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旧刀·忘情剑-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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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别离岂非是在求死？
　　但在这一刻，风雪中一声悠扬快乐的笛冲破了一切。
　　那不知源于爱，还是源于友情。但笛声响起之刹那，陆别离就清醒了。
　　他清醒地看到眼前的女人。她的眼，她的人，她的心。
　　他露出释然地微笑。
　　“也许，死在你手才是我的归宿！”
　　洛轻烟已愣住了，这一时刻她才恍然发觉，陆别离的剑根本没有丝毫杀意，他根本不想与她为敌。
　　但又不得不与她相对。所以，他只好一死。
　　这一招，是连温飞卿也想不到的。
　　洛轻烟的双眸已朦胧，然而下一刻，她的神情忽然有些古怪。
　　因为陆别离倒在她怀中的那一刻，温飞卿已点中了她身上的要穴。
　　“我终究没有猜错。”温飞卿低声叹息，他看着洛轻烟与陆别离，“别离兄可以为你而死，你却不会真要杀了他。而这，也是我不如别离兄的地方。”
　　“也许这才是把你留住的最好法子。”
　　温飞卿已风雪中走远了，他的身影虽然依旧儒雅，但却分明透着谁都能感觉到的寂寞。
　　十年守候，终究败给了十年相思么？
　　不，不是。温飞卿的心中在问自己，也在回答自己。
　　感情总是莫名其妙的，人又怎么分得清。
　　但这一刻，他终于可以放下。
　　失去与得到，有时候又有什么分别？
　　人活一世，又真正需要什么？
　　他至少已在她的身边守了十年，爱了十年，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早该满足了。
　　所以他分明又有些轻快了。
　　陆别离呢？
　　别离的人，终于相聚。
　　他终于没有再别离。
　　在以后的江湖里，再没有人听见过剑痴陆别离的消息，也没有人再见过幽梦楼主洛轻烟了。他们就好像空中这一缕飞雪，渐渐消融在这人世间。
　　洛轻烟又有什么办法？
　　爱她的人，她爱的人，一个在她的身边，可以为她死，可以为她活，另一个，可以放弃，也可以走的远远的。
　　她是不是也该满足了？
　　在这一刻，她好像有些体会到昔年洛水边上洛神的心境，她终于又笑了一笑。
　　陆别离也笑。
　　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雪在飞着，温飞卿也在轻轻地走。
　　不知何时，耳中有铃声，鼻子里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香味。
　　他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三个人。
　　风神秀，叶忘情，陆葳蕤。
　　他们三个就在这里等着他。
　　连山先生呢？
　　温飞卿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但看风神秀的淡然神色，他就明白，他们的计划并没有失败。
　　所以他又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走了。
　　陆葳蕤先是一愣，然后她就开始笑了，她本还想问一问陆别离和洛轻烟的消息，但这一刻，她已知道，她根本就不必去问。
　　无论他们两个的结局是什么，都已不重要。因为，不管对于温飞卿，陆别离，亦或是洛轻烟，都已得到了心中的答案。
　　风中有雪，雪中有人。
　　叶忘情忽然也开始走。
　　因为他知道，这一切还有结束。
　　他还有一个敌人！
　　最大的敌人！
　　风神秀和陆葳蕤又何尝不知道呢？
　　但他们还是情愿笑一笑，等一等，至少温飞卿带来的答案并不坏。
　　他们总也希望，像温飞卿和陆别离这样的江湖人，有个好的结局。
　　但他们也终于是要走的。
　　地宫里的宝藏还在，争斗也还在。
　　萧八绝还在。
　　他们又有什么时间去多想，多等。
　　叶忘情一走，他们也走。
　　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已完全是欢快了。
　　这声音渐渐传出，传得很远。
　　地宫深处，一座横桥上，两个人坐着。
　　这两个人在饮酒。
　　其中一个人的打扮，陆葳蕤最为清楚。就在不久之前，她刚好假扮了这个人。
　　此人，就是一代侠刀——古天青。他温酒的姿势，与陆葳蕤温酒的姿势有九成九相似，不得不说，后者的易容术已是天下无双了。
　　就连连山先生这样的智者也分不清，无疑，古往今来，也不多。
　　而这一刻，坐在古天青面前的人，身份与地位，更在古天青之上。
　　萧八绝又岂会惧怕古天青呢？
　　就在这个时候，风中有一阵轻轻的，欢快的铃声传来。
　　萧八绝手微微一顿，眉头一挑。
　　古天青却又笑了一笑。
　　“洛神赋，出世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萧太师的背影

　　横桥，大雪，暖酒飘香。
　　古天青微笑中带着的自信，已在饮酒的姿势中显现出来。
　　他对付的是眼前这一位江湖庙堂都隐藏极深的人物。
　　他对付的，是数百年来江湖中第一个得到归葬易的绝顶高手。
　　他的可怕，尤在周易周老夫子及连山之上。
　　不仅是他的智慧，还有他的武艺。
　　但古天青此刻却依旧终于取胜之把握。
　　因为他是守墓人。
　　还因为他有帮手，而萧太师的底牌已出尽了。
　　然而下一刻，本该失色的萧太师却又镇定自若。
　　“古兄以为萧某会输吗？”
　　古天青道：“太师以为你还有什么胜算？幽梦楼已退去，连山易尚不可自保。而风神秀与叶忘情又将到来。古某实在想不出太师的把握。”
　　萧八绝也自嘲般笑了笑：“古兄虽自信，却不了解，萧某既是归葬易之主，又岂会把宝压在别人的身上。”
　　“萧某曾听闻，古兄曾与昔日天刀有旧，亦是这武帝墓的守墓人。那古兄，必定对此地宫有所了解。”
　　“地宫有殿一百零八，合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其中主殿又在紫薇星处，非绝顶不可入。”
　　古天青微微蹙眉，他没有猜出萧太师此句话的意思。
　　这一刻，萧八绝露出一丝莫测高深之笑。
　　“古兄以为占据地利人和，却不知天时在我，地利在我。而我，不需人和，也能败你。”
　　“哦？”
　　杯中酒，雪中飞。
　　古天青神色一凛，萧八绝紫袍微扬。
　　继而杯中酒忽然翻滚。
　　觥筹交错，掌影翻飞。
　　二人已在斗法。
　　斗的不是轻功，不是刀剑，不是学问，而是内力。
　　古天青的内力无疑是当世绝顶。而且他的太素玄元刀，功力纯阳，无所畏惧。
　　但萧八绝的内力却极为古怪，幽深而不可知，若茫茫之宇宙，人力所不能及。
　　不知过了多久，雪花已在二人的头顶落了三片。
　　而就在这个时候，萧八绝忽然停手了，然后他忽然自斟自饮。
　　古天青形容未变，他已不能动。
　　而下一刻，萧太师的残影才消失了。
　　也就在这一瞬间，风声大作，一青一白一灰三道影子飞驰而来。
　　正是风神秀三人。
　　然而他们才来，萧八绝却已走了。更为准确地说，正是因为他们来了，萧八绝才走。
　　“古前辈？”风神秀瞧见古天青端坐而不动，手中举着酒杯，大喝一声。
　　而陆葳蕤却要警觉许多，她立刻把手放在古天青的身后龙脊之上，一运真力，顿时，古天青眉间两缕暗紫闪出。
　　叶忘情忽然道：“这是什么？”
　　风神秀脑中一幕景象电光火石般闪过，脱口道：“这似乎与昔日临安海棠主慕容冰的真力气息有些相似。莫非？”
　　就在这时，古天青忽然吐出一口逼人寒气。
　　“这是萧八绝的归葬之力。想不到，他真的修到这一境界了。方才，我与他以酒比拼内力，却发现他并未以踏月楼的功法相抗，反而以一种江湖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内力与我相比，而这种内力，非阴非阳，只有传闻中的归葬易才有此记载。我所不能及也。”
　　风神秀闻言不禁凝眉，那一日慕容冰只得一缕归葬真气，便功力大进，而今日的萧八绝，归葬易功力想必已有十成火候，又该如何对付他？
　　“古前辈，那依你来看，怎样才可与之匹敌？”这时候，陆葳蕤收回真气，发此一问。
　　古天青看了眼身前这三人，目光灼灼，道：“以你初得洛神赋的功力，未必不是他的敌手，但你对归葬易并不了解，很难有取胜的机会。而若有风神秀及叶忘情与你携手，那不过只有五成的把握！我只怕……”
　　“只怕什么？”风神秀道。
　　“只怕萧八绝对此地宫的了解，已超过我许多了。他若是取得宝藏，反过来对付你们，那就十分麻烦了。”
　　叶忘情终于皱起了眉头，萧八绝的狡猾程度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若是他真对这里有十分的了解，那以他的性子，他们想要找到他，也难上加难。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法子。”古天青顿了顿，道，“我知道这片地宫，正好有一处是昔日天刀之所，风神秀，那一日盘龙顶中，斗室之内，天刀与陈王以境界对弈，你可记得？”
　　风神秀神色肃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古天青口中所说之一幕，那的确是一盘棋局。
　　但对比的，绝不仅仅是棋艺，更是天刀与陈王对武学以及人生境界的理解。
　　“那副棋局里，就含有天刀最后的秘密。也是你们击败萧八绝的关键！”
　　风雪呼啸，幽深的地宫更冷。横桥上又只剩下了一条身影。
　　古天青依旧温酒，他的内力还未恢复。但他饮酒的性子却已恢复了。
　　风神秀三人已追着萧太师的背影走了一刻钟。
　　萧太师固然是强，甚至已与昔日两大武林神话有相提并论的资格。
　　一剑绝世，一刀横空。但他的内心境界，却未达到那一个境界。天刀近乎天，魔剑几于魔。萧八绝以绝称道，却未达神话。
　　但要败他，以如今修为，境界，智慧，皆可称为绝顶的风神秀，叶忘情，功力震古烁今的陆葳蕤，亦不过五五之数。
　　但他却相信，风神秀他们一定会胜。
　　这不仅仅是出自于信心，还出自于对未来江湖的希望。
　　风神秀依旧保有自信，叶忘情依旧保有冷静，陆葳蕤依旧是算无遗策。即使是昔日之天刀，也不得不慎重。更何况，他已知道，萧八绝的底牌的确已没有了。
　　超然台下的大军已易主。倚天神龙已易主。
　　萧八绝已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却还有一张底牌。
　　那张底牌，就在风神秀脑中的棋盘里。
　　所以他又笑了一笑，然后他开始饮酒。
　　飞雪煮酒，他还有一宿的时间可等。

　　第一百一十五章：留影

　　铃声在风雪中，虽淡，却又很清晰。
　　在微光中，风神秀能感觉到地宫的幽冷，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从山石缝隙，或是某一处常人察觉不到的通风口飘来的雪花，终年不见天日的风景才是冷的根源。
　　这是一处大殿了。不算太高，却是这一路来最为堂皇的一处。
　　琉璃瓦，白玉台，飞檐斗角，有龙盘踞其上。
　　这与世俗之中的皇宫建制是极为相似的，不仅透露着威严与贵气，往往令人不可直视。
　　但此处却又有着幽冥般气息，又似乎让人望而却步。
　　本是死去的帝皇，也有着帝皇之风采。他的寝宫，本就还是不俗的。
　　匾额上三个金漆大字，似乎在百年过后的今日，依旧透着无上尊贵。
　　紫薇殿！
　　天上众多星辰，以紫薇为帝星，地上龙蛇并起，英雄辈出，又以帝皇为尊。
　　这岂非与之正好匹配么？
　　风神秀，叶忘情，陆葳蕤三人并立，极目望去，这大门虽紧闭着，却依旧给人一股深深的威胁感。
　　但他们却知道，绝非是这座宫殿，而是因为宫殿里可能有的人。
　　昔日的天刀，如今的萧太师，无疑是绝顶高手之中的高手。他们不得不慎重。
　　忽听轰轰的闷响，三人目光一定，紫薇殿的大门竟自打开了。
　　“既然来了，何不进殿一叙呢？”
　　是萧太师的声音。风神秀心中一动，他果然已先找到了这里。叶忘情，陆葳蕤的眼神转来，他不由深吸口气。
　　他知道，决战之时，已到了。
　　衣袂轻摆，人影遁空。下一瞬间，三人已各施手段在大门不大的空隙中飞入。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百官朝拜之所。而只见到两个人。
　　一个赫然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头戴平天冠，身着龙袍，气度犹可震惊四人。
　　而在一边，萧八绝却是站着，身姿笔挺，眼睛却放在了龙椅之上的那个人。
　　风神秀的眼睛也陡然放在龙椅之上那道影子，却忽然间心头一跳，一段记忆顿时浮上心头。
　　那不知是何时的记忆了，他分明都记不太清楚，可能是在极小的时候，这座龙椅，龙椅上的人，他好像都有着熟悉之感觉。
　　更甚至，这个地方，他好像来过。
　　就在这个时候，他蓦然拔刀，刀光如水银泻地，妙不可言。而他这一刀，却是斩向高台之上的皇帝。
　　“霹雳”，不知是何物碎裂开的声音，风神秀的眼里再见不到龙椅与皇帝，而是一口棺材。纯黑色的棺！
　　萧太师的脸霍然变了，他终于醒来。
　　没有能看清楚他是怎么动的，他的速度，只能堪堪捕捉到。
　　风神秀已来不及变刀。但在这一刹那，一缕剑光亮起，一阵寒气袭来。
　　剑气纵横三千里！
　　叶忘情出剑了。
　　他一出剑就丝毫不拖泥带水，而是干净利落，他的目的，自然只有一个。
　　黑暗的大殿，幽幽的灯光，忽然有雪飘了进来。
　　先是一片，两片。
　　继而，是一簇簇，然后，漫天都已是飞雪。
　　紫薇殿外茫茫一片，而殿内，也已成白色而冰冷的世界。
　　剑光已在飞遁！雪中飞！
　　这赫然是叶忘情之名招！
　　萧八绝能不能接下这一招？
　　答案在一抹明亮刀光中！一股淡淡酒香，一抹令人心醉的青影！
　　饮醉刀光划破风中残雪！
　　萧八绝的影子，出现了。
　　而他的双手，正好夹着剑尖与刀锋！
　　内力充盈的双手，已可比神兵利器，而他的速度，尤在风神秀与叶忘情之上。
　　就在这一时刻，又有一阵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花香！
　　百花缭乱，唯存一香！陆葳蕤的双手绕过刀剑，而直指萧八绝。
　　一股惊人之内力冲散漫天飞雪。
　　这是她十成十的功力。
　　而这一招，赫然是天香万化神功之中的化功。
　　萧八绝的功力太过于深厚诡异，她无法吸收，只能运用化字决，化去他的功力。
　　但萧八绝又岂会如她所料那般？只在瞬息之间，他就已猜出陆葳蕤的想法。
　　“可笑！”纵然此三人有天纵之姿，又是当今绝顶，也绝无法猜到归葬易的妙用。
　　易死生玄，才是归葬易的精髓！
　　既然你用的是化功之法，不知道能不能化去这分死气！
　　陆葳蕤神情微变，却已来不及收招。
　　四人，就在这风雪之中，在内力的狂澜中对峙。
　　断桥，残雪，有风吹过。
　　“紫薇殿，十二时，时间刚刚好。”
　　古天青饮酒之时，又起了微笑，地宫的变化，他好像了如指掌。
　　他的神情忽然寥落，仿若初醒。
　　“驰骋江湖数十载，未曾见神话。不知道四十年前那一战，谁胜，谁败？”
　　“人人以为二位不曾相对，而古某却有幸见过。留影神壁之上，超乎神话的风采，三位小友，必定神往！”
　　“一剑绝世，一刀横空！”
　　古天青的神思已不知往何方而去，即使残雪落入杯盏也不在意了。
　　他似乎回到当年那一战，又似乎已到了紫薇殿中。
　　殿中之风景，也与他猜想的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