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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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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洛瓦依然犹豫不决,瓦尔特夫人又说道:

“你应当这样想:这一万法郎,实际上是我丈夫替你垫的,你替他办的事所应得到的报酬,远远不止这些。”

“好吧,那就这样办,”杜·洛瓦终于说,“你认购的股票中算我一半。如果将来本金全亏,我便给你一万法郎。”

瓦尔特夫人欣喜万状,她站起身,双手扶着他的头,吻了又吻。

杜·洛瓦起初未予制止。不想她更加大胆,到后来竟紧紧搂着他,在他脸上到处吻着。他想另一位就要来了,如果他心一软,势必会消耗他一些时间,况且他与其在老东西怀内耗费精力,还不如留待年轻的德·马莱尔夫人到来。

他于是轻轻将她推开,说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这样了。”

“啊,乔治!”瓦尔特夫人痛苦地看着他,“我现在连吻吻你也不行了。”

“今天不行,我有点头疼。总是这样,我会受不了的。”杜·洛瓦说。

瓦尔特夫人只得顺从地在他的两腿间重新坐下,说道:“明晚来我家吃饭好吗?你若能来,我将不知有多高兴。”

他沉吟良久,最终还是不敢拒绝,说道:

“好呀,我一定来。”

“真是太感谢了,亲爱的。”

激动不已的她,不禁温柔地将她的面颊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蹭来蹭去。不料她的一根乌黑的长发,在不知不觉中缠在了他上身背心的钮扣上。

她发现后心中忽发奇想,这种纯属迷信的奇想,正是女人们在考虑问题时所常有的。她于是索性把那根头发绕在那个扣子上。接着又在另一个扣子上绕了一根。如此接二连三,她在杜·洛瓦上身背心的所有扣子上,都绕了根自己的头发。

待会儿,杜·洛瓦一站起来,势必会将这些头发扯断,从而给她造成疼痛。然而对她说来,这将是多大的幸事!她的一小绺头发,即她身上的一些东西,将因而被他带走。这类信物,他还从来没有跟她索要过。而现在,这一根根头发将像一种无形的纽带,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紧紧同他连结在一起,是她留在他身上的一件法宝。总之,杜·洛瓦将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她,思念她。他对她的爱或许明天就会变得强烈一些。

“我要走了,”杜·洛瓦这时突然说道,“因为我要在众院会议结束之前赶去见两个人,今天不能不去。”

“是吗?这样快就走?”瓦尔特夫人叹息一声,但接着便隐忍道:“好,你走吧,不过明天可一定要来吃晚饭。”

她将身子闪了开来,头上猛的一阵短暂而剧烈的疼痛,好像针扎一样。她的心跳得厉害,为自己被他稍稍弄疼而感到十分高兴。

“那就再见了,”她说。

杜·洛瓦似笑非笑地将她搂在怀内,冷冷地亲了亲她的两眼。

她被这亲吻顿时弄得心醉神迷,又叹息了一声:“这样快就要走了!”哀求的目光始终盯着房门大开的卧房。

杜·洛瓦将她轻轻推开,脸上一副焦急的样子:

“我得走了,再要耽搁,就赶不上了。”

她于是凑过嘴唇,杜·洛瓦在上面随便碰了碰,一面将她遗忘的雨伞递给她,说道:

“快走,快走,现在已经三点多了。”

她先他一步走了出去,嘴里仍在不停地说道:“明晚七点,可别忘了。”

“明晚七点,我不会忘的。”杜·洛瓦说。

他们随即分了手,一个往右,一个往左。

杜·洛瓦一直走到环城大街,然后又沿着马勒泽布大街慢慢走了回来。走到一家食品店门前,他发现玻璃缸里装着糖炒栗子,心想这是克洛蒂尔德特别爱吃的,于是走去买了一袋。四点整,他回到君士坦丁堡街,恭候其年轻情妇的光临。

德·马莱尔夫人今天来得较晚,因为她丈夫又从外地回来了,要住上一星期。

“你明天能来我家吃晚饭吗?我丈夫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她问杜·洛瓦。

“不行,我明天要去老板家吃晚饭。我们有许多政治方面和金融方面的事情要商量。”

她已摘去帽子,现在正忙着脱下绷得太紧的胸衣。

“我给你买了点糖炒栗子,”杜·洛瓦指了指放在壁炉上的纸袋。

“是吗?”她拍起了手,“你真是太好了。”

她走去拿起栗子,挑了一个尝了尝,说道:

“这玩艺儿真不错,我想我会把它全都吃光的。”

她神采飞扬,深情地看着他:

“我的毛病很多,看来不论哪一方面,都未使你感到讨厌。”

她慢慢地吃着栗子,并不时往袋内了上一眼,看里边是否还有。

“来,”她这时说道,“你来坐在这椅子上,我就坐在你两腿之间吃我的栗子。那一定很是惬意。”

杜·洛瓦笑了笑,随即坐下并张开两腿,让她坐在中间,同瓦尔特夫人刚才坐的地方一样。

她仰起头,嘴里塞得满满的,向他说道:

“告诉你,亲爱的,我梦见了你,梦见咱们俩骑着一头骆驼作长途跋涉。那是一头双峰驼,我们每人骑在一个驼峰上,穿过一片沙漠,身边带着三明治和葡萄酒。三明治用纸包着,酒则装在玻璃瓶内。我们的饭就在驼峰上吃。可是没过多久,我便觉得乏味了,因为其他的事,什么也做不了,我们之间隔的距离又太大。因此我想下来。”

“我也想下来,”杜·洛瓦打趣道。

他哈哈大笑,觉得这个故事很是开心,因此怂恿她继续说这说那,即情侣们在一起常说的那种天真烂漫、柔情依依的“疯话”。这无所顾忌的笑谈,出自德·马莱尔夫人之口,他觉得是那样情趣盎然,而如果由瓦尔特夫人说出来,则定会使他大为扫兴。

克洛蒂尔德现在对他是左一个“我的小宝贝”,右一个“我的小猫咪”地叫个不停,他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毫无不悦之感;而刚才瓦尔特夫人这样叫他,他却感到十分刺耳,很不舒服。这毫不足怪,同样的情话出自不同的人之口,效果也全然不同。

不过杜·洛瓦在为这荡人心魄的欢声笑语所陶醉的同时,心里却想的是他即将赚到的七万法郎。因此他忽然以手指在德·马莱尔夫人的头上敲了两下,打断了她的喁喁絮语,说道:

“听我说,我的小猫咪。替我给你丈夫捎句话。就说我说的,让他明天去买一万法郎摩洛哥股票。此股票的现价是每股七十二法郎。不出三个月,我保证他能赚六万至八万法郎。你可要叫他严守秘密,就说是我讲的,政府已决定向丹吉尔出兵,国家将为摩洛哥股票提供担保。至于别的人,你就不用管了。我对你讲的这些,可是国家机密。”

克洛蒂尔德的神情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

“谢谢你的关照。我今晚就告诉我丈夫。对于他,你尽可放心,他不会说的。他这个人嘴很紧,绝不会有问题。”

她这时已将栗子全部吃完,因而将纸袋在手里揉了揉,扔进壁炉里,说道:“咱们上床吧。”说罢开始给杜·洛瓦解上身背心的钮扣。

然而她并未解下去,而是手上拿着一根从扣眼上抽出的长发笑了起来:

“瞧,你可真是个忠实的丈夫,身上还带着玛德莱娜的头发。”

接着,她又变得严肃起来,对着这被她发现、几乎看不见的头发琢磨了很久,说道:

“这头发是褐色的,不可能是玛德莱娜的。”

“或许是女佣的吧,”杜·洛瓦笑道。

克洛蒂尔德认真地在背心上仔细查了查,结果从另一只钮扣上又抽出了一根长发,随后又找出一根。她忽然脸色煞白,身子微微颤抖,大声喊道:

“好呀!你一定同哪个女人睡了觉,她把头发缠在了你的纽扣上。”

“这是哪儿的话?你在胡说什么……”杜·洛瓦惊讶不已,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想了想,很快便明白了过来。虽然有点尴尬,但他立刻便讪笑着矢口否认,对克洛蒂尔德怀疑他另有新欢并无任何不悦之意。

然而克洛蒂尔德仍在寻找,不断地把她在其他扣子上找到的头发,一一迅速解开,扔到地毯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天性机灵的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因此,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狂怒不已,早已泣不成声了:

“这个女人一定爱着你……她分明是想让你时时带着她身上的某些东西……啊!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

她忽然一阵欣喜,神经质地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这是一根白发……原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好啊!你现在竟同老的也睡起觉来了……她们一定给了你不少钱吧?……说,你收了她们多少钱?……没有想到,你同什么人都可以……既然如此,也就用不着我了……

你还是同那个人好吧……”

她站起身,跑去拿起刚才扔在椅子上的胸衣,迅速地穿了起来。

杜·洛瓦满脸羞愧,走过去想挽留她:

“不要这样……克洛……别犯傻了……我的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听我说……别走……千万别走……”

“去同你那东西好吧……”德·马莱尔夫人还是那句话,“让她天天守着你……她的这些头发……白色的头发……你可以拿来给自己编个指环……仅你身上缠着的,便足足够用……”

她三下五除二,很快穿好衣服,并戴上了帽子和面纱。杜·洛瓦伸过手来,想拉住她,不想她一扬手,给了他狠狠一耳光。杜·洛瓦一时被打得晕头转向,她趁机拉开房门,一径走了出去。

杜·洛瓦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心里不禁对瓦尔特夫人这个心肠狠毒的老东西恨得咬牙切齿。啊!他定要将她赶得远远的,决不留情!

他用水洗了洗被打红的脸颊,然后也走了出去,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报这羞辱之仇。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是决不会让步的。

走到大街上,他于闲逛中在一家珠宝店门前停了下来,对着店内的一只怀表看了良久。这只表,他早就想买了,但却要一千八百法郎,他实在难以拿出。

但转而一想,他的心不禁高兴得怦怦直跳:

“倘若那七万法郎能稳稳到手,我要买这只表,那还不轻而易举?”

这样一想,他的思绪也就转到这七万法郎的用途上来了。首先,他要用这笔钱弄个议员当当。其次,当然是把那只令他梦牵魂萦的怀表买来,并去交易所玩玩股票。此外还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他不想马上去报馆,觉得自己还是先同玛德莱娜谈谈为好,然后才去见瓦尔特先生,把已经决定的文章写出来。因此,他迈开大步,向家中走去。

到了德鲁奥街,他忽然收住脚步,想起自己还没有去看望住在昂坦街的德·沃德雷克伯爵。因此又悠悠逛逛地往回走,心里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中,想着许多甜美的事情,比如看来可很快到手的那笔意外之财。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想到了拉罗舍那个恶棍和瓦尔特夫人那个心肠狠毒的老东西。至于克洛蒂尔德刚才的暴跳如雷,他倒不太在意,因为他知道,她很快就会同他言归于好的。

走到德·沃德雷克伯爵的门前,他向门房问道:

“听说德·沃德雷克先生病了,请问他的身体近来怎样?”

“先生,伯爵现已弥留病榻,看来是过不了今天晚上了。他的风湿病已进入心脏。”门房答道。

沃德雷克要死了!杜·洛瓦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顿时升起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连他自己也不敢承认。

“谢谢……我回头再来……”他嘟哝了两句,连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他跳上一辆公共马车,立刻赶往家中。

他妻子已经回来,他急忙冲进她的房内,向她说道:

“知道吗?沃德雷克已经不行了!”

正坐在一边看信的玛德莱娜,抬起头来,一连问了他三次: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

“沃德雷克伯爵因风湿病危及心脏,眼看是不行了,”杜·洛瓦说。接着又问道:“你看现在该做些什么?”

玛德莱娜面色煞白,站起身,两颊因抽搐而不停地颤抖,接着便以手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就这样站在那里大放悲声,悲痛欲绝。

少顷,她停止哭泣,擦了擦眼泪,说道:

“我……我这就去看看……你别管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

“行,你去吧,”杜·洛瓦说。

他们握了握手,她便匆匆走了,连手套也忘了戴。

杜·洛瓦独自吃了晚饭,随即开始写那篇文章。文章完全按照拉罗舍部长的意思,让读者感到政府不会向摩洛哥出兵。写好后,他送到报馆,同老板聊了几句,便叼着烟告辞出来,心里不知怎的,感到分外轻松。

回到家中,妻子尚未回来,他便躺下睡了。

玛德莱娜将近午夜时分方才回来。杜·洛瓦被惊醒后,在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样?”他问。

玛德莱娜面色之苍白,神情之悲伤,是他从未见过的。只见她说道:

“他死了。”

“是吗?他留下什么话没有?”

“没有。我赶到时,他已神志不清了。”

杜·洛瓦陷入了沉思,有些话已到嘴边,但未敢说出。

“快睡吧,”他说。

玛德莱娜迅速脱了衣服,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他死的时候,身边有亲人守着吗?”

“只有一个侄子。”

“是吗?这个侄子常来看他吗?”

“从未来过,他们已有十年未见了。”

“他有没有其他亲人?”

“没有……我想没有。”

“这样说来……他的财产将由此侄儿继承了?”

“不大清楚。”

“他很有钱吧?”

“是的,很有钱。”

“知道大体数目吗?”

“详情不太清楚。可能有一二百万吧。”

杜·洛瓦什么也没有再说。玛德莱娜吹灭了蜡烛。两个人肩并肩,静静地躺在黑暗中,精神清醒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杜·洛瓦已毫无睡意。他现在觉得,瓦尔特夫人将要帮他赚到的那七万法郎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他感到玛德莱娜好像在哭,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问了一句:

“你睡着了没有?”

“没有。”

她的声音分明带着哽咽和颤抖。杜·洛瓦又说道:

“刚才忘了告诉你了,你的那位部长大人把我们给骗了。”

“是吗?”

他于是把拉罗舍和瓦尔特搞的那个阴谋,一五一十地向她讲了讲。

“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完后,玛德莱娜向他问道。

“对不起,”杜·洛瓦答道,“这一点恕我不能奉告。你有你的消息来源,我对此从不打听。同样,我也有我的消息来源,且不想让他人知道。不管怎样,对于我刚才说的这件事,我保证确实无误。”

“这完全可能……”玛德莱娜说,“我早就怀疑他们在背着我们做着什么。”

依然毫无睡意的杜·洛瓦,这时往妻子身边靠了靠,温情脉脉地在她的耳边亲了亲。她使劲将他推开,一边说道:

“你行行好,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我今天哪有这种兴致?”

杜·洛瓦只得忍气吞声,转过身去,闭上眼,终于沉沉睡去。

第六章

教堂里挂着黑色的帷幔,门楣上方的纹章上扎了个花圈,告诉过往行人,这里正在给一位绅士举行葬礼。

有关仪式刚刚结束,前来参加吊唁的人正缓步从沃德雷克的灵柩前和他侄儿的身边走过。后者同众人一一握手,以示谢意。

乔治·杜·洛瓦和妻子走出教堂后,两人便肩并肩地走着,打算回家去。双方谁也没有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到后来,杜·洛瓦终于开了口,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事可也真有点儿怪!”

“你说什么,亲爱的?”玛德莱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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