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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贝父子-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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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太太,于是就转过身去;就在这个时刻,弗洛伦斯向他伸出手,头脑发晕,倒在地板上。
船长脸色像弗洛伦斯一样苍白,脸上的每一个疙瘩都苍白了;他把她像个婴孩一样托了起来,放在她好久以前曾经睡过的那张沙发上。
“这是心的喜悦!”船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脸,说道,“这就是那个可爱的小人儿,现在已长成一个大姑娘了!”
卡特尔船长对她是这样有礼貌,对现已成年的她是这样尊敬,就是给他一千镑,他也不会在她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把她抱在怀里的。
“我的心的喜悦!”船长向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极大的惊慌与同情,说道:“如果您能用个指头给内德·卡特尔打出一个信号,那就请打出吧!”
可是弗洛伦斯没有动。
“我的心的喜悦!”颤抖着的船长说道。“看在淹死在深海中的沃尔特的分上,随风转舵吧;如果可能的话,那么就请升上一面什么旗吧!”
卡特尔船长看到她对这打动人心的恳求也毫无感觉,就从吃早餐的桌子上取来一盆冷水,洒了一些在她脸上。由于情况紧急,船长用他的大手非常轻柔地摘下她的帽子,蘸湿她的嘴唇和前额,把她的头发撩回去,还特地脱下他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脚上,并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她的手在他的手中显得那么小,他接触到它的时候,感到万分惊讶——;当他看到她的眼皮在颤动,她的嘴唇开始翕动的时候,他怀着轻松一些的心情,继续进行这些抢救措施。
“高高兴兴地,”船长说道,“高高兴兴地!做好准备,我的宝贝,做好准备!就这样!您现在好一些了。沉着气!别着急!就这么办!现在喝几滴吧,”船长说道,“您看,我说对了吧!现在怎么样,我的宝贝,现在怎么样?”
在她开始慢慢恢复过来的时候,卡特尔船长把表跟医生诊察病人的方法模糊地联系起来了;他从壁炉架上取下表,挂在他的钩子上,然后把弗洛伦斯的手放在他的手里,不断地一会儿看看手,一会儿看看表,好像指望从表的针盘上看到什么似的。
“现在怎么样,我的宝贝?”船长说道,“现在怎么样?我觉得,你已给她帮了一些忙,我的孩子,”船长低声说道,一边向表赞许地看了一眼。“每天早上把你拨回半小时,每天傍晚把你拨回大约一刻钟,这样就只有少数几只表能跟你不分高低,能超过你的就绝对没有了。现在怎么样,我的小姑娘夫人?”
“卡特尔船长,是您吗?”弗洛伦斯稍稍欠起身来,喊道。
“是的,是的,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在心中急忙决定采用这个最优美的称呼方式,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最尊敬的称呼方式。
“沃尔特舅舅在这里吗?”弗洛伦斯问道。
“在这里吗,宝贝?”船长回答道,“他已好久不在这里了。自从他出去寻找可怜的沃尔特以后,就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不过,”船长采用了一段引语,说道,“虽然已看不到他了,但却仍亲切地怀念着他;英国,故乡与美丽万岁!”
“您住在这里吗?”弗洛伦斯问道。
“是的,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回答道。
“啊,卡特尔船长,”弗洛伦斯喊道,一边把两只手合在一起,疯狂似地说着。“救救我吧!把我留在这里吧!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哪里!不久等我恢复精力以后,我会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您的。在这世界上,我已没有可以投靠的人了。别把我打发走吧!”
“把您打发走,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高声喊道。“您,我的心的喜悦,等一会儿,我们把舷窗盖关紧,把钥匙在锁眼里转动两次!”
船长说完之后,就极其熟练地用一只手和他的钩子从门上取下护窗板,把它关上,并把门锁紧。
当他回到弗洛伦斯身边的时候,她拉过他的手,吻了吻它。她在这个动作中表达出她无依无靠的处境,也表达了她对他的恳求和她对他的信任;在她脸上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悲伤。她在精神上无疑曾经受到而且还继续受着痛苦;他知道她过去的历史,又看到她现在孤苦伶仃、精疲力竭、毫无保护的状态,——所有这一切全都涌集到善良的船长的心头,使他充满了怜悯与温厚的感情。
“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说道,一边用袖子擦着鼻梁,把它擦得像磨亮的铜一样,闪闪发亮,“在你觉得能风平浪静、从容自在地航行之前,请一个字也别跟爱德华·卡特尔说。不在今天,也不在明天。至于说把您抛弃,或者去报告您在哪里,那么说实话,依靠上帝帮助,我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请去翻一下《教义问答》,在找到这句话的地方,请做个记号!”
这些话连同《教义问答》的引语,船长是一口气说出来的,说时一本正经,在说到“说实话”的时候,他摘下了帽子,在所有的话都说完之后又把它戴上。
弗洛伦斯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感谢他,并向他表示她信任他,她这样做了。她抱住这个性格粗犷的人,把他作为她悲痛的心的最后一个庇护所;她把头靠在他的诚实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本来还想跪下去感谢他,可是他猜到了她的意图,就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制止了她。
“镇静!”船长说道。“镇静!您知道,我的宝贝,您太虚弱了,不好站着,必须再躺到这里来。好了,好了!”看看船长怎样把她托起来,放到沙发上,并把他的外套覆盖着她,即使把成百个壮丽的景色丢开不看,那也是值得的,“现在,”船长说道,“您必须吃点早饭,小姑娘夫人,这条狗也要吃点。
然后您上楼到老所尔·吉尔斯的房间去,像天使一样睡一觉。”
卡特尔船长提到戴奥吉尼斯的时候,抚摸抚摸它,戴奥吉尼斯亲切地迎着他走过去接受这一建议。在船长对弗洛伦斯进行抢救措施的时候,他显然打不定主意,是向船长猛扑过去呢,还是向他表示友好。他感情上的这种斗争,表现在或者摇摇尾巴,或者露露牙齿,有时还嗥叫一、两声。但到这时他的疑团已完全消除了。很明显,他认为船长是最和蔼可亲的人们当中的一位,跟他认识对任何一条狗来说都是光荣的。
可以证明他怀有这样信念的是,当船长在泡茶和烤面包片的时候,他一直跟随着船长,并对他的家务管理表示出浓厚的兴趣。可是仁厚的船长给弗洛伦斯准备这些饮食却是白费力气,她本想要表示一点领情的心意,尽量设法吃一点,但却什么也吃不下去,而只能哭着,不住地哭着。
“好了,好了,”富有同情心的船长说道,“你需要睡觉了,我的心的喜悦,睡一觉之后你跑的航程会更多。现在,我要给你发口粮了,我的孩子。”他对戴奥吉尼斯说道。“在这之后,你应当到楼上去守卫你的女主人。”
戴奥吉尼斯起初虽然流着口水,眼睛闪着亮光,直盯盯地看着指定给他的早餐,但是当把早餐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没有饿得迫不及待地向它扑过去,而是竖起耳朵,奔到店门边,狂暴地吠叫着,并用鼻面在门槛下面打着洞,仿佛他想要掘通一条出路似的。
“难道那里有什么人吗?”弗洛伦斯惊恐地问道。
“没有,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回答道。“有谁到这里会不敲门的呢?大胆些,别害怕,宝贝。看来只不过有人路过这里罢了。”
可是虽然这么说,戴奥吉尼斯仍怀着难以消除的怒气,吠叫着,吠叫着,在门槛下面打着洞,打着洞;每当他停下来听一听的时候,他总好像是更有信心似的,因为他又开始吠叫和打洞,这样反复了十多次。甚至当劝他回去吃早餐的时候,他还是露出十分疑惑的神色,慢吞吞地走着;然后一口也没吃,又突然发起怒来,向门口猛冲过去。
“是不是有什么人在那里偷听和偷看?”弗洛伦斯低声说道,“也许有什么人看到我到这里来了——有什么人跟随着我吧。”
“那位姑娘不会到这里来吧,小姑娘夫人?”船长心中忽然闪现出一个想法,就这样问道。
“苏珊?”弗洛伦斯摇摇头,说道。“嗳,不会的!苏珊早就离开我了。”
“我希望,不是抛开你,擅自离走的吧?”船长问道。“别跟我讲那位姑娘逃跑的事,我的宝贝!”
“啊,不,不!”弗洛伦斯喊道,“她的心是世界上最忠诚的心当中的一个。”
船长听到这个回答,感到十分宽慰,他取下那顶上了光的硬帽子,用卷得像一只球似的手绢轻轻拍打着脑袋各处,并怀着无比自得的心情,露出喜气洋洋的神色,几次重复说道,他知道这一点,他就这样来表示他的满意。
“好了,你现在安静了,是不是,老弟?”船长对戴奥吉尼斯说道,“那里没有什么人,我的小姑娘夫人,上帝保佑您!”
戴奥吉尼斯对这一点倒并不是那么确信无疑。门仍不时吸引他的注意。他嗅嗅它,嗥叫着。没有把这件事忘记。这个情况,以及船长注意到弗洛伦斯的疲倦和虚弱,使卡特尔船长决定立即把所尔·吉尔斯的卧房收拾收拾,作为她隐居休息的地方。因此他急忙跑到房屋顶层,凭着他的想象和他能够动用的材料,把它尽可能布置得好一些。
房间已经很干净了;船长是个有条理的人,习惯于把东西收拾得像船里一样整整齐齐;他把床改成一张躺椅,在上面盖一块干净的白布;船长采用类似的设计,把化妆台改成一个类似圣坛似的东西;他在上面摆了两只银茶匙,一个花盆,一架望远镜,他的有名的表,一只可以随身携带的梳子,一本歌曲集;这些珍品集合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优美。船长把窗帘拉下,使房间的光线阴暗一些,又把地板上的地毯拉平,然后十分高兴地把这些布置好了的物品打量了一番以后,又走到楼下的小客厅里去把弗洛伦斯安置到她的闺房里来。
船长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弗洛伦斯有力气走上楼去;如果他真以为她有力气上去的话,那么他也认为让弗洛伦斯独自上楼,是粗暴地违反了他殷勤款待客人的规则。弗洛伦斯太虚弱了,不能不同意他的这个看法,所以船长立即用手把她托着送上楼,然后放下来,用航海值班时穿着的一件厚大衣盖在她身上。
“我的小姑娘夫人,”船长说道,“我把梯子抽掉以后,您在这里就像待在圣保罗大教堂里一样安全了。您首先需要睡觉;您的受了创伤的心还有一些痛,但采用香膏治疗之后,也许能使你精神愉快起来!我的心的喜悦,如果您需要什么东西,这个粗陋的住宅或这个城市能够提供的话,那么请您就对爱德华·卡特尔说一句;他将到门外去给您站岗放哨,这样您就会使他心里高兴,精神振奋的。”船长说完之后,像一位老游侠骑士一样,崇敬有礼地吻了吻弗洛伦斯向他伸出的手,并踮着脚尖走出了房间。
卡特尔船长走到楼下小会客室里,心里急忙琢磨了一番之后,决定把店门打开几分钟,使他自己放心,至少现在没有什么人在附近闲逛。因此,他打开门,站在门槛上,小心戒备,戴上眼镜,扫视着整个街道。
“您好,吉尔斯船长!”他身旁的一个声音说道。船长低头看,发现当他向远处扫视的时候,图茨先生已经靠近他了。
“您好吗,我的孩子,”船长回答道。
“唔,我很好,谢谢您,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您知道,我从没有像现在感觉得这么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也不指望今后什么时候还能会这样好的了。”
图茨先生跟卡特尔船长谈话的时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地暗示过他生活中的这个重要的话题,因为他遵守他们之间达成的协议。
“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如果我能荣幸地跟您谈一句话的话,这是——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啊,您听我说,我的孩子,”船长回答道,一边把他领到客厅里,“今天早上我不很空;所以您如果能急忙张帆的话,那么我将会十分感谢。”
“当然,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回答道,他不太明白船长话中的含意。“急忙张帆,这正是我希望要做的事情。这是很自然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孩子,”船长回答道,“那就请这么做吧。”
船长由于保守着那极大的秘密——董贝小姐这时候就在他的家里,而天真的图茨先生则坐在他的对面,对这一无所知——,心神十分不定,额上都冒出了一颗汗珠。当他手里拿着上了光的帽子,慢条斯理地把它擦干的时候,他觉得他不能把眼睛从图茨先生的脸上移开。看来,图茨先生本人也有一些秘密的理由使他感到紧张不安;船长的凝视使他心烦意乱;他默默地、发呆地向他看了一些时候,很不自在地在椅子上移来移去,然后说道:
“请原谅,吉尔斯船长,您没有看到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是不是?”
“没有,我的孩子,”船长回答道,“没有。”
“因为您知道,”图茨先生吃吃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我瘦了。您丝毫不必顾虑,指出这一点好了。我——我喜欢这样。我瘦得这个样子,伯吉斯公司已经重新量了我的尺寸。我感到满意。我——我喜欢这样。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那么我真十分愿意衰弱下去。您知道,我只不过是一头在地面上吃草的畜牲罢了。吉尔斯船长。”
图茨先生愈是这样滔滔不绝地说下去,船长被他自己的秘密压得愈是难受,也就愈是凝神地注视着他。由于存在这样一个使他感到不安的原因,又由于他一心想摆脱掉图茨先生,所以他当时处在十分惶恐与奇怪的状态中;如果他是在跟一个鬼怪交谈的话,那么他也未必会露出更为心绪不宁的神色的。
“可是我现在想跟您谈一下,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今天早上我正好往这里走过来,——说老实话吧,我想来跟您一道吃早饭。至于睡觉,您知道,我现在完全不睡觉了。我可以说跟一位更夫一样,所不同的是,没有人给我发工资,更夫也没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说下去,我的孩子!”船长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当然,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说道。“完全正确!今天早上我正好往这里走过来(大概在一个小时以前),发现门关着——”
“怎么!是·您在门口等候着呀,老弟?”船长问道。
“完全不是,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回答道。“我片刻也没有停留。我以为您出去了。可是那人说——顺便问一下,您家里没有养狗吧,·是·不·是,吉尔斯船长?”
船长摇摇头。
“不错,”图茨先生说道,“我也正是这样说的。我知道您没有养狗。有一条狗,吉尔斯船长,是属于——不过对不起。
那是禁区。”
船长凝神看着图茨先生,直到他的身形似乎比原来的大出一倍为止;当船长想到戴奥吉尼斯忽然想要跑到楼下来,成为客厅里的第三者的时候,他的额上又冒汗了。
“那个人说,“图茨先生继续说道,“他听见有条狗在这店里叫;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也是这样对他说的;可是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仿佛他亲眼看到那条狗似的。”
“是个什么人,我的孩子?”船长问道。
“唔,您看,事情是这样的,吉尔斯船长,”图茨先生神态显得更加紧张不安,说道,“这不该由我来说什么事情可能发生或什么事情可能不会发生。确实,我不知道。我把我不十分明白的各种事情全混淆了,我觉得我的——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觉得我的脑子有些差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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