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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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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别犯傻了,不要将事情混同起来!”

他悻悻地离开俱乐部,那儿不能去了。

九月革命爆发后,吉马兰以为自由思想可以得到飞速发展,但结果并非如此。革命只是一味地攻击教士。虽然哲学家协会创建了,但它却是个搞招魂术的团体。协会的头头是马德里的一个大学生,他拿鞋匠、裁缝寻开心,将他们一个个弄得神魂颠倒。它的威望超过教会,因为那些不幸的手艺人想入非非,一个劲儿地叫着要进行自我忏悔。如果不提耶稣受难日吃肉的那些人,那么,斐都斯塔的宗教革命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堂庞佩约不信上帝,只信正义。一想到正义这个以大写字母开头的词,他就摆出一副神灵的模样。这个抽象的词汇不知不觉地成了他崇拜的对象,为正义他可以粉身碎骨。正义使他承认,斐都斯塔现任主教堂福尔图纳托·卡莫依兰是个值得敬重的正人君子,尽管他比较糊涂,但值得尊敬。他有理想吗?反正堂庞佩约尊敬他。

堂庞佩约不看书,只思考。孔德的书他只看了一半,从此他再也没有看什么书。再说,他也没有什么书,但他喜欢思索。

他有时也跟弗里西利斯讨论问题。他承认弗里西利斯是个自由派的料,但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所以,并不喜欢他。

“他是个泛神论者,”吉马兰轻蔑地说,“他崇拜大自然、动物,特别对树木非常感兴趣。他不是哲学家,不喜欢思考大问题,只会研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无所事事,进行了千百次荒唐的试验后,他将蓝按引进斐都斯塔……引进桉树又有什么用呢?能解决什么哲学问题吗?除了这点,我承认他为人正直……尽管他相信达尔文主义,干了‘嫁接’英国鸡之类的蠢事。”

吉马兰在几次争论中都被弗里西利斯击败。弗里西利斯是进化论的热情宣扬者。有人听说我们的祖先是动物就感到恶心,他认为非常荒唐可笑。堂庞佩约对这种带有异教和无神论色彩的学说颇感兴趣,但他坚决不相信自己就是猩猩的后代。听了这种说法,他只觉得好笑,他始终不敢说对,也不敢说不对。

“我对此表示怀疑,难以理解。”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无神论还是起死回生了。为了否认上帝的存在,他不必读许多书,也不必进行试验,更不必当化学家。

“我的理性告诉我,没有上帝,只有正义!”

堂庞佩约说这话时,弗里西利斯只是笑嘻嘻地瞧着他。他以带有一丝怜悯的嘲弄的神情对庞佩约说:

“吉马兰先生,您就那么肯定地说没有上帝?”

“是的,我的先生,我的原则是确定无疑的,您明白吗?我不必看书,也不用对人和动物进行解剖,便可以得出结论。如果您那门科学花了那么多曲颈瓶、原生质和别的玩意儿,最后还是一笔糊涂账,那就把科学还给书本吧,我可不需要它。”

老老实实的吉马兰转过身,心怀怨恨和转瞬即逝的嫉妒,有点生气地走了。弗里西利斯微笑着摇摇头。

要是有人问他,对这个无神论者有什么看法,他就说:

“您是问堂庞佩约吧?他是个好人,一无所知,但心地善良。”

吉马兰发誓再也不进俱乐部的门。

“那儿的人真叫人受不了。”

庇护九世当选为罗马教皇二十五周年那天,俱乐部举行庆祝活动,室内挂上了漂亮的壁毯,正门挂着盛大节日才挂的煤气灯。堂庞佩约对此十分不满,他写信给俱乐部委员会,引用了俱乐部章程的有关条款,说:“俱乐部是个娱乐场所,不是属某一个特定宗教的宗教团体,不应举行这样的庆祝活动。”

仆人们在阳台上挂横幅时,堂庞佩约大叫大嚷,要求宗教宽容,信仰自由,甚至还要求举行球赛。

“听着,”隆萨尔气得真想揍他,“您说说,俱乐部张灯结彩跟您有什么相干?教皇庇护九世惹了您了吗?”

“您问我教皇有没有惹我吗?告诉您吧,我以为庇护九世非常亲切,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但我不同意他一贯正确的说法,这使他和我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墙,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有一贯正确的人吗?您明白吗,隆萨尔?”

“明白,先生,完全明白,这是明摆着的事……”

“那就请您给我解释一下。”

“吉马兰先生,我们还是互相体谅点吧。您是不是想考我……告诉您吧,我可不许别人拿我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我是希望您解释一下……”

“一贯正确?”

“对,先生,请您解释一下一贯正确是怎么回事。”

“堂庞佩约先生,您听着,这您吓不倒我。您如果在开玩笑,那我认为您是在说我……”

“怎么是在说您呢?难道您也一贯正确吗?”

“吉马兰先生!”

“总之,我的先生……”

“如果我有了权……”

“那我就脱离俱乐部。”

“好吧,随您的便。”

隆萨尔没有说明教皇为什么会一贯正确,但堂庞佩约却脱离了俱乐部。

堂庞佩约空闲的时间不少,不去俱乐部,他就失去了消闲的地方,整日像个冤魂一样在几家咖啡店里游荡。几年后,他在和平咖啡店遇到了堂桑托斯·巴里纳加。讲经师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晚都上那儿喝酒,借酒浇愁,了此残生。

堂庞佩约和堂桑托斯相识后,很快成了莫逆之交。堂桑托斯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仰仗教会过日子,因为他做祭坛用品生意。“红十字商店”赤裸裸的垄断行为使他破产后,他的宗教信仰开始动摇,教堂也不常去了。像其他许多人一样,他对教士的品德产生怀疑,同时,开始酗酒。

吉马兰不费吹灰之力就使堂桑托斯成为无神论者。随着时光的消逝,随着一杯杯酒下肚,不信神的思想越来越强烈,最后,他竟认为耶稣基督只是一个星座,这种胡说八道是堂庞佩约在一本旧书里看来的,这本书是他在市场上买来的。吉马兰不信神出于哲学家的冷静思考,巴里纳加不信神则是出于对教士的仇恨,他怀有叛教者的报复情绪。

堂桑托斯发现在否定宗教的道路上走得过远时,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便站起来举杯,一本正经地说:

“归根到底,我犯错误,亵渎神灵……这一切都怪那个无赖,那个偷圣蜡的混蛋……该死的堂费尔明!”

和平咖啡店又大又冷。发黄的瓦斯灯暗淡无光,里面烟雾腾腾。店堂里已没有别的顾客,只有堂桑托斯和卡马兰还在里面说话。身穿黑制服系白围兜的店伙计在墙角打盹。一只灰猫在柜台和堂桑托斯的餐桌间蹿来蹿去,对他凝视了一阵,认定他在胡言乱语,便打着呵欠,转身走了。

吉马兰满意地看到这个情绪激昂的朋友在不信教的道路上取得的进步,但他还没有成为无神论者。无神论在哲学上已达到完美的程度,这个过去经营过圣杯、圣餐具的商人恐怕不易到达这样的境地。在他身上拔去宗教的根子,堂庞佩约已深感满意。他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成天饮酒,但没有酒,堂桑托斯就提不起精神说话,看来酒还得让他喝。

晚上十时半他们俩走出咖啡店。堂庞佩约挽着堂桑托斯的胳膊,一直送他到离咖啡店很远的地方,因为不这样他就会回到咖啡店。走到一条街的拐弯处,他们握着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分手。吉马兰得意洋洋地朝自己宁静的家里走去,他心爱的妻子和四个热爱他的女儿在家里等着他。

堂桑托斯已喝得酩酊大醉,头晕眼花,两腿打颤。他怕让人看出自己喝醉了,便竭力装做没事的样子,大模大样朝前走去,但结果还是像病夫一样跌跌撞撞,每走一步,都得费很大的劲儿,肩上的脑袋左右摇晃……他喉咙里发出斑鸠叫似的咕噜声,好像还在抱怨什么,显然是在发泄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的怨恨。他对着墙壁和路灯的阴影倾诉自己如何破产,那条街道上每块石头都知道讲经师的那段丑恶的发家史。

如果说巴里纳加受了堂庞佩约的影响背叛了宗教的话,那么,吉马兰对讲经师和唐娜·保拉的憎恨则和桑托斯有关。“用那种方法做生意也太丢人了!”这两个老人成了毁坏教区法官名声的先锋。夜晚,堂桑托斯常常吵得邻居不得安宁,他拳打脚踢,或用棍子敲打红十字商店的大门,巡夜人来劝阻也不停歇。商店的主人告到市政府,事态越闹越大,讲经师的仇人乘机煽风点火,四处叫嚷:“怎么回事呀,把堂桑托斯搞得倾家荡产后,难道还想将他抓起来?当局还想对他进行镇压吗?”

在教士会里,副主教格洛塞斯特尔常常凑到教士们的耳边说:“这样吵吵闹闹的,败坏了我们大家,尤其是教会和教堂的名声。”受俸牧师堂库斯托蒂奥支持莫乌雷洛先生的看法。

“如果那是事实,那真不像话!”副主教说。

与此同时,又出现了另一种说法。

不管有没有根据,反正流言蜚语和某些表象有一定的联系。有人说,讲经师想勾引庭长夫人,而且此事正在进行。

“这不可能!”唱经班领班大声地说,“她都快成女圣徒了。她上次病后,她的行为堪称楷模!如果她过去和许多女子一样,是个品德高尚的夫人,那么,现在她已成为完美无缺的基督徒了。她比过去瘦了点,脸色苍白了一些,但更美了……我是说,她是个圣女……对,是个圣女。”

“先生,我需要事实。是不是圣女不是主要的,人们只信事实。”

于是,格洛塞斯特尔列举了许多事实:安娜·奥索雷斯常去忏悔;讲经师去安娜家拜访时,待的时间很长;庭长夫人常去唐娜·佩德罗尼拉家等。

“什么?登门拜访能说明什么问题?难道唐娜·佩德罗尼拉会从中撮合吗?”

“先生,我既信又不信……我只是列举一些事实,我说的这些大伙儿都在说。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这是事实,但这种流言蜚语正是格洛塞斯特尔、堂库斯托蒂奥和教士会的其他一些先生以及宗教法庭的某些职员散布的,佛哈和堂阿尔瓦罗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他们指责教区法官买卖圣职。在俱乐部,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大伙儿都说自己亲眼见到堂桑托斯脚踢红十字商店的门,还大叫大嚷地向讲经师挑战,要进行决斗。关于这个问题,有两种不同看法:一部分人主张当局出来于预,另一部分人认为巴里纳加有权利这样做。

“塌鼻梁”东奔西走,四处打听。他每天要去讲经师家两三次,向讲经师和唐娜·保拉报告人们在议论些什么。唐娜·保拉给他丰厚的报酬。

唐娜·保拉老是有些提心吊胆,不过,她没有丧失信心。她认为自己能帮助儿子脱离险境。她觉得自己首先应去拜访主教,免得让流言蜚语传入主教大人的耳中。唐娜·保拉在主教府待了整整一天。当年代替她的主教家的女管家乌苏拉奉命往后不让闲人进入主教房间。主教府的人向来对唐娜·保拉言听计从,这次自然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讲经师虽没有像他母亲那样做,但也提高了警觉性,保护自己的本能促使他支持唐娜·保拉的做法。

唐娜·保拉和堂费尔明言谈不多,但他们心照不宣,都在采取保护自己的措施。母亲有些不太高兴,她认为儿子没有对自己说真心话,在毁了她。在她眼里,庭长夫人唐娜·安娜·奥索雷斯已成了她儿子的“情妇”,当然,这话她从来没有说出来。她认为,这是个缺口,船就从这儿漏水。她还认为,人们为什么在红十字商店和堂桑托斯问题上大做文章呢,原因就在于另一笔“买卖’咄了偏差,而这笔买卖和女人有关。她是这样认为的。她觉得红十字商店的问题已是过去的事儿,这个问题早已老掉了牙,谁也不会去注意了。可是,由于出现了新的问题,出现了和那个虚伪、狡诈的骚女人有关的丑闻,促使大家旧事重提,将陈年老账又翻了出来。“如果让福尔图纳多知道了这些事儿,那我们就完蛋了。”她要红十字商店店主对醉汉堂桑托斯每晚的砸门声充耳不闻,也不要再去请求当局出来干预。她还买通巡夜人,叫他对此事不要大肆张扬。但这一切均无济于事。每到夜里,左邻右舍都在等着看热闹,一有动静,便会都出来观看。

唐娜·保拉开始派人监视儿子的行踪。

“塌鼻梁”见庭长夫人和讲经师傍晚时双双进入唐娜·佩德罗尼拉的家里,立即报告唐娜·保拉。堂库斯托蒂奥也见到了,立即告诉格洛塞斯特尔。随即这个消息传遍了全城。

这时,和平咖啡店有不少人正在听堂庞佩约和堂桑托斯大骂宗教,诅咒被吉马兰先生称为代理主教的德·帕斯。在普通民众中已有堂桑托斯如何破产和讲经师在银行里有数百万存款的传闻。为此,“老厂”的一些工人说要将教士们统统绞死,以便割去毒瘤,但工人中的一些卡洛斯分子不同意,因为这些人中间有讲经师的朋友。如果人们尊敬他是因为他是神父,那么,他们害怕他,是因为他是财主……不过,一般民众不谈他和女人的关系。九月革命时期曾有人议论过堂费尔明的风流韵事,随后,人们便将此事遗忘了。当年鼓吹革命的那些工人有的死,有的老,有的离开,也有些人已“看破红尘”。年轻一代虽讨厌教士,但他们更喜欢酒馆和俱乐部。人们谈起社会革命时,就说神父跟资产阶级一样坏。宗教狂热不好,资本主义更坏。在工人区里已没有积极反对教士的人。那儿的人对讲经师主要是蔑视,不是憎恨。然而,堂桑托斯那么一闹,加上宗教法庭上的某些人的专横行为,又听说讲经师在银行里有股票,这又燃起了民众的怒火。这次甚至有人说要绞死讲经师和其他的教士。

格洛塞斯特尔将对教区法官的诽谤视为自己的杰作。除了他,就要数堂阿尔瓦罗·梅西亚对此最感兴趣了。他已恨死了这个讲经师。他认为,这个红得发紫的人也不正经,他是跟自己争夺同一猎物的主要对手,而且,他都快到手了,也可能早已到手了。他认为忏悔神父潜移默化腐蚀灵魂的那一套比自己迂回包抄的手法更高明。“我布下了包围圈,可谁知道他竟从地底下钻了进去。”斐都斯塔的这个花花公子一想到自己在堂维克多·金塔纳尔的摆布下受了那么多罪,身上就直冒汗。据他回忆,在和堂维克多短短的几个月交往中,后者竟给他将卡尔德隆。洛贝、蒂尔索。罗哈斯、莫雷托和阿拉尔孔等作家的剧作全都朗诵过了。是谁让这位夫人卧床不起,使她从一个和蔼可亲的多情女人变成一个难以接近的胆小的虔诚的女人呢?是讲经师,这是毫无疑问的。正当梅西亚准备向他紧追不舍的女人吐露衷肠,发起进攻时,却突然发现“庭长夫人生了病,不会客”。他已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人们允许他进入客厅,问问她的病情,可就是不让他走进她的卧室。他每天都去她家看望她,但不让他和她见面,真气死人!可讲经师呢?他亲眼见到教区法官毫无阻拦地进去单独跟她待在一起。这太不公平了。在安娜历时几天的第一次康复期,他还被允许进她房间两三次,但他从没有机会和她单独交谈。可是,后来情况就更令人伤心了。安娜第二次生病了,病情很危险,身体越来越不好。当他在客厅里见到安娜时,发现她骨瘦如柴,脸苍白得像死人。尽管她还是那么美,但对他来说,这已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干吗要为这样的女人奋斗呢?她只能献给上帝。她几乎汤水不进,连胳膊也抬不起来。堂阿尔瓦罗心烦意乱,他估摸着这个女人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康复,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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