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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国]人之初-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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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大人,女儿没能侍奉膝下,对不起。」
伏着头的我,眼角余光瞧见旁边的皇毅也陪我跪了下来。
父亲瞄了我的发饰一眼,不动声色,笑呵呵地扶起我,「行了,年年你都要来这一出。泽兰是看准为父不忍心让你受罪是吧?」
我顺着父亲的手起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几年我都很少留在家中,就是在黑州也多在州都远游城。我扶着父亲的手,将他扶去椅上坐下,眼睛来来回回地看着他和还跪着的皇毅。
「你既是去了白州,有去看看飞翔的父亲吗?」父亲无视了皇毅……
我站在父亲的旁边,帮他揉着肩,不时瞅了两眼皇毅,「是的,我在白州时也受到他的照顾了。管老爷子看着身体很康健,也让我问候您。」他倒好,直挺挺地跪着,一声不吭,脸色也全无异样。
「问候我?」父亲笑着抚了抚长到胸前的白色长须,「怕是想我的酒是吧?泽兰,你下一次直接去白州开个酒庄得了。」
我也笑道:「是的。」
父亲拍拍我的手,「去吧,先去换件衣服再出来。」
他这是要跟皇毅单独谈谈了。我低头应是,退了下去。待我换过衣服,又在房中坐了坐,再出来时,他们两个人已经气氛平和地聊上了。结果,又是我在瞎担心吗?
我失笑一声,厅内的两个人便察觉到我的到来。我笑着扶起父亲,到庭院随便走走,皇毅则是先去梳洗。
「泽兰,」父亲轻拍我扶着他的手,「葵皇毅来提亲的事,想必你是知道的了。」
「是的。」
「你想我应下吗?」
我低下头去,轻笑道:「是的,父亲大人。」
「那我就应了。」
「嗯。」
父亲望了望夜幕低垂的天际,「终归也是要嫁了啊。」
我抿抿唇,低声道:「父亲大人,等我走时经过州都,我想去看望一下钟杰潼的母亲,亲口跟她说一声。」
「这是应该的。杰潼也已经去了好几年,钟老夫人是明白的。日后,你也不能疏慢了钟家,即使不常去,该有的心意礼数都要做足。就是葵皇毅不喜欢,你也得自己看着办,可以跟钟家来往得更低调,但万不能就此忘个一乾二净。不过,泽兰,你也别觉得自己命苦,葵皇毅也是个人物,配你刚好。」
是的,我知道了。我暗自应下,嘴上说笑道:「您在说甚么啊?不是都该说我这个乡下姑娘配不上他的吗?他还刚升了官。」
父亲吹胡子瞪眼地道:「我女儿是全彩云国最好的姑娘,外男一概都是臭小子。」我们笑了一阵,父亲又说:「他是不是官身、是不是贵族,对你来说有分别吗?老子巴不得他净身入赘呢!麻烦的臭小子。既都不是让你倾心的理由,就别让这些东西困住手脚。没有谁比谁天生就要高贵,我们的出身不比别人高贵,也不比别人低下,不要因为在外经历多了,就拎不清甚么叫不亢不卑。」
我苦笑了一下,「父亲大人……我知道见高拜、见低踩是不对的,可是面对不同的人也该有不同的态度,该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才不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既要趋吉避凶,明哲保身,又要不失道义……父亲大人,我都开始有点搞不清,自己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一个势利小人。」
父亲哈哈大笑,「你这个岁数就搞得清了,那人还活这么长干什么?」
我也笑了,「按您的意思,这人刚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该去世了,不是很亏吗?」
「有的是人到死也弄不清呢。」
「那您弄清了吗?」
父亲静静地望着夜空,似是想起了甚么事,却没说出口。我也没说话,只陪着他静立风中。在外行商时我也不时听到过父亲的往事,有人说父亲是个千金一掷的豪气章三爷,有人说他是数次为了朋友千金散尽,但最后却都又重头复起的厉害人物。我想,那也是一段段不足为外人道的年少轻狂。远在那段岁月之外的我,即使是他的女儿,这时候也只是一个外人。
如果母亲还在那就好了,是她的话,大概就能陪着父亲细数年华。
「父亲大人,对不起,我将母亲大人带走了。」甚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如果没有我的穿越,母亲就不会在五十多岁时也怀上身孕,终至难产而亡。
父亲却笑了,带着我到小湖中心的听雨亭,在石椅上坐下,「我得感谢你的母亲将你带来了。」他枯瘦的手按在我的头上,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长发,「你随你的母亲,一样的麻色直发,一样的素净杏眼,一样的贞静柔顺。」
我对母亲没有半分印象,只依旧低头应是。
「泽兰,嫁给葵皇毅会面对的问题,你都清楚,我也不多说,你也别再多想。既是你自己决定了,以后要想的就不再光是他的身份会带来甚么样的麻烦,而是要想如何去应对。」
「是,父亲大人。」
父亲叹了一口气,「泽兰,遇事别梗着脖子,多跟他商量。要多听听他的话,你终究是女子,不要事事与他争强。没事的时候也别一味的柔顺,这时候反而可以多使点性子。嫁为□□,这些你都要懂的。」
「是。」对于父亲的殷殷嘱咐,我全部应下。我知道他是反对我选择葵皇毅的,但父亲由始至终都没为此而斥责过我一句。能够有这样的父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连皇毅也比不过。
我们三人吃过晚饭便也各自回房。我拿过外衣,再次走到了听雨亭,伸手抚过亭柱上的刻字,然后坐在了地上,抱着膝想父亲的话。
真的,让他担心了。抱歉,却不想改变这个决定。
「在想甚么?」皇毅走了过来,一掀袍子,也坐了下来,「天冷,别老是坐在地上。三岁孩童吗。」
我笑道:「若当真是孩童,倒也不错。」
他瞥了我一眼,「嫌事情烦了?」
我耸耸肩,「事情就没有不烦的时候。」
「烦了也没办法。」皇毅揉了一下眉心,轻呼出一口气,「早前在京中时旺季大人已经选过几个吉日,只等你父亲选定了,就会找人纳彩、问名,再先将文定过了,待年后朝中的事少一点,旺季大人会过来黑州主持纳征,到时候再请旺季大人向你的父亲请期。」
我捂捂额头,「啊~真的是相当麻烦。这么一弄,我看最少也得弄个一年才到迎亲之日好不。」
皇毅用平板的声音道:「啊,让你心急了。」
「……」我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嘴上占便宜很好玩?」
「不,我从来都是做实事的。」说罢他就偏过头来在我的唇上印了一下。
「……」很好,我输了。我笑了一声。
他伸手过来搂过我的肩,「现在紫州的战乱你也知道,兰,抱歉,我们的婚事只能一切从简。」
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说笑道:「这也叫从简了啊?从繁可怎么办?」
他的另一只手也围上来,抱住我,「听说我的母亲当年由敲定婚事到迎亲,用了四年。」
「……贵族……」我抽了抽嘴角。典型的没事偏找事。
「你不会不高兴?」
「若非我们尚有长辈,我倒是觉得像戏文里一样,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意境便足得很。」
他冷声道:「那叫无媒苟合。」
我一口气被噎在喉间,半晌,失笑不已。「我的童年回忆都被你毁了。」
「你少时就净看那些无聊的东西。」
「那时我要去内院交际,跟着其他小姐、夫人,不看这个你难道要我们看甚么大闹天宫、沙场出征?」
「那你喜欢?」
「没说喜不喜欢的,」我将身体往他那边再靠了靠,任由自己的重量压在他身上「就是孩子瞎看罢了。」
「别介意,」皇毅在我的耳边轻声道,「就当是我们已经预备了八年。」
我唇上的弧度再往上牵了牵,「多难得,终于又听到你说一句好听的了。」八年,是我们相识的年月。我蹭了蹭他,「你不是说过我很便宜的吗?嗯,我是很便宜没错,别用甚么大富大贵的大轿子来迎我,我受不起。」我嫌烦也来不及了,何况按他的情况,又不是需要与其他小姐妯娌攀比的大家族,按我的本意,就是裸婚也没甚么大不了,谈何介怀?
谁知皇毅却皱起了眉,「这种事就给我好好地介怀一下!」
啊哈?这也挨骂?「那好,我问你要一样东西做聘礼。」
「好,你说。」
我惊悚地转过头望着他,「……太爽快了。」
皇毅冷哼一声,「你该得意了,以后就可着劲算计我吧。麻烦的家伙。」
「噗!哈哈哈哈~」笑够了,我便又续道:「我要你的放妻书。」
「不行。」
「…………反脸不认人比我还要快!」
「蠢材,没人为了离异而结婚。不信我的你就别嫁过来。」
切。「又没人可以保证的。」我循循善诱,「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也该相信给了我也没有要用到的时候啊。」
「不行。给我收起你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笨蛋。净是瞎胡闹!」
我摸摸鼻子,「哦。」我也就随口一说而已。
二月的夜晚到底是凉,我们没坐多久便转去了书房。闲聊间我们说起画作时,我想起以前我们也谈论过我们的琴、棋、书都不似本人,便笑言要他即席作画,看看风格是不是都不像他的本人。
皇毅瞥了我一眼,我会意地挽袖给他磨墨开色。
他摊好画纸,落笔就是一个人型轮廓,再细看一会,我发现他是在画我。我楞过后,笑着继续给他打下手,没出声。大半夜的,他也没画工笔画,只是取个意态罢了,不出一个时辰就画好。我看了看完成的画作,转身去架上拿出另一幅画摊出来。两幅画并在一起,画中人出奇地相似。
皇毅疑惑地望向我,我望着画,轻声道:「这是父亲大人为母亲大人画的。我自小看到大,却总觉得没办法凭着一幅画想象出真人。父亲大人总是说我随母亲大人,我也不得其意。」但看着皇毅画的那幅,认识我的人一望便知画中人是我,不作他想。中国式的肖像真是一样奇妙的玩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神似优于形似?
皇毅从后抱着我的腰,「满意吗?」
「这种笔触,如果不是看着你画的,我可不敢想象是出自你的手。」画法是极致的柔和,只余下隐约的劲度,昭示着这是由男性下笔。
他轻吻了一下我的侧脸,没说话。
我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桌上两幅相似的女子肖像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时移势易
我没时间等所有纳彩的礼节都过了,所以等父亲和葵皇毅都敲定了细节,我也去拜访了李文颢、林牧两位老人。
却是在李文显的山门前跪足了一个时辰才被放进。进得门内,李文显若无其事,一句都不多说,只如以前一样对我进行指导和谈天。倒是林牧,放大了喉咙使劲地奚落嘲笑于我,直听得我哑然失笑。
拜别两位老师和父亲,我便带着侍从出发去黑州州都远游城,就要转上官道前往茶州。皇毅则是留在黑州等过了文定再回京,稍后便带上养父旺季,再次来黑州纳征。在州都中我处理了不少黑州全商联的事,连同章家的事都一并处理过,在临出发前才去了钟家,探望钟杰潼的母亲。
当初和钟杰潼、管飞翔一起在远游城胡闹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只是短短数年,杰潼已经不在,飞翔变成了一个可靠的官员,我亦是要另嫁他人了。
跟钟老夫人说了我要嫁人的事,她连声说好,反过来安慰我。
「兰儿,」钟老夫人拉过我的手,「你还年轻,这是应当的,别多想,好好地做一个高兴的新娘子。别听那起人乱说甚么,难道真要一辈子不得欢颜才叫不愧于过往?断无此理。」当初的一场气都发过以后,她就一直都待我极好。能够教出杰潼这样的人,老夫人也自是有她的气量。
「是,钟老夫人。」所以,其实我一直都很尊敬她。
「兰儿,你要是不介意的,就改口叫我一声钟姨吧?记得杰潼与你是结拜过的,你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
「那是当然的,」我的眼眶微微发热,「钟姨。」
「好孩子。女人家,有些事情你父亲也是不懂的,有甚么不好向他开口的,都尽管来找钟姨,知道了吗?」
「是。」我笑着应是。
「是了,这位葵大人听着耳熟。他是不是就是……」
「是的,当初杰潼的国试刺杀案,就是皇毅揭的案。当时他还是侍御史,刚升的御史中丞。」
钟老夫人拉着我的手,轻叹道:「也是一段良缘。」
离开了钟家,我抽空去了钟杰潼的墓前,略站了站。我不会忘记杰潼的,但也是时候继续向前走。
「大哥,」我蹲下身来,伸手用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字,「别担心,我会照顾好钟姨的。二哥也过得很好,他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官吏,实现你们的梦想。我也过得好。」身处连照片都没有的年代,回想都变得要特别的用力才能牵出那一丝丝封尘的记忆,亦特别的深入肺腑。
我站起来,拢着袖,抬头望了望顶上的那片青天。
又过了一阵子,我便回转。
刚好在章府门前遇着我以前的侍女燕甜来访。
「小姐,久未见面了。」燕甜仍旧是板着一张俏脸,「您晒黑了不少。」
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一见面又说我。」我连忙扶着大腹便便的她进府坐下,「有了身孕怎么还不好好留在家中?」
「我怕错过了这次,就没机会向小姐道别了。」燕甜道,「我家要迁去红州了。」
「哎?在黑州好好的,怎么要走了?」
燕甜摇摇头,「是婆母的决定,听说他们族中有人在那边当上了小官。我倒是没关系,只是以后更难向小姐请安了。」
「你别惦念我,我一切都好。」我抿抿唇,还是问道:「燕甜,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婆母是不是对你不好?」竟然在燕甜怀孕时就出远门迁居。
燕甜白了我一眼,「您怎么还是这个性子?世事自然是没有十全十美的,我的丈夫对我好还不够?」
我被她说得摸摸鼻子,「我不也是担心你吗?是了,你的儿子怎样了?」
「皮到我想抽死他。」
「哈哈哈哈~」我掩嘴失笑。笑过后,我向她说了我和葵皇毅要结婚的事。我认识皇毅的那一年,燕甜正是我的贴身侍女,她自是知道皇毅是何许人。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睨着我。
「……燕甜?」
「您和葵大人果然有私。」
「……」我撇开脸轻咳一声,「不是这样的,是这几年的事而已。」
「算了,小姐这个层次的人爱装,我懂的,您不必为难。」
我伸手轻拍了她一下,「鬼丫头,敢取笑我?」
「被我笑事小,装到连您自己都看不清自己才叫糟糕。」
「燕甜,为什么以前你不这样说我?」
「您那时候不是说了您和葵大人不合适吗?」
我苦笑道:「其实现在也是。」
「是钟公子也好,是葵大人也好,我都不在乎。」燕甜回握我的手,「我只在乎小姐是不是过得好。」
我笑了起来,「我一向都过得很好。」
「那不就好了?您有闲心玩伤春悲秋,还不如想想嫁衣要找谁替枪缝制。」
我僵了僵。糟,我还真没想起要缝嫁衣这一节。
燕甜瞟了我一眼,从她的包袱中拿出一件精致的嫁衣来,「这是早些年我就在做的,就等着您出嫁的时候来献宝。我的手工您是知道的,材料方面您也别担心,早些年跟着小姐时,您给的值钱东西多,这衣服做出来应该还成。您要真自己缝不了,就先拿这个顶一顶吧。」
这嫁衣的手工上好,料子也是上好,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意,上好。
「嗯,谢谢,我一定会穿的。」我拿着嫁衣,笑了。
「就是说小姐果然是绣不来嫁衣吗?听说青枣丫头的嫁衣都是找替工的?」
「……」这个丫头。
送走燕甜后,我也收拾心情预备回去茶州。
快马兼程,我到茶州时已经是四月。我先是去了金华城,与接手了金华经济特区的柴凛商谈。
「章副会长。」柴凛给我递过一杯茶。
我双手接过,「柴小姐,不必客气,快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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