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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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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是冬至,万大爹万大娘和街坊邻居说要一起搓汤圆来吃,万宁理所当然地得帮忙做一些扛米、磨粉或是揉米团这类粗重的工作,流下的汗浸到绷带里,伤口更加刺痛不适,一顿折腾下来,他都要怀疑自己的汗不是累出来的而是痛出来的。
终于熬到吃汤圆的时候,万宁看着碗里的红白小汤圆心想,不知道能不能塞两颗到小白蛇嘴里让牠也沾沾喜气?偷偷端了一小碗汤圆回房后,他比了比汤圆和蛇嘴的大小,发现顶多只能放一颗。他把小白蛇抱出来,打开牠的小嘴巴,放了一颗白的汤圆进去,润润嘴巴之后再拿出来自己吃掉,接着红的也比照办理,最后再拿布巾沾水帮牠清清嘴巴,这样就算是吃过冬至汤圆了。
睡前擦澡的时候,他小心地将布巾沾热水压在身侧的伤口上,马上痛得龇牙咧嘴。
之后几天,他便将藤盒上的布条绑在较高或较低的位置。为了怕睡眠中滚动摩擦到伤口,所以他将布条绑得更紧,却也使得类似的情况不断地发生,不到十天,他的身侧从腋下到腰部都伤痕累累,一道一道,又红又紫。
虽然不是什么重伤,但就因为只是皮肉之伤,万宁才会不以为意,导致于现在伤口面积越来越大,而且完全没有复原的迹象。因为这样,万宁晚上总是睡不好觉,即使一开始是躺正睡的,半夜也会因为翻动身体压到伤口而醒来。
万宁不敢去看大夫,因为他怕如果大夫要脱下他的衣服看伤口,他就得把阿白拿出来,不管会不会吓到大夫,都是一个麻烦。
『我答应过阿白不告诉任何人的。』
其实他也想过,万一被发现了,就佯称这条小蛇是白公子养的大白蛇的后代,白公子离去前托付给他的。但是一天到晚抱着蛇生活也不是什么普通的事,就算大家接受了他的说法,也不晓得会引起什么风波。
他不能拿阿白的性命冒险。
于是他又忍着痛睡了几天,直到因为伤口感染而发起烧来,被万大爹万大娘发现。
那天万宁没有出房门吃早餐,他们到他房间探视才发现他病了,连忙请来村里最资深的大夫到家中看病。
老大夫厉害,一诊脉就知道是伤口引起的发热。脱去他的衣服之后,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藤盒,被他用布条绑在上腹的地方,接着怵目惊心的伤痕在三人面前一闪而过。
「不行!」
原本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万宁突然惊醒过来,摸索到被弃置在衣服堆里的藤盒,死死地搂在怀里,无论大夫或万家夫妻再怎么劝说,他就是不放开。
「那,就这么看吧!」大夫心想,他胸前的斑斓伤痕只是淤血未散,并无大碍,还是先处理身侧已经化脓的大片擦伤要紧。
「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这样。。。。」万大娘在一旁慌张心疼地掉泪。
最近虽然有发现万宁多穿了两件衣服,但是如果里面放了个盒子,从外型上一定是看得出来的。万家夫妻心想,他应该是晚上回房或睡觉的时候才绑着那盒子,可是为什么呢?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小心护着?这样的事情又有多久了?万家夫妇满心疑问,却也只能等万宁稍微清醒之后再问他。
老大夫帮他上了药,绷带则是多绕了几层,把整个上半身都缠满了。
「我还帮他上了一些去淤的药,伤口三天之内不要碰水,也不要再用布条勒着,三天后我会来拆绷带,没有再流出脓水就可以了。」老大夫这么交代完离去了。
万宁睡了一觉之后,烧退了,人也比较清醒了。
他看着被自己紧抱在怀里的藤盒,松了一口气。打开藤盒,把里面的小蛇拿出来放到衣服里,出房门觅食。
万家夫妻见他醒了,迫不及待地想问他藤盒里的事。万大娘热了一碗杂烩粥给他吃,并且注意到儿子的胸前有一团不明显的鼓起。
「阿宁啊,你那个藤盒里,放的是什么东西啊?」万大娘试着探问。
狼吞虎咽喝着粥的万宁哽了一下,咳了几声。
「慢点吃、慢点吃。」万大爹连忙帮他顺顺背。「我们只是问问,不会把它拿走的。」之前看儿子即使发着烧,也还挂念着那藤盒,就知道那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除了白公子以外,他还不曾看过儿子对什么事情这么在意的呢!
「你爹说的是。抱着睡没关系,但是不要用布条绑着。」万大娘放轻音量说。
「可是,不绑着我怕它会被我踢到床底下,而且它一定要贴着我才行的。」万宁低声地解释道。
「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一定要贴着你呢?」
「爹、娘,对不起,我答应了人不能说的。」
虽然万宁没有说是答应谁,不过万家夫妻同时想起了那个全身白净优雅的人,如果是他拜托的,万宁一定会拼了命去做。
「好吧好吧,不说也没关系。」万大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可是大夫说有伤口的地方不能再绑了,你绑在别的地方吧?比如说大腿呀、手臂上啊。。。。」
「怕那些地方不够暖和。。。。」
要暖和做什么?万家夫妻对看了一眼,同时想着:难不成万宁在孵蛋吗?
「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万宁平常是很温和的孩子,今天的脾气却特别硬。万大爹万大娘拗不过他,只好再三提醒他,不要再将布条绑在有伤口的地方,至少休息个几天。
万宁点点头说知道了,然后自己跑到厨房去煎药来吃,心想煮药的火也可以顺便暖暖小白蛇。
到了晚上,万宁试着照父亲的话,把藤盒绑在大腿上。躺下不到一刻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把藤盒里的小蛇拿出来,温度竟然比平常低了许多,吓得他连忙将牠揣进怀里不停地摩擦。
一时半会儿也许没关系,可是他难以想象如果过了一个晚上,小蛇是不是还会安好?所以手臂也就不用试了,尤其手臂太细根本绑不住。想绑在脖子上又不小心勒死自己,最后他还是决定绑在自己胸前,大不了别勒太紧。
皮肉之伤是抵不过失去阿白的痛苦的。
虽然心里想着不要绑太紧,但是他又想,小蛇和他之间已经有布垫和藤盒的阻隔,如果再让藤盒和他的身体之间有距离,小蛇获得的温度不知道够不够,于是便又忍不住绑得紧了一点。
三天之后,老大夫来拆绷带。万大爹和万大娘带着大夫来到万宁的房间,结果发现房间里没有人。正摸不着头脑时,衙役阿崇上门了。
「万叔万婶,阿宁说暂时想到山上去住一个月,让您二老别担心,等冬天过了他就回来了。」
「山上?!」万家夫妇大吃一惊。「那怎么可以?现在天这么冷,还在下雪,在山上过夜会冻死的!」
「您别担心,」阿崇连忙安慰。「阿宁说他把衣服棉被火炉全带上了,冷的时候就砍柴来烧,肚子饿了就摘野菜抓山味来吃,不会有事的。」
万家夫妻仔细一看,房间里的确少了许多御寒的工具,连带一些日常用品也不见了。再到厨房去,发现厨房也少了几个锅碗瓢盆等厨具。
「万叔万婶,阿宁也不是没在山上住过,而且他住的是之前白公子住过的那间小庙,里头干净又温暖,您二位甭担心的。我也会每隔三五天上山看看他,给他送些东西,不会怎么样的。」阿崇努力地给万家夫妇打强心针。
一听阿宁是住在白公子住过的地方,夫妇俩就稍微安心了点儿。看来万宁突然跑去山上住,一定是跟白公子有关的。若不是白公子已经回来了,就是他想在那里等白公子回来吧!可是一去去一个月也太久了,而且。。。。
万大娘数了数日子。
「不对啊!一个月后就是除夕了,他不回来吃团圆饭怎么行呢?」
「这个。。。。」对啊!当初阿宁告诉他的时候他怎么没想到呢?「阿宁可能一时也没想到,我过几天上山时顺便问问他。」
「还有,伤口怎么办呢?」看老大夫还站在旁边,万大爹这才想起他们到万宁房间的原意。「明知道大夫今天会过来的,怎么不晚两天上山?」
「喔,阿宁说伤口已经好大半了,他有带了些药粉备用,不打紧的。」阿崇在心里为自己的睁眼说瞎话向神明忏悔了一番。
今天凌晨,好友万宁又背又提地拿了一堆东西到他家说他要到山里住时,阿崇也吓了一大跳,但是万宁虽然表情有点痛苦,意志却很坚决。基于多年好友的情谊,万宁又苦苦哀求,他好答应帮他告知万爹万娘,还顺便帮他把东西搬到了山上,不然以他走一步停两步、身上似乎有伤疾的样子,大概走不到半山腰就倒了吧!
帮他把东西扛到了之前白公子住的小庙,阿崇也觉得比较放心了。虽然小庙积了些灰尘,不过门窗都还俱在,一些桌椅毯子烛台什么的也有,清一清整理一下,倒也能住人。
看阿宁动作缓慢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阿崇帮他整理好带来的东西后,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是怎么啦?生病?受伤?』
『身上有擦伤,有点痛。』
他们俩相识十几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万宁也不会瞒他什么。
『有点痛你会这样?』以万宁的忍受程度来说,应该已经非常不舒服了吧。『有伤干啥不待家里,这么冷的天来住山上?』
『就是有伤才要跑山里来住啊,我不想让爹娘他们担心,又不能住你那儿。。。。』
『怎不能住我那儿了?我那儿不能住人啊!』阿崇哇哇嚷着。
『不是啦!』他紧张地连忙否认,抬头看到阿崇嘴角的笑意,才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住你那儿的话,第一个对嫂子过意不去,第二个我爹娘他们还是会找来啊。。。。』
『话说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啊?』阿崇堆好了一个柴堆,然后往他身边一坐。
『皮肉伤,不要紧,只是一直没法儿好。』
『怎么会没法儿好?按时敷药多休息不就好了?』阿崇理所当然地说。
『唉,你别问了,总之我一个月后就回去了。』
了解好友的脾气,阿崇最后也只能说句『我会再来看你』就离开了。
当兄弟就是要信任对方,讲义气。于是阿崇下山后就来到万家,天花乱坠、避重就轻地告知了万宁要住在山上的事情。
万家夫妻听着阿崇的安慰,也就不再那么担心,直向阿崇道谢,还要他往后上山看万宁之前来这里一下,想托付伤药粉和一些食物让他带上去。
阿崇又说了几句要他们两老放心之类的话,就回府衙上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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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宁动作迟缓地搬来一些干草平均铺在地上,再把庙里面所有找得到的布块巾子一层一层盖在干草上,上个月刚买的御寒披风也打开成随时可以穿上的样子铺上,最后把厚重的大棉被放上去,就成了简易的床。藤盒放在床头,柴篮和里面的斧头、锅具、小炉子等等杂物放在远离柴堆的床边。
一切整顿得差不多之后,万宁在床铺上坐了下来,发呆。
因为这几天他依然把藤盒绑在身上睡,所以伤口并没有结痂,但有了药物及绷带的辅助,已经没有像之前那么夸张,不过经过今天早上的一番折腾,他隐约觉得似乎不太舒服,考虑着是不是先睡一觉。
早上和阿崇在他家附近吃了饱饱的早点,现在还不太饿,加上大面积的擦伤隐隐作痛,他也没什么胃口。万宁在小火炉里升起了火,丢了一两根柴进去,然后回到床铺上,把阿白放回藤盒里,绑在身上比较不痛的地方,便躺下睡了。
再醒来时天早就黑了,幸好炉里的炭火还没灭。万宁把小白蛇拿出来放进衣服内袋,拿出早上买的干粮啃着。他从火炉里挑出一根烧了一半、较细的木头,在旁边的地上画了三十个记号,然后划掉了第一个。
「还剩二十九天。」
虽然称不上是不知不觉,不过阿白的天劫也已经过了两个月。神使们没有再来找他麻烦,这大大增加了万宁的信心,接下来就只是帮阿白保持温暖而已。保暖的工作他做了两个月,已经很习惯也很熟练了,只要伤口不要再恶化。。。。不、就算伤口恶化了,他也会努力不懈地继续做下去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万宁又开始过着规律而悠闲的日子。他白天外出砍些柴火备用,有多余的时间才去寻找食物。但是因为天气很冷的关系,不容易找到吃的,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把找到的一些野果、野菜和薯类食物放进锅子里和水煮成汤来吃。另外,阿崇每五天左右就会带着万家夫妇托付的食物上山来看他,所以也还过得去。
每隔三四天,万宁会烧一锅热水来擦澡,擦完之后上好药粉,再用新的绷带缠起来,但那些擦伤还是时好时坏,没有痊愈的迹象。白天有在做事情的时候还能刻意忽略,不过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疼痛的感觉就变得极为明显,他总得忍耐好一阵子才能睡着。他总是安慰自己:『这种皮肉伤算不了什么,痛着痛着就会习惯的』,然后再煞有其事地告诉自己:『嗯,好像真的有比较不痛。』
从冬至到今天已经过了十几天,估测这几天应该就是小寒了。一直到腊月中旬的大寒为止,天气会一天比一天冷。山上的温度更低,因此入夜的时候,保暖的工作变得更加艰辛也更加重要。有的时候即使在小火炉升了火,万宁也还是冷得发颤,这时他便会在离床铺较远的地方,用这几天砍来或捡来的木柴枯枝升起一个火堆,把庙里弄得暖和点。
这一天,外头的雪比以往都大,将三步以外的视线全部遮盖住,根本无法出去。干粮还有一些,他便打消出去找食物的意图。把干粮吃完,心想反正不能出去,不如干脆睡一整天节省体力来保暖,躺下之后却又因为太过寒冷而睡不着,于是他起身将火堆和小火炉的火烧得更旺一点。
也许是天气太冷的关系,他的伤口反而没有前几天那么痛了。听说寒冷会麻痹人的感觉,看起来好像是真的。而能将河水结冰的温度,似乎让伤口结痂的速度也变快了。不过俗语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伤口不痛了,他却得每天早晚承受那彷佛会冻死人的温度。
『这不算什么,我可是真的差点冻死过。』万宁这么激励自己。
原本以为神使放过他之后,天劫就没有那么难捱,现在他才知道没那么简单。拿吃药来做比喻的话,神使降雪是一次喝下一大碗非常非常苦的药,现在则是每天喝下好几小碗很苦的药。这两种情况无法比较,但都是一种折磨。
万宁把整个床铺稍微往火堆移近了一点,但又怕发生意外,所以将装在锅子和瓮里面的水搬到旁边放着,这才安心地坐回床上取暖。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堆和自己坐着的这堆干草,万宁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对了!我遇到阿白那天也是这样。』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万宁不由得露出笑容,抱着藤盒缅怀起来。
「阿白,你还记不记得我遇到你那天的事?」他低声问着熟睡中的小白蛇。
虽然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但他永远都记得遇到阿白的那一天。
那天他在山里砍柴,午后突然下起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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