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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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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钦佩,说她又漂亮又贤慧。然而,安娜的美貌使所有的女人感到不舒服,比西塔辛也不例外;安娜的贤德更使她嫉恨得发疯。她希望这只白肋掉进烂泥坑里。听到对庭长夫人的一片赞扬声,她就感到厌烦。整个斐都斯塔的人都在说:“庭长夫人是攻不破的堡垒。”这首赞歌她早听腻了,甚至对她的称呼她也有意见。庭长夫人!为什么只叫庭长夫人?难道只有她才是庭长夫人吗?她在斐都斯塔当庭长夫人的时间本来就不长,她丈夫早已退休了。为什么人们要对她庭长夫人长、庭长夫人短地叫个不停呢?当然,银行职员的这个老婆也没有多少空余时间来嫉妒她的女友,因为她还要为艰难的家庭生活操心。不过,她总得发泄一下心里的闷气吧,而让安娜最终落个跟其他女人同样的下场,就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尽量和安娜形影不离:无论去教堂或出去散步,或是上剧院看戏,她俩总在一起,尽管安娜平时不常出门。银行职员的这个女人在发现堂阿尔瓦罗对自己的女友有兴趣,发现梅西亚想征服那个贞洁的女人后,便一个劲儿地琢磨怎样才能加速办好她认为必须办的这件事。她认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住她过去的情人发起的进攻。

每当他们俩单独在一起时,他们总谈论这件事。

阿尔瓦罗否认自己追求安娜是出于爱情。他说,正由于安娜不易征服,他才产生了非要征服她的怪念头。

比西塔辛听了梅西亚的表白,心底里虽很高兴,但她却不露声色,还假惺惺地说,她希望梅西亚这样做是出于真正的爱情。

“比西塔辛,我想你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年龄的人都能真正去爱的。”

“我们不谈这个吧。”

“真正相爱只有一次,以后就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梅西亚说这番话时,耸了耸肩膀,露出了滑稽的无可奈何的表情。这种表情使她和那些崇拜他的女人感到很有趣,认为这有拜伦①(如果她们知道拜伦的话)的风度。

①十九世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

“她是个美人儿,阿尔瓦林①,她确实长得很美,这点我可以向你起誓。”

①阿尔瓦罗的昵称。

“没错,这是明摆着的嘛。”

“不一定,她的美不一定像你理解的那样全都一眼看得见。安娜可不像那一位,”她用大拇指朝身后指了指,那儿巴科和奥布杜利娅正在窃窃私语,“她从来不用腰带将村裙束得紧紧的,她也不将衬衣塞进腰带里……你如果能看见她整个儿身体就好了!”

“我能想像。”

“那就不是一回事儿了。”

停顿了一会儿后,比西塔辛继续说道:

“你看她那脸蛋多甜美,多恬静;只在她那双眼睛里才看出一点儿激情,而这种激情还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着……”

“弗里西利斯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个梦游症患者是怎么说的?”

“他说庭长夫人很像宝座上的圣母马利亚。”

“没错,她的脸很像……”

“神情也很像;每当她心情愉快低垂脑袋时,就像圣母在用她那圆润的下巴爱抚着一个孩子似的……”

“啊,你真是个画家!”

这个像火腿一般的女人两眼像鼓风机似的冒出火花。

“你刚才说并不爱她,可是又将她比做圣母!”

“我认为这可怜的女人没有个孩子,一定非常遗憾。”

比西塔辛耸了耸肩膀,喉咙口有一种苦涩的感觉。随后,她用嘶哑的嗓音快速地说:

“但愿她有个孩子。”

这句话使梅西亚感到恶心,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唉,阿尔瓦林!如果你能在她房间里见到她,特别是在她犯了那种病,全身缩成一团……突然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候,那才有意思呢。这时,她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因此,我也不知为什么……不过,我已弄明白她为什么要在床前铺张虎皮了。听说这是一个美籍英国人送给她的。你还记得去年来这儿的那些丑角们跳的怪舞吗?”

“记得。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那个酒神女祭司舞吗?她那个样子就有点像那种舞蹈。她就像个女祭司,如果那些国家真的有酒神女祭司的话。当她全身蜷缩成一团时,就像那个样子。她犯病的时候,有时哈哈大笑,有时眼里满含泪水,嘴巴撅起,样子十分可爱;喉咙里呼嗜呼噜地响着,像是在呻吟,也像是在抱怨,仿佛那一直得不到表达的紧锁在心头的情爱在哭泣。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也说不清楚。她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抱着枕头,随后又懒洋洋地缩成一团。有人说她犯病是因为夜里做了噩梦;也有人说她满腔激情无处发泄,她实在是爱得发疯……可堂维克多这个蠢家伙却整天玩他的鸟儿,演他的喜剧,跟成天和公鸡在一起的那个弗里西利斯出去打猎,哪像个丈夫呀。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嘛。世界本来不是这样的,这一出出闹剧都是你们男人发明的。”

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我心里明白。”

她平静下来后,又接着说刚才说的事:

“你要是能整个儿都见到她就好了!她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你将会看到,她那两条胳膊……”

接着,她就像卡门纳斯在《御旗报》上说的那样,将安娜身上所有隆起的那些地方,她那雕塑一般完美无缺的体形,以及身上被遮掩的那一处处迷人的地方全都详详细细地作了一番描述。在描述安娜身上的各个部位时,有时用她自己创造的名词,有时她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词,或者她不知道有这样的词,便用阿尔瓦罗在与她亲热时别出心裁创造出来的词汇。如果不是跟堂阿尔瓦罗交谈,她是不会用这些词汇的。当然,这样的机会也很少。对这个银行职员的妻子来说,说出这些词汇仿佛是一种荣誉,但随后她又有一种苦涩的感觉……丈夫、孩子、广场、仆人、房东,这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比西塔辛一边热烈地描述庭长夫人身上的各个部位,一边指着自己身上的相应位置,这样做她既无卖弄风情之意,也没考虑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描述完了,她指一指自己的身后,说道:

“那一位自诩长得很俊……可以跟人家比一比。”

她讲得很明智,也很及时。比西塔辛估计堂阿尔瓦罗一定知道“那一位”的情况。她怎么能和安娜相比呢?

俱乐部主任这时张口结舌,脸红得像虞美人花。在他那双目光冷漠的眼睛里,此时闪现出常在比西塔辛眼中跳跃的火花。

“不过,你得费很大的劲……”

“也许不用费那么大的劲。”梅西亚情不自禁地说。

“她已经……上钩了。

“你这样认为?”

“是的,我敢肯定。不过,你也别过于自信。也许你一提钓竿,鱼还是在水里。”

“关键是要看提钓竿的时机。”

“这个问题你已考虑好久了。”

“谁告诉你的?”

“它们。”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一双眼睛。

“那么,她的那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真大好奇了!还说没有爱上她呢?”

“爱上她了?想也没有想过……不过,为了作好自己的打算,需要了解她的情况,这也是很自然的。”

“她可不是那么俯首帖耳的,不过,她会故作镇静。她常常犯病,是神经官能症。我想你一定知道,她结婚后,这病就好了,可后来又复发了,不过,从来没有眼下发得那么频繁。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她对其他女人过于苛求,对什么都觉得讨厌。她自己总是深居简出。”

“得了,得了,你这话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说得够多了。”

“可对我毫无帮助。”

“有个情况你知道吗?告诉你吧,如果有人对她谈起你的情况,她有时脸色苍白,有时脸红得像个番茄。她一般不说话,一等到她有机会开口,她便改变话题。在看戏的时候,你回过头去的当儿,她就将目光死死地盯着你;每当观众在全神贯注地观看舞台演出时,她以为谁也不会注意她,便将双筒望远镜对着你瞧。我也是出于好奇,才观察她的这些行动的。当然,说到底,我也感兴趣。怎么样?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不是她的知心朋友吗?”

“是她的朋友,至于知心不知心嘛,天晓得。她对她自己最知心。她有这个毛病。她顾虑多,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从她口中我永远打听不出什么情况。”

沉默了一会儿。

“要不是她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讲经师……我想你一定知道,她已选讲经师为忏悔神父了。”

“知道,大伙儿都这么说的,我认为这是大祭司作的安排,他听忏悔听腻了。”

“不,这是她自己决定的。她又成了虔诚的信徒。”

比西塔辛自己不是虔诚的信徒,凡是别人比她更信教,她就称为虔诚的信徒。

“据我了解,安娜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在洛雷托曾经一时冲动,显出一片虔诚……现在她又虔诚起来了,不过,原因与过去不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现在正在恋爱,阿尔瓦罗,这你不要怀疑。”

堂阿尔瓦罗心里产生深深的感激之情。比西塔辛的这番话使他增强了信心。

他不想再打听什么情况了,说得更明确一点,他已知道,比西塔辛已不可能再给他提供有益的信息了。

他看了看她的脸,发现她脸上显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竭力设法消除它。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出一副可怜相,至少梅西亚是这样认为的。

“别这样了,”他走到女友的跟前,说道,“我们不谈别人的情况,我们谈谈我们自己吧。你今天漂亮极了……”

“今天……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舌头像铁铸一样显得十分僵硬。

“小傻瓜……你怎么这样不相信我?”

“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她嘴唇和舌头都是硬邦邦的。

“你说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真没有良心。”

堂阿尔瓦罗将脸贴近那个爱吃甜食的女人的脸。街上空无一人,这是行人最稀少的一条街,街上石头缝里都长起了青草。用堂萨图尔尼诺的话来说,这是庄严而高贵的寂静。

在他们身后的奥布杜利娅和巴科看不见他们,这点堂阿尔瓦罗很有把握。他又朝比西塔辛靠近了一点,只听啪的一声耳光,接着是银行职员妻子发出的一阵哈哈大笑。她后退一步,逃离了堂阿尔瓦罗。

“疯婆子……蠢女人!”梅西亚嚷道。他用手擦了擦脸,觉得脸上又潮又粘。

“你去找那一位吧,我像侯爵夫人说的,早看透了你。”

这位夫人非常镇定,微笑着朝嘴里塞进一块糖。

这是她的人生信条。她不肯轻信,严禁自己接受虚假的爱情,她认为倒不如多吃几块甜食,至少对肾脏有好处。

梅西亚既伤心,又负疚地回忆起这个女人情深意长地从阳台上跳下去的情景。

在大教堂那一侧的一个街角走来一位夫人,阳台上的人立即认出她是庭长夫人。她身穿黑衣,戴着头巾,由侍女佩德拉陪着朝前走来。很快她俩便走到他们的房子下面。安娜低着脑袋,有点儿走神。

“安尼塔,安尼塔。”比西塔辛叫她。

这时,梅西亚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她微笑着,在向比西培辛致意。他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像今天这么好看。她原本脸色苍白,可今天双颊绯红(看样子刚才她也像比西塔辛和奥布杜利娅一样,在炉灶旁待过),目光炯炯,但眼神显得冷漠;脸上神采奕奕,喜气洋洋,仿佛对自己想的事情觉得很高兴,她一直微笑着。

此外,梅西亚还发现,她看他时既不激动,也不惶惑,和看比西塔辛一样,甚至打招呼也比以前更坦诚,表达力更强。他还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冷淡的无动于衷的表情,这使他很不高兴。瞧这模样仿佛在对他说:你这只汪汪叫的小狗,你不会咬人,我不怕你。很明显,表面上她虽和蔼可亲,实际上是瞧不起人。大教堂里发生了什么?那个堂费尔明究竟是什么人呢?居然能通过一次忏悔便使这个女人变了样子。

这一切都是他在生气的那一瞬间想到的。他迫不及待地想消除疑团,不使自己犹疑不定,但他脸上却毫无反应。他带着庄重的神态——他的崇拜者和死对头“火枪”无比嫉妒的那种具有绅士风度的神态——对安娜还了礼。

“你忏悔过了?”

“是的,就在刚才。”

“自然是跟讲经师啰,是吧?”

“对,是他。”

“怎么样?挺好吧,是不是?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你上来吗?”

“不啦,现在不行。”

奥布杜利娅听到安娜的声音,连凌乱的衣裙和乱蓬蓬的头发都来不及整理,就马上跑到阳台上。

“安娜,快上来!快上来!”寡妇一边贪婪地对庭长夫人上下打量着,一边说。

奥布杜利娅认为,别的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挂衣服的人体模型,而且还只能挂女人的衣服。

安娜再次请求原谅,说有要事,不能上楼。她甜甜地微笑着和大家告辞,继续朝前走去。刚才她的目光曾在短时间内和梅西亚的目光相遇,但她既不像先前几次那样惶惑不安,也没有回避。她心不在焉地瞧着他,并不想躲避他那充满淫欲的、由于自尊心受到伤害而生气的眼神。

阳台上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一直瞧着庭长夫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渐渐走远,然后消失在街道的拐弯处。

奥布杜利娅有意装做蔑视的样子说:

“她这身打扮真够朴素的。”

说完,她便朝小客厅走去。

“你得将她给吃下去!”比西塔辛凑着堂阿尔瓦罗的耳旁大声地说,语气略带一丝嘲讽。继而,她又严肃地说:“不过,你对讲经师可要当心,他懂得不少歪门邪道……”

第09章

奥索雷斯家的那座巨宅位于新广场一个背阴的角落里,房子正面的装饰过于奢华,反显得俗气;和俱乐部那座建筑一样,一块块方石由于潮湿已经发黑;潮气顺着墙根一直蔓延到屋顶。

走到大门口,安娜停住了脚步。她仿佛感到寒冷似的打了个寒颤。她朝对面附近的街口看了一眼,那儿阳光灿烂,视野开阔。阿基拉街的路面很陡,从那儿可以眺望远山和山脚下绿茵茵的闪闪发亮的草地。麻雀叽叽叫个不停故名。继承二程之学,集宋代理学之大成,学主“理在气,它们一刻也不安宁,在广场上、屋顶上飞来飞去,仿佛因不久就要去作冬季旅行,此时正向人们告别。

“佩德拉,别敲门,我们去散一会儿步吧。”

“就我们俩?”

“对,就我们俩。我们到草地上去,到田野里走走。”

“可是,小姐,草地上挺潮湿的。”

“我们可以找一条偏僻的没人走的路走。你是这儿的人,熟悉这儿的路。你知道我们从哪儿走不会碰到人?”

“可是,路太烂了……”

“不怎么烂了,太阳可能已经把地晒干了。我这双鞋子不怕潮。走吧,佩德拉!”

安娜像个任性的小女孩那样恳求着。从她的表情看,很像析求天恩的虔诚的信徒。

佩德拉吃惊地看了看女主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眼下的样子。平时那种冷漠的神态,那种表面沉静内心似乎隐藏着忧愁和疑虑的神情,现在怎么不见了呢?

这女仆年龄约二十五六岁,头发呈橘黄色,皮肤白净,五官端正。她的美貌虽能激发情欲,却难以使人产生好感。她竭力掩饰自己的乡音,说起话来装腔作势,更使人觉得不舒服。她曾经在不少大户人家当过女仆。她生性活泼,喜这喜那,而金塔纳尔家却很平淡,无论是她,还是别人都没有发生什么风流韵事,主人和仆人像泥塑木雕一样,所以,她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堂维克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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