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诀]谁怜芳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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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芳面色一沉，就要动手，万圭却见不得美人受苦，连忙朝那领头的衙役手中塞了点什么东西，小声道：“我这师妹最是胆小，此事必定不与她相关，况且你看她身上这样干净，怎么也不会是杀人凶手的。”
说完，还向戚芳投了一个安抚的眼神，很有几分英雄救美的义气豪情。戚芳心中不安又不耐，却只能回以感激一笑，暂且安抚这群j□j熏心的男人。
狄云还处在初次杀人的震撼里，直到此时才被眼前喧嚷的人群给引回了神。
一见那群手持官刀、凶神恶煞的差役，狄云就知道事情不好。杀人这种事，虽然在武林中不可避免，但大家都会避开官府。
要知道侠以武乱禁，朝廷对武林中人早就看不顺眼，只是碍于其战力非凡，又都自觉地避讳着官兵，才在数十年前一场大剿之后暂且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但这并不是说你就可以当着官兵的面杀人，被逮住了，照旧是个死。
狄云心中慌乱，还是记得要保护自己师妹，此刻听了万圭的话，也来不及想今晚这种种匪夷所思之事，开口附和道：“没错，师妹也是刚刚才来的。这人是我杀的，和师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呆子！戚芳无奈地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心中满是无力与挫败。
敌暗我明，敌强我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心思算计都是白费。说来万家要让他们师兄妹死，真的是再容易不过。可他们偏偏要这样费尽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怀着满腔感激与信任，只有万家人可以依靠，乖乖将连城诀的秘密吐露出来，说不得，这里头还有那些觊觎自己美色的万家子弟的龌龊心思。
因此，那向万家人表露的怒意，又受到万家人屡次三番陷害却始终逃脱的狄云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这一次引来吕通与狄云动手，真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局。
狄云若是不下杀手，只怕要命丧吕通拳下，狄云若是动了手，就是背了人命，自然要被这些早就买通的官差锁到大牢里，到时候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他们两人做主。
戚芳心里又痛又恨，多想就这么冲上去咬下眼前万家人的肉来。她紧握双拳，隐隐尝到了牙根渗出的血味，头一次觉得这种味道既苦又涩，熏得人眼睛发酸。
狄云还在试图和那些人解释，直到此时，这傻瓜还把万家人当做可以信任的同门：“是他要杀我。我想要逃，可是墙上有人射了弩箭下来，我逃不走，只好用匕首去扎他，我，我没……万师弟，你告诉他，那人是坏人……”
万圭倒是极配合：“是啊，这人是出了名的大盗，之前就来我们家捣乱，被我爹给赶走了。说不定真是他带了帮手，想要杀人……”
衙役看了满脸感激，连连点头的狄云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万公子讲究同门之谊情有可原，但也体谅下我们这些吃公粮的难处。这不管死者是谁，在城中械斗弄出了人命是不争的事实，这位狄公子也已经承认，我们不能将杀人凶手放走啊！”
说完，也不等万圭和狄云反应，掌心往下一挥：“带走。”
戚芳咬着唇，死死拽住了狄云的手，任由那群差役拉扯也不肯放开。此时她救不了他，却也无法就这么看着他被带走。这一去，生死就再由不得他们了。
万家设了这个局，不会让狄云安安稳稳从衙门口再走出来的。
狄云虽不明情况，却知道此去自己是凶多吉少，又见师妹眼眶红得吓人，双唇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模糊，顿时心中惨痛。他脑中乱纷纷一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知紧紧反握着师妹的手，任由差役一根一根指头地掰着，直到骨节传来错位的响声，再也无法用力合拢，也还在用劲，试图抓住师妹的纤手。
戚芳听到狄云手被掰得错位的脆响，干涩至极的眼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狠狠瞪了一眼那个动手的差役。
这一眼饱含煞气与血腥，将那收了钱的差役给镇在原地。那差役眨了眨眼，讶异地松了手，打量起这个看着娇美妩媚的小娘子，却见对方垂眸低眼，哽咽难言，仿佛那眼神凶狠、一身杀气的女罗刹是他的错觉。
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方才那一眼抛到脑后，这夜里的烛火有时是会晃得人眼花。更何况这小姑娘哭得这么娇弱，怎么也不像是会有那么重杀气的人：“差大哥，我师兄也受了伤，我，我帮他包扎一下，再同你们去衙门行不行？”
差役询问地看向万圭，却见那万圭点头附和道：“是啊，狄师兄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法理不外乎人情，还请许大哥卖我万圭一个面子，让我们给他上一上药。大家伙都在这里看着，狄师兄是绝不会逃走的。”
戚芳眼睫微垂，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神色，狄云却可以感觉到师妹握着自己掌心那微凉的手指轻轻地、近乎神经质地一颤，然后她带着哭后哑意的声音才艰难地在耳边响起：“是啊，不会逃。”
也逃不走了，这万圭居然连她最后一次挣扎都给毁了。师兄这一次当真是在劫难逃。
戚芳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在狄云的伤口上涂抹着，泪水顺着唇角留下，和她咬破嘴唇滴出的血混杂在一起，变作淡淡的胭脂色，一滴一滴砸在狄云被白纱布包裹着的手指上，将纯白的纱染得暗了。
斑斑点点的暗色污了这一片雪白，看着就如同他们师兄妹的未来，充满了不吉。狄云勉强自己咧开嘴，牵起嘴角，手指不能用，就用手掌一点点地将戚芳脸上的血泪给抹掉：“阿芳，不怕，师哥在呢。”
是啊，狄云还在。吕通入夜无故闯入，狄云杀之，就算是有罪，也罪不至死。只要不死，她必定会将他救出来。然后把那害他的人，一个，一个地，给剐了。
戚芳咬着牙，手下却越发轻了：“师兄，我等你，你也要等我。”
狄云深深地看着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师妹，声若掷地：“好。”

作者有话要说：
阿云终于要入狱了，抹泪。

☆、过堂

戚芳的预感没有错，狄云这一入县衙，尚不及说话，就被那江陵县的尚知县给赏了一顿杀威棍棒。竹板子一下接一下地落在狄云身上，直把他给打得血肉模糊，也让站在衙门口的戚芳眼圈发红。
差役一声接着一声的报数简直就像是阎王催命的更鼓，令人胆战心惊。
“十五……二十……三十……四十……”整整四十大板下来，狄云已是如同血里捞出来一般，出气多，进气少，人也晕了过去。鲜血沾在板子上，随着板子的起落溅到四周的地面，把个公堂染成了个修罗地狱，震得公堂外围看的百姓都纷纷噤声不语，战战后退。
戚芳的手指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控制着自己想要冲上去的杀意，泪珠连串子地往下滚，对身旁寸步不离的万圭轻声道：“这官老爷这样子审案，师兄哪里能活？万师兄，你……”
万圭自然地从怀中拿出锦帕，体贴地递到戚芳面前：“师妹，你别哭了，这些日子看你眼睛都要哭坏了……”
戚芳哭得太久，已是没了泪水，明眸红肿，看起来偏有种楚楚之态，令人怜惜：“爹爹去了，师哥又遇上了这样的大祸，只怕也要命丧公堂，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随着他们去了。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说着，又掩面哭出声来，其中哀凄绝望，当真令旁人心中酸楚。
观刑的百姓也有几个听到了戚芳的低泣，纷纷露出同情之色。
万圭心中也是一惊，不说他爱着小美人的美貌，不乐意这佳人没到手就成了具尸体，就说他爹之前交给他的任务，就不能让戚芳真的死。
他本是想着让这尚县令一顿棍棒将狄云给打死，断了戚芳的念头，再趁虚而入，得了美人的心，套出他们父子要的秘密。却不想这乡下小子皮糙肉厚，这十足力气的四十棍下去，居然还保着那一口气不断，而戚芳对她这个乡巴佬师兄一心一意，竟然有对方一死，自己也就随之殉情的心思……之前他们还觉得这小美人蠢得好，蠢得妙，现在才觉得这种蠢得一根筋的性子当真让人心底起火。
他心中暗恨，只得转了心思，另起一计。狄云这小子现下不死也行，总归他在他们手心里，要他什么时候死不行，先留条命来安抚戚芳。
只有这个身陷牢狱的师兄在，戚芳必定时时想着要打点官府，进来探望，到时候可以依靠的就只有他们这些同门，特别是他这个万家大少爷。
如此这般，想要抱得美人归可就更容易了。
想到此处，万圭立即收了眼底的幸灾乐祸，摆出关心担忧，对戚芳柔声安慰道：“师妹放心，狄师兄虽然此次难逃大祸，我却不会放任不管，必定要好好打点，让狄师兄在狱中好受一些。”
说着他就当着戚芳的面，偷偷冲站在门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三人悄声离了人群，到了侧旁。
直到此刻，戚芳似乎才发现这衙役就是昨日来万家缉拿凶犯，抓了狄云的那个许捕头。她含着水色的杏眼圆睁，又是气愤又是惧怕，垫着脚尖凑到万圭身边小声嘀咕：“这人不好，万师兄怎么还来找他？”
美人娇声莺语，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鼻端还能嗅到戚芳身上清淡的香气，万圭一阵神迷，细细品了半晌才沉下心来回答戚芳的话：“许捕头与我平日有些交情，狄师兄的事情他也是无奈而为，师妹别误会了他。”
说完万圭无奈地冲戚芳低声吩咐一句：“狄师兄这事犯的大，要保住他的性命少不得要费些心思了，师妹乖乖跟着我就好，我竭尽全力，也会照料好他的。”
戚芳感激地抓住了万圭的手，白皙柔嫩的小手令万圭心中一荡：“万师兄，你真好。那，那能不能等师兄好一些了，让我，让我见上他一面，也好让师兄亲口谢一谢你吧。”
万圭趁着戚芳心情激动，对自己前所未有信任依赖之际，强忍着揽美人入怀的冲动，继续端着正人君子、至善同门的模样诚恳应诺：“你放心，师兄现在就去与那许捕头谈。”
说着背过身，朝着顾忌两人谈话自觉走到几步远外的许捕头拱了拱手，又背着戚芳与对方做了个心照不宣的口型，方才自怀里拿了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递了过去：“许大哥，我那师兄本是乡下长大，没什么见识，一时冲动也是因为被逼无奈，才惹下了这大祸。还请大哥费些心思，多多美言几句，好歹留条性命，我万家一门必定感激不尽。”
好歹留条性命……这话可就有许多讲究了。
许克在尚知县手下也有几个年头，收钱办事做得也熟，又与万家父子来往颇多，想起方才万圭冲自己暗暗做的那个神色，哪里还不明白万圭的意思。
要说这狄云的罪，说轻了，也就是失手杀了闯入家门的大盗，交些赎银，连板子都不用打就可以回家，说重了，就是无视法纪，以武犯禁，一条人命在身，不死也要去半条命，端看这知县的心意。
之所以尚知县问都不问一句，就将那狄云按在地上赏一顿板子，还不是前头万家这位大公子送来的那百两白银的功用。就连他会那么掐准时间到万家，又一路无阻直接到了狄云杀人现场，逮住满身鲜血的狄云，也是这万家大公子许了银子一路领着他们兄弟去的。
因此他与尚知县合计过后，才定下了这一上来就用杀威棒治死狄云的计策，方才狄云四十板不死他还有些不耐，琢磨着待会再随意寻个茬子再给他加点刑，好顺顺利利完成了这万家公子的嘱托。
谁知道他还没动手，就被这万公子给唤了出来，还突然给了这个同原先全然不同的要求。许克微微一愣，眼神扫过那站在三步外满眼紧张关切的小娘子才恍然。
这万家的公子倒是有些脑子，也肯费心思，可比他之前接的那起乔氏杀人夺妻又塞钱摆平来得巧妙多了。他可是听说之前那乔大夺了美娇娘回家，没两天就闹得后宅腥风血雨，真该让那纨绔来看看人家万大公子的心思。
这水磨功夫使得，就是九天上的仙子也得乖乖从了他。
想通这些，许捕头配合地虎着脸，硬是显出了几分官门中的正气：“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官门中人难道还会因为你这点腌臜物，违了法理公义不成，今次就算了，下次再拿这东西到我眼前，我连你一块抓起来！”
万圭深鞠一躬，竟放下那名门公子做派，为了狄云求情道：“许大哥，我这师兄实在是个苦命人，我师叔头七未过，之前又与我们师兄弟起了误会，遭此大祸竟是无人为他奔忙。我和师妹看他这样受苦，真是……”
话未说完，万圭声音微哽，手也似是掩饰般在自己脸上抹过，如若拭泪，当真是情真意切。
许克见火候已到，也是长叹一句：“万兄弟还是这般好心性，像你这样的厚道人，真是我许某生平仅见。罢了，那莽撞小子也是无心犯错，又是你万兄弟开口，我就是豁出去这张脸，也要替你打点一番，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这你们心中可要有数。”
戚芳先前种种只为保下狄云的命，只图后计，心知他们不会让狄云好过，心中虽然痛极恨极，脸上却是感激涕零，连连道谢：“许捕头和万师兄都是好人，阿芳记在心上，这辈子做牛做马也必定要报答你们！两位请受阿芳一拜。”
她双膝一弯，生生冲着这两个仇人拜了下去，白皙额头在青石板上叩得砰砰作响，不过三下就红肿破皮，把万圭心疼地三两步上前强行搀她起来：“师妹何必如此……”
戚芳在万圭的手扶到她臂弯的那一瞬，突然做出头晕脑旋，恶心反胃的动作，哇地一声将满腔秽物吐到了万圭干净昂贵的锦绣长袍上，愣是将万圭扶她的动作给定在了原地。

☆、入狱

万圭长了这么大，虽生在武林之家，却也是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何曾这样被人当面吐了一身晦气。若不是眼前人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只怕这一脚他当下就踹出去。
戚芳很是惊惶，亮如星辰的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如同受了惊的小兔子：“万师兄，我……我……我刚叩头叩得好用力，有些晕……我不知道……呜……”
晶莹的泪珠子就这么顺着白嫩的脸滚滚落下，滑过优美的下颌，滚入那白色的孝衣衣领中，看得万圭与许克皆是腹下一热，这指责的话也就卡在了口边，再说不下去。万圭僵着脸，勉强笑道：“师妹身体不好，这些日子又受了这些苦，快别和为兄讲究这些虚礼了……我们回家，你好好歇息一下。”
戚芳乖巧点头，对这个温文可靠的师兄言听计从，柔弱地扶着头自己搭着墙就要起来。这一次万圭却是不敢上前搀扶了，这美人就算是天仙下凡，吐出来的也不会是琼浆玉液，他可没兴致再被喷一身……万圭隐约感觉自己身上的酸气，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
戚芳看出万圭的不自在，脸上又是闪过了惶恐，低垂着头缩着小身子的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引得万圭不得不好言好语哄了半天，才让这吐了他一身的美人破涕为笑，露出两分释然。
许克见万大少爷哄美人，自己杵在一旁也不是个事，何况这万家父子心性狠毒、器量狭小，他目睹了这万大少爷的窘态又这么站在一旁看他伏低做小讨美人欢心，日后这祖宗想起来，只怕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故而许克一拱手，丢下一句：“不知堂上知县老爷审得如何，我这就回去看一看。”
万圭不在意地点一点头，知道许克是要回去同那收了钱的尚知县通个气，省的治死了那狄云，不好再从自己手中拿钱。什么青天老爷、知县大人，也不过是用钱驱使的东西，万圭自得地挑了挑嘴角，还不如眼前这小美人费的心多。
戚芳倒郑重许多。她走到许克面前，深深一福：“师兄的事情就拜托大人了……大人的恩情，我与师兄永世不忘。”
戚芳眼中珠泪欲坠未坠，含情眼波像是会勾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