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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妖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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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那一张妖精脸!大王既要处死她,少不得容我们放肆一些,我回家拣烂叶子去!”
“哎,菜叶子也精贵啊,你是要一家都饿上肚子么……”
“除了这狐媚子,还怕过不上好日子么?”
“倒也是…等等我,我也去!”
如此反复,听到的尽是责骂之声,一连的,说上了母亲。
我心底疼,疼得裂开。
并非计较那一句大王要处死我,而是那些责难母亲的不堪之言皆尽戳碎了我的心。
纵使父王自母亲亡故后才变却心性,可变的是父王,怎能赖在母亲身上?母亲本已无辜,如今死了,还要背上父王惹来的骂名,这怎能让我接受?
我气恼不堪,咬得牙根直颤,手心攥得死紧。
何用眼尖,扯过我的手,奋力掰开颤了音调,“公主,您再怎么气,也不能伤了自己!”
我撑起身,由着她撕了衣襟裹住我掐出血的左手心,茫然无措地望着她,抖不利索一句完整的话来。
“阿用,他们凭什么怪我母亲,凭什么……”
“连你都怪上了,怎么没胆去怪上一个逝去之人?”她皱眉,心疼恨道,“早说过这些人口舌难堪,您非要来,如今不仅听了,还听到那处死你的诏令,非要至此方是甘心?”
“你早就知晓?”我有些茫然,眼前这个我自以为了解甚深的人,忽地陌生起来,惨道,“原来不是我纵容了你,而是你放了我任性…可笑我……”
“公主,不是这样!”她摇头,眼泪攸地落了下来,急道,“那一简诏令,我哪能听不清楚?我自幼长在商丘,什么祸事没见过?阙伯台的祭祀皆要奉上人牲,偏叫你于祭祀之后禁居幽殿,我怎会不如此为想?只到今日才从他们口中确定下来,并非我有心瞒您。”
我心结难解,听她解释仍是惨然,无力道,“阿用,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太过心妄,竟忘了商丘原就是一个吃人之地。只是,吃了我也罢,我只忍不得…忍不得他们辱骂了母亲……”
“逝者已逝,公主再忧心也终究无能为力,多顾上自己才是。”何用得我宽解,抹了泪道。
“我明白。”我平静下来,沉道,“我信他。”
“但愿罢……”何用忧心愁然,“他要么彻底绝了这些人的妖惑之言,要么真的想让公主死…可一年下来,我不愿相信他是真的对公主无心……”
“那便信他罢,信一场,总好过无所相信,好过像那些人相信除却所谓的妖惑之后便能得一个清平盛世一般愚蠢!”
“公主?”
我一句凛然之言甚是高声,何用眼眉惊怔地好似不曾认识过我。
我冷冽讽笑,“愚不在人,在己。”
我少见的凛冽姿态吓到了何用,她不再言声,小心护过我的手,指尖轻颤。
“别担心。”到底不忍她难过,我出声安抚了她。
一路再是无话。
车驾停下时,内官吊过嗓子长呼了礼仪之颂,前方恭迎下驾之词声声簇来,按尊位之列一一而下,及至我驾前,已过了刻终左右。
有内官在车驾外掐了声气,“恭迎夏公主。”
睁开眼,何用脸色白的吓人,我心底沉静,牵过她的手下车。
已是掌灯时分,通往阙伯台的祭祀之路,两侧灯火已是尽数引火点上,火焰在灯台之中窜起数尺之高,映得暗夜几若白昼。
车驾为甲士驱走,让出空旷行列,左臣右公两列并走,时欢立在尽处,直视而来的眼端正肃穆,未曾偏颇什么。
我本要走进公列,却为身前内官伸手阻拦,眼眉不屑地觑着我道,“夏公主就此为走罢。”
我暗自冷笑,转眸而扫,两侧早已堆簇了褴褛破履的平邑百姓,,无不冷眸赍恨地愤愤而视。
心下赫然惊冷,为那些可怜之意霎时冻个透彻,拂袖冷然地轻哼了不屑,转回眸底,落在了时欢身上。
他遥遥不动,像一尊华贵的石像。
“礼!”
有内官长颂礼数,他转身拎袍跪下,三拜一叩之后,起身而立。
两行公臣跟着行同此礼,我随行其中,依模画样地往台阶踏去。行阶至中,复行此礼,及至我踏上最后一阶,再次行礼之后,三叩九拜之礼便已完成。
内官依旧梗在我身前。
时欢立在阙伯台正殿外的台阶上,顺延左右两列公臣,齐齐转过了眸子注视着我。
这眼光当真是如针毡,且针针都扎在了我身上。我冷然端正了身,不想何用也为之责难,推了她道,“且去那边等我。”
何用如何肯走,我冷眸含威地叱道,“过去!”
何用还是摇头,那内官冷眼一斜,不屑道,“狗胆的丫头,还不退下!”
我的人还容不得他置喙,不见轻也不见重地反叱道,“狗胆的下贱东西,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那内官愕然,脸上青红乱窜,咬了咬牙再不敢出声,侧步地扯了何用便走。
我这一声冷叱立即招来公臣两列的不忿之辞,齐齐瞪过之后,再度将目光转向了时欢。
时欢静默,没个什么反应。
殿中广场的青铜大鼎中跳跃着熊熊烈焰,好似远古而降的天火,缭绕的火舌像是巨龙,扭曲了周遭的无形之质。
我从登鼎之处的人为刻花木阶一阶一阶扫上去,越过浓烈焰火落在静默不言的时欢身上,心下安然。
有红衣挂剑的人从殿中走出,两列而下,径直走过时欢行驾,直至走到青铜大鼎之后,三人两列,一人走前地立定了身形。
像是铺呈了奇怪的阵仗,青铜大鼎的火焰窜得浓烈了一些。
扫过两列左侧的火正三,以及末处之位的火正七,看来那为首不足十岁的少年童子应是火正一了。
他眉目一点殷赤,朱红如砂,衬在莹白如玉的稚嫩童颜上,俏生生地明艳出暗光闪烁的墨瞳,好一个灵韵童子。
我心下冷极,面上却挽唇为笑,轻踏立身,骨玉金铃轻碎而响,空灵地打破了满场寂静。
“我,是妖么?”
☆、卷一大梦卷之第三十八章:问心
无人为应。
我扬了眉,盈笑冷眸,自那些不甘而隐的人身上扫过去,一字一顿地再度复问先时之言。
“我,是,妖,么!”
“父王!”
长公主先忍不住脾性,拂衣甩袖地扑在时欢脚边,嘶声凄厉恨道,“这妖孽祸国殃民,您还等个什么?”
她先行发难,在场的王公大臣也尽数朝时欢跪下,齐声齐言地郑重高呼,“恳请大王除此妖孽,以正国风,还朝民心!”
时欢依旧不为所动,倒是火正一临步朝我走来。
他走的慢,于无形之中带来许多压力,我受不住他凛冽之气,一步为退,时欢已轻喝而来。
“够了!她即而将死,容她一闹,还能闹出个什么来?都给孤起来!”
“父王!如此关头,您还要纵容与她么!”
长公主与我面前吃过大亏,自是恨我至极,此刻能明面逼迫与我,当然不愿舍却机会,不依不饶地拽上时欢衣襟,掐嗓而来的尽是恨切责难。
想来时欢瞧出火正一的无形逼迫,故才出声阻止。火正一停下,无形压力消散而去,静眉静眼地打量我。
我心了欢喜,迎上火正一的迫人之眸,也不觉有什么所谓,笑道,“想不到能做上百来岁正七大人哥哥的,竟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想来有着过人本事。不如,您瞧我一瞧,瞧瞧我是打何方来的狐媚妖精,又以何等本事动荡了大宋安稳如何?”
我抬出火正七,火正一眼底轻晃做转,袍袖倒卷地背负了双手,下颚微昂道,“我阙伯台比立朝还早,求得不过是天下安稳,如今朝政有恙,自是出力□□。至于妖惑之说,来自人心,也只能至于人心处置,难道公主还不明白?”
好一句人心之言!
我心下暗绞,拧眉看他。
他不卑不亢,犹是坦然,我暗恼乍生,拂袖怒道,“既是于人心处置,你们口中我已非人之姿,何故于人前迫我至此!”
他不急接话,侧身让开那青铜大鼎,淡道,“是人,还是妖,且让天火明鉴。”
他姿态摆开,无疑是让我赴火而鉴,纵使真我以妖身而存,临天火之灼,怕也会烧得一个骨灰干净了。
我咬了牙,恨声道,“也是。不过,明鉴之前,我尚有几句话要问,待我问完,随你如何!”
他明瞳轻转,应道,“公主且问。”
我抬眉看上时欢,只是太过遥远,终究看不清楚,心下一横,转身而望。
金铃汀淙,悦耳分明,俯视阶下簇拥的平邑百姓,那些赍恨之眼,终究令我心头生麻地难以抑制,轻吸了一口气,才敢扬声开口长呼。
“你们不是要杀我么?怎地还不上来?”
“公主!”
“公主?”
一前一后的,是何用和火正一。
凄厉不信的是何用,惊疑不定的自是火正一,瞥过乍然近身阻拦在前的火正一,我薄翘唇角笑道,“我可没说问你。”
他终于蹙起疑惑,眉心殷赤的几如滴血,“公主要问人心?”
“问与解,不都是人心之词,我不问它,却要问谁?”我冷嗤而笑,转眼长声大呼,“你们还等个什么!”
百姓互为惊望,不知是谁先起了长呼高喝。
“杀了她,杀了那个妖孽!”
“对!杀了那个祸国妖精!”
人群骚乱起来,涌如潮水地踏阶而上,呼喝响应的皆是愤慨的咒骂,恍然之间,我望着那些面目扭曲的兴奋,如临坠台那日,记忆中疯狂的奴隶扑了过来,一一显了血人一般的轮廓。
火正一护在我身前,急道,“你疯了!”
“到底是谁作了疯,又是谁作了傻?”我冷笑清冽,甩手拂开他,讥诮道,“且睁大你的眼,瞧好了这一场人心地狱之相!”
人群来的如此之快,饶有执戟的甲士阻拦,也不过片刻到了身前,只这一次,我再不是避开。
扯了大麾丢开,我指着心口对那些疯狂的人群喝道,“这是妖心!”
解开为何用裹住的手心,将沾了血的衣带朝他们丢去,我几乎可以感觉自己面目上的讽刺扭曲,笑道,“这是妖血!你们怕是不怕!”
沾血的衣带落在一人脸上,那人立时乱跳拂开,惊惶大叫道,“妖怪!妖怪,莫要害我!我只是跟着他们,我不是领头的!要杀你先杀他们!”
他一阵疯乱狂叫,惹得人群惊散而慌,咋咋呼呼地躲开一个丈许围阵,胡乱为攒的惊怕之眸怪物一般地盯着我,有人警觉地扛起木棍蒿头在手,防备地摆出架势。
我好笑地将他们的表情尽数揽在眼底,火正一绷紧还不足我身量高的童子之身犹是挡在面前,腰间的长剑正要拔出,我却趁乱抢了先,挥指而出,顿时惹得右手腕间裂疼,心下却是掩不住一阵锐器入手的乱跳疯狂。
场面乱,我的笑也乱,心好似扑腾了火,有什么东西压在骨子里,正兴奋难抑地跃跃欲出。
我翻过长剑,凛着锋锐刃脊,寒芒如刺地盯入人群,高高挑起眉梢仰颈大笑,“我这妖怪就要大开杀戒了,谁敢做我第一个剑下亡魂!”
面面相觑之中,不敢妄动的人群静下来。
难以压抑的兴奋蹿热了我的脸,入夜的深寒也消散不了它,我脑子里一阵阵地晕热,忍不住踏出一步,指剑扫过冲得最前面的一个又一个衣衫脏乱之人,凛然不屑地挨个指了过去。
“你!你!还是你!”
惊惧浮在他们脸上,剑光寒烁的所向所在,无不一个个生慌生惊地后退,乱涌的行列之中,不知是谁没有站稳,一个倒了下去,立时势不可挡地挨个儿打翻了浪似地倒了一大片下去。
痛苦的□□乱叫纷乱而来,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疯狂的情绪压在寒气森森的长剑上,我脑中迷糊的想不起自己是何时抽出了剑,又是何时做出如此姿态,只觉手中沉的厉害,剑尖滑落,心也跟着茫茫生了空洞,落在那些惊急害怕的眸中,竟有些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
那些人见我不再那么凛冽,又为跌倒之势激发了愤怒,不时有人呼喝起来。
“妖孽害人了,你们都瞧见了,杀了她,杀了她!”
我惊眸而醒,站直身体,复指长剑,冷冽喝道,“谁要第一个死,尽管过来!”
有人先停下来,如同跌倒之势,一片片地跟着止步,惊怕为死的情绪是如此明显,更多的,是那些不明所以的茫然。
他们到底可怜,我不过想为母亲争一争,何苦太过折磨他们。
方才为不知名的兴奋牵扯过了头,我险些忘了自己的打算,不过可怜归可怜,若非他们辱及母亲,我怎会失却心智至此。
冷眼想过片刻,我已平复心头怒气,指着一个乱巾裹面之人冷道,“你,出来!”
那人啪地跌坐下去,哆嗦打得几乎没鼻子没眼了,拽着身旁的人一个劲地往后缩。
我拧眉瞪眼,叱道,“出来!”
他挣扎往后,不知为谁推了还是踹了,倒地扑在我的脚边,惊叫一声‘谁害我!’翻身要跑!
我烦躁不耐,眼疾手快地将剑架在了他肩上,正要问话,耳际突来一记空响之声。
“别动手,动了便回不了头了。”
火正一?
余光一瞥,他不知何时退在了甲士身侧,明瞳幽冷地正看着我,那有什么张口说话的样子。
知他直接将话搁在了我脑子里,我也不惊讶,只奇怪他为何要提醒与我。不过没什么时间容我浪费在他身上,勾唇回以不以为然,径自转向那乱巾裹面之人不屑而笑。
“喂,你不是要杀我么,怎地还要蒙着脸,是怕杀不死我,复为报复地害了你性命么?”
他缩成一团地直哆嗦,如何应了话。
好笑之余,心底更是冷漠,抬眼自那些裹以面巾混杂的人身上冰冷扫过,大声道,“既是怕死,何必要送了死?活着就如此难么?”
“我们活的难,还不是因你这妖孽蛊惑大王的缘故!”
不知是谁大着胆子高呼,有人附和起来,踽踽喁喁地吵的我脑门抽疼,烦躁窜过眼角,冷觑觑地自人群扫将而视,不耐烦道,“说话的那个,敢说便不要藏着,出来!”
立时没了人应。
我冷极了地笑,剑尖往那乱巾之人的颈项贴了贴,森寒道,“你若不出来,我便剐上他,一剑一肉地剐下去,直至你出来为止!且瞧是你害了他,还是我害了他!”
一阵觑觑乱言,有人小声说道,“出去罢,快出去!”
人群拨乱开来,一个薄衫披了草稚裹寒的青年男子站了出来。
他发系脏乱,衣褛破败,比之当初的先生还要难堪几分,只那眸子有几分神采,幽深清濯地含了赍恨,夹上一缕为人推出来的不甘瞪着我。
我打量着他,他也打量了我,不知是我的眼神太过迫人还是如何,他先转开了头,我得意扬眉,不遮不掩地问他。
“尚未以天火明鉴,你怎就认定我是妖孽?我瞧你一双眼也不过普通至极,难不成比火正大人还要清明几分?比天火还要通透精炼?”
“世人皆传公主妖孽之身蛊惑王侧,难不成诸人众口一词还有假的不成?”他倒不避让,话说的铿锵坚定,眼眉跟着亮成了火。
“诸人?”我泛了冷意,自身前扫将过去,敛下那些如一无二的惊怕神色,玩味挂在唇角,讽笑道,“你说的?还是你说的?”
无人敢应。
冷笑里,我一脚踹了那乱巾之人,剑指青年男子,长剑翻转,折出慑人的寒光。
他犹自卑亢不减,清濯如水边的顽石,完全是一个任岁月消磨如何,也减不去他骨子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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