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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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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迈纳困惑不解。他从一开始就比较相信兰德尔的陈述,温特斯原来就认为,斯苔娜就是纵火犯,加之看到她刚才的所作所为,迈纳更是觉得有必要进行深入调查。不过,起诉一个代理地方检察官,尤其是像斯苔娜·卡塔劳尼这样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谈何容易?风险太大了。迈纳远不是冒险家。谁冒险谁就得准备承担责任,他视前程为生命,不想去冒风险。就算不考虑斯苔娜的职位和影响,这也只是一桩旧案,尘封多年了。已过去了16个年头,有许多证人也许早已离开人世,许多物证也已消逝。“你愿意在法庭上证明你刚才对我们说的那些话吗?”他问,“我并不是说我们打算追究此事,但知道你站在哪一边有助于我们作出正确的决定。”

兰德尔目光游移,很久没有吱声。“好吧,”他终于开了口,“我会出庭作证的,这么多年来,斯苔娜·卡塔劳尼一直在捣我的蛋。她打电话给我的父母,告诉他们我该对纵火案负责。狗狼养的,她还告诉了我所有的朋友。我现在有一份新的工作,我正要出出这口恶气呢。假如这是我把这荡妇一劳永逸地解决掉的唯一办法,”他笑着说,同时紧紧握住迈纳的手,“你也会得到好处的。”

斯苔娜一阵发作平静了下来之后,她的激情也已于涸。她无精打采地瘫坐在霍利办公室里的一张椅子上,感到有人钻进了腹中,搅动了她的五脏六腑。“他怎么会有胆说这样的话呢?”她说,“他真的说过是他救了我弟弟,他逃走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保护我?”

斯苔娜厌恶地摇摇头。“我怎么会爱上这么个小人?我一想到还跟他睡过觉就作呕。”

霍利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一手托腮。斯苔娜喋喋不休地说了将近一个小时,她一直在听着。当霍利把兰德尔的话告诉斯苔娜之后,她又发了一通火,直到现在才逐渐平静下来。

“你知道些什么?”斯苔娜说,同时盯着霍利脑袋上方墙上的一个斑点。“我一直想了解杀人的人。他们怎么会想到要杀人的?是什么迫使他们铤而走险?人们总认为杀人是为了大事,为了名垂青史,其实不然,也许不过是为了芝麻小事,为了仇恨,毫无意义。”

“这是什么意思?”霍利问,兰德尔的陈述一直在她头脑里盘旋。

“我办过一件案子,”斯苔娜告诉她,“只关系到收受盗来的财物,可那家伙有一份很长的记录,都与他的偷窃行为有关。我要求让他在监狱里劳动几年,他的律师想赢得法庭的同情,声称万一他坐了牢,他的妻小就要挨饿了。”她冷笑了一声,“我抗辩说,他的妻子压根儿没事,会找到一份工作。现今多数带着孩子的妇女都有工作。她只要把孩子送到走读学校就行了,又不是要把孩子送到孤儿院。这家伙的妻子为什么就应该与别的妇女有所不同?”

霍利感到自己就像一个神经科医生在面对一个躺在精神分析卧具上的病人,她说,“这与兰德尔有何相干?我们是不是扯远了,斯苔娜?”

“那家伙,”她说,“只在监狱里捉了30天虱子,就被放了出来,他找到了我,拿枪对着我。当然,他没打中我,可你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

“他没有因为我送他进监狱而失去理智,甚至于我当着法官的面叫他惯偷时他都没有发怒,但却因为我迫使他妻子去工作而怒不可遏。”斯苔娜笑了起来,“我猜他的妻子肯定不喜欢工作,但她现在也许习惯了。而他却因为用枪对准我付出了在亨茨维尔呆上10年的代价。唯一的问题是他不一定劳教10年,我想那狗娘养的随时会被释放的。”

“你不担心他再来找你吗?”霍利在一本黄色笔记本上漫不经心地乱划着。

“一点也不,”斯苔娜说,“我倒觉得现在也许该将我的地址给他。”

“到现在我也没听懂你的意思。”霍利说,她变得不耐烦。找她的电话很多,她吩咐秘书帮她记下来,但她已过了最后出庭时间10分钟,看来,明天一早要花大量时间回电话。

“那好,”她探身向前,蜷缩成一团,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没有兰德尔纵火证据,可我总怀疑是他干的。即便是他放了火,可你知道是什么才使我火冒三丈,要扼住他的狗头,扼瞎他的狗眼吗?”

“是什么?”霍利说。斯苔娜愤怒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居然声称是他救出了我弟弟,”斯苔娜说,“他是个成天只想着自己的自私鬼。即便是为自己的孩子,他也不会去冒风险。”

霍利摇摇头,甩乱了额前的亚麻色鬈发。“那是谁把你弟弟从火中救出来的,斯苔娜?”

“是我,”斯苔娜肯定地说,“假如我不到大厅里去救马里奥,就不会被烧伤,也不会去忍受那苦不堪言的整容手术。”

“我见过马里奥,”霍利当年在达拉斯地方检察院与斯苔娜共事时几次见过斯苔娜的弟弟,“几星期前我去健身房锻炼时又碰到了他,我们一起吃饭,他把自己的工作情况都告诉了我,他当时正在格雷厄姆美术馆举办西亚拉巴马摄影展,邀我顺便去看看,我就去了。他看上去很好,斯苔娜。我印象很深。”

对斯苔娜来说,这可是个新闻,她以为马里奥主要在搞流行展出和商业广告。她弟弟从未对她说过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摄影师,不过她也好长时间没跟他联系了。“我现在想找他,跟他一起吃顿午饭,”她说着起身要走,“我给他打过电话,但没人接,他有时把自己关在暗室里,听不到铃响。”

斯苔娜刚跨进外面的办公室,霍利的秘书从自己的办公桌旁走了出来,她秀发乌黑,热情开朗的脸上生着一双聪慧的眼睛。她向斯苔娜伸出手来。“我叫珍妮特·亨兰德茨,”她害羞地笑了笑,“佩勒姆案的电视转播我都看了。你真了不起。”

“谢谢!”斯苔娜说。她心里挺纳闷,难道这女人没见她揍汤姆·兰德尔?自己今天的举动可不咋的。该吃午饭了,她转身要走。

“我希望你并不认为我这是强人所难,”珍妮特继续说,同时拿出一张纸,一支笔,“你不介意为我签个名再走吧?”

霍利正站在门口观看着。“让她走!”她的口气粗鲁无礼。

斯苔娜转身抬头看了看。“好吧!”她说着迅速签了名,把纸交还珍妮特。

“你不知道这对我多么重要,”珍妮特说着接过纸握至胸前,“如果我丈夫的新工作一帆风顺,今秋我会去读法律学校的。见到你使我深受激励。”

霍利白了珍妮特一眼。

“我想一直有人在激励你,珍妮特,”斯苔娜想摆脱窘境,“你在为州里最棒的检察官工作。”

珍妮特涨红了脸,但她没有吭声,慢慢坐回桌前。她已为霍利工作了一年多。检察院里其他秘书都在打赌,认为她呈交辞职书的时间已指日可待。霍利从来不把秘书们当人看待。她们辞职时也总是涕泪交流。

霍利在门口站了片刻,然后砰地把门一搡,她俩都吓了一跳。珍妮特前额上沁出汗珠。不管霍利多难侍候,珍妮特也得保住饭碗,直至被法律学校录取,否则她就无钱支付学费。“我做错什么了吗?”

斯苔娜伸手碰碰她的手臂。“如果我是你,就不会为此担心,”她说,“人总是要做错什么的。”

斯苔娜刚离开,弗兰克·迈纳打来电话,要珍妮特叫霍利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告诉他我在去法院的路上,”霍利手拿卷宗和公文包从珍妮特桌前匆匆走过时对她说,“我已经迟到了,罗林法官历来守时。”

“迈纳给我来过电话,并叫人把你办的案子安排在下午最后一个,”珍妮特解释道,“他现在就要见你,霍利。我想他不愿等。”

“天哪,”霍利把卷宗朝珍妮特脸上扔过来,说,“我倒要请教你,我该怎么办!”

珍妮特一低头,卷宗砸在她身后的墙上,纸张撒落一地,她弯腰去捡,霍利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她将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斯苔娜赢了佩勒姆一案使霍利气得暴跳如雷,因为大家都知道霍利曾输掉了这个案子。珍妮特本应知道不该当着霍利的面表达对斯苔娜的敬佩之情。她知道她是个争强好胜的女人。霍利喜欢居高临下,不仅对她的手下珍妮特,而且对她见到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对女人。对男子,霍利会施展她的魅力,但对女人,她总是翻脸不认人。

不多一会儿,霍利跨进了迈纳的办公室,她环顾着精制的家具,办公桌后面的落地窗,以及排放在墙边的红木书橱。按理说,这应当是她的办公室。她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哈佛毕业证书上,后背立即一阵痉挛。几个月前,她和迈纳竞争凶杀处的领导岗位时,满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她的审判经验远胜于迈纳,因为她当过警察,熟悉办案过程、法庭作证以及构成犯罪案件的种种错综复杂的程序。当迈纳夺走了她唾手可得的位置时,她凉了半截,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

她与迈纳不同,没有有钱有势的家庭靠山。她才十二岁时,父亲就死了,一家人陷于贫困。霍利努力想成为一名检察官,一边干着警察工作,一边就读于收费低廉的达拉斯法律学校,夜以继日地埋头学习。尽管她所受的教育足够应付工作,但她唯恐永远得不到提拔,永远钉在她现在所在的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里。她不像那些与她出身相同的人那样天真,那样自欺欺人,以为只要能通过考试,取得检察官资格,将来就会有职位,学历就无关紧要了。

霍利的父亲有过相似的经历,他在莫比尔石油公司干了25年之后,曾有机会竞争一个行政职务,却没有得手。她还记得那天父亲下班回家时那副茫然若失的表情。“我的笔试成绩看来不好,亲爱的,”他对她母亲说,“他们不在乎我能胜任这项工作,我的经验比所有这些应试者加起来的还要多。他们只关心你是不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他们倒是通过了那张臭哄哄的试卷。”

第二天霍利度过了一生当中最晦气的早晨。她和父亲一起生活了12年。她天真活泼,父亲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他们并不富有,但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从未缺吃少穿。但那天早晨她去车库取自行车上学时,霍利的童年突然结束了。屋梁上挂着的一根绳索上,吊着她父亲的尸体,他的双脚在霍利闪闪发亮的红色自行车车座上晃来晃去。

没等迈纳觉察到她走进房间,霍利已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高靠背皮椅上。“珍妮特说你要见我,”她说,“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迈纳兴奋地说,“根据兰德尔的陈述,我们也许能重新审理此案,并且有成功的把握。”

“你在说什么?”她说,“你认为我们可以指控兰德尔?我不同意,弗兰克。许多年来,斯苔娜一直要求我重审此案,但我……”

“我们为什么要指控兰德尔?”他说,“他刚才交出了一个罪犯。我在外面跟他谈了,他向我保证,他将出庭作证。”

“是斯苔娜?”霍利惊讶道,“你当真,弗兰德?”

“当真,”他说,“如果你问我,我会告诉你,你那位从达拉斯来的朋友也许就是杀人犯。”

霍利跷起腿,放下,又跷起。“我猜你是对的,”她终于说,“平心而论,我们不能轻易忽略兰德尔的陈述,但我们如果要指控像斯苔娜·卡塔劳尼这样的高官,新闻界就会把它当作棉花糖来吃。我们就会被扔进污水沟。如果我们要办这个案,就得有把握,包赢不输。”她打住话头,端详他的脸,想弄清他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请别忘了佩勒姆一案。人们一看到斯苔娜脸上的疤,就想把她当成受害者。”

弗兰克·迈纳没有对她的想法作出反应,他认为她的说法很有趣。他看出,办这种有轰动效应的案子有利可图,尤其是因为斯苔娜在佩勒姆一案中的成就使她成了新闻界炒作的红人。“但另一方面,我们办这个案子,也有助于我们飞黄腾达,”他告诉她,“你为何不试它一试?你跟斯苔娜在达拉斯共过事,这一点再妙不过了。谁都想知道这个故事。两个一度共过事的女检察官在法庭上唇枪舌剑,其中有一个就是杀人犯、纵火犯。”他越想越激动,“在这上面下赌注,不仅可以飞黄腾达,奥本海默,我俩还会他妈的大把捞钱,财源滚滚的。”

“唔,”霍利说,她把一缕头发绕在指尖上。“我很为难,弗兰克。斯苔娜是我的朋友。但我离开之后,就不那么亲密了。据我所知,她是个正派女人,又经历过可怕的折磨。”她耸耸肩膀,“你所说的听起来有点残酷不仁。我不知道是否应当卷进去。”

“倘若斯苔娜·卡塔劳尼杀了她父母你也不干预?”他急切地想说服她,“你把兰德尔说的话告诉她了吗?她有什么反应?”

“你看到她揍兰德尔的样子了,”她做了个鬼脸,“你认为她会有什么反应?她气疯了。我差点要打电话叫人帮忙,把她抓起来。”

“听着,”迈纳手指着她,“这女人有暴力倾向。我认为是她纵了火,如果是她,她就该付出代价。”

“斯苔娜总是容易冲动,”霍利说,“大家都知道她一碰就炸。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失去理智了。有一次我还见过她在法庭上暴跳如雷呢。”她目光呆滞下来,继续说,“格罗曼制止了她。他总是教导她把脾气用到有用的地方去。”她捏掉裙子上的棉绒,说,“谁也不可能从斯苔娜·卡塔劳尼这种证人的嘴巴里榨出什么来。”

霍利抬起头,迈纳强调了他的观点。“就因为某种短暂的情谊,你就打算让她杀了人而不受惩罚?”他提高声调,吼叫起来,“有两个人死了,请记住,个是一个。我们说的是双重谋杀,奥本海默。”他走到身后的橱子旁边,抽出一份卷宗,拿出一叠照片。

“瞧这些,”他把照片放在桌角上,说,“告诉我,这是我们应当束之高阁、应当忘却的东西吗?”

看见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犯罪现场照片,霍利颤栗起来。斯苔娜的父母被烧得面目全非,就像从壁炉里取出的被烧焦的木头。霍利不得不挨个儿仔细查看,想看出人形。“她父亲的尸体是从哪儿找到的。”

“在客厅里,”迈纳说,“这并不重要。温特斯的话你没听到吗?火是从卡塔劳尼的床边烧起来的,他父亲的尸体不在同一地点说明不了什么。那老头可以在她放火之后挣扎着走到大厅,然后倒下死去。”霍利将照片扔在桌上,叹息一声。“你说得对,这案子令人发指。真古怪。”她说,“人们认为谋杀总是一模一样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但是,这些人被活生生地烧成了灰,弗兰克。他们必定是在痛苦挣扎中死去的。”

“那么,你的小朋友似乎就不那么可爱和清白无辜了,啊?”他一脸假笑。

霍利面无表情。“她还是我们中的一员,”她说,“兰德尔也许是一个自私的家伙,只是想用谎言来哄骗我们。”

“你需要这个案子,”迈纳咧嘴一笑,露出轻蔑的表情,“如果你想有所作为,奥本海默,就必须心狠手辣。你已一连输了三个案子。你不认为你该办成一桩大案了吗?”

霍利眯起眼睛,但她很快控制了心中的愤懑。“你是头儿,”她说着站起来,转身要离开,“不管你怎么决定,我想我总得设法顺从的。”

离开迈纳的办公室,霍利就变了个人似的,哼着曲子沿走廊往前走去。当她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看见珍妮特·亨兰德茨正在文字处理机前打字。“你很敬佩斯苔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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