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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风云-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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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一双眼睛很深沉,象电光那样灵活。

罗斯福问:“你认为他在结束波兰战争之后,会提出和平要求吗?特别是,如果他真象你说的那样,还毫无准备的话?”

“他会吃什么亏呢,总统先生?从现在的事态发展来看,可能会这样。”

总统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英国人。尽管他们并不见得准备得更充分。”

“我承认我不了解,先生。”

霍普金斯第一次以柔和的声音说:“你对德国人了解得怎么样?”

“并不是很了解,部长先生。这个民族很不容易一下子就了解。但是对于德国人,归根到底只有一件事情必须懂得。”

“噢,什么事呢?”

“就是怎么样打败他们。”

总统大笑起来,这是一个热爱生活、有机会就笑的人发自肺腑的大笑。“真是个战争狂啊!你是不是建议,帕格,我们应该卷入?”

“一点不是这个意思,总统先生,除非直到我们非卷入不可的时候。”

“哦,我们迟早会卷入的。”罗斯福说着弯下背去喝咖啡。

帕格大吃一惊,这是他有生以来从未听到过的最惊人的泄露机密的话。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穿衬衫的伟人真说了这句话。报纸和杂志上登满了总统的响亮声明,说美国不会参战。罗斯福接着恳切地赞扬了《纳粹德国的战斗准备》这篇报告,说他已经怀着极大的兴趣读过。他后来所问的一些问题,又说明他对这里面的分析几乎没有保留。他对德国的许多重要战略情况并不比哈利·华伦道夫或迪格·布朗掌握得多,提的问题也和他们差不多,甚至还提出“希特勒到底是什么样儿?你和他谈过话吗?”这类老生常谈的问题。帕格把希特勒在国会的战争演说向罗斯福形容了一番。弗兰克林·罗斯福对这特别感兴趣,打听了希特勒用什么声调,什么手势,在停顿的间隙他作什么。

“我听说,”罗斯福说,“他的演讲稿是用一种特大字母的专用打字机打的,所以他就用不着戴眼镜了。”

“这个我不清楚,先生。”

“一点不错,我这消息相当可靠。他们叫做‘元首字体’。”罗斯福叹了一口气,把椅子转过来,离开吃的东西,点上一支烟。“只有亲身到一个地方去,没有其他办法,帕格,就是亲眼目睹,亲身体验。我这工作缺少的正是这个。”

“可是,总统先生,归根到底,都要概括成客观的事实和数字。”

“这倒是实话,但是往往得看是谁写的报告。你的这份报告写得相当不错。你到底是怎么预见他会和斯大林签订条约的?这儿所有的人都感到吃惊。”

“我可以绝对准确地估计,某个地方某个人一定会作这样异想天开的猜测,总统先生,这个人凑巧是我。”

“不,不,你写的报告是很有道理的。事实上,我们这里已经获得了一些情报,帕格。一个德国使馆漏了点风声——不用管是哪个使馆——我们的国务院对那个条约也预先得到了消息。但问题是这儿没人肯相信。”他望着霍普金斯,有点开玩笑的样子。“说到情报,麻烦就在这种地方,对不对,帕格?各种各样的奇怪情报都会来,可是——”

总统突然象是无话可说了。他显得挺疲乏、厌烦,而且心不在焉,用长烟嘴抽着烟。维克多·亨利很想告辞,但是他想,应该由总统打发他走。现在他对这次会见觉得心里有点踏实了。总之,弗兰克林·罗斯福的风度有点象吃饭时随便闲谈的舰队指挥官,而帕格是习惯于海军将军们傲慢、专横的作风的。显然他这次在战争期间巴巴儿的横渡大西洋,只是为总统消磨一小时的闲暇时间。

霍普金斯看了看表。“总统先生,国务卿和参议员皮特曼就要到了。”

“已经到时间了?禁运的事吗?就这样吧,帕格。”亨利跳起来,拿起帽子。“谢谢你到这儿来了一趟。这次见面很重要。好吧,以后如有任何东西你认为我应该知道的,只要你随便看到什么你认为有意义或是有趣的东西,就写封信给我,怎么样?我很高兴听听你怎么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个要他绕开指挥系统的奇怪建议,亨利只能眨眨眼睛点点头,这是与亨利二十五年来的海军训练和经验相抵触的。总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当然不是正式的报告,”他急忙说。“不管你怎么干,就是不用再给我写报告!既然咱们现在重新认识了,为什么不保持联系呢?我喜欢你写的那个东西,我几乎看得见潜艇基地到下午五点钟就没人的景象。这说明纳粹德国的很多重要问题。往往一件这样的小事,如一块面包值多少钱啦,人们流传什么笑话啦,或者象柏林上空小飞艇作广告啦,诸如此类的事,有时候比一篇几十页的报告还包含更多的意义。当然,正式的报告也是不可少的。可是,天知道,这样的报告我看得够多的了!”

弗兰克林·罗斯福严厉地看了亨利一眼,象是一个老板发了一个命令之后,想了解一下对方听懂了没有。

“是,总统先生。”亨利说。

“哦,顺便说一下,帕格。这里有个建议,刚送到我桌上,是帮助盟国的。当然,在这场外国进行的战争中,我们是绝对中立的,但是——”总统突然咧着嘴狡猾地笑了笑,他那疲乏的两眼又闪出光来,在杂乱的桌子上搜索一下,随即他拿起一张纸。“在这儿。我们提出买下‘玛丽王后号’和‘诺曼底号’两艘邮船,用来撤退在欧洲的美国侨民。有几千人困在那儿了,这你知道。你看怎么样?这可以给盟国一大笔他们急需的美元,而我们可以得到这些船。这些都是豪华的上等邮船。你看怎么样?”

维克多·亨利望望霍普金斯,又望望总统。显然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他们两人都在等他回答。“总统先生,我认为,这两艘邮船是重要的军用财富,他们除非发疯才会卖掉。这是两艘顶呱呱的军队运输船。它们是海上所有同样吨位的船只中速度最快的,能以续航速度超过任何潜艇。因为速度快,所以几乎用不着曲折行驶。把船的内部装修拆卸了,它们的装载能量特别巨大。”

总统干巴巴地问霍普金斯:“海军作战部是不是这个意见?”

“我得查一下,总统先生。我记得他们主要关心的是钱从哪儿来。”

弗兰克林·罗斯福仰起头沉思一下,然后微笑着向亨利伸出他那长长的手臂,和他握别。“你知道,那次我为什么没有为那套衣服发更大火吗?因为你的舰长说,你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少尉之一。好了,要保持联系。”

“是,先生。”

“哟,怎么样?”总统的副官问道,他正在接待室里抽雪茄烟。他站起来,弹掉了烟灰。

“我觉得一切都顺利。”

“肯定会这样。本来约见你十分钟,可你呆了差不多四十分钟。”

“四十分钟!过得真快。现在怎么办?”

“你是指什么说的?”

“我没得到什么十分特别的指示。我是直接返回柏林呢,还是怎么样?”

“总统怎么说的?”

“我想肯定已向我道别了。”

卡顿上校笑了笑,说:“我想你的事儿完了。也许你还是应该到海军作战部长那儿去报个到,用不着再到这儿来了。”他伸手到胸前的口袋里。“还有一件事,这是不多会儿以前送到我办公室里的,是国务院送来的。”

这是个公事急件信封。亨利把它撕开,里面是薄薄的粉红色电报纸,上面写着:

传递电报。拜伦·亨利在华沙平安。现正与德国政府谈判撤离全部中立国人员。斯鲁特。

维克多·亨利走进播音员办公室时,休·克里弗兰见了很失望;他只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子,面貌平庸,宽肩膀;身穿一套棕色服装,一个红色蝴蝶领结,站在接待人员的桌子前面。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一种柔和但有点戒备的表情,但是一点也不世故。克里弗兰访问过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按照他对人的判断,这位可能是个职业球员改行成了经理,一个木材商,也可能是个工程师;一个完美的美国人,非常聪明,一点不让人怕。但是他知道,梅德琳对她父亲既害怕又崇拜。渐渐地,他变得很尊重这个姑娘的意见,所以他用了很尊敬的口吻说话。

“是亨利中校吗?荣幸之至。我是休·克里弗兰。”

“您好。我不妨碍您吧。我打这儿过,想顺便来看一眼。”

“您来这儿我太高兴了。梅德琳正在记录稿子的时间。请到这边来。”他们从一条用软木铺地的走廊往前走,两边墙壁是绿色隔音板。“她简直没想到,还以为您在德国呢。”

“我是暂时回来的。”

梅德琳从一个写着“闲人免进”的门里跑出来,一蹦一跳地跑向亨利,就吻起他来。她穿着一件时髦的黑褐色褶裙,灰衬衫。“天哪,爸爸,真没想到。一切都好吗?”

“非常好。”他眯起眼睛看着她。她看上去成熟多了,激动得容光焕发。他说:“你要是忙的话,我就走,以后咱们再谈。”

克里弗兰插嘴说:“不,不,中校。请进来看看吧。我就要访问爱达·梅·派尔汉了。”

“哦?《将军夫人》一书的作者?我是在飞机上看的。挺有趣的故事。”

在这间用假护墙板和假书籍布置得象书房的小小播音室里,克里弗兰对那位脸庞瘦削、白头发的女作家说:“派尔汉小姐,这一位是《将军夫人》一书的又一个爱慕者。亨利中校是美国驻柏林的海军武官。”

“别这么说了!您好。”那个女人朝着亨利摇了摇她的夹鼻眼镜。“我们不会卷入这场愚蠢的战争吧,中校?”

“但愿不会。”

“我也这样想。要是白宫里的那个人突然暴死,我的希望就会更大。”

帕格坐到旁边一张靠背椅里,听他们念稿子。这位女作家对当代文学作了一番刻薄的评论,说某一位著名作家淫秽,另一位懒散,第三位又肤浅。他脑子里在想昨天跟“白宫里的那个人”的会见。他觉得他是在偶然一时冲动下被召回的,花费了公众两千块钱,从德国来回一趟,就是为了在吃摊鸡蛋时无目的地闲谈。早晨的报纸报道说,昨天是总统忙碌、紧张的一天。“罗斯福宣布国家进入部分紧急状态”这条头条新闻占了好几栏。头版的另外三个标题也都是以罗斯福或以总统开头的;他已经组织了两个主要的政府委员会,他提高了糖的限额,他和议院领袖们研究了修改中立法案问题。所有这些事,都是那个穿着衬衫、满面红光的男人做的,他一直坐在办公桌后面,从不离开;但是他的神态那么精神饱满,使你忘记了他是瘫痪在椅子里的。帕格想使自己相信,他也许说过一件事,发表过一个议论,对总统的思想有所启发,那样他算是没白跑一趟。但是他没能做到。他对德国的评论就象他原来的报告,成了总统的耳边风。总统主要是对希特勒的演说技巧的细节和柏林当地的一些风气感兴趣。总统提出来要他写些闲聊天的信,仍然使他觉得迷惘,如果不是不得要领的话。最初几分钟里,罗斯福总统的热情、幽默,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以及那爽朗的笑声,对维克多·亨利都很有魅力。但是回想起这一切,亨利中校拿不准这位总统对一个走到他办公室里来替他擦皮鞋的人表现会有多大的不同。

“十四分二十秒,克里弗兰先生。”梅德琳从话筒传来的变了调的声音把他惊醒了。

“很好,可以录音了吗,派尔汉小姐?”

“不行。这些关于海明威的话太客气了。我想再用半个小时修改一下原稿。请给我一杯浓茶,加柠檬。”

“是,小姐。听见了吗,梅德琳?去拿吧。”

克里弗兰把这位海军军官请进他的办公室,帕格接过一支雪茄。这个年轻播音员把一只腿跨在椅子的扶手上,使亨利很看不惯。帕格曾相当严厉地纠正过拜伦的这个习惯。“先生,您应该为梅德琳而自豪。她是个不平常的姑娘。”

“在哪方面不平常?”

“哦,您看,什么事儿你一告诉她,她就懂了。或者她不明白,她就提问题。你要是派她去取什么东西,或是做什么事情,她都照办。她从来不罗嗦,我还没听见她发过牢骚。她见人不胆怯,敢直接跟任何人交谈,也不莽撞。她是可以信得过的。海军里可以信得过的人多吗?在我们这种事业里,这样的人就象大熊猫一样难得,特别是女孩子。我这里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顺手。我知道,您希望她回到学校里去,她下星期就得走了,我感到非常遗憾。”

“这孩子才十九岁。”

“她比在我这儿工作过的二十五岁和三十岁的女人都强。”克里弗兰笑着说。帕格觉得这个态度随便的家伙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还有一种自然的热情,稍微有点象总统。有些人有这个特点,有些人没有。他自己就一点也没有。海军里,这种特点没人特别欣赏,人们称之为“滑头”,有这种特点的人往上爬得快,他们也形成了依赖这种特点的习惯,直到太滑了,摔倒为止。

“我但愿她在学校里能显出这些优点。我不觉得让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在纽约闲荡是个好念头。”

“好了,先生,我不想跟您争辩,但是华盛顿也不是女修道院。这是教养和品格的问题。梅德琳是个优秀而可靠的姑娘。”帕格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先生,您来参加一次我们的节目怎么样?我们能请到您,十分荣幸。”

“作为客人吗?您真是开玩笑。我是个无名小卒。”

“驻纳粹德国的美国海军武官当然是个人物,您可以给军事准备和两洋舰队打气。我们刚刚请了海军上将普瑞柏尔广播过。”

“是的,我知道,我就是凭这个发现我的小女儿这些天在干什么的。”

“您愿意考虑一下吗,先生?”

“决不考虑。”帕格的声调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不单是因为他想结束这次谈话,而且他怀疑那么赞扬梅德琳只是为了拍他的马屁。

“我想,问一问没什么关系吧?”克里弗兰讨好地笑了笑,用手理了理那头浓密的金发。他的晒得发红的脸红扑扑的,好象刚从理发店出来;他穿着大学生的上衣和运动裤,看上去很神气,尽管维克多·亨利觉得,他那阿盖尔式短袜①太过分了点儿。他不喜欢克里弗兰,但是他看得出来,梅德琳是愿意为这么个百老汇式②的家伙卖劲儿地干的。

①百老汇是美国纽约的一条大街,剧院、电影院均集中在此。

②阿盖尔是英国苏格兰的一个郡,产羊毛;阿盖尔式短袜是苏格兰方格花样的羊毛短袜。

后来,梅德琳领着她父亲参观了各个播音室。有些走廊很象船舱里的通道,里面满是电气装置和上千条成束的彩色电线。这些都使帕格很感兴趣。他很愿意看看这些控制图表,了解一下无线电节目是怎么样从这个神经中枢播向全国各地的。排演室里有大型的硬纸版布景,什么阿斯匹林瓶子、牙膏筒、汽油泵等,还有闪光的红灯,装腔作势的歌唱演员,咯咯笑的观众和做着鬼脸儿蹦蹦跳跳的小丑们,不仅本身看来俗气而愚蠢,而且在波兰遭受侵略的情况下,显得加倍地俗不可耐。此地,就在美国通讯机构的心脏,希特勒发动的这场战争,其意义好象还比不上粗鲁人之间发生的一场冲突。

“梅德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好使你着迷的呢?”

这时,他们正从一个喜剧节目的排练室走出来。那里,一位戴消防队员帽子的明星,正在用瓶子里的矿泉水喷乐队队长、女歌手和观众。

“爸爸,您可能对那个人不感兴趣,但是几百万人却为他着迷呢。他一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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