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婪之少女-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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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我远点吧。”
眼泪把全身的水分都带走了。人体有百分之七十是由水分构成,叶浮觉得自己余下的百分之三十布满了孔洞,回响着空洞的话语。
“可我喜欢她啊,我喜欢她,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浮一个人在家中,疯子一样尖叫不止。
——————
没人看见的地方。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了。他把眼前的十几瓦的小黄灯泡想象成一颗微小的太阳。事实上平常太阳远远地挂在天边,也不比这颗灯泡大多少。他那颗平常人的脑袋勉强想起那是一个有一百万个地球大的火地狱,那火焰却在这么远这么远的路上弱化成了树叶都可以沐浴的温暖。
多像眼前这颗小小的灯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太阳,直到眼睛发痛,再一闭上就止不住地渗出眼泪。好在闭上眼睛太阳也不会消失,它在他的眼皮里留下一个几字形的光斑,很久之后才会消散,那时他再张开眼睛去看。
“你在干什么?”女孩子不悦的声音。他浑身一抖,去看站在小太阳下的纤细的少女。少女脚下有一条黑漆漆的影子,跃动的边缘接触着他麻木的脚尖。
“别不回话呀。”她说,有点撒娇地嘟起嘴巴。嘴唇上是橙粉色的唇蜜,泛着点儿光泽,像诱惑他去咬的小橙子。
他垂下眼睛。
“喂喂。”她一步走到他面前,双腿并直蹲下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膝上三十厘米的短裙掀开了,露出白色的棉质小内裤。
他曾经对着它打了多少次飞机?他曾经不眠不休地顿在电脑前,就为了等这个有点儿神秘的少女,早晨上线给他打招呼,伴着有点儿沙哑的慵懒声音发来一张让他热血贲张的照片,其中就有它的存在
此时他却闭上了眼睛,不去看。
“你不能这样!”她气呼呼地说,“我跟你说,我可是很喜欢你!”
“但你却不能永远让我喜欢。喜欢的对象是一瞬间的,稍瞬即逝的。下一秒你可能就被车撞成残疾了,或者呢,胖成了一堆肉,或者呢,老得不像样子,或者呢,没有梦想了,或者呢,你会离开我,不再喜欢我了。”她唰一下站了起来,张开双手,上下挥舞着,连珠炮一样飞快说着。
“瞬间实在太可怕了!你不这么认为吗?”
他闭着眼睛。
疯子。他没有想到她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家伙,如果当初知道的话,他就不会欢天喜地地跑来这个城市,更不会因为她主动的邀请而欣喜若狂。
我真是愚蠢。他悲哀地想。他不去理会,只是睁开了眼睛,再次去看那颗属于他的小太阳。
“你的眼睛,真让我喜欢。”她说,“你知道吗,你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表情,发着光。”
你太自恋了。
“我很喜欢收集相框。”她忽然转了话题,“各种各样的相框。我从小就有这种习惯,我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相框,里面全是我,我从房门口一路走到床边,就重温了我短短的一生。”
他来的时候发现了。
“那就是瞬间,一个个小小的瞬间,拼在一起就成了我的一生。如果少了一个相框,就少了一点记忆,我就是残缺的了。”
嗯?
“所以说,记忆是搭载在视觉上的。”她下了一个奇怪的结论,“我觉得,眼睛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部分。所谓灵魂,也不过是记忆的反复重叠……”
她说了一大堆狼孩啊实验啊动物人类啊乱七八糟的例子,他更加莫名其妙了。
“你说,灵魂会不会寄宿在眼球里呢?这就是我所追求的最完美的相框啊!”
他一惊,扭动着想躲远一点,却在绳子的禁锢下动弹不得。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走近,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勺子一样的工具。
“滚开!滚开!!滚开!!!”他一声高过一声地大吼着。她充耳不闻,神采奕奕地笑着蹲下来。
她小橙子一样的双唇,被小太阳温暖的黄光蒙上水晶一样的外壳。
他惨叫了好久之后,听到她清脆的笑声。
之后是啪嗒一声,开关被按下的声音。
虽然他看不到,但光一下子地消失了。
他不断地哭着,空空的眼眶里流出粘糊糊的血泪。他觉得自己没有记忆了,没有思想,无限的永久的黑暗和欲死不能的疼痛紧紧包裹了他。
他只记得,他的太阳是几字形的,散发着十几瓦的微弱黄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面对未知的未来,人通常会选择什么呢?”
颤抖的钢笔在本子上划下最后一个问号,圆弧突兀地变成了尖角,最后的点却犹犹豫豫地拖长了尾巴。叶浮再次粗略地扫了一遍日记,发现字迹洇得很厉害。
果然非碳素墨水容易洇啊,但碳素墨水又堵笔……叶浮胡乱想着,合上了本子。
眼泪蒸发得只剩下盐分,灼烧着她的脸颊。
林易时坐在座位上,黑亮的长发今天扎了个高马尾,俏皮地在翘在脑后。她把校服外套脱了,身上是白色的开衫,胸口处有个很小的刺绣。她双臂压着摊开的英语书,低下头在看左手腕上的精致手表,表情微微有点疑惑。
在等谁吗?
这是叶浮站在教室门口时,第一秒看到的东西。
她不声不响地走进去。没成想林易时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一样,在同一时间就抬起了头,毫无延迟地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抬起来的左手腕也放松了,向她挥了两下。
……在等我?
察觉了这个事实,叶浮的脸又红了,快步走过去坐下。林易时探过头来问:“烧退了么?”她歪着头,“脸这么红,头发也很乱……”她伸出手,替叶浮顺了两下刘海。
平常都是乖乖接受的叶浮却抬起手,推开了她的手指。
“……好多了。”干燥的嘴唇中漏出沙哑的小小的声音。叶浮低着头,不直视林易时。
林易时的手僵在半空,良久才收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叶浮以前隐约透露过她家庭不太幸福的情况。
“没有。”叶浮垂着眼睛,干脆扭过头去,只给了林易时一个完全拒绝交流的背影。
那本被洇得一团糟的日记里,乱乱地写着:“……我的恶心的感情,每一秒每一秒都在增加。我想要拥抱她,想要亲吻她,想要了解她的一切。……就像沙砾积成了山峰,总有一天,我会做出过分的事的……如果远离了她,就不会再伤害她了吧?这是我的选择……”
叶浮背着身子,感到两道失落的目光射在自己背上。又大概过了三十秒,过了这一小段在她看来有一年那么长的时间后,隔了一条过道的右边,传来了低低的,有些心不在焉的读单词声。
一整个上午,叶浮都抱着双臂,趴在冰冷的桌子上假装睡觉。她睁着眼,把自己困在这个由双臂环成的小世界里。
把林易时隔绝在外面的,一个人的小世界。
大雨昨天刚发来了新歌的小样,这次他竟不吐痰了,漫不经心地弹着木吉他,一边像在低喃一样地唱着:“最后,我们活成了平行线,曾经的交叉点,是否是一种错觉?……”
叶浮反反复复地听着这一小段。她感到自己和林易时渐渐变成了两条平行线,明明只隔着那么窄那么窄的一条过道,却再也无法触及。唯一的机会是两条线其一弯过来,缠绕上另外一方。
会是哪一条线呢?
“叶浮,我们去吃饭吧?”林易时在下课铃响时敲了敲她。叶浮抬起头,拽下耳塞,小声说:“小易,我以后……回家吃。你再找个饭搭子吧?”她的眼神闪烁,脸也很红,目光晃来晃去。
林易时一愣,慢慢点了点头。“那我送你下去吧?”她伸出如葱管的手指,放在叶浮的面前。
食指的指腹上刻着一圈一圈的细细的纹路。皮肤是雪白的,透了点血色健康的粉颜色,像是雪地里伸展的花瓣……叶浮呆呆地看着那手指,伸出手去搭上了。“嗯。”
远离是需要过程的,对吧?她偷偷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林易时握了握她的手,一个用力把她拉起来,笑着说:“走吧。”
叶浮盯着那个笑。明明这些天来都见惯了的,可自从知道了同性恋之后,这个笑就具有了强大的摧毁力。那颗已经被困兽顶出孔隙的心脏,被这笑容撞击着,一次又一次地冒出温暖的血流。
如果并不是同性恋该多好……她慢吞吞地跟着,盯着林易时拉着自己的手。自己的手因为缺乏护理,发黄,皮肤也没有什么光泽,放在小易的手里显得更加污浊。把小易弄脏了!她羞愧地要抽回手来,却意外地感到了一阵大力。
林易时用力地握着她,像镣铐一样锁着她的手腕。
为什么?叶浮诧异地抬起头,却只看见林易时后脑上跃动的马尾。她看不到林易时的表情。
直到和林易时在校门口分了手,她依然在不知所措地回忆着手腕上的那股力道。
她红着眼圈,在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在十月微冷的街道上边啃边独自走了一个中午。
此后的几天,都是一样的尴尬气氛。平常两个人在晚自习之前都要下去在操场走一圈儿,这几天叶浮却推说自己要考北大,从此不下楼。她也知道自己的理由简直生硬到家了,但林易时却也接受了。
只是林易时也不下去了,就坐在旁边,掏出本子涂着什么。叶浮不敢看,怕自己的目光会透露出内心急切想要靠近的愿望。
这天放学后要一起回家,林易时习惯性地来拉她的手。叶浮避开了,挂着假得要掉下来的笑容说:“很热啊,还是不要拉手了,全是汗。”林易时目光下降,看了一眼她因受冷而苍白的手心,什么也没说。
叶浮却心虚得开始结巴了:“走,走吧。”
一路无言。平常叽叽喳喳,好像不到几秒就能走完的,令她意犹未尽的这段路,今天却因沉默而变得无比漫长。叶浮盯着脚下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随着步伐而不断变化。看着看着她觉得自己的那条影子在挣扎,张牙舞爪地要冲向左边那条平静的影子,却如何也接触不到。
这样到了校门口,林易时转过身来,语气像平时一样轻快地说:“我走了,明天见!”叶浮连忙“嗯”了一声,低着头依然在看影子。
忽然发觉林易时的影子没有动,只是手握了一下,又放开了。
她倏地抬起头。
夜晚微弱的灯光把林易时的脸庞遮了一半,风把她的长发吹乱。林易时微微低头将乱发拂到耳后,这一低头让叶浮看清了她剩下来的那半张脸的表情——
长长的睫毛垂着,却盖不住那只清亮眸子里隐隐的水光。总是在微笑的唇角紧抿着。
那是叶浮最熟悉的,受伤的,要哭的表情。
林易时转身离开。
叶浮睁大了眼睛,好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掉下来。
——————
叶浮掩着脸,一如往常地走过自家的客厅。父亲又瘫在沙发里喝酒,电视上放着每隔一个小时都会重新播放的新闻。
他打了个酒嗝,竟然转过头看了看正要走进卧室的女儿。
“你哭什么啊?“他问。
叶浮一颤,拿袖子迅速擦了擦眼泪。
“我问你话呢!为什么哭!“他忽然发起火来,把半空的酒瓶往地上一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该哭的人是我吧!我的公司,我老婆……”
父亲忽然扑上来,按住叶浮要打。
叶浮又掉了一串眼泪,抬起手来护住脸。
两年前,父亲的公司因为资金周转不灵倒闭了,过了几天又把房子卖了还债,全家人搬来了这个小小的公寓。母亲在几天后车祸去世,当站在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时,叶浮觉得,这一生的不幸都在这一天爆炸了。
父亲不是要强的人。他被这么一打击,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过,不再去奋斗或者抗争什么,整日借酒消愁。这个破碎的摇摇欲坠的小家只能靠姑姑的接济和父亲偶尔的打工勉强过活。
父亲和母亲是标准的自由恋爱自由婚姻,婚后也很美满。公司倒闭那几天,母亲是父亲的唯一支柱。但这个支柱很快就化为了一滩稀烂的血肉。强烈的思念在漫长的时间中,渐渐变成了恨意。
直到有一天,父亲把手里的空酒瓶,掷向了悬挂在墙上的母亲的遗像。遗像砸在地上,玻璃片散了一地。烂醉的父亲冲上去,用赤脚在遗像上踩踏,边踩边哭喊:“你这个贱人,为什么离开我?!”
血,碎片,黑白遗像上的划痕。
叶浮上去要阻拦父亲,反而被毒打一顿。
“你跟那个贱人长得这么像!滚!!”
父亲,就在那一天,死了。
叶浮反抗过。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叶浮就坐在自己的床上,拿美工刀在左腕上划下长长的口子。她还健全的右手拿起钢笔,写了一份情深意切的遗书。她向父亲表达她的爱和惋惜,以及美好的愿望。
“我希望您好。”她写道。
可惜割腕是很难死掉的。
然后她睡着了。再醒来已是傍晚,已经结痂的左腕传来阵阵剧痛。她坐在被血染红的床单上发了一会儿呆,下床打开门。门外父亲又在喝酒,嘴里叽里咕噜地骂着“贱人”。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在演一部滑稽戏。所有的反抗,挣扎,遭遇和不幸,都只能得到观众的一阵狂笑。
叶浮关上了门,把遗书撕了。
此刻叶浮麻木地挨着拳头,抬起头去看天花板。
真想看一眼小易的笑脸,她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真不想进去啊。叶浮站在教室门口面无表情地想着。她摸了摸左边的手肘,那个地方还是有点疼,尽管她昨晚已经上过药,揉了一会儿。
虽然已经护着脸了,但还是被那人的指甲划出了一些血痕,贴了一个肉色的创可贴,看起来有点儿蠢还有点儿狼狈。这副惨遭家暴的可怜虫样子还真不想让林易时看到。
她会担心吗?她会猜想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叶浮抬起手挡住了创可贴,犹豫地想她会在意自己吗?被自己刻意冷淡了那么久,她也该放弃了吧……
就想爱会变成恨一样,本来根基就不稳固的感情,会一下子跳到对立面的吧?
叶浮不禁冷了起来。她把校服拉链直接拉到了头,竖起领子,下巴藏了进去,吐出一口热气。
还是不要进去了。
叶浮垂着眼睛,转身准备下楼。却看见自己面前有一双鞋,总是擦得干干净净的,样子很秀气的一双鞋子。强忍住自己想要夺路而逃的欲望,她把视线一寸一寸地上移,直到对上那双色泽柔和得让她想凑过去亲吻的嘴唇。
它动了一下。
“……叶浮?”林易时叫了对面这个畏畏缩缩的女孩子的名字。
她很快发现眼前人的脸上贴了创可贴,脸颊也有点肿胀,眼圈是更加可怜的深黑。
“你受伤了吗?!”林易时抓住了叶浮的手臂,没想到却触到了叶浮的伤口,叶浮吃痛地“嘶”了一声,挣开了。
为什么是那么担忧的目光!为什么她还在对自己表现温柔?!对这个内心阴暗的,恶心的,像老鼠一样偷偷对她抱有不正常感情的自己温柔?明明我已经伤害了你了!明明你应该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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