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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长夫人-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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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闹一场,甚至把房子也放一把火烧掉……其实,你也用不着这样,你只要告诉安娜,你已知道那件事了,她就会立即仰面朝天地躺下,并有什么东西会在她体内爆炸。你可能不相信这玩意儿,但它们对生命来说,就像电线对电话一样重要。你如果火气太大,无法自制,那你怎么干都行,反正你有理由,能得到谅解。不过,金塔纳尔,上帝是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一句话克雷斯波说得庄重、严肃,铿锵有声。金塔纳尔听了,全身打起哆嗦。

他们之间的谈话是在从车站到家的路上开始的,到了门口,还在继续。谈完后,金塔纳尔就要敲门,弗里西利斯大声地说:

“千万要当心,别冒失!”

弗里西利斯这时打算尽快离开堂维克多,去找堂阿尔瓦罗,告诉他,金塔纳尔已知道他那背信弃义的行为,并奉劝他当晚就不要翻墙赴约了,如果如预料的那样有约会的话。克雷斯波想,维克多可能不一定会认为梅西亚当晚还会去找安娜,因为按习惯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但他估计堂阿尔瓦罗昨晚离开花园时,肯定不会察觉金塔纳尔在窥视他。如果他今晚再去赴约,万一让金塔纳尔撞见,就难免会发生悲剧。弗里西利斯猜想,堂阿尔瓦罗如果知道金塔纳尔要找他决斗,他可能会逃离斐都斯塔。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唐璜式的人物胆小如鼠。

然而,维克多老是缠住他,不让他走。他又跟维克多说了不少话,终于使他答应让他走。维克多还保证进门后,不露声色,将内心的痛苦掩盖起来。不过,他说只能容忍一天。

接着,前法庭庭长就像以前一样,将门敲得冬冬响。

“再见,明天早上见。”弗里西利斯边说,边挣脱金塔纳尔抓住他胳膊的那只颤抖着的手。

“他就只为自己着想,”剩下他一人时,维克多想道,“他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可就是有些自私。”

门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觉得院子里冲出来一股寒气。

走进门后,他又回头准备关上大门。这时,他看见一个黑色的幽灵般的人影慢慢地朝他走来。此人个儿高大,走到他身边,脱下教士帽。

“堂维克多先生!”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原来是您呀,讲经师先生!”

前庭长突然全身哆嗦起来,像是要昏厥的样子。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

“您这个时候来有何贵干?出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了?”

“这家伙难道还一无所知吗?”德·帕斯自问道,他的模样像是才从坟墓里掘出来的。

借助楼梯口的灯光,讲经师朝堂维克多看了一眼,见他的脸色不好;维克多也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脸色苍白,两眼失神,不禁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一直走到楼梯口,讲经师都没有开口。他只是握了握堂维克多的手,还做了一个优雅、有力的手势,请他上楼。

“可究竟出什么事了?”堂维克多走到楼梯的拐弯处,低声地问道。

“您才打猎回来吧?”讲经师问道,声音很低。

“是的,先生,跟克雷斯波去的。好久不见您在这个时候上这儿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别急!我们先到书房去,到书房去再说……”

安塞尔莫在走廊里拿灯替主人照着,讲经师跟在他后面。

“他没有问安娜的事。”德·帕斯想。

“夫人没有听见敲门,她在梳妆室……老爷,要不要我去通报夫人?”安塞尔莫问道。

“不必了,不必了,我是说也许讲经师先生想单独和我谈谈。”主人说完后,便转过身来。

“好的,那我们就上您的书房去吧。”

走进书房,金塔纳尔全身不停地哆嗦着。此人究竟要对他说些什么?他究竟来干什么?

安塞尔莫点了两枝蜡烛,便走出门去。主人叫住他,说:

“听着,夫人如果问起我,你就说我就去。现在我有事,让她在房里等我。”接着,他又对讲经师说:“这样好吗?您不是想单独和我谈谈吗?”

讲经师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看着安塞尔莫出去的那扇门。

既然到了这儿,他总得开口说话呀。可说些什么呢?他这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局面真尴尬。对方不问,他怎么好先开口说呢?堂维克多知道这件事吗?这是个问题。他应该根据堂维克多知道的情况,再对他说……啊,不行,不行,不能这样,他应该说明来意……

这时,讲经师就像在书房里偷那银烛台时被堂维克多突然撞见了一样窘态毕露。

金塔纳尔抖得牙齿格格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询问他:“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看来是不得不开口了。“有水吗?”堂费尔明憋得慌,舌头黏住上胯,没法转动。

堂维克多在床头柜上找到一只杯子,里面有水,但水里落了许多灰尘,还有点味儿。

堂费尔明只好硬着头皮喝下去,尽管他明显地感到水是酸的。他已处于两难的境地。他上这儿来,也是不得已。他要报仇,所以,一定要上这儿来,但他又不知从何处人手。这时,已是夜里十点钟了。他坐在安娜丈夫的书房里。她欺骗了丈夫,也欺骗了他德·帕斯。他来这儿干什么?准备说些什么呢?这一天来感情上经历的波折像闪电一样掠过他的脑海。他喝下水,擦了擦苍白的嘴唇。

早晨醒来时,他有些发烧,便慌忙叫来母亲,但他又不敢对她说明病因,便装做没病的样子,起床后就走出家门。

他觉得街道和行人就像远处的烛光一样,在他眼前闪闪发亮。人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显得十分低沉,坚实的物体像是空的,一切都如梦幻般脆弱,捉摸不定。在他看来,万物都很冷漠,异常残忍。自私。他觉得斐都斯塔人谈论的成千上万件事情都和他无关。为什么无人知道他的痛苦,对他表示同情,或跟他一起诅咒、惩罚那两个奸夫淫妇?他走过几条街道,来到人们夏天散步的地方。那儿也是一片凄凉,树木全都掉光了叶子,地上的沙土湿漉漉的。他怒气冲冲地大步朝前走去,似乎想用膝盖撕开那件绊腿绊脚的教士长袍。这是命运对他的嘲弄。

德·帕斯认为,安娜的丈夫应该是他,而不是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现在已是中午了,但那家伙还没有动手杀人。从早晨七时起,他就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人世间的事情也真怪。堂维克多有权利为自己报仇雪耻,却没有这个愿望;他有这个愿望,恨不得将梅西亚千刀万剐,却又没有这个权利。他是个教士、神父,是个受俸的牧师。命运从各个方面在嘲弄他,讥笑他。他脑海里突然想到所有的神灵好像都在讥笑他这个斐都斯塔的讲经师。

他那两条强壮有力的大腿踢打着教士服,发出嚓嚓的声音,仿佛身上戴上了砸不烂的镣铐。

德·帕斯不知不觉地走过了梅西亚客居的那家旅店。他知道,这时堂阿尔瓦罗一定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在床上。如果堂维克多早晨没有在奥索雷斯家的花园里将他拦住,那堂阿尔瓦罗这时一定在床上休息。昨夜快乐了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了。他这时就可以跑进他的卧室,将他活活掐死,就在他的床上,在枕头边……他应该这样做。不这样做,就说明他胆子小,怕他母亲和世人,怕法律的惩罚,怕闹得满城风雨,怕成为人人皆知的罪犯。他只满足于无风无浪、死水无澜的平静生活。他是个懦夫!是男子汉,就应该上楼去杀了他。如果世人、愚蠢的斐都斯塔人、他母亲、主教,甚至教皇问他为什么杀人,需要的话,他会在布道台上大声地回答:“听着,你们这些蠢人!你们问我为什么杀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妻子,因为我妻子欺骗了我,因为我尊重她的肉体,保住了她的灵魂,而她这个无耻的女人却盗走了我的灵魂,我并没有碰一碰她的肉体……我杀了他们俩,因为我忘了医生说的话,环境的影响会使人的心理发生变化。我不知道她貌似神圣的躯体其实也是凡人的肉体。我以为她的躯体是圣洁的,谁知她躯体上的毒疮毒害了我的灵魂……我杀了她,是因为她欺骗了我。当初,她两只眼睛盯着我,不停地呼唤我心灵上的兄长……我杀了她,因为我应该这样做;我杀了她,因为我能这样做,因为我有力气,因为我是男子汉,因为我是头野兽!

但他没有杀人。他走到门房那儿,打听路过斐都斯塔的那个瑙普利亚大主教在不在旅店里。

“他出去了。”门房里的人说。

他回到家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闭门谢客,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野兽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踱起步来。

他坐下来,写了两页纸,那是给庭长夫人的一封信。他读了读,随后又撕得粉碎。他又踱起步来,踱完又写,写了又撕。两只手一直使劲地抓自己的头发。

在他撕碎的信里,他时而哭泣、呻吟,时而怒吼、咒骂,时而恳求……有时,那些由墨水汇成的弯弯曲曲的沟渠就像排泄讲经师肮脏灵魂中的污水的排水沟,满腔的怒火和受到压抑的淫欲像都稠的浓血一样顺着这一条条排水沟汹涌而出。有时,他又像一只多情的斑鸠,毫无怨恨地回忆起当年的友情和亲密相处的美好时日;回忆起表示在精神上永远忠贞的微笑和将来在天国相见的誓约。他还回忆起在鲜花朝露的夏日清晨,他们之间进行的一次次有趣的交谈,他们畅叙现世的幸福。然而,就在斑鸠的啼鸣声中,突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安娜为什么不想使自己的灵魂得到拯救?为什么要离开他,不和圣徒相伴?为什么要抛弃和一个忠心耿耿、值得信赖的人的友谊?她究竟为了谁?就为一个唐璜式的人物,为一个冒充斯文的乡下纨绔子弟,一个假“巴黎人”,一个“绣花枕头”,一个笨拙的纳克索斯①,一个石膏制作的利己主义者,一个在地狱里也因其浮夸、空泛而招人厌恶的人?

①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

“我已明白你为什么会爱他。那完全是肮脏的淫欲。你爱的是他那软绵绵的肉体,爱他那一身精工制作的服装、熨烫平整的衣冠、漂亮的靴子、强壮的骏马、虚假的声誉、放荡不羁的丑名、怪僻的性格和游手好闲的恶习……你真虚伪,完全是个虚伪的女人!你这个荡妇注定要被打人地狱,因为你卑鄙、无耻、欺诈、假情假义……”写到这里,讲经师怒不可遏,立即将那几张纸撕得粉碎。他不会写那种骂人不用粗言恶语、杀人不见血的信。他认为,这样的信是不能装在信封里交给那个女人的,尽管她罪有应得。与其用装在香喷喷的信封里的充满恶言毒语的信伤害她,还不如拔出匕首刺她一刀更体面。

他再次提笔,竭力控制住自己,但这次写的信,不仅暴露了他愤怒的心情,而且,也显露了他隐藏在内心的感情。于是,他自己成了欺骗世人的伪君子、色情狂。“是的,”他写道,“尽管我不承认,但我确实想得到你。我从内心深处爱你,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就像我在呼吸,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行动一样。我想占有你,想告诉你,爱情,我们的爱情是最重要的,其他的玩意儿都是谎言,都是无稽之谈,都是小孩耍的把戏。我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爱你。在必要时,我们可以离开这儿。我也可以甩掉我的假面具,脱下我的法衣,还我的本来面目。在这儿我做不到这点,我要远离此地。是的,亲爱的安娜,是的,我也是个男人。难道你过去不明白这点吗?是不是因此你欺骗了我?那你听着,我可以一拳就将你的情人砸扁。你要知道,他怕我,我只要瞧他一眼,他就害怕;在僻静的地方我们面对面地遇上了,他就会逃之夭夭……我是你的丈夫,关于这一点,你对我用各种方式承认过。你那个堂维克多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你看他在目前的情况下居然毫无怨言。我才是你的主宰,关于这点你对我起过誓。我能支配你的灵魂,这是主要的。你整个儿都是属于我的,因为只有我才真正爱你,那个斐都斯塔无赖和那个阿拉贡人不会真正爱你的。安娜,我们俩知道的那些事情,他们知道吗?那些事情你是知道的,可是,你忘记了……就为了那个跟全城的坏女人都乱搞过的公子哥儿……”

堂费尔明把这封信也撕了,而且撕得比其他几封信还碎。他没有能将这些黑白两色的小纸片扔进字纸篓里,结果,纸片像雪花似地撒了一地,他就踩着这些小纸片在房间里怒气冲冲地来回踱着步,脑子里想着如何用比墨水和纸张更好的办法来发泄心头之恨。

他再次离开家,来到奥索雷斯家对面的新广场,在柱廊下来回走着。

情况到底怎样呢?堂维克多发现什么了吗?没有。如果他发现了什么,那一定早就传开了。要是堂维克多拿猎枪打了堂阿尔瓦罗,或者他们俩准备决斗,那大伙儿早就知道了。看来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情况。

天黑下来了。讲经师趁黑在奥索雷斯家的门口来回走了两三次。他想听听动静,但什么也没有听到。他想叫门,却又不敢这样做。他去干什么呢?是谁请他去的呢?过去他在这儿使人言听计从,身价很高,现在却谁也不请他来。他不能这样冒冒失失地进去。“再说,”他一边离开那座房子,一边想道,“万一我面对面地碰上了她,天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呢。即使那个窝囊废丈夫原谅了她,我也不会原谅她的。如果她落到我的手中,我会对她怎么样,这只有上帝知道了。不行,我不能进去。一进去,我就毁了自己,也毁了他们。”

他回到了家里。

唐娜·保拉走进书房里。他们俩谈到生意方面的事,谈到主教府内发生的事情和其他许多事情,就是没有谈到母子俩最关心的这件事。无论是儿子还是母亲,都不愿谈这件事。

唐娜·保拉本来不知道那件事,她是买通了佩德拉才知道的。另外,她有时通过她的密探,有时通过自己直接观察,明白自己的儿子已无法控制庭长夫人了。她过去咒骂庭长夫人,是因为她认为她是自己儿子的情妇,现在她讨厌安娜,是因为安娜的蔑视、嘲笑和欺骗伤害了她,是因为堂阿尔瓦罗这小子居然瞧不起她儿子,将他丢弃一边!作为母亲,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唐娜·保拉非常生气。她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世上最好的人。爱上他是一种罪孽,因为他是个教士,但欺骗他,在他心灵上捅一刀,则是更大的罪孽……糟糕的是,他自己吃了亏,还没法出气!

唐娜·保拉最怕自己的儿子咽不下这口恶气,一时冲动,犯下大罪。她无法安慰他,给他出主意,心里十分焦急。

唐娜·保拉突然想到一个惩罚奸夫淫妇,特别是严惩那个花花公子的办法:将这桩私通的丑事张扬出去,以便激起堂维克多的愤怒,使他像堂吉诃德一样挥动长矛将堂阿尔瓦罗刺死。不过,这个办法最好不要告诉费尔明。

唐娜·保拉在书房里进进出出,和儿子随意聊天,观察他的神情。她见儿子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双手颤抖,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知道他内心非常不安。

她真想拐弯抹角地告诉儿子那个复仇的办法。是呀,应该让他心爱的儿子拔掉插在心口的刺。他是个好儿子,应该让他战胜对手,保持并提高自己的威望。唐娜·保拉自从见到儿子在处理与庭长夫人的关系方面表现得非常小心谨慎的那天起,便完全谅解他,不再教训他了。后来,儿子又战胜了以堂庞佩约·吉马兰为代表的无神论派,使吉马兰皈依圣教,唐娜·保拉对儿子就更敬佩了。她千方百计满足儿子的愿望。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只要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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