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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梦(小李飞刀同人)-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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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不知第几天上,李寻欢听到床边有人说话。
  “李大哥病得不轻,好几服药都不见效。你明天去城里看看。万一他有什么不好,咱们提前做准备。你们兄弟一场,别让李大哥走的时候连件新衣服都没有。”
  “他一生多灾多难,都闯过来了,这次……”
  李寻欢用尽全力睁开沉重如山的眼睛,见床头站着人,正俯身看着自己,关切的目光顿时和梦中那双眼睛重合在一起。刹那间,李寻欢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身上觉得没那么难受了,甚至还挣扎着笑了笑,道:“阿飞……给你们……添麻烦了。”
  阿飞直起腰,对娘子说:“你去下碗面,多放鸡蛋。”阿飞娘子答应着出去了。他拿起床边的水碗,一只手稳稳地抬起李寻欢的头,道:“喝点热水。”
  阿飞体温较常人高,李寻欢一直是知道的。眼下他卧病在床,衣衫单薄,更能清晰地感受到阿飞手臂传来的灼热温度。李寻欢撑起身子,从阿飞手里接过碗,无意碰到他的手掌,感觉阿飞的手臂肌肉顿时收缩,似乎要向后退。
  李寻欢低下头,双手颤抖得厉害,碗里的水被泼了一半出来。他终于切身体会到,第一次苏醒时,他一个躲闪的动作对阿飞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了。
  阿飞低声道:“你镇静一点,不要多想。”
  李寻欢抬起头,注视着阿飞。阿飞眼中毫无杂念,平静,坦荡,充满着理解和怜悯。这样的阿飞是他非常熟悉的。几年前,他和阿飞并肩面对兴云庄群小,斗败少林寺众僧,战胜上官金虹,阿飞的眼神一直如此,清澈,洞彻人心,充满默默的关怀和同情。
  然而这一个阿飞又多么陌生!似乎这几天的经历全是南柯一梦,似乎如火般热情的阿飞从没出现过,他和阿飞的关系似乎回到了几年前,亲近而不狎昵,如光风霁月,毫无私情。
  仅仅几天前,这还是李寻欢倾尽心力想要促成的;但于此刻,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他会如沙漠旅人一般,望着海市蜃楼中的绿洲焦渴而死。
  不过,或许是睁开双眼时发现阿飞和梦中那张脸重合在一起的明悟触动了他,也或许是阿飞娘子给他下的香油鸡蛋面奏效了,总之,李寻欢的病很快就好了。阿飞一家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小虎,来看过李寻欢几次之后,就喜欢上了这位说话和气的大伯,每次随父母来看李寻欢都磨着要他讲故事。
  总的说来,小虎来的次数极少,因为阿飞开始教他习武打猎了。小虎才六岁,每天扎马步要扎三个时辰,号哭声扰得街坊四邻都不得安宁。李寻欢有一次听不下去,出去替小虎求情,阿飞只淡淡道:“我六岁时,就进山打野鸡了。”
  村里刚好缺个教书先生,李寻欢便接下了这个活。他病好之后搬出阿飞家,住进了山神庙。阿飞一家再三挽留,但李寻欢笑着说,他愿意住在教课的地方,方便孩子们问功课。阿飞娘子甚是好心,隔几日便要阿飞请李寻欢到家里喝酒。
  日子一长,李寻欢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他从小熟读礼艺,在和阿飞一家相处中恪守朋友之道,一言一行自然亲切而又绝不逾矩。阿飞的面色也从一开始的紧绷变得越来越温和,越来越欣慰。李寻欢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这几日穿行梦中的种种经历,这应该就是现实中的他们今后写照:阿飞娶一个体贴能干的女子,退隐江湖。而他孑然一身,和自己兄弟住在同一个山村,互相照应,偶尔对酌闲话,恬淡度过余生。
  然而,他又开始饮酒了。山村浊醪口味差,劲头却很足,他常常一醉就是半天。阿飞知道他酗酒如命的旧习,从来不劝。阿飞娘子却看不惯他这种浪荡行径,渐渐说话不中听起来。李寻欢因此也减少了到阿飞家做客的次数。
  只有大醉之后,那张让他心碎的英俊面庞才会再次清晰浮现出来,伴以温柔而坚定的低语:
  “大哥,你答应过我!”

  岩花涧草西林路(下)

  胖姑十八出嫁,二十五时丈夫进山打猎遇上野猪,伤重不治。胖姑婚后无子,便回了娘家,准备孝期过后改嫁。山村民风淳朴,但对寡妇仍有歧视,胖姑蹉跎到了三十来岁,仍未有人上门提亲。
  胖姑爹娘都是憨厚的村民,在饭桌上窘迫得连句话都说不全,只是翻来覆去说,他们给胖姑准备了木料和钱,够起三间上房。陪嫁也会十分像样,一切都不用男方操心。李寻欢保持着和蔼的笑脸,把饭桌气氛维持得十分融洽。饭后,胖姑爹娘略坐了坐,便告辞返家,看样子对李寻欢十分满意。
  目送着两位老人欢天喜地离去,阿飞淡淡道:“我家那位一辈子没出过村,见识短浅,你不用为了面子委屈自己。”
  李寻欢笑道:“弟妹好意,我自然明白。”
  阿飞娘子把围裙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接口道:“他大伯,你明白就好。要说你这人才,配胖妞确实委屈了。但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屋里连个伴都没有吧?”她连珠炮一样说了一席话,根本容不得李寻欢插嘴,又对阿飞道:“我看双方都挺满意,咱们就准备聘礼吧。他大伯身边没什么财产,你多出点力气,去山里打一头野猪,五只大雁,过几天就给胖妞家下聘。”
  李寻欢和阿飞纵横江湖半生,眼下却被一名平凡农妇又是数落又是安排差事,根本不容他们反驳。他们面面相觑,同时放声大笑。阿飞笑道:“不管下聘不下聘,我倒的确该打猎了。野猪可不好逮,我这就进山去看看。”
  小虎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冲了出来,扑向李寻欢,嚷道:“大伯!讲故事,讲故事!”
  他还没触到李寻欢衣衫,阿飞手臂一长,轻轻松松把他抓了过来,一把扔到了院子里的老榆树上,板着脸道:“再让我见到你不练武缠着李大伯,我就打断你的腿。”
  李寻欢不禁失笑。在他眼里,阿飞自己稚气甫脱,教训起孩子来却真是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给他当儿子,一定辛苦得紧。
  阿飞娘子扶了李寻欢一把,道:“他大伯,你脸色很不好,先去屋里躺会儿吧。”
  李寻欢连连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觉得胸口疼得轻了些。平时他与阿飞饮酒,天色晚了就会留下过夜,当下便答应了,仍然进了东屋躺在床上。
  方才见到阿飞训子,他想起了旁观七岁的自己和成年阿飞相处时的情景。
  阿飞说得对,若在这里平静过下去,以往梦中历历真不能多想。
  睡到大半夜,他咳嗽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他的肺疾已经痊愈多年,想不到随着他重拾酒习,肺疾也如影随形般跟随而来,甚至比以往还要厉害。他越咳越重,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口溜了进来,把一杯水和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鲜萝卜塞进李寻欢手里,低声道:“大伯,我娘让我给你的,压压咳嗽。”
  李寻欢摸了摸小虎的头,笑道:“我好了,快回去睡觉吧。”
  小虎骨碌一下钻进李寻欢的被窝,笑道:“我不回去。大伯,你反正咳嗽睡不着,给我讲故事吧。”
  李寻欢想学阿飞的样子板起脸,但没成功,只好放柔语气哄道:“你睡不好觉,明天学功夫没精神了又要挨骂。”
  小虎满不在乎道:“没事,我爹进山里打猎,得太阳下山才回来呢,明天放我一天假。”
  李寻欢一直对阿飞的教育方式不以为然,再加上实在喜爱小虎顽皮机灵,心想小孩子一宿不睡也没什么,便答应了,拿起枕下的小刀笑道:“大伯先给你削个竹蜻蜓玩。”
  第二天早上,李寻欢起来洗漱,见阿飞果然还没回来,便和阿飞娘子打了个招呼,回山神庙继续教书。
  山村人少面积小,不管什么消息都传得极快。学生们已经知道李寻欢要成亲的消息了,当下便有一个学生问:“先生,你成亲后,还教不教我们了?”
  上一个教书先生就是因为入赘不再教书的,是以孩子们十分在意。李寻欢笑道:“教,怎么不教,你们连百家姓都认不全,出去说是我的学生岂不让人笑话。”
  学生们欢呼起来。李寻欢素来和气,学生们也不怕他,当下就起哄要他讲要如何成亲。李寻欢见学生们实在无心向学,眼看中午将至,便命他们散了。他敷衍了上前贺喜的火工道人几句,回到自己房里。
  亲事一说,只有阿飞娘子在热心忙碌,他和阿飞都没当真。他自然不愿终生老死山村,因为他还有一个诺言需要践行。
  但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离开梦境的方法。当初阿飞说得十分含糊:战胜心魔?如何战胜?
  用飞刀自然不成。如果心魔阿飞是奸邪所扮,那倒好办,李寻欢并不是姑息养奸之人,纵然心魔顶着阿飞的相貌,李寻欢出手也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但这个阿飞和记忆中的阿飞一模一样,对他尊重关怀犹如对待结义兄长。外形可以假,武功可以假,但他和阿飞的那种默契和莫逆于心,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的。他有理由相信,如果现实中的阿飞长到三十多岁,说话举止一定是心魔这副模样。
  心树大师说过,在梦中要从其本心行事。他知道,自己绝不愿对这样的阿飞动手。
  小李飞刀之所以例不虚发,就在于发刀人意志坚定,出手毫无犹疑。他既已心意动摇,又怎么还能发出飞刀?
  突然,庙门被拍得震天响,一个街坊闯了进来,喊道:“先生!快去小虎家看看,小虎他爹要打死他呢!”
  李寻欢微微皱眉,阿飞沉默寡言,心底极为善良。他对小虎的确严厉了些,也不至于要把孩子打死吧?但他见街坊跑得气喘吁吁,满面惶急,便随那人出来,带上门,挽起他的手臂,微笑道:“慢慢说,出不了大事。”
  在李寻欢内力暗助下,那人喘得平顺了,道:“小虎他爹早上打猎回来,听说小虎没练武,就取了一根荆条抽他,打得他皮开肉绽。他娘怎么也拦不住,都哭昏过去了。你和小虎他爹平时说得来,快去劝劝。”
  李寻欢暗暗摇头,当下也不多说,快步来到阿飞家。阿飞家离山神庙并不远,门口聚集了一群街坊邻居,都在探头探脑,议论纷纷。李寻欢挤过人群,看清院里情景,不禁吓了一大跳。
  来报信的那人居然没有夸大,阿飞下手狠辣,竟是真要将小虎活活打死!
  只见院子一边堆着两头死黄羊,当中摆着一张长凳。小虎趴在长凳上,皮开肉绽,背上屁股上血迹斑斑。他一动不动,像是已经昏过去了。阿飞娘子搂着小虎,肩膀一起一伏,哭得抽抽噎噎,伤心至极。阿飞站在长凳前,提着荆条,垂着头,有如泥雕石塑一般。
  李寻欢且不进门,先和左右邻居打了招呼,等邻居们散去,他先把院门关上,才到屋里找出药箱,又回到长凳前把伤药递给阿飞。
  阿飞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接过药瓶,给小虎上起药来。他上得很仔细,也很熟练,唯恐碰到伤口引起疼痛。李寻欢静静地等他上完药,才伸出手,准备给小虎把把脉。
  哪知他刚一伸手,阿飞手一翻,已经牢牢钳住了他的手腕。李寻欢一怔,道:“我看看他有没有内伤。”
  阿飞冷冷道:“不用,我有分寸,他死不了。”
  自从李寻欢大病痊愈,阿飞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
  李寻欢还没回过神,阿飞娘子猛然爆发了,她扑上前来,一把揪住阿飞胸前衣服,当胸就是一推,又骂又嚷,大骂阿飞心狠手辣,对继子恁般歹毒,又道自己命苦,前夫死得早,改嫁了阿飞后本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没想到儿子的命都保不住。越说越伤心,几次都差点喘不过气。
  李寻欢吃了一惊。阿飞一家平时和乐融融,他又不爱和村人闲话,这才刚刚知道小虎原来不是阿飞的亲生儿子。
  阿飞被娘子弄得胸前湿了一大片,狼狈不堪。他一句都没有分辩,也没有制止娘子撒泼,只是呆呆站着。阿飞娘子骂到后来,放声大哭,阿飞默默把她搂在怀里,目光越过娘子的肩膀投到小虎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李寻欢呆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不小心闯入别人家里的陌生人。他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见阿飞娘子渐渐平静下来,便要退出去,目光忽然被长凳一边的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残缺不全的竹蜻蜓,身体断折成了两段,双翼和尾部已消失不见。竹蜻蜓旁边的地上散着一堆粉末状的木屑。
  除了武艺高绝的阿飞,还有谁能把坚硬的木头粉碎成木屑?
  阿飞娘子推开阿飞,奔了回屋。李寻欢简直从那堆木屑上移不开目光。他缓缓抬起头,看着阿飞。阿飞也看着他,脸上毫无表情。恍惚间,那个以一根冰柱洞穿百晓生喉咙的少年剑客似乎又站在了李寻欢面前。
  阿飞娘子带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了,道:“我去隔壁,让他们叫我娘家兄弟来接我一趟,我要回娘家。”
  阿飞慢慢把目光移到娘子身上,嘴唇蠕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阿飞回来,手里拿着一根马鞭。他把仍旧昏迷不醒的小虎抱在怀里,道:“我赶车,送你们回去。”
  阿飞娘子爬上马车,一家三口赶着大车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粼粼的车声,李寻欢才终于有力气活动了一下僵直的头颈,慢慢迈过门槛,又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不是花迷客自迷

  火工道人见到李寻欢,吓了一跳,连忙上来搀扶,小声问:“先生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李寻欢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踉踉跄跄向自己房里走去。火工道人一手扶着他以防他摔倒,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酒壶,塞到李寻欢嘴边。李寻欢闻见酒味,站住了,忽然一把夺下酒壶,仰起头来一口饮尽。
  他喝得又快又急,酒液大半部分都洒在了衣襟上,他仍然恍若不觉。火工道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担心,连忙把他扶进房里躺下,帮他盖上被子,才抓着后脑勺纳闷地离开。
  满室阳光由刺眼转为柔和,室内渐渐昏暗,火工道人走到门前问了他几次要不要吃些东西。李寻欢一声不应,火工道人的脚步渐渐远了,庙门吱嘎一声锁上,山神庙里就只剩下了李寻欢自己。
  他真糊涂。平日阿飞逼迫小虎习武,不让他来书塾读书,哪里是怕小虎打扰他,分明是防着他接近小虎!
  李寻欢把手肘从脑后抽出来,蒙在脸上。此刻,他最希望的是堕入黑暗,最深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他朝思暮想的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慢慢地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提着一柄剑。在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他整个人在阴影里若浮若现,只有那一双眼睛亮得可怖,宛如深夜燃烧在乱坟岗上的两点鬼火,散发着冰冷和仇恨的气息。
  李寻欢忽然坐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尽管面前的眼睛和梦中那双传递的讯息天差地别,但在一刹那间,他们完全重合在了一起!
  李寻欢轻轻从枕下摸出了飞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心魔阿飞。
  也许,他终于等到了脱离梦境重见现实的契机!
  阿飞一步步走上前,似乎完全没有看到李寻欢蓄势待发的样子。终于,他站到了床边,一把掀开盖在李寻欢身上的被子,摔在一边的地上。
  李寻欢是和衣躺下的,身上衣服虽然有些褶皱,仍旧穿得十分整齐。阿飞冷冷道:“脱掉衣服。”
  李寻欢失声道:“什么?”
  阿飞像是没听见李寻欢的诘问,又重复了一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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