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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风云-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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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他们只穿着苏格兰裙子,或者披条彩色毛巾,戴着古怪的假发,走了进来,尖声地吹着风笛,噼噼啪啪地放鞭炮,在椅子桌子上走鹅步。过了一会儿,梯莱特少将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帕格想,他要来阻止这场马戏了——他在一张桌子上跳起了一场发狂的快速舞,吹风笛的人绕着他一面吹一面走,全场的人都大声喝采。可是现在他还是那么古板。

梯莱特打开一扇亮着红色保密信号灯的钢舱门。丘吉尔穿着一件象机械士工作服那样的连衣裤,弯着背,垂着眼皮,正在仔细观看一幅占了一面舱壁的俄国前线地图。对面舱壁上挂着一幅大西洋地图。房舱里烟雾腾腾,几个年轻军官正在中间的一张桌子上收发电讯。

“那里,”首相用手里的雪茄指了指苏联地图,对梯莱特和帕格·亨利说,“那里是一幅可怕的未展开的图画。”

斯摩棱斯克东面那条画成红色的前线上,现出了两个新加上的鼓包,指向莫斯科。丘吉尔咳着,眼望着亨利。“你们的总统警告了斯大林。我甚至更加明确地警告过他,我的情报根据确凿。真是,没有一个受到突然袭击的政府这样不值得原谅了。勇敢而倒霉的俄国人民碰到了恶运,被这么一伙上当受骗的笨蛋带着走。”首相转过身子,走向另一面舱壁;他那拖沓的脚步,维克多·亨利在他伦敦的办公室里已经注意到了。在阿根夏湾,丘吉尔显得健壮、红润、活跃,简直年轻了十年。现在他两颊发灰,满是红斑。

“喂。在这里我们有进展吗?”

一个个黑色的小棺材形状的标记,散落在宽广的蓝色平面上,一个军官还在往上加,在靠近战列舰前进的航程附近形成一群。再往前,是一大群红头针,其中夹着几只蓝头针。

“这个新潜艇群,是黎明时候被一架美国巡逻飞机发现的,先生。”那个军官说。

“啊,是的。邦德海军将军就是这样告诉我的。我想我们正在避开它?”

“我们已把航程改向北方,先生。”

“我看,护航舰‘H—67号’差不多到家了。”

“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把这些针拔掉,首相先生。”

“这是好消息。”丘吉尔粗声地咳嗽着,又抽了口雪茄,对帕格·亨利说:“好吧,我们还会给你点儿好戏看的。这不象乘轰炸机到柏林上空那么热闹,嗯?那次挺好玩吧,上校?”

“那是少有的特权,首相先生。”

“随时可以。随时都可以。”

“太荣幸了,先生。一次已经足够了。”

丘吉尔哑着声音嘎嘎地笑了。“敢情如此。梯莱特将军,今晚上什么电影?”

“首相,我想是斯坦·劳莱和奥利佛·哈台的《海上精华》。”

“《海上精华》,啊?太合适了!军医命令我躺在床上,还命令我不许抽烟。我要去看《海上精华》,还要带着我的雪茄。”

帕格·亨利在欣赏《海上精华》的时候,心里老是担心这艘战列舰随时会碰上一群德国潜艇。那些德国的艇长很有本领,会溜过护航的驱逐舰。但是直到电影演完,没有发生事故。首相在拖着脚步出去时,用伤了风的沉浊声音说:“一场挺好看的但是毫无关系的电影。”

第二天,克利门·艾德礼的广播讲话使军官室里挤满了人。每一个没值班的军官,所有的参谋人员和战争计划人员,都集合在军官室里唯一的一架格格发响的老收音机周围。战列舰正穿过一场狂烈的暴风雨,颠簸着,摇晃着,发出缓慢冗长的呻吟。对于这位美国客人说来,这半个小时真不好受。艾德礼在宣读《大西洋宪章》的时候,亨利看见的是:困惑的眼色、拉长了的脸和不住的摇头。讲话的调子很高,但并不证明美国人的许诺有一点点增加。对纳粹暴行的责骂,对“四项自由”的赞扬,对未来世界和平和友爱的献辞,都包括了;但是对英国人更多的战斗支援,却是个零。有些句子谈到自由贸易,谈到所有人民的独立,这些话,如果具有什么含意的话,那就是意味着英帝国的末日。

帕格并不特别惊讶,他只是想:弗兰克林·罗斯福这家伙可真厉害。

“哼!”在收音机关掉后的一片沉默中,梯莱特少将牢骚满腹地说,“我敢说,不止这些,还有呢。你说怎样,亨利?”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这个美国人。

帕格明白,没有办法含糊过去。“没有了,先生。我想大概就是这些。”

“现在你们的总统在联合公报中许下诺言,要消灭纳粹的暴行,”梯莱特说,“这是不是说你们要参加进来,不管用什么方式?”

“这是指《租借法案》而言,”帕格说。问题从四面八方向他投来。

“你们不准备和我们站在一起对付日本人吗?”

“现在不。”

“那么,简单明了地说,你们不准备在太平洋打仗了?”

“总统不想给日本战争警告。如果没有国会的支持,他不能这样做。”

“你们的国会怎么了?”

“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可就在前天,差点儿把美国军队解散了,仅仅一票之差啊。”

“难道国会议员们就不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为政治肥肉投票,为了保全他们的政治外皮。”

“那么你们的人民怎么样?”

“我们人民的状态就跟你们的人民在慕尼黑协定那会儿差不多。”这句话使他们沉默了下来。梯莱特说:“我们现在付出代价了。”

“我们将来也会付出代价的。”

“那时候我们的领导人是张伯伦,先生,”一个脸色红润的少校说。“你们有罗斯福。”

“美国人民不想和希特勒打仗,先生们,”帕格说。“事情就这么简单,而罗斯福也没办法。他们不愿意和任何人打仗。生活是快乐的。战争是一场球赛,他们可以看着。你们是我们这边的,因为你们和我们说同样的语言。因此就有了《租借法案》,和这个《大西洋宪章》。《租借法案》并不要你费多大劲儿,它只是意味着给每一个人更多的工作,更多的钱。”

舰身一阵异常剧烈的摇晃,使厨房里的陶、瓷器皿撞得哗啦啦直响。辩论停止了。维克多·亨利回到房舱里。在他到冰岛离舰之前,他没有再和这些英国军官谈更多的话。

第48章

《大西洋宪章》是一头大象,它象一棵树,象一条蛇,象一堵墙,象一根绳,就看瞎子摸着它身上的什么部分。

轴心国的宣传机器嘲笑它那套吹嘘自由的好听话,举出仍在受奴役的印度和马来亚为证;指出堕落的美国人的怯懦,他们回避任何战争的诺言;然后得出结论说,它不过是虚声恫吓,用一惯假虔诚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伪善装扮起来,以掩饰其对“世界新秩序”的无可奈何的仇恨,而这种建立起来的世界新秩序是一千个《大西洋宪章》也无法使之倒退回去的。

在美国,掀起了一阵大骂,说罗斯福已经秘密地把祖国投入了帮助英国的战争,同时也掀起了一阵欢呼——不过没有那么响——说它是从《大宪章》①以来人类为光明而斗争的最辉煌的文献。

①《大宪章》,一二一五年英国贵族逼英王约翰签署给予贵族某些权利的文件。

英国的报刊暗示,阿根夏湾的成果要比这份精采的宪章多得多;但是目前除此之外,其他都得保密。

俄国人欢呼罗斯福和丘吉尔在一艘战列舰上的海上会谈,说这是所有爱好和平的人民的胜利;并且暗示说,开辟欧洲的第二战线现在已经十分紧迫,而《大西洋宪章》没有提到这样的计划,有些令人失望。

哪一种反应也没有在明斯克被禁锢的犹太人中间引起的反应那么强烈,那么盲目。

德国人没收了他们的收音机。谁还有收音机就要判处死刑。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从他藏在顶楼里的一架小收音装置中,听到了不完全的俄国人的广播。他高兴地散布了这个故事,说罗斯福会见了丘吉尔,说美国已经对德国宣战!这个虚假的故事在犹太人居住区所达到的效果如此奇妙,如此起死回生,使人们不禁怀疑,对于受苦受难的人们,弄虚作假说不定有时候是必要的止痛药。

明斯克的犹太人的精神最近已经破碎。德国人来了之后,他们听天由命,被赶到几个街区聚居,被迫去登记找工作,遭逮捕受虐待,忍受着暴徒的袭击,甚至可能是枪杀。这是一个“波格隆”①的时代。可以料想德国人的波格隆可能非常坏。

①“波格隆”:俄语,指帝俄时代经常发生的对犹太人的摧残、蹂躏。

但是犹太人经历了波格隆,活了下来。

于是有一天晚上许多灰色卡车开进了犹太人居住区,穿罕见的黑色制服的德国兵把两条主要街道两旁的居民,挨门逐户赶了出来,装上卡车——他们宣布,要重新安排住屋。有些德国兵很粗暴,有些很有礼貌;他们推着、催着人们走上卡车。其他街上的犹太人,都躲在上了闩的门后,战栗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发生的事——据出没在森林里的游击队员的报告说——是如此可怕,如此不能令人相信,以致明斯克的犹太人一直理解不了。这些灰色卡车开出去五英里,到了村子外面的一个森林里。在一个月光照耀的峡谷,德国兵命令人们下了卡车,叫他们一群一群地排好,然后开枪把他们统统打死——包括婴孩和老人——扔进一个事先挖好的大坑,埋上沙土。

在沙土地挖这个大坑的农民亲眼看见了这个景象,游击队员的报告这样说。德国兵把他们集合起来干这个工作,然后命令他们回家去,不许逗留或者谈起挖坑的事,否则就枪毙。然而还是有几个人从树木之间溜了回去,看见了德国人干的事,于是他们把屠杀灰卡车上的“齐德”①的事告诉了游击队员。

①“齐德”:俄语,对犹太人的轻蔑称呼。

这个故事,对于被困在向莫斯科挺进的德国军队后面三百英里的明斯克的犹太人,是一个难以形容的打击。德国兵已经在因为一些细小冒犯事故,简单马虎地审讯一下就枪毙人了。这些牺牲者的肿胀发臭的尸体,以及被捕的游击队员的尸体,在广场上吊着。这种事情,在战争期间是难免的。可是这种显然是随随便便地把两整条街上居住的所有的人——孩子,妇女,老人,所有的人——突然屠杀,超过了他们最大的恐惧:德国人不能干比这更可怕的事了。这个故事要么是神经质的夸大,要么也许是真的——随着报告一点点地传开,人们开始相信了——那德国人真是比最可怕的谣传所描绘的还要坏。

然而第二天明斯克看来依然如故,向日葵在开花,太阳在蓝色的天空照耀。有些建筑物被炸弹或者大火毁了,但是大部分还象以前一样。德国兵在街上巡逻,已经是一个普通景象,他们坐着画有A字记号的灰色卡车和坦克。这些士兵看起来完全和普通人一样,懒洋洋地拿着枪,在阳光里东张西望。有几个甚至还和过路人开玩笑。俄国人依然在到处走,他们是犹太人的老邻居。还是那些钟在那些时间敲响。这些街道是犹太人生活的场所,跟家里亲人的脸那样熟悉。现在只有那两条街两边的房子一片静默,空空如也。

在这个惊讶万分的时刻,消息传来,说罗斯福和丘吉尔在海上会谈,美国已经参战。消息从一所房子传到另一所房子。人们哭着,笑着,把他们的孩子抱在肩头跳舞,互相亲吻,寻找酒或伏特加为罗斯福总统干杯。有件事实还铭刻在全欧洲人的心头:上次大战,就是由于美国人参加,才打赢了。快活的辩论展开了。是不是要三个月?六个月?不管时间怎么长,总不会再发生把两条街上的人都杀光的疯狂事情了。现在德国人还敢!德国人在得意的时候很坏,但是事情倒了过来,他们又多么恭顺!他们都是胆小鬼。现在他们也许会很好地对待犹太人了,以免将来受到美国人的惩罚。

班瑞尔·杰斯特罗并不想反驳这些谣言,尽管他知道真相。在面包作坊里,他仍旧藏着那架短波收音机。他的身份证允许他走出犹太人居住区的界限,因为德国人需要面包,而明斯克的面包师还在几百英里之外打仗。那天晚上,在一家医院的锅炉房里举行的犹太人领导者的秘密会议上,班瑞尔报告了他从瑞典收听到的正确广播。然而他是个外国人,而且他对委员会讲的是人家不愿意听的东西。有个人突然打断了他,提醒他说他也许听的是德国人控制的挪威电台;于是他们继续激动地计划着,准备美国人在法国登陆时和游击队合作,在明斯克举行武装起义。

几天之后,杰斯特罗和他的儿子、儿媳妇、小孩都不见了。他们在晚上悄悄地走了,没有向犹太人居住区的任何人要求批准或者帮助,也没有问和森林里游击队联系的口令。犹太人居民委员会因为这个面包工人的失踪,和国家秘密警察惹了些麻烦。但是他们恳求说,杰斯特罗一家本来是波兰来的逃亡者,他们不能负责,而且是德国人自己发给他特别身份证的。这三个波兰犹太人和他们的小孩没有再回到明斯克来。犹太人居住区的人们猜想他们已经被国防军的森林巡逻队当场枪毙了,大多数的犹太人没有游击队的引导想溜出城去结果都是这样。德国人的习惯是把森林里刚打死的人的尸体扔在五十年节广场,以儆戒别的犹太人。可是在这一堆可怕、僵硬的没有埋葬的朋友尸体中,没看见有杰斯特罗一家人。这是使人相信杰斯特罗一家还在什么地方活着的唯一理由。

在罗马,德国人的行为很检点,至少在娜塔丽和她叔父的眼里是这样。他们对待意大利人的那种骄傲自大,可能由于到处征服而更加露骨,然而这是德国人一向的待人态度。好几年来,欧洲一直流传着纳粹对付犹太人的可怕谣言。现在又在传说着他们对成群被浮的斯拉夫兵士所施的野蛮暴行。而埃伦·杰斯特罗和他怀孕的侄女在旅馆里或者在罗马的上等菜馆里吃饭的时候,他们两边的桌子上总有德国人坐着。酒喝多了也许会引起一场条顿式的吵闹;但是说这些衣着讲究、举止谨慎、外表漂亮的人——有许多地方和美国人相象——会大规模地屠杀人,真没人会相信。

杰斯特罗终于急着要回家去了。他已经完成了论君士坦丁一书的初稿,他想快点儿拿给他的出版者看看,然后在哈佛大学图书馆的拜占庭馆完成修改工作。当然,在梵蒂冈图书馆更好,而且他在那里交了些好朋友。但是东西越来越少,罗马也越来越枯燥乏味。希特勒在苏联的胜利象地震那样震动了意大利,意大利人沉没在阴郁苦恼之中。甚至在法西斯的新闻报道中也没有真正的喜悦,而是对元首在欧洲这个没有被征服的最后地区的大踏步前进,显得有点惊讶。

不管价钱高低,甚至在最高级菜馆,现在罗马的饮食都很坏,而且越来越坏。石灰一样的硬面包简直无法下咽;新出的棕色通心粉味道象烂泥;干酪质量月月降低,越来越象橡皮;食油和沙拉油吃过后留下一股讨厌的怪味;餐桌上难得遇到一瓶象样的酒。娜塔丽从大使馆偶尔弄到点儿真正的牛奶;而意大利未来的母亲们,就只能喝那个耸着肩膀的可怜侍者和人造咖啡一道端上来的那种同样发粘的蓝色液体。

因此杰斯特罗博士准备走了;不过他并不惊慌。他读过那么多历史,所以当前发生的事件看来不过是旧调重弹。他耽搁下来没有离开意大利,搞身份证遇到了困难他简直还挺高兴,因为他从内心里认为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即使这个小胡子的坏蛋(他喜欢这样称呼希特勒)打胜了,也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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