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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桥遗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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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西丝卡没有准备他问问题。她支吾了一会儿说:“咳,我跟你做的可不一样。我得的学位是比较文学。我一九四六年到这里时温特塞特正找不到教师。我嫁给了个当地人而且还是个退伍军人,这使我能被接受。于是我得了一张教师执照,在中学教了几年英文。但是理查德不喜欢让我出去工作。他说他能养活我们,不需要我去工作,特别是当时两个孩子正在成长。于是我就辞了工作,从此成为专职农家妇。就这样。”
她注意到他的冰茶差不多喝完了,又给从大口杯里倒了一点。
谢谢。你觉得依阿华怎么样?
这一瞬间这句问话是真诚的,她心里明白。标准的答话应该是:“很好,很宁静。这里的人的确善良。”
她没有立即回答:“我能再要一到烟蚂?”又是那包骆驼牌,又是那打火机,又是轻轻碰了一下手。阳光在后廊地板上移过,照在那狗身下,它爬起来,走出视线之外。弗朗西丝卡第一次看着罗伯特·金凯的眼睛。
我应该说:“很好,很宁静。这里的人的确善良。这些大部分都是真的。这里是很宁静。当地人在某种意义上是很善良。我们都互相帮助,如果有人病了,受伤了,邻居就会进来帮着拣玉米,收割燕麦,或者是做任何需要做的事。在镇上,你可以不锁车,随便让孩子到处跑,也不必担心。这里人有很多优点,我敬重他们的品质。
但是,终于坦白了。这句话已存了多年,但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现在,她对一个从华盛顿贝灵汉来的有一辆绿色卡车的男人说出来了。
他一时间没说什么。然后说:“我那天在笔记本里记下一些话以备将来用。是开车时临时想到的,这是常有的事。是这样说的:‘旧梦是好梦,没有实现,但是我很高兴我有过这些梦。'我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准备用到什么地方。所以我想我能理解你的感觉。”
弗朗西丝卡向他笑了,她第一次笑得热情而深沉。接着赌徒的冲动占了上风。“你愿意留下来吃晚饭吗?我全家都到外地去了,所以家里没什么东西,不过我总可以弄出一点来。”
我确实对杂货铺。饭馆已经厌倦了。如果不太麻烦的话,我愿意。
你喜欢猪排吗?我可以从园子里拨点新鲜菜来配着做。
素菜就好。我不吃肉,已多年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觉得那样更舒服。
弗朗西丝卡又笑了。“此地这个观点可不受欢迎。理查德和他的朋友们会说你破坏他们生计。我也不大吃肉,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但是每当我在家试着做一顿无肉饭菜时,就会引起反抗的吼声。所以我已放弃尝试了。现在想法儿换换口味是挺好玩的。”
“好的。不过别为我太麻烦。听着,我的冷藏箱里有一包胶卷,我得去倒掉化了的冰水,整理一下。这要占时间。”他站起来喝完了剩茶。
他看着他走出厨房门,穿过游廊走进场院。他不像别人那样让百叶门砰一声弹回来,而是轻轻关上。他走出去前蹲下拍拍那小狗,小狗舐了几下他胳膊表示对这一关注领情。
弗朗西丝卡上楼匆匆洗了一个澡,一边擦身一边从短窗帘的上面向场院窥视。他的衣箱打开着,他正在用那旧的手压水泵洗身。她原该告诉他如果需要可以用房子里的蓬蓬头洗澡她原是想说的,又觉得这样似乎超过了熟悉的程度,以后自己心情恍惚,把这事忘了。
可是罗伯特·金凯在这恶劣得多的条件下都洗漱过。在虎乡用腥臭的水洗。在沙漠中用自已罐头筒盛水洗。他在她的场院脱到腰部,用旧衬衣当毛巾使。“一条毛巾,”她自责的说,“至少一条毛巾,我这点总可以为他做的。”
他的刮胡刀躺在水泵边的水泥地上让阳光照得发亮。她看着他在脸上涂上肥皂然后刮胡子。他很——又是这个词——坚硬。他个子并不大,大约六英尺多一点,略偏瘦。但是对他的个头来说,他肩膀的肌肉很宽,他的肚子平坦得像刀片。他不管年龄多大都不像,他也不像那些早晨饼干就肉汁吃得太多的当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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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去得梅音采购时她买了新的香水——风歌牌——现在节省地用了一些。穿什么呢?穿太正式了不大合适,因为他还穿着工作服。长袖白衬衫,袖子刚好卷到胳膊肘,一条干净的牛仔裤,一双干净的凉鞋。戴上那对金圈耳环(理查德说她戴了像个轻佻女子)和金手镯。头发梳到后面用发卡夹住,拖在背后。这样比较对头。
她走进厨房时,他已坐在那里,旁边放着背包和冷藏箱,穿了一件干净的咔叽布衬衫,桔色背带从上面挂下来,桌上放着三架相机和五个镜头,还有一包新的骆驼牌香烟。相机上都标着“尼康”,黑镜头也是如此。有短距离。中距离,还有一个长距离的镜头。这些设备已经有刮痕有点地方还磕碰的缺口。但是他摆弄时仍很仔细,但又比较随便,又擦又刷又吹。
他抬头看她,脸上又严肃起来,怯怯生的。“我冷藏箱里的啤酒,要一点吗?”
那好,谢谢。
他拿出两瓶布德威瑟啤酒。他打开箱盖时她可以看见透明盒子里装着一排排胶卷,像木材一样齐齐码着。他拿出两瓶来之后,里面还有四瓶啤酒。
弗朗西丝卡拉开一个抽屉找开瓶的扳子。但是他说:“我有。”他把那把瑞士刀从刀靴中抽出来。弹开瓶扳,用得很熟练。
他递给她一瓶,举起自己那瓶作祝酒状说:“为午后傍晚的廊桥,或者更恰当地说,为在温暧的红色晨光里的廊桥。”他咧开嘴笑了。
弗朗西丝卡没说话,只是浅浅的一笑,略微举一下那瓶酒,犹犹豫豫地,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奇怪的陌生人,鲜花。香水。啤酒,还有在炎炎盛夏一个星期一的祝酒。这一切她已经几乎应付不了了。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一个八月的下午感到口渴。不知是谁,研究了这口渴,弄了点什么拼凑在一起,就发明了啤酒。这就是啤酒的来源,它解决了一个问题。”他正在弄一架相机,用一个珠宝商用的小改锥拧紧顶盖的一个螺丝,这句话几乎是对相机说的。
我到园子里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抬起头来,“需要帮忙吗?”
她摇摇头,从他身边走过,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她的胯上,不知他是不是一直看着她穿过游廊,心里猜想是的。
她猜对了。他是一直在注视着她。摇摇头,又接着看。他注意着她的身体,想着他已知道她是多么善解人意,心里捉摸着他从她身上感到的其他东西是什么。他被她吸引住了,正为克制自己而斗争。
园子现在正阴暗中。弗朗西丝卡拿着一个搪瓷平锅在园子里走来走去。她挖了一些胡萝卜和香茶,一些防风茶根。洋葱和小萝卜。
她回到厨房时,罗伯特·金凯正在重新打背包,她注意到打得十分整齐。准确。显然一切都已落位,而且一向都是各就其位的。他已喝完他那瓶啤酒,又开了两瓶,尽管她那瓶还没喝完。她一仰脖喝完第一瓶,把空瓶递给他。
我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从廊子里把西瓜抱进来,还有从外面筐子里拿几个土豆进来。
他行动特别轻盈,她简直惊讶他怎么这么快,胳膊底下夹着西瓜。手里拿着四个土豆从廊下回来。“够了吗?”
她点点头,想着他行动多像游魂。他把那些东西放在洗涤池旁边的台上——她正在洗涤池里洗园子里摘来的菜——然后回到椅子那里点一支骆驼牌香烟坐下来。
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我也说不准。现在是我可以从容不迫的时候,照那些廊桥的期限还有三星期呢。我猜想只要照得好需要多久就多久,大概要一星期。”
你住在那里?在镇上吗?
是的,住在一个小地方,有很小的房间。叫什么汽车大院。今天早晨我才登记的,还没把家伙卸下呢。”
这是唯一可住的地方,除了卡尔逊太太家,她接受房客。不过餐厅一定会让你失望,特别是对你这种吃饭习惯的人。”
我知道。这是老问题了。不过我已学会i凑合了。这个季节还不算太坏,我可以在小店里的路边小摊上买到新鲜货,面包加一些别的东西差不多就行了。不过这样被请出来吃饭太好了,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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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到台面上打开收音机,那收音机只有两个频道,音箱上盖着一块棕色布。一个声音唱着:“我袋着时间。天气总站在我一边……”歌声下面是阵阵吉他伴奏。她把音量捻得很小。
我很会切菜的。
好吧。切菜板在那儿,就在底下的抽屉里有一把刀。我要做炖烩菜,所以你最好切成丁。
他离她二英尺远,低头切那些胡萝卜、白萝卜、防风菜根和洋葱。弗朗西丝卡把土豆削到盆里,意识到自己离一个陌生男人这么近。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与削土豆皮相联系会有这种小小的歪念头。
你弹吉他吗?我看见你卡车里有一个琴匣。
弹一点儿。只是作个伴儿,也不过如此面已。我妻子是早期的民歌手,那是远在民歌流行起来之前,她开始教我弹的。
弗朗西丝卡听到“妻子”一词时身子稍稍绷紧了一下,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当然有权结婚,但是不知怎么这似乎跟他不相称。她不愿意他结过婚。
她受不了我这样长期外出拍照,一走就是几个月。我不怪她。她九年前就撤退了。一年之后跟我离了婚。我们没有过孩子,所以事情不复杂。她带走了一只吉他,把这契波琴留给我了。
你还和她通音讯吗?
不,从来没有。
他说了这么多。弗朗西丝卡没有在进一步问下去。但是她感觉良好了一些,挺自私的。她再次奇怪自己为什么要在乎他结过还是没结过婚。
我到过两次意大利,
那不勒斯。
从来没去过。我有一次到过北方,拍一些勃河的照片。后来再是去西西里去拍照。
弗朗西丝卡削着土豆,想了一会意大利,一直意识到罗伯特·金凯在她身边。
西天升起了云彩,把太阳分成射向四方的几道霞光。他从洗涤池上的窗户望出去说:“这是神光。日历公司特别喜爱这种光,宗教杂志也喜欢。”
你的工作看来很有意思,
是的,我很喜欢。我喜欢大路,我喜欢制作照片。
她注意到了他说“制作”照片。“你制作照片,而不是拍摄照片?”
是的,至少我是这样想。这就是星期日业余摄影者和以此为生的人的区别。等我把今天我们看到的桥的那些照片弄好,结果不会完全像你想象中的那样。我通过选镜头。或是选角度或是一般组合。或者以上几样都结合起来,制成我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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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照相不是按原样拍摄,我总是设法把它们变成某种反映我个人的意识。我的精神的东西。我设法从形象中找到诗。杂志有它自己的风格的要求,我并不同意编缉的口味,事实上我不同意时居多。这是我烦恼之处,尽管是他们决定采用什么,屏弃什么。我猜他们了解他们的读者,但是我希望他们有时可以冒一点风险。我对他们这么说了,这使他们不高兴。”
这就是通过一种艺术形式谋生所产生的问题。人总是跟市场打交道,而市场——大众市场——是按平均口味设计的。数字摆在那里,我想就是现实。但是正如我所说的,这可能变得非常束缚人。他们允许我保留那些没有被录用的照片,所以我至少可以有我自己喜欢的私人收藏。
间或有另外一家杂志愿意用一两张,或者我可以写一篇关于我到过的地方的文章,插图的照片可以比喜欢的更野一些。”
以后我准备写一篇文章题为‘业余爱好的优点',专门写给那些想以艺术谋生的人看。市场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扼杀艺术的激情。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个以安全为重的世界。他们要安全,杂志和制造商给他们以安全,给他们以同一性,给他们以熟悉。舒适的东西,不要人家对他们提出异议。”
利润、订数以及其他这类玩意儿统治着艺术。我们都被鞭赶着进入那个千篇一律的大轮了。“做买卖的人总是把一种叫做‘消费者'的东西挂在嘴上。这东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个矮胖子,穿着皱巴巴的百慕大短裤,一件夏威夷衬衫,戴一顶草帽,开酒瓶和罐头的扳子从草帽上摇摇晃晃挂下来,手里攥着大把钞票。”
弗朗西丝卡轻轻地笑了,心里思忖着安全和舒适。
不过我成就并不多。像我刚才说的,旅行本身就很好,我喜欢摆弄照相机,喜欢在户外。现实并不像这支歌开头那样,但是这是一支不坏的歌。”
弗朗西丝卡猜想,对罗伯特·金凯来说这是很平常的谈话,而对她,这却是文学素材。麦县的人从来不这么谈话,不谈这些事。这里的话题是天气、农产品价格、谁家生孩子、谁家办丧事还有政府计划和体育队。不谈艺术,不谈梦,也不谈那使音乐沉默、把梦关在盒子的现实。
他切完菜,“我还能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没什么,差不多就绪了。”
他又坐到桌边,抽着烟,不时呷一两口啤酒。她在煮菜,抽空啜口啤酒。她能感觉到那酒精的作用,尽管量是这么少。她只是在除夕和理查德在“军人大厦”喝点酒。除此之外平时很少喝家里也几乎不放酒,除了有一瓶白兰地,那是她有一次忽然心血不潮,隐隐地希望在乡村生活中有点浪漫情调而买的。那瓶盖至今没有打开过。
素油,一半蔬菜,煮到浅棕色,加面粉拌匀,再另一品脱水,然后把剩下的蔬菜和作料加进去,文火炖四十分钟。
菜正炖着时,弗朗西丝卡再次坐到他对面。厨房里渐渐洋溢着淡淡的亲切感。这多少是从做饭而来的。为一个陌生人做晚饭,让他切萝卜,同时也切掉了距离,人在你的旁边,缓减了一部分陌生感。既然失去了陌生感,就为亲切感腾出了地方。
他把香烟推向她。打火机在烟盒上面。她抖落出一支来,摸索着用打火机,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就是点不着。他笑了笑,小心地从她手里把打火机拿过来,打了两下才点着。他拿着打火机,她就着火点了香烟。她一般在男人面前总觉得自己比他们风度优雅一点,但是在罗伯特面前却不是这样。
太阳由白变红,正好落在玉米地上。她从窗户望也去看见一只鹰正乘着黄昏的风扶摇而上。收音机里播放着七点钟新闻和市场简讯。此刻弗朗西丝卡隔着黄色贴面的桌子望着罗伯特·金凯,他走了很长的路到她的厨房来,漫漫长路,何止以英里计!
已经闻到香味了。
清静?清静能闻的到吗?排烧烤之余,今天的这顿饭确实是清静的做法。整个食物制作过程和链条上没有暴力,除了把菜从地里拨起来可以算。炖烩菜是静静地在进行,散发的味道也是静静的,厨房里也是静悄悄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请你给我讲讲你在意大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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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无言跟他在一起使她感到不自在,于是她就讲起来,给他讲她青少年时成长的情况,私立学校、修女、她的双亲——一个是家庭妇女,一个是银行经理。讲她十几岁经常到海堤边去看世界各国的船舶;讲后来的那些美国兵;讲她如何和女伴们在一家咖啡馆里喝咖啡时遇到了理查德。战争搅乱了生活,他们起先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终于会结婚。她对尼可洛只字未提。
他听着,不说话,有时点点头表示理解。最后她停下来,他说,“你有孩子,你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迈可十七岁,卡洛琳十六岁。他们都在温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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