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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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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师的地位实际上比他的敌人想像的还要高得多。

就像过去人们难以解释讲经师为什么一夜之间会威信扫地一样,现在谁也不明白舆论为什么突然会对讲经师如此有利。现在谁也不敢在人前说讲经师的坏话了。人们的话题都集中在吉马兰奇迹般地皈依宗教这件事情上。

尽管莫乌雷洛在到处叫嚷,还是无济于事。他说:

“这不是讲经师的功劳,这是那个无神论者自己悔悟过来的……凡是意志坚强的人临终时都会这样做的……”

对副主教的这些话谁也没有加以理会。“的确出了奇迹,而且是讲经师创造的。”对此,谁也没有怀疑。“应该承认,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唐娜·保拉(她主要通过“塌鼻梁”等人)、唐娜·佩德罗尼拉、里帕米兰和主教本人以及其他许多人,都大肆宣扬堂费尔明刚刚获得的荣誉,积极鼓吹他在对魔鬼撒旦的信徒的斗争中取得的胜利。主教在祝贺堂费尔明取得胜利后,还在大教堂拥抱了他。

佛哈。莫乌雷洛、堂库斯托蒂奥等听从梅西亚(他跟前市长交谈过)的劝告,决定不跟强大的舆论唱反调。舆论对讲经师极为有利。梅西亚说:

“眼下得等一等,让这阵风刮过去。到那时,斐都斯塔人都会看清这个创造奇迹的堂费尔明赤裸裸的真面目。”

堂庞佩约按照宗教礼仪,当着“首席神父”堂费尔明和索摩萨医生的面极其隆重地领受了圣餐后,前来观望的许许多多斐都斯塔人都渐渐地朝城市各处散去,嘴里称颂着这个无神论者临终时的宗教热忱。现在人们都说他具有非同寻常的见识和才智,也称颂讲经师,说他有使徒般的热情和魔幻般的影响。

宗教仪式结束后,医生们进行了会诊。索摩萨和往常一样,又误诊了。堂庞佩约虽已病人膏盲,但还能撑一些时日,因为他体质不错,只要听听他说话就知道这一点。

索摩萨不服,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吉马兰先生虽说比他预测的能多活几天,但科学只能宣告他即将死亡,不可能确切地说出死期。病人的生命看来还能维持一些时候,这是确凿无疑的,然而,为什么会这样呢?毫无疑问,这应归功于圣事的精神作用。这不是说他堂罗布斯蒂亚诺这个科学家也相信起宗教的物质作用来了。不过,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心理的因素可以影响病理,反之亦同。堂庞佩约突然皈依圣教可能在他病情的发展过程中发生某种变化……而这一切自然不属于医学的范畴。

事实上,堂庞佩约一直到圣周的星期三才去世。

在吉马兰皈依圣教的那天,特里封·卡门纳斯突然心血来潮,打算在《御旗报》上开辟一个专栏来报道这一重大事件。不过,当时他还有些举棋不定,因为病人是死是活还难预料。当然,死亡的可能性较大,这样更适合卡门纳斯计划的实施。他那篇沤歌幸福地重新皈依圣教的无神论者之死的长诗在复活节前的那个星期天就完成了。这篇颂歌(也可能是挽歌,究竟是什么,连特里封也不清楚)的开头是这样的:

悲哀的哭声告诉我们什么?……

诗人这些天一直在“死人之家”(这是他心里对吉马兰家的称呼)和编辑部之间来回奔走。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他走到门口,就轻声问吉马兰家的女仆。

“还是那个样子。”女仆回答说。

特里封便跑回家,关起门来,继续写他的挽歌:

死神站立在门前,

犹豫不定,举步维艰,

它不前进,也不后退,

一直在默默地等待。

几个小时后,特里封又来到病人的家门口,轻声地问道:

“堂庞佩约好一些了吗?”

“病情有些恶化。”人们回答他说。

他飞快地来到报社编辑部,说:“我们得加把劲儿了,吉马兰先生活不了多久了,可我们的诗还没有脱稿呢。”

啊,神圣的苍天已做出判决,

一切努力都已无济于事……

特里封并不明白“神圣的”这个词的含义,他只觉得听起来悦耳,就用上了。

当吉马兰家的女仆告诉他,“老爷昨天夜里还不错”时,卡门纳斯会不由自主地沉下脸,露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态,好像得了确切的消息,马德里的某一家报纸不打算发表他的诗作一样。他倒并不盼吉马兰死,可他的挽歌既然已快写成了,如果病人迟迟不死,那岂不是白写了吗?

吉马兰终于死了,是圣周星期三死的。讲经师和特里封松了一口气,索摩萨也松了一口气。如果吉马兰不死,这三个人就会显得十分尴尬。卡门纳斯是这样结束他的挽歌的:

人们不必为他悲伤,

丧钟已敲响,

赞歌十分响亮,

神圣教会已让他

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无神论者的葬礼空前隆重。参加葬礼的有当地的军政要员,一个由教长率领的教士代表团、地区法院里的人、大学师生,还有不少天主教徒。对吉马兰的遗孀和几个女儿来说,有这么多人对她们表示同情,这确是莫大的安慰。讲经师是葬礼的主持人,他虽不是死者的亲属,但是,是他将死者从魔鬼的手中解救出来的。留在教士会大厅里的格洛塞斯特尔说:“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基督徒的葬礼,这是对那个得意洋洋的代理主教的神化。”情况也的确如此。民众指着他相互传告:“对,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讲经师。”唐娜·保拉在民众中散布的奇迹论不胫而走。就连主教也在给穷苦的女教徒和女用人们布道时,提到了那个教会“宠儿”取得的胜利。

“眼下别无他法,只好暂时低一低头,让这阵风暴过去再说吧。”佛哈说。那些耶稣受难日都要在餐馆里吃肉的自由派人士更是怒不可遏地说:

“堂庞佩约弄得我们威信扫地了!”

“去他的,他算什么自由派人士!”

“他是个胆小鬼!”

“他死时准是疯了!”

“他中了魔法!”

“什么魔法,莫菲纳?”

“就是说那个教士创造的奇迹。”

“他们通过鸦片让他改变了信仰。”

“他太软弱了,这些奇迹都是软弱造成的。”

“他真是个傻瓜!”

圣周星期四出现了一条在斐都斯塔的编年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闻。这部编年史是一位大学教授撰写的,他还写过有关阿拉贡霍塔舞的评论文章。

这消息像一枚炸弹一样在贝加亚纳侯爵家炸开了。侯爵夫人穿一身黑衣,在圣母马利亚教堂募完捐后,同比西塔辛一起回到家中。奥布杜利娅·凡迪纽也在圣彼得教堂募捐后来到侯爵家里。这几位夫人在侯爵府的客厅里正在聚精会神地听唐娜·佩德罗尼拉讲述在圣伊西特罗教堂募捐的过程。她一共募集了二十杜罗银币。接着,唐娜·佩德罗尼拉又说:

“是的,侯爵夫人,您别不信,安娜已下了决心,要给全城、全体民众做个好榜样……”

“可金塔纳尔不会同意的。”

“他已同意了,当然是十分勉强的。安娜告诉他,她的行为是神圣的,如果阻止她做这样的事,那他太专横了,她就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了。”

“于是,这个可怜虫就答应了。”比西塔辛气得脸都红了。“圣巴兰德兰岛来的男人都是这种人!”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又说了这么一句。

侯爵夫人还是一个劲儿地在画十字。她说:“那样做不是虔诚的表现,那是发疯,完全是发疯!一个有理性、有教养的教徒,如果想表现自己的虔诚,可以站在教堂门口向公司或个人替医院募捐,或给教区赠送锦旗。可打扮成滑稽可笑的样子,当众出丑,这算什么虔诚!”

“看在上帝分上,侯爵夫人,别这么说了!任何人听了您刚才这番话,都以为您在蛊惑人心……”

“可我说什么了?”

“您还以为说得不够吗?您把女苦行者说成是小丑。”

侯爵夫人耸了耸肩膀,又开始画十字。奥布杜利娅觉得口干眼热,她对那件事既感到好奇,又有些嫉妒。

“安娜要表演了!”奥布杜利娅说。她本人就希望当众表演,希望全斐都斯塔的人都来看她。

“那她穿什么衣服呢?您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唐娜·佩德罗尼拉回答说。她为自己消息灵通而自豪。“安娜将穿一件深咖啡色镶边的紫色丝绒长袍……”

“深咖啡色镶边?”奥布杜利娅反问道,“那不行,最好是金黄色。”

“这方面的事您不懂。这是我亲自指导裁缝做的。安娜也是外行,她委托我来处理这些具体的事情。”

“长袍很宽大吗?”

“有点儿宽大。”

“下摆拖地吗?”

“不,刚好擦着地面……”

“穿什么鞋?是凉鞋吗?”

“还穿什么鞋?光着脚走路!”

“连鞋子也不穿!”三位夫人齐声惊叫道。

“当然是这样!这样才显得虔诚。安娜自己说要赤脚走。”

“如果下雨呢?”

“地上有石子怎么办?”

“脚上的皮会磨破的。”

“这女人准是发疯了……”

“她在哪儿见到有人这么胡闹过?”

“看在上帝分上,侯爵夫人,别这么责怪她了。这不是胡闹,这完全是为基督徒们做出榜样。”

“可她怎么想起来干这种事呢?她在哪儿见到过吗?”

“她在萨拉戈萨和她到过的其他城镇见到过这类事情……即使没有见到过,她也敢干,她不顾不信教的人们的冷嘲热讽干这种事,真值得称赞。当年上帝为我们这些有罪的人也是这么做的。”

“光脚板走路!”奥布杜利娅吃惊地说。她更嫉妒了。“这倒是不同一般的创举!她也真会动脑筋。”

这时,侯爵挽着堂维克多的胳膊走了进来。

金塔纳尔情绪低落,神情沮丧,侯爵一直在安慰他。

唐娜·佩德罗尼拉知道前庭长会怪罪于她,因为她在那件事情上负有一定的责任,便赶紧告辞走了。

“金塔纳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侯爵夫人怀着极大的兴趣和好奇心问道。

“夫人,我亲爱的鲁菲纳夫人,这件事就像诗人说的那样:‘他们征服不了我,却终于将我征服了!’”

“别朗诵诗了,好心人!这究竟是谁出的主意?”

“还会是谁呢?就是圣特雷莎呗……”

“是她?”

“不,不是,我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我是说,夫人们,我妻子疯了,我认为她是疯了。这话我已说过千百次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以为自己已将她给镇住了,以为宗教信仰和讲经师对她的影响已不再起作用了,可安娜却突然提出要参加宗教游行……”

“可是,斐都斯塔谁也没有这么干过呀。”

“有人干过,”侯爵说,“每年给基督送葬的时候,斐都斯塔那个最爱体罚学生的教师比纳格雷就穿着苦行衣,扛着十字架……”

“侯爵,您不能拿我妻子跟比纳格雷相比呀。”

“我没有进行比较嘛。”

“可是,先生们,”侯爵夫人说,“安娜什么时候见过一位夫人身穿教士服,或苦行衣,跟在棺材后面送葬呢?”

“看倒是看见过的。我们在萨拉戈萨见到过。我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女人是不是夫人。”

“再说,她们也不会赤脚游行啊。”奥布杜利娅说。

“赤脚游行?我妻子要赤脚游行?天哪,那绝对不行!”

人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平息了堂维克多的怒火。他平静下来后,便回到家里。他没有要求妻子对那件事做出解释,而是保持沉默,待在书房里。

他知道安娜决定干什么事,就很难改变她的决定,所以,他只好默认了。

耶稣受难日那天天色阴沉,讲经师大清早就上阳台上看天色。会下雨吗?在自己胜利的这一天,只要太阳能驱散阴云,直照大地,他宁肯少活几年。星期三是那个无神论者举行葬礼的日子,星期五是耶稣的葬礼。他堂费尔明在这两次葬礼中都取得了胜利,感到无比光荣。斐都斯塔人佩服他,他的敌人四分五裂,作鸟兽散。

安娜也一大早起来看天气,看着天空那阴沉沉的样子,心里想:“要是下雨就好了。”她希望下雨,但这个愿望又受到了良心的谴责。她为自己做出那样的决定而感到震惊。“我真是个疯子,”她想,“我感情一时冲动,做出这样极端的决定。眼下我情绪低落,意志消沉,但又不得不实现自己的诺言。”她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她跪在讲经师的面前,向他表示她要做出那样的牺牲,要当众庄严地表示自己追随这个被诽谤的人。她要进行自我惩罚这个可怕的决定是在悲伤圣母九日祭时做出的,当时她听着罗西尼创作的哀悼圣母的歌曲,心中充满幻想,想像着耶稣遇难时,圣母马利亚悲伤地伏在儿子被钉死的十字架上的情景。这时,她突然想起当年在萨拉戈萨见到的场面:一个妇女身穿苦行衣,赤着脚,走在一个装殓耶稣卧像的玻璃棺材后面。她仿佛从中得到启示,不假思索地做出决定,发誓在全城人民面前,和那个萨拉戈萨的女人一样,跟在耶稣的棺材后面,和受诽谤中伤的讲经师一起,走遍斐都斯塔的大街小巷……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无法挽回。对安娜的想法,堂费尔明开始时不怎么同意,后来就同意安娜对自己的虔诚进行考验。安娜对唐娜·佩德罗尼拉已不像前一段时间那样厌恶了。这位老太太自告奋勇,愿为安娜准备服装和做其他事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行动的时刻已越来越近,然而,她却犹豫了,害怕了,巴不得天上开一个口子,下一阵倾盆大雨,引起洪水泛滥,这样,宗教游行就无法进行了。

安娜想到了金塔纳尔。她认为,自己这样做,也是为他着想。她只有成为虔诚的信徒,才能为他保持名声。不过,成为虔诚的信徒,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当初她做出这样的保证是不是出于一时的冲动呢?她丈夫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的妻子赤着双脚,穿着紫色长袍,踩着污泥,在思西马达区各条大街上走,让那些站在人行道和阳台上的不怀好意、嫉妒万分的人看着,不会感到羞愧吗?安娜试图找回八天前在教堂里听到乐曲声产生这个念头时的那种激情和狂热,但是,她无法找回了,这种激情和狂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连一般的宗教信仰也好像不存在了。她怕在斐都斯塔人面前出丑,怕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背后议论。她这时不想上帝,不想基督,不想马利亚,也不再去想为挽回讲经师的名声而准备做出的牺牲。她只想自己当众一表演,准会丢脸。她安娜是个贤妻,是正人君子的妻子,她不能那样去丢人现眼。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是不是合适,也许这是无耻的行为。为了家庭的宁静和名誉,她应该三思……安娜这时急得直冒汗……她已经答应了的事怎么能不干呢?

天没有下雨,只是整天灰蒙蒙的,天黑前一小时,给耶稣送葬的游行队伍就从圣伊西特罗教堂出发了。

“她快来了,快来了!”俱乐部的成员挤在阳台上七嘴八舌地说。他们你推我操,伸长脖子,都想好好地看看那个非同一般的场面,瞧瞧那位美丽的夫人,斐都斯塔的明珠,在神父和侍僧的簇拥下,身穿苦行衣,赤着双脚,和那个喜爱体罚学生的教师比纳格雷一样,在大街上行走。

送葬游行队伍还没有到,挤在人行道上或阳台上看热闹的人就已经知道:“庭长夫人要来了。她脸色苍白,美貌绝伦,就像圣母一样。”人们一个劲儿地说着这件事,想着这件事。躺在玻璃棺木中的耶稣像和后面那个身穿丧服、身躯被七把剑刺穿的圣母并没有引起虔诚的教徒们的注意。人们只在等候庭长夫人,真想好好地瞧瞧她的模样。俱乐部的对面是斐都斯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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