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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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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可他们真的歃血过啊!小人愿以性命作保!”
他挣扎着指向李肆,周宁憎恶地喝道:“你的命值什么?能保什么?”
眼见这田青被绑了起来要抽鞭子,白道隆挥手:“等等……”
他指向还在一边像个没事人笑着的李肆。
“你说,他们真的歃血过?”
周宁一怔,脸色也缓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白道隆的心意,这可不正是摆布那李肆的好机会么?
歃血为盟可跟真正的举旗反朝廷有区别,关键得看约的是什么,其他书友正常看:。而歃血按谋反论罪,不过是法令而已,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执法者的手腕。用这无物证的歃血为盟致李肆于死地,既费力又不合算,根本就是白痴行径。白道隆想的不过是把这事当把柄,能将李肆搓圆捏扁,当之前的狗腿子钟上位一般使唤。
田青正要开口,李肆嗯咳一声,“是真的。”
合上扇子,插回腰间,他对白道隆说道:“跟村人歃血,是为的互助发财。我还想跟白总戎周参戎来歃血一场呢,不然之前钟上位那些生意,我可不放心接手。”
白周二人只觉心跳紊乱,这李肆的搅事之能真是出人意料,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什么威胁,他们的脑子都已经不大转得过来。
“哈哈……”
楞了好一会,白道隆又笑了起来。
“那就不必了,咱们都是信得过的,之前造炮剿匪,还多亏了你呀,以后……”
白周二人很快就清醒了,拿歃血为盟这事来整治的只是草民,关他们这些“大人”何事?既然李肆也是局内人,怎可能拿这事来拿捏人家?到时候李肆破罐子破摔,连萝卜带泥,还不定根会拉到京里哪位大人物的门下。
“总戎过奖,今后还得总戎多照顾了。”
李肆也是笑意吟吟,这是他正式接起钟上位在白道隆这的事业了,只不过双方的位置跟以前有了不同。以前是主子和狗腿子的关系,而现在却只是合作伙伴而已。
两人相视而笑,根本没把一边的田青放在眼里,而那田青已是惊得魂魄难聚,绝难相信李肆居然连总兵都能勾结上。
“这小子你可得处置好啊,以后小心些,做事不料理好手下人怎么行?”
白道隆板着脸,苦口婆心地教育着李肆,李肆很配合地虚心受教,田青看在眼里,只觉往日那清白分明的世界全然崩碎。
“好险……”
回李庄的路上,贾昊恨恨地盯着田青,一个劲地后怕。幸好李肆之前安排人在县衙和总兵衙门盯梢,见到田青进了总兵衙门,李肆差不多前后脚就到。
“有什么险的?不管是白道隆和李朱绶,现在都把我当一路人,他们可绝不相信我会造反,再加上这家伙手里的……证据,他们想在这事上作文章?没可能的……”
李肆一边说着一边心想,自己现在虽然还没功名没官身,却已经不是普通的草民了。
所谓的歃血盟书根本不存在,当时大家是在保甲约书上按手印,原本想的是准备对付不识字的刘瑞,或者是其他可能的隐患。凡是识字的,他和五个司董都集体评估过可靠度,认为能靠得住。
可没想到,真正拿到这约书去出告的,居然是同样不识字的田青。之前跟这小子的恩怨纠结,到现在终于走到了终点。
看看僵着脖子,还没从震惊和迷乱中清醒过来的田青,李肆摇头,这可真是意外,就不知道是收获还是损失了。
不过整件事情,既让盟约真染了血,又让司卫进行了一场融入汛兵的实战演习,还跟白道隆正式摆正了双方位置,这可真是拔萝卜拔出了一串兔子,很符合他一直以来的做事原则。
“你是在恨我害了云娘!?”
等田青魂魄归位,李肆只问了田青这一个问题。
“我恨你,是因为你会祸害所有人!”
田青心如死灰,就只怨毒地盯着李肆,似乎想用目光烧穿李肆的心口。
“哦……这样啊,如果都跟你一样,我不介意全祸害掉。”
李肆淡淡地说着,对这田青,他可没什么感情波动,眼下这事,他在意的只是田大由。
“为什么!?”
当田大由知道这消息后,两眼顿时失去了焦距。
“如果不是四哥儿强横,直冲进总兵衙门,咱们整个庄子可都要遭罪了。”
关凤生是来安慰他的,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他的现身,却意味着那件难以回避的事情,田大由必须表态。
“为什么……这个孽畜!”
田大由心神碎散,泪水滚滚而下,既是恨,又是痛。
“田叔,事情会在山上办,你就别去了。至于今后……我就是田叔的干儿子。田叔你要娶婆姨,***办一切,你若是不想,我的一个儿子会随田姓。”
李肆平静地说着,故作姿态,引田大由自己说出大义灭亲的话,那是极端的虚伪,他不屑为之,就直接作出了宣告,这是领袖应该承担的责任。但田大由是他的核心帮衬,他必须尽自己所能来补偿,法归法,人情归人情,这也算是华夏传统吧。
田大由无力地张嘴,目光里还带着点祈企,似乎有万钧重的话正压在心底,这时林何邬等人都来了,众人既是关切,又是忐忑地看着他。这些目光将田大由坠入深渊的心托了起来,却又像一张大网,缠得他再难挣脱,也再难开口。
“他和云娘一样,都是自己的命……”
关凤生悠悠说着,结成盟约的,不仅是血,还有人命,关凤生自己都有泄露了机密,把命赔给李肆和大家的觉悟,更别说这两人是主动去找官府投告。他也相信田大由有这觉悟,所以才只安慰,而不劝解。
“下辈子,别再投胎做男人了……你担不起……”
田大由见了儿子最后一面,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田青却是说不出话来。等田大由转身,他才嘶声叫着:“我是想救你啊,爹!你疯魔了!你和大家都被李肆疯魔住了!”
田大由闭眼,眼眉揉得沟壑丛生,“青儿……真疯魔的,是你啊……”
睁开眼,田大由看向蓝天,悲怆地自语着:“在你六岁的时候,你爷爷遭官差打残,熬了半月后死去,你吓得半年没能说话,从那时起你就疯魔了,我的儿子……早就死了。”
片刻后,田大由平静下来,眼瞳里升起坚决:“四哥儿,给他一个痛快,我就不去了,燧发机的设计正到紧要关头。”
在众人的注视中,田大由稳稳踏步而去。
“田叔,是我故意的,是我故意钓刘瑞田青这种人出来的,你心中还有恨意的话,我全盘接着。”
李肆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转着悠悠话语。
“但是我不会说抱歉,我只会说遗憾,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视线转开,正见着一对母子,依偎着朝码头看来,刘瑞和田青被五花大绑丢在船上,正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长大了别学你爹……”
“鬼才要学他!我要学狗子哥石头哥他们!”
母亲带泪的凄语和少年还未完全懂事的稚声依稀飘了过来,李肆轻声叹息。
金矿的营地里,百多人聚在一起,瞧着远处树上绑着的两个人,现场一片沉寂,只有呼呼的风声。
“老天有眼,老天也有耳!”
李肆的声音骤然响起。
“他听得见你们的祈祷,听得见你们想要过上好日子的祈祷,所以我来了……”
“他也听得见你们的誓言,听得见你们和我定下的盟约,所以我们在这里……”
“老天也有手!”
李肆环视着那百多人神色各异的面孔,话音并不高昂,却牵得那些面孔上的不同渐渐消散。
“他让我来守这誓言,我将为这誓言流血,而我的手,也将染满违誓者的血!”
随着他的话语,所有人脸上都化作了同一个表情,那是一股力量在心中溢满,然后流转在面目上,那是凛然、敬畏,还有期待的混合。
“行刑!”
李肆手臂挥下,一排早已站定的司卫在号令声中举起火枪。
蓬蓬蓬……
排枪声击碎了山峦的宁静,宛如夏日的鸣雷。
第一百一十章 有麻烦找李半仙
第一百一十章有麻烦找李半仙
壬辰年还有半月就要过去,癸巳年的新年即将到来,漫长而似乎永无止尽的康熙年也将有点小小的改变,要从五十一年变到五十二年,书迷们还喜欢看:。
换在北地,这已是寒风呼啸的天气,而在广东,即便是粤北的英德,也只是穿件夹袄,裹上围领,马蹄袖放下来而已。而在热闹之处,更看不出这是冬日。
英德之西的浛洸,江面那道木栅及岸之处多了一栋两层木楼,杯觥交错之声远及江面,竟是座新起的酒楼,喧闹之中,还隐隐能听到女子唱曲声,更有说书匠的惊堂木啪啪作响。
“话说万岁爷二废太子,坐实了诸位阿哥的心思。这天下人都在引颈翘望,哪位阿哥会争得帝心……”
挂着“云水间”牌匾的酒楼一层大堂,说书匠刚拉开宫闱权争的话头,就被众人打断了:“咱们可不关心哪位阿哥坐上龙椅,说说朝廷的实事!”
说书匠嗯咳一声,转了话题:“却说那江南科场案……”
“初时噶张二位大人解职侯审,江南多处商贾罢市,更有江宁兵民闭城,堵塞噶礼官衙,不容噶礼送走总督大印。而扬州数万民众则围拥张巡抚衙门,哭声震天,还知张巡抚张青天廉洁,怕侯审之期难熬,送来瓜果蔬菜。张青天哪里肯收,民人膝行哭求,他才收了一块豆腐……闹得是天下人分不清谁是谁非。”
“这是年初的事了,户部尚书张大人六月呈奏说张青天参噶礼非实,不语噶礼的过失。万岁爷圣鉴,不受此认,又派户部尚书穆大人和工部尚书张廷枢张大人去江南会审,还召六部九卿在京里会议。十月穆大人奏报说张青天参噶礼贪赃都是虚的,噶礼参张青天都是实的,要将张青天革职。万岁爷说‘张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断不可参’,否了他们的议定。”
“朝堂上慌了,吏部最后定论两人都该革职,万岁爷英明,乾纲独断,要张青天留任,噶礼革职,张青天……终究是青天,也亏得万岁爷圣明,不受小人蒙蔽!”
说到这,说书匠啪嗒一声又敲了惊堂木,摇头晃脑道:“正所谓,我大清是……千古仁君掌乾坤,奸宵小人鼠胆震,天下万民终开颜,臣是青天君是圣!”
说书匠亮声念着多半是自己作的打油诗,昂头负手,还等着众人喝一声彩,却不料大堂一阵沉默。
“狗屁的青天!就知道拿咱们商人开刀!张伯行径直把张元隆抓到牢里弄死,还打死数十船主,这才是科场案的根底!”
一个带着湖南腔的喊声跳了出来,喊话之人一身裘皮绸袄,想必是湖南来的商人。
“张元隆用噶礼的战船把江南米外运出洋,搞得江南米价大涨,难道杀不得!?张元隆的弟弟是噶礼的女婿,他们就是官商一体!荼毒草民!”
另一人抗声以对,瞧他一身儒衫夹袄,该是个读书人。
“张伯行以权枉法,草菅人命!”
“噶礼以官护商,贪赃害民!”
两人对骂,各自带起了一拨拥护者,大堂更是一片喧闹。
“好了好了!那都是江南的事,与咱们何干!这都要到新年了,团圆之日,大家都要一团和气嘛。”
一个当地人出声劝解,吵闹也渐渐平复下来,商人和读书人对视一眼,哼了一声,也再没了穷究之心。
“那先生,还是说说广东的事吧,我们刚从湖南来,还不知这广东地面上,今年到底有哪些热闹。”
另有人招呼着说书匠。
没引发共鸣,却扯起一场争论,说书匠正在郁闷,听到这话,脸上顿时又有了光。
“嘿!说到咱们这广东,今年可是热闹纷呈……”
说书匠啪的一声又敲了惊堂木。
“今年咱们广东,最大的一件事莫过于杨春之乱!诸位外省客官,你们可坐稳了,这杨春……正是英德人!咱们眼前所在这浛洸,半年前被杨春烧杀掳掠,几乎成了人间地府!你们瞧城东那一片,现在都还在冒烟呢。”
这当然是夸张了,众人看去,只见到一片残垣断壁,可没人笑话说书匠,不少人嘴里都还啧啧有声,脸上隐现惊惧。
“可今日天下是康熙爷的仁治之世,那杨春卷起十万贼匪,咱们广东的施军门以三千虎贲奔袭,旦夕之间,变乱就平了。”
说书匠这话又引来一阵吐唾沫的呸声,也不知道是在唾弃这话的前半段还是后半段。见自己的话题又有了争议,他赶紧再转开。
“这第二件大事,就是钦差家人郑齐案了,这事情也出在咱们英德,说起来,咱们英德一县,今年可是整个广东的风眼!”
这话题让外地人来了兴趣,说书匠那小伴当手里捧的铁腕,叮叮当当响起一片脆声,都在催促他说下去。
“年初广东府县案,两位县老爷被参,这说不上什么大事。万岁爷派下了满汉钦差来广东审理,却被杨春作乱给耽搁了。杨春被平之后,满钦差萨尔泰萨大人派出了家人,四处巡查咱们广东的矿场,这用心嘛,大家都心知肚明。”
“走粤北这一路的家人叫郑齐,还带着六个广州兵,他到了英德,就想着私下查访,拿获实证。却不想那六个广州兵一路作乱……诸位客官,话外另表,此前杨春匪乱,施军门手下的惠州兵一力剿匪,可督标的广州兵却在咱们英德民人身上逞威,咱们英德人,早就对广州兵不满,其他书友正常看:。这六个广州兵恣意妄为,甚至强抢民女,惹得乡人群起攻之,将他们尽数打死!”
“杀得好!”
有人拍着桌子叫了。
说书匠点头,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小事,广州兵被杀了,那叫郑齐的钦差家人不干了,要将乡人尽数治罪,这时候……”
说书匠朝东边拱手:“咱们英德的李青天李县爷站出来了,李青天睿智,他直接说你这个钦差的家人是假的!真是钦差的家人,怎么会纵容手下去干那坏事!?那郑齐就被关进了牢房,而那郑齐是富贵人,哪里受得这番折腾,没几天就在牢房里痔裂而死。”
“死得好!”
之前吵架的商人叫着。
“好青天!这李青天,真有张青天之风!”
那读书人也同声叫着,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马上转开视线,却再没了刚才那争吵的恨意。
“哎呀,这可是打了钦差的脸,你们李县爷不是要遭罪了?”
另一人担忧地问。
“是呀,所以李青天豁出去了,带着遭那些广州兵荼害的乡人,径直去了广州府喊冤,他这可是拿着身家性命去为民做主的!”
说书匠这话,让大堂的外地人都放轻了呼吸,这时候楼道上也挤了不少人,二楼的杯觥声也停了,上面的客人估计都侧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这可就让整个广东的官老爷全炸了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其他书友正常看:。广州兵坏,可广州人好,他们得知了此事,跟着英德来的受难乡人,一起围了那钦差萨尔泰的公馆,就朝里丢鸡蛋烂菜叶死耗子什么的,萨尔泰吓得半步也不敢出门。”
之前那劝架的当地人低声嗤笑:“这广州兵可不是那广州兵……”
同桌另一人也低笑道:“这是李青天版,今日外地人多,只让他讲这一版。再说了,内中奥妙,即便是我都分不清……除了官老爷,谁还去在意?”
劝架人微笑:“刘兄已是知道得深了,恐怕连李朱绶都没悟透内中的诀窍,也只有四哥儿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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