦那皇位上,自此镀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仿佛若隐若现的散发着金光灿灿的万丈光芒。司马伦想不记得柏据这功臣都不行。
  等柏据回去时,已入了十月,柏冉为他设宴鉴别,带他引荐众人,自此柏据在柏党中的地位上升,已有后来居上之势。
  柏冉表示很满意,临行前拍拍他的肩膀,令他好好干,别辜负党中央的期待,当然最重要的是别辜负她的期望。
  柏据一揖到地:“非叔父,据不能有今日,再造之恩,铭感于心,永志不忘!”
  柏冉笑呵呵的,像个慈祥的小老头:“一家人何说两家话?家里,还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你们好了,家里才会更好。”
  柏据&众人:你是有多老。
  实在太刺激在场三四十岁还被称为“青壮盛年”的大叔们。
  这一阵过去,京中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寂期。各家都静下来了,京外各州郡正秋收,今年风调雨顺,年成不错,百姓想必能过个好年了,便也没有要担心的,宰相的工作随之也清闲了一些。
  上一世,在电视小说里看到某主人公感情受挫便拿工作麻痹自己,柏冉还笑话人家矫情,等轮到自己,却也不由自主便这么做了。工作忙碌起来,真的让她能有一时的忘却。只是那一时过后,心痛便像苦涩的黑咖啡,不仅苦,还带着漫长的余味。
  真是磨人。
  回京前一日,两人倒是打过一次照面。
  那时柏冉正令仆从将她在看的几本年志放好,别弄乱了,她还要查阅。说完,回头,就看到了襄城。
  襄城是去看各处都准备如何了,别落下什么要紧东西,来回取也麻烦,柏冉的书斋是重点要注意的。她要去看一看,重要的东西千万别落下了。不想,到了却发现柏冉自己就在那里安排了。二人一对上眼,竟是一阵相顾无言。柏冉先反应过来,快步走来,做了个揖道:“殿下何事?”
  “来看都准备好了没有。”
  柏冉抬头望了望,午后的骄阳从树叶间漏下来,很刺眼。她将襄城往树荫底下扯了扯,道:“都是往年做惯了的,有家令盯着,你在后面听他们回报便好,莫要出来走了——外面日头大,别晒坏了。”
  襄城在端详柏冉,她似乎消沉了。听到她包含了浅浅的关切的话,襄城略有不适应——她们已月余没有碰过面了——敛了眸,点点头。
  柏冉笑了笑,抬手想捏捏她的脸,却在即将触到的时候改了手势,变成拂去她肩上一片翠嫩的落叶。
  “回到京里,怕是还有几天要热,我已命人窖了冰,尽够用了,但也别贪凉。”柏冉望着远处,眼底一片空落,飘渺地嘱咐了几句,见襄城也不在状态,便也不再说了。正寻思说辞要走,就有小厮快步跑来,双手奉上名刺道:“谢将军来访,正在堂前等候。”
  柏冉最近和舅舅家走得很近,这个谢将军指的是三舅谢明。她将名刺接了过来,也不看,对襄城道:“别在外面晒了,早点回去。”抬脚便走。
  走出两步,她又停了下来,想问问襄城,回京以后她是继续在相府,还是回公主府住,经过那一回,想必殿下也知道,她不会拦着她了。可是一想,还是算了,或许她心里存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软弱念头,别问,兴许殿下忘了呢,问了就是提醒,她就想起来了,就一定会走了。
  柏冉捏了捏手中的名刺,红色的烫金字体顿时扭曲。

  ☆、第65章 六十五

  那便是三个多月来她们仅有的一次见面了。
  回了京;柏冉忙着派人建台子,忙着着人议相关事宜,自己还要总揽进度,每隔数日便具表上奏,向皇帝奏明完成情况,并象征性的请示下一步。不论如何;都不能给司马伦留下一个“在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奸相一手遮天,事事擅专;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的印象。因顾忌这一条,不单这一件;其他的事;自各地民情至官吏任免,即便司马伦未亲政,尚不能自己下诏,她也会都禀给皇帝知道。
  司马伦对她的高度信任,有一部分也来自于此——出于孩子天然的直觉,他能感觉受到了重视而非愚弄。
  其他大臣对这少年天子虽则都敬着,但有时就不免会有疏忽,柏冉知道一旦皇帝在少时觉得大臣代他行事,那他的心中将必定有个疙瘩,辅政大臣难做,便是如此,若事事禀上,大臣便以你无能,怕担事,若敢擅专,皇帝一旦长大,想起来了,一个不好,就是死了都能被挖出来鞭尸。
  她白日忙里忙外,晚上回府,多是已入夜,等了几日,也没听家令来报她,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襄城没有走是真的。要是以前,她肯定回去问,你不走,可是为了我。现在却不能了,做过一次溺水者,怎么也不能再做第二次。
  可是,等一闲下来,她又止不住的想阿娘的话,止不住地想见襄城。
  她想见襄城,襄城也在想她。不同于柏冉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踟蹰,她是觉自己这种感觉难以启齿。她是想柏冉,不知哪个时候开始,便愿天天都能见到她。但柏冉是被她的话气走的,以她之心高气傲,怕是难再像没事人那般低头了,襄城也想过主动去见柏冉,但是话已出口,又岂能出尔反尔?当初人是她逼走的,现在后悔了,又去找回来,如此,与小人何异?
  更为令她着慌的是,这时,她该做的难道不是划清界限,趁机离得远远的么?为什么,她却舍不得走。
  襄城既能在数年前弄清自己对柏冉心存爱慕,便没有理由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而正是这事实,才令人惊慌。
  二人就这么僵着,到了十月某日夜里,襄城另一侍女阿关急匆匆的跑来,慌着道:“殿下,门上递话来,说是驸马从陌府带了个妓子回来。”顿了顿,仔细观察了襄城容色,方小心道:“家令来请示如何安置。”
  襄城神色一滞,半晌方问:“驸马呢?”
  “驸马,驸马将人交给家令,命他妥善安置后,便去书斋了。”
  “还亲自交代了妥善安置?”襄城眉头皱起来了。
  阿关对此也很不满,照理,驸马就是心里在意,也不该在人前说出来,这不是让她们公主没脸么?她低声道:“是,家令遣来的仆役说的,是他亲见。”
  襄城知道了,点了点头:“让她住到客舍去。”
  “客舍?”阿关讶然,这不妥吧,哦,公主是要给驸马下绊子了?想到这,她正要领命去办,却听阿蒙道:“殿下,这不妥,驸马将人领回来,便不是做客的,或是与驸马谈谈,又或是将人赶出去,都好过这般不清不白的留下。”虽然不过一个妓子,肯定不会有名分,但在府里留着也挺碍眼,赶出去最好。
  襄城摇了摇头:“就安置在客舍,择一僻静处与她,令府中仆役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许胡乱传话。”
  阿蒙与阿关俱无奈,只得按吩咐去办。
  襄城甫一听闻柏冉竟带了个妓子回来,心中着实是狠痛了一下,几乎以为她在自己这里得不到好,便转向别处了,直到过了一息,她才静下来仔细思量,先不说柏冉不能,便单只是这妓子是陌府馈赠这一件,她就不该会要。可她却要了,那便有一个不得不要的理由,又或是有利可图?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当听到阿关说柏冉亲口嘱咐家令好生安置时,她还是觉得不舒服。襄城抿了抿唇,几乎忍不住想要去看看那妓子究竟什么模样,她带人回来也就罢了,竟还为她多说了一句。那妓子是生得格外好看,还是有什么尤其动人之处,她竟如此怜惜。
  襄城控制不住自己,明知是自己任性,却还是忍不住怪柏冉,怪她将目光置于除她之外的人身上,她不该去关心别人,她的一言一句,一静一动,应该全是她的!半点都不当分给无干之人。
  “殿下?”阿蒙小心的唤了一声,襄城转眼看去,阿蒙续道:“是时候安置了。”
  襄城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道:“你自去歇了吧。”见阿蒙还有话说,便道:“这里不需要人。”
  阿蒙只得退下了。
  襄城这才萎顿,眼睛酸的,不一会儿就满是泪水,到底要何去何从,想离不舍,靠近,却又觉惶惶,她从没想过要和一个女子过一生,也从没见过,她身边,她自小到大所见所闻,所经教育,从没有这样的。
  现在,已是不得不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了,再拖,与她与柏冉,都不好。
  襄城感到那种心血淋漓的痛意,她想走上前,柏冉能勇敢的对她说出心意,为何她却不能,但之后呢?两个女子,如何长久?难道要柏冉就这么一直伪作男子?这不是久安之法。但一想到离去,一想到柏冉苍凉的目光,想到她想要触碰自己,却无力的改了手势,襄城便心疼不已,更不必说划清界限以后,想必是再难相见了。
  她迷茫,不解,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一个境地。
  门上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襄城一怔,忙擦去脸上的泪痕,提声问道:“何人?”
  外面沉默了片刻,略有迟疑的回答:“是我,柏冉。”说到后面两字便已如她往常的镇定。
  襄城刚哭过,妆已花了,现在去补一定来不及,她不想让柏冉看到这样的自己,忙又擦了擦脸,提裙走到门边,不由自主地柔缓了声问道:“何事?”
  柏冉没想到现已连门都不得入了,又是一阵心伤,从门上退开了一点,道:“我来与你说那舞姬的事。你且开开门,说完我就走。”她想过了,听不听在襄城,解释不解释却在她,她总要问心无愧才好。
  不过现在看来,襄城根本没在意。久不得回话,柏冉又退开了半步:“若是不便,那就算了。”
  这回,襄城很快就回话了:“你等等。”里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柏冉缓缓松了口气,便敛袖等了。
  过了许久,襄城方来开门,看到柏冉发上已染上了一层薄雾,忙侧开身道:“进来说话。”
  屋里一角,案几上香茗已凉,蜡烛也快燃尽了,襄城起初还不觉,现在看到,才知道自己坐那里发了大半宿的呆。柏冉那敏锐的观察力,自然也看到了,便问:“这么晚还没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难事么?”
  襄城不答反问:“你怎么也这么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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