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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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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不仅是听着的余靖庭等一帮世家弟子神色大变,那汉子身后明白情况的同伴也给吓了一跳,纷纷后悔起今日让这小子出来出一口气的决定——可身为当事人的司徒延卿却只是笑了笑,目光对向那汉子后方一名打刚才便一脸期待地等着看好戏的英伟男子:「楚将军,这就是你手底下人的素质?」
明显属于男性的嗓音让先前还在大叫大嚷的大汉愣了下。得此良机,后方的同伴赶忙七手八脚地上前将他的身体连同那张大嘴一起死死压制住,就怕他会再有什么惊人之举。而那名被司徒延卿点名的男子——楚越也在此时提步上前,嘿嘿一笑:
「咱们军人性子直爽,想什么说什么,自然不像某些人,做事如娘儿们一般拐弯抹角、不干不脆。」
「正所谓刚强易折。做人处事,还是得刚柔并济才好。拐了个弯毫无损失地达到目的,总比傻子般和人同归于尽来得强……楚将军出身行伍,对这等道理应该相当熟悉才是。」
「确实。不过既然到了这等风月之地,哪还有什么弯来柔去的道理?自然是『直来直往』的好——或者,司徒少爷做那档事儿的时候也秉持着刚强易折的心思,所以总是拐弯抹角、不得其门而入?」
这话虽未说白,可在场的都非不经人事的小儿,自然明白这言词下的粗鄙之意。事涉男人的尊严,眼见那帮乡巴佬已因这一番话而哄笑出声,余靖庭等人登时气得瞪红了眼,抬手便想叫来各自的护卫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可这手才刚抬,便给领头的司徒延卿一个眼色制止了——不为对方嘲弄的语气所激,清美面容之上神色淡定依旧,他一双深眸顺着地势自上而下俯视着对方隐蕴锐芒的双眼,对楚越那一身充满挑衅的剽悍气息全无半点畏惧。
「原来楚将军还晓得这是风月之地?如此温柔乡中,粗鲁不文、不晓得怜香惜玉也就罢了。可若不晓得怜香惜玉还硬要掺和,把好好的风花雪月变成了风雪飘摇、残月摧花,这事儿就未免做得有些不地道了。」
顿了顿,他唇畔笑意勾起,眸间却带上了一丝讥诮:
「至于得不得其门而入……这是我的私事,楚将军如此好奇,莫非是想来试上一试?」
这话连消带打,一下便将重点由他自身的能力转到了对方如此「关切」的理由,立时让先前还笑闹着的一帮汉子傻了眼,更成功堵住了楚越的话头——后者也实在是憋闷,若是在外边,他自然有办法胡搅蛮缠,用一番粗俗言词将这个出身贵介的公子哥儿气得七窍生烟。可眼下身处梦华楼,若再用上这般手段,可就遂了对方的意、坐实了「粗鲁不文」、「难登大雅之堂」之流的评语了。
见对方给自己噎得说不出话,司徒延卿本非心慈手软之辈,又岂有不趁胜追击的道理?唇畔笑意转深,他又道:
「人贵自知,该属那儿的就属那儿。没那等能耐,还是别学人装什么风雅才好。」
这番话,代表的不仅是他的意思,更是在场一众世家子弟共同的态度,而让听着的余靖庭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深以为然之色——但楚越又哪是受气的主儿?入耳的言词令他心头的怒气当下再难按捺。还没等一众属下反应过来,他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已穿过人群直掠至司徒延卿身前、一把揪住他衣领,怒道:
「司徒延卿,你莫要欺人太甚!」
这下异变陡生,四近候着的护卫见主子受威胁,连忙摆开阵势准备动手;一边楚越的几名同伴也跟着摩拳擦掌起来。双方眼看已是一触即发,只消一个差池便要上演一番全武行——
可作为冲突的中心之一,面对来势汹汹的楚越,司徒延卿却连一丝惊慌之色都无,只是定定回望着他好似要吃人般的眼神,冷笑着一个挑眉:「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武?本以为小楚将军多少称得上当世英杰,没想到终究只是个做事不经大脑的武夫。」
「你——哼!」
楚越本就只是想吓吓他而已,眼下给他这么一挤兑,心里虽仍难以解气,却也只能恨恨地松开了对方衣领——说来也巧,便在此际,阵阵香风迎面而至,一阵宛若天籁的清悦嗓音亦随之响起:
「司徒公子、楚公子,还有在场的几位公子都是我大齐未来的栋梁之材,怎好为这点小事便伤了和气?奴家正愁着新排的一套舞无人品评呢!诸位若不嫌弃,不如一同为奴家参详一番,也好顺带揭过今日的不快。」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先前离开西厢后便回房更衣的云梦。也不知她在争执告了个段落的时候登场是碰巧还是刻意?可面对着这个因歌舞双绝而被尊为「大家」的京城第一名妓,云梦明显要替双方居间讲和的态度让一帮「惜花」之人也只好按下心头残存的火气,让那掌班安排着另开一处来欣赏她的歌舞了。
一场争执至此勉强算是落了幕。可不论云梦的歌舞再怎么吸引人,也终究没可能化解双方之间的矛盾。原因无他:司徒延卿一帮人所代表的传统世家和楚越等一干人所代表的新兴势力,正是本朝两大当权集团。
新兴势力的兴起,主要起于太祖连年征伐后提升起来的军中将领。这些将领多是平民出身,和传统世家本就不对头,再加上大齐的文官系统向来受世家把持甚深,就算有寒门入仕也多选择依附骥尾……文武之争再加上出身不同导致的利益冲突,双方如此势同水火自也是可以想见的,即便是这帮年轻子弟也不例外。
而那个被司徒延卿称作「楚将军」的楚越,正是年轻一辈军中子弟的代表。
楚越乃平夷大将军楚震之子,自小便以武勇着称,对兵法谋略亦颇为熟谙,可以说是新兴势力中唯一一个能够和司徒延卿相提并论的天才人物。他长年随军征战,年纪轻轻便立下不世功劳,直到这几年入了枢密院才开始滞留于上京,最终以其能耐和爽朗明快的性格成为了新兴势力中年轻子弟的头脸人物,也因而延续了各自势力长年来的不和,和司徒延卿开始了针锋相对的日子。
世家子弟嫌那些新兴家族有如暴发户般粗鄙,新兴家族则认为这些世家虚伪陈腐。像今日这般的争执,在这上京城内也可称得上家常便饭了。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双方为首的都是颇有自制力的人物,在他们的约束下,争执虽仍难免,却也顶多就是偶有些小打小闹的程度而已,倒还不至于惹来什么大麻烦。
云梦的一番歌舞过后,双方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遂也不再纠缠,各自回到先前的厢房继续享乐。本就占了大半好处的司徒延卿等人自不待说;西厢的楚越等人虽等不到几名红牌相伴,可梦华楼上京第一的名头毕竟不是白来的,即便不是红牌,那姿色仪态也绝非其它青楼所能比。同楚越一道的几人本就是出身军中的直爽汉子,轻易便在姑娘们的酥声软语下化作了绕指柔。好一番温存后,待到夜阑人静,没打算过夜的几人才终于姗姗出了包厢。
此时东厢的那帮人早就散了去,自然也省去了一番仇人相见的场面。可当楚越准备掏钱给店家痛宰一番时,得到的,却是个让他诧异不已的答案。
「有人帮我们付清了?是谁?」
「是司徒公子。他让小的转告楚公子,说是为您难得来一趟却没能尽兴深表歉意,这些酒资便算做赔礼,让您千万不要介怀。」
「那家伙……」
即便楚越同司徒延卿十分看不对眼,此刻却也不禁佩服起对方处事的手段。他不是没脑子的人,囊中也没真富裕到可以无视这笔开支,故心下虽有些不甘,却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辞别掌班后招呼着手下兄弟离开了梦华楼。
半路上,几人的酒意渐退,拂面而过的阵阵夜风更让他们脑袋清醒不少,忍不住对那帮「矫揉造作」的世家公子又是一番评论。听同伴谈起之前的事,先前起头同那掌班争执的大汉这才想起了什么,问:「方才那个假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张脸比云大家还要美上几分,怎么你们却怕他怕得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你还敢说!」
一旁被他抓着问的同伴一听就来气,「他可是司徒相爷的独生子、司徒皇后最疼爱的弟弟,同时也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敢那般当面『调戏』他,你不要命了你!就你这个小校尉,他动动手指就能把你不着痕迹地除了!」
「我前些天才入京,哪晓得这么多门道?」
给同伴如此喝斥,那大汉不禁有些委屈地垂下了脑袋。另一边有人瞧着不忍,忙出言缓颊道:「事情也过去了,就别再为这些心烦了。况且那司徒延卿生得貌美也是事实,总不能不让人说吧?咱们话也不重,比起外边那些个谣传还算好的咧!」
「谣传?什么谣传?」
「有人说,他之所以能得到如此荣宠,全是靠着姊弟共事——」
「住口!」
那人话还未完,便给突如其来的一阵喝斥打了断。几人因而一怔,只见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楚越此刻正沉着一张脸,望向自个儿的目光带着浓浓的警告与冷意:「那家伙或许同咱们不对路,可一身能耐才学却是实实在在的。谁再让我听到一次这样的话,就得跟我去演武场对练一天!知道吗?」
「是……老大。」
楚越在几人间的权威至少有一半是打出来的,是以一听到得去同他对练一天,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几名汉子连忙苦着脸应了过。
见几人答应,楚越不再多说,也不等属下跟上便自迈开大步准备回府,却不知自己的这一番「秉公论断」听在后头那群心思不纯的属下耳里,已然不由自主地展开了连番遐想……
第二章
「听说昨晚你和楚越为了云梦大打出手,还差点拆了整个梦华楼?」
向晚时分,漫天霞色中,一阵明显带着促狭之意的语声自御花园内响起。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行事沉稳、向来以温厚宽仁闻名的当今皇帝高珏。
不同于平时在朝堂上带着威仪的和稳,这位正值壮年的九五之尊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妻弟,神情间的戏谑之意全无半点掩饰。
瞧着如此,坐于下首的司徒延卿微微一叹,道:
「若真和楚将军大打出手,微臣哪还有可能好端端地在这儿同皇上谈话?小命没丢便已是万幸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本事都是实实在在的,哪是微臣这一介文弱书生所能比?」
「话虽如此,听信这谣言的人还是不少。方才在御书房,还有人参你今日假公济私,因抢输女人所以在朝中刻意刁难楚越呢。」
高珏笑着道,显然半点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个小舅子的公私分明他可是深有体会——可这番话才刚出口,立时便引得前方青年有些不悦地微微蹙起了眉。
「什么抢输?从头到尾根本就是楚越那帮子人落于下风。真要做那种小家子气的报复,也该是楚越才对。」
「怎么,你不气人家污蔑你假公济私,反倒气人家搞错了谁胜谁负?」
「是否假公济私,谁说得分明?以双方刻下的对立态势,微臣只要有任何与他们意见相悖之处,都会给冠上一个假公济私的罪名。既然如此,继续争执、澄清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倒是这等青楼争胜的胜负可是明明白白的,不论别人怎么歪曲,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他有些不以为然地道。源自于自信的傲气充斥于眉宇间,让那张清美的面容更显光彩耀人。
可面对着青年如此神采,高珏却只是笑了笑,颇为亲昵地抬手戳了戳他的前额——后者虽马上抬手护住,却仍免不了额上给弄出个红印的结果——道:
「你呀!哪个大臣给如此侮蔑不是急着澄清?哪有像你这般的?根本就是吃准了朕不会枉信谗言治你的罪吧!」
「皇上圣明。」
司徒延卿虽给他这一指弄得有些狼狈,却仍不忘适时地奉上一句恭维。如此反应让高珏登时龙心大悦,才刚「偷袭」完的手忍不住又上前捏了捏青年面颊。
这下司徒延卿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苦着脸让君王在自个儿面上「一逞兽欲」。
如果让其它朝臣见到这等几近胡闹的场面,只怕立时便要大呼不可思议——谁能想象那个自来沉稳持重的君王竟也有如此「顽劣」的一面,而向来沉静淡定的司徒延卿也会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不过一旁守着的内侍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谨守着「眼观鼻、鼻观心」六字诀,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失仪之处。反倒是凉亭外到来的人先一步有了反应。那内侍才刚听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便已听得一阵半是气恼半是好笑的女子音声入耳:
「皇上,您又欺负燕儿了。」
「燕儿」是司徒延卿的乳名,向来也只有极其亲近之人才会这么喊……听出这声音的主人,那名内侍赶紧下跪行礼。司徒延卿本也想着要起身,却因脸颊还在高珏魔掌之中而没能达成,只能以目光朝来人表达了恭迎之意。可来人——当朝皇后司徒昕自然不会介意这些。一个挥手示意内侍退下后,瞧丈夫犹自在那边捏着弟弟的脸颊玩,她不由得秀眉微蹙,道:「皇上,燕儿都二十几的人了,您怎么还老爱这么欺负他?」
「他的脸从小就十分好捏,你不也十分清楚吗?况且这哪是在欺负他?他脸皮这么嫩,朕这是在帮他锻练。」
高珏以一番明显就是狡辩的言词回答道,双手却还是顾忌着爱妻而大发慈悲地放了青年一马。好不容易得着解脱,司徒延卿连忙顶着因饱受蹂躏而发红的面颊起身行礼道:
「微臣见过娘娘。」
「唉!这又不是在外头!就咱们自家人,何必顾着这些虚礼?快起来!」
见自个儿最疼爱的弟弟便要一跪而下,司徒昕连忙扶住了他。一旁的高珏对这个妻弟的性子显然也深有体会,凉凉道:
「这话朕也不晓得说过几次了,他还不是一口一个『微臣』?唉!真怀念他小时候奶声奶气地喊『姊夫』、『珏哥哥』,一见着就要人抱的可爱模样哪!人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陛下——」
听高珏提起他小时候的事儿,司徒延卿本就红着的面颊立时更添上几分霞色,有些气恼地唤了声。又羞又气的模样让高珏深觉意犹未尽,却因司徒昕在一旁护犊而只能就此收手,有些遗憾地将护在妻弟身前的妻子一把拉到了怀中。
后者虽因这么个举动而面露羞色,可眼下并无外人在场,没有失仪之虑的她便也顺从地靠在了丈夫怀中。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司徒延卿心下不禁隐隐起了几分艳羡——他出身世家,又是未来的家主,这婚姻自然脱不了政治联姻的份儿。可尽管他从小就告诉自己对这感情之事不应存有任何冀望,但有姊姊、姊夫这样的例子在,要真分毫期盼都不存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毕竟是极为自制的人,很快便逼自己压下了这样有些不合宜的情绪。
可这番变化却没有逃出高珏的注意。对此暗暗留上了心,他笑了笑,将话题拉回了最初的谤议之事上头。
「燕儿,朕知道你气性高,对那等无凭无惧的侮蔑向来不放在心上。可即便心中无愧,适当的自辩还是不可少的……这朝堂上知事理的不少,胡搅蛮缠的却也大有人在。你若不适当澄清一下,难保某些沽名钓誉的御史不会趁机发难——你也替朕想想,每次遇上那几个不明事理的,朕想保你还得被骂上一通昏君,真是何苦来哉。」
「微臣明白。」
明白高珏的回护关怀之意,司徒延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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